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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在喷子的专业领域,把他彻底干沉默

作者:爱吃糖果巧克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踏入府衙的那一刻,马周的脚步便是一顿。


    他那张如刀刻般古板的面容上,眉心瞬间收紧。


    眼前的景象,哪里有半分官府的森严?


    偌大的庭院之中,人影憧憧,竟坐满了数千之众。


    没有喧哗,没有骚乱。


    三千余人,以十人为列,百人为区,在各自的蒲团上端坐。


    他们埋首于身前的案几,或笔走龙蛇,或指拨算珠,无数细微的声响汇聚成一片撼人心魄的沙沙声。


    空气里,墨香、汗味与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奇特气场。


    “这……是何场面?”


    马周自诩宦海沉浮,见识过无数风浪,此刻却也感到一丝荒谬的错愕。


    他身后的巡视团官员们,早已压不住心头的惊骇,个个神情大变,交头接耳。


    “殿下,此乃何为?”


    一名随行御史终于按捺不住,越众而出,语气里的质问几乎要化为实质。


    “国之府衙,中枢之地,岂能容纳如此众多的……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


    李承乾停步,回眸。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却让那名御史喉咙一紧,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胸口。


    李承乾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王御史,此言谬矣。”


    “此地三千二百一十七人,皆是我大唐未来的擎天之柱,国之栋梁。”


    “他们,不是闲杂人等。”


    他转回头,重新望向马周,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倦怠的淡笑。


    “马御史,这便是我方才说的,正让孤发愁之事。”


    “此乃……扬州恩科的考场。”


    “恩科?!”


    这两个字如惊雷入耳,马周眼底狠狠一震。


    他身后的巡视团,彻底炸了。


    “荒唐!科举乃国之大典,取士重器,岂能由一地擅开先河!”


    “简直闻所未闻!太子此举,是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再看那些应试之人,商贾走卒,鱼龙混杂!让他们与读书人同场而试,斯文扫地!滑天下之大稽!”


    一声声的斥责,如利箭般攒射而来。


    赵德言站在一侧,只觉得背脊发凉,掌心全是冷汗。


    他看向李承乾,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然而,李承呈只是静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那些激愤的声音渐渐消散,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一句“用饭了么”。


    “诸位,说完了?”


    他再次看向马周,目光锁定。


    “孤且问你,马御史,你此行江南,所为何事?”


    马周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一板一眼地躬身作答。


    “臣奉陛下圣谕,巡视江南,察吏安民。”


    “说得好。”


    李承乾微微颔首。


    “那孤再问你,不久前,孤在扬州,查抄江都王氏及其党羽,共计一百七十三个贪官污吏,此事,马御史可有耳闻?”


    马周眼神微凝。


    “略有耳闻。”


    “一百七十三个官位空缺!”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扬州官场十去其九,政务停摆在即,民生凋敝,就在眼前!”


    “此时此刻,孤,身为监国太子!”


    “是该坐视扬州糜烂,干等长安慢条斯理地调派官员?还是该当机立断,就地取才,以解这燃眉之急?!”


    “这……”


    马周嘴唇动了动,竟被问得一时语塞。


    “孤知道,你们要说‘祖制’,要谈‘规矩’!”


    李承乾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像出鞘的利刃,扫过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脸。


    “但孤也想问问诸位大人!”


    “是祖宗传下的规矩重要,还是扬州数百万百姓的生计重要?”


    “当规矩,成了救民于水火的绊脚石时,这规矩,还要不要守?”


    一连串的质问,字字诛心。


    整个府衙内外,刹那间,一片死寂。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巡视团官员们,此刻个个面色涨红,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谁敢说,规矩比百姓的命更重要?


    赵德言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脊背直冲头顶,激动得几乎要战栗起来。


    高!


    实在是高!


    殿下根本不与他们纠缠于细枝末节的礼法规制,而是直接请出了“民生”这尊谁也惹不起的大佛,一锤,就将所有质疑砸得粉碎!


    马周的面色,终于挂不住了,青白交加。


    他胸膛起伏,强行压下情绪,抓住了最后一个破绽,沉声开口:


    “殿下言之在理。但取士之道,终究是国之根本,断不能儿戏!臣斗胆,想一观殿下的考题,看看到底是如何为国取才!”


    只要考题不堪,那这场所谓的“恩科”,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请便。”


    李承乾毫不在意地一挥手。


    小吏立刻将备用的试卷,恭恭敬敬地呈送到马周等人手中。


    当马周与巡视团的官员们,看清试卷上那些关于漕运调度、水渠修造、盐铁专卖、律法判例的题目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的表情,极其精彩。


    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中途的惊愕错然,最终,化为一种混杂着震撼与茫然的复杂。


    这些题目,没有一句子曰诗云,没有半点风花雪月。


    每一道题,都像一把冰冷无情的小刀,精准地剖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难题。


    一名官员盯着卷子,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这第一题的漕运之法,若无十年以上的仓储调度之功,根本无从下笔……”


    另一名官员指着那道水源纠纷的律法题,眉心紧锁。


    “此案极为棘手,不仅要引律,更要抚民心、定长远……这,这比大理寺的卷宗,还要难上十倍!”


    马周捏着试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然泛白。


    他自己,就是从底层摸爬滚滚上来的实干之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题目背后,藏着何等可怕的“务实”二字!


    他甚至在心中飞速推演,若是让他来作答,也绝无把握能答得尽善尽美。


    这哪里是考试?


    这分明是在用最严苛的标尺,筛选真正的“能吏”!


    “马御史,”李承乾的声音悠悠传来,“觉得孤这考题,如何?”


    马周缓缓抬头。


    他看着李承乾那张年轻的,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脸,喉结滚动,嘴唇开合数次,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败了。


    在他引以为傲的“问责”与“挑刺”的领域,被对方用一种他根本无法反驳,甚至必须敬佩的方式,打得体无完肤。


    他能说什么?


    说这题目太俗,不合圣人之道?那是承认自己是百无一用的腐儒。


    说这题目太难?那更是自承无能!


    然而,李承乾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哦,对了。”


    李承乾忽而一笑,像是刚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趣事。


    “孤差点忘了。孤知道,巡视团的各位大人,皆是饱读诗书的鸿儒,或许会觉得这些考题,过‘俗’了。”


    他朝称心递了个眼色。


    称心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扬声高唱:


    “殿下有令!为示我大唐不忘圣人教诲,特设加试一门!”


    “凡能将《论语》、《孟子》全文默写无误者,总分,加十分!”


    轰!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巡视团的官员们个个神情错愕,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诞与不解。


    加分?


    默写《论语》、《孟子》?


    这对他们这些皓首穷经的读书人而言,与白送何异?


    这是……在向他们示好?给他们台阶下?


    刹那间,马周一张老脸血气上涌,由红转紫,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李承乾这最后一击的险恶。


    这哪里是示好!


    这分明是诛心!


    这一招,直接封死了他们最后,也是最冠冕堂皇的退路。


    你不是觉得我考的俗,不敬先贤吗?好,我加一门你认为“雅”的,我还给你加分!


    这一下,你再说我“以杂学乱正统”,还有立场吗?


    你再说我“不尊圣人”,还有脸面吗?


    这白送的十分,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巡视团所有官员的脸上。


    拿,还是不拿?


    拿了,就等于你认可了这场“恩科”的规则,成了其中的一环。


    不拿?你连《论语》都背不全,还有什么资格自诩儒臣,去指责别人?


    马周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一口逆血堵在喉间,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死死地盯着李承乾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少年太子。


    而是一个算尽了人心,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妖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意味不明的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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