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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浅吻知心难自如

作者:云开天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沁月洗耳恭听,她是想不出这顺水人情还能如何托大了。


    穆衍也不再故弄玄虚卖关子,轻描淡写地提点道:“义水归青州管,沁月你应当知道,青州如今归谁管。”


    江沁月恍然大悟,如今的青州刺史,不就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李相吗?


    她了然道:“所以我们可以借题发挥,将李刺史拖下水,再借机挫一挫李家的锐气?”


    “可不是拖他下水,他本就不是什么无辜之辈。”穆衍端起瓷盏呷了口茶,“黑风寨能猖獗至此,自然是因为整个青州的地方官员沆瀣一气,山匪孝敬县官,县官孝敬州官,互相勾结使得百姓状告无门,瞒得一丝不漏,朝廷也收不到半点风声。”


    “他身为一州长官,岂能置身事外,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


    “究竟要如何处置,就看太子那边的意思吧,”穆衍把茶盏重重地搁在案上,“不过李家早已是陛下与太子的眼中钉,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往小了说,是他监管不力尸位素餐;往大了说,是他隐瞒不报意图谋反。贬官、革职,甚至杀头,总不会便宜了他。”


    江沁月听明白了,若有所思道:“赶尽杀绝应该不是太子殿下惯用的手段。”


    “你还挺懂他?”穆衍挑眉看她。


    江沁月被噎了一下,她到这里之后与穆灼本人没什么交集,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懂的。


    但她是穆灼的作者亲妈啊!


    她选择直接略过这个问题:“唔……事已至此,殿下若是想将李家斩草除根,何不亲自动手查办此事?”


    穆衍没有马上接话,他低眸不语,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毫无节律地敲打着。


    江沁月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穆衍再怎么好脾气,也不该如此与他妄议政事,还频出大逆不道之言。


    “沁月,你觉得我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江沁月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我只是不想掺和这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穆衍哂笑一声,“此生我福浅命薄,只求独善其身,实在不愿再自寻烦恼。”


    江沁月闻言心里有些难受,她已经很久没见他如此自怨自艾过了。


    “我明白的,我没有觉得殿下心狠手辣。”她忙道。


    此情此景之下,这话听起来却显得有几分违心。


    她斟酌着多说了几句:“只是殿下一向最是温和,我没怎么见过殿下发火,昨日殿下震慑住了那些人,还杀鸡儆猴,把我也吓了一跳。”


    “对付那些狗官,自然要用些雷霆手段。”


    江沁月认同地点点头:“是啊,仔细想来,殿下若不那样做,只怕我们连命都没了。”


    默然片刻,穆衍忽然问道:“沁月,你是不是……很害怕我杀人?”


    他想起来了,上次他杀了李岱之后,她也是这样惶惑不安的样子。


    穆衍有些庆幸在永宁寺时她没看见那刺客凄惨的死状,也庆幸她目睹杀人时这两人都被杀得干净利落。


    否则他不敢想,她会怎么想他。


    “不是的,我知道殿下不会滥杀无辜,也从不以权势压迫他人,”江沁月矢口否认,“是他们该死,自作自受。”


    她又不是菩萨转世的慈悲心肠,连这些为非作歹之徒的死都要同情。


    江沁月本就心烦意乱,再这样论下去恐怕没完没了,说罢便借口困倦,倚在软垫上闭眼假寐起来。


    回程这一路可谓是历经坎坷,令她心烦的又何止这一两件事?


    长久的相处下来,江沁月早已明白,她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了解穆衍。


    她其实从来都不知道,穆衍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从义水回京城,他们这一路走得很快,以防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临近京城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宽阔平坦的官道,不必再在崎岖山路间蜿蜒穿行。


    “殿下、江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云霞一向冷淡的声音也难得带上了几分雀跃。


    穆衍正支着脑袋小憩,江沁月便应了一声,撩开车帘探头向前方看去。


    他们此刻行在一处山坡上,夜幕已降临,京城是大梁最繁华之所在,万家灯火辉煌如昼,天边似乎也被映出淡淡的暖光。


    恍惚间江沁月竟然有一种回家的安心感,尽管这里没有她的家。


    她放下帘布,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马车里也点了灯,却算不上明亮,江沁月就着昏黄的烛光,静静凝望着穆衍沉静的睡颜。


    离开不过两月,再回到京城时,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她的心变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待她这般好?


    江沁月回想起过去两月的点点滴滴,觉得更像是一场梦。


    却又无比清晰。


    她记得去楚阳的一路上,穆衍甜言蜜语地哄着她,亲昵自然得仿佛他们真是一对夫妻。


    她记得泓湖的残阳荷香,记得那个荒唐的夜里他迷离的眼,以及那个更加旖旎的梦。


    如今想来,彼时自己是否也隐隐期盼着,能真的发生点什么?


    她也记得他那样轻易地就将生机让给了她,说哪怕自己药石无医也心甘情愿。


    何至于此?


    他若是知道此生苦难大多来源于她,若是知道她会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后悔为她做了这么多?


    江沁月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未从穆衍脸上移开半分。


    她用目光细细描摹眼前人的眉眼,希望能将心上人的模样深深刻印进脑海中。


    不必再自欺欺人,江沁月坦然承认,无可救药的是她自己。


    她喜欢穆衍,喜欢上了这个被她亲手创造出的角色。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可那又如何?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会与他朝夕相处。


    人非草木,她亦不是铁石心肠,她无法对穆衍千般万般的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江沁月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仿佛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鬼使神差地,她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本想一触即离,却又贪恋这片刻的温存。


    江沁月怕惊醒睡梦中的穆衍,故而这个吻只是轻柔克制的触碰,不似他那夜意乱情迷的唇齿纠缠。


    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并不好受,但她也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然而她还是莫名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像是要冲破胸腔。


    马车在行进中碾过一块小石头,忽然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唔!”江沁月唇齿一磕碰,把自己咬出了血,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如梦初醒般惊慌地起身退到一边,盯着穆衍又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醒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仅此一次——江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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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心里告诫自己。


    仅此一次,她不去想什么任务,纵容自己任性随心一回。


    她刻意不去想,穆衍对她是何情意,毕竟即使他们两情相悦,也注定不可能长相厮守。


    这个吻,这份情,都只会是她一人知晓的秘密。


    ……


    等到他们入城时已是深夜,京城的长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如走时一样,云霞将马车停在了一条隐蔽小巷中,几人步行从偏门回了王府。


    虽说离开了两月,但京城的王府一直有人在细致地照看打扫着,如今与离去时也别无二致。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连花木的枝丫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院中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香花盛放。


    穆衍先把她送回了清秋苑,再自己回了梧桐苑去。


    江沁月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发现一切如旧,只是桌上多了几封摞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她拆开这些信件看了两眼,果然也没什么大事,是凌觉、赵昭兰他们来信问过她安好,让她回来了去邀月轩小聚。李娴也来了封信,告知她《四时杂谈》夏至篇已刊发,反响很是不错。


    日夜兼程赶回,江沁月已经累得不行,草草洗漱一番便上了床。


    她如往常一样,准备将手机塞回枕头下面,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点开了和漆桐的聊天界面。


    看见最后一段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之前,她长舒一口气。


    在马车上头脑一热,竟差点忘了漆桐是能监视她这边情况的,要是被她看到自己亲了穆衍,定会狂轰滥炸发消息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江沁月拿着手机把玩了两下,还是只发信息告诉漆桐自己回京了,没再多说别的什么。


    好不容易有机会联系上她,江沁月却有些做贼心虚,之前想问的话也不再问得出口。


    翌日一早,穆衍便出门去找了穆灼,下午便听闻太子殿下带人出京,往青州去了。


    剿匪自然不用穆灼亲自前往,他派了得力官员带人马去义水那边,该剿灭的剿灭,能招安的招安。而穆灼本人是奔着州府去的,誓要肃清青州地方官员。


    江沁月也没闲着,早上先去书坊见了李娴,她果然将上下一切都打点得很是妥当。


    平日里书坊中其实也没什么事务,但她也几乎日日都来,免得在家中受气。


    江沁月踌躇片刻,还是委婉地告诉李娴,她父亲情况不妙恐要遭祸,让她自己早做打算。


    李娴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她虽厌恶家族,但也看得明白,李家要彻底垮台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


    “你要不要带你娘搬到王府这边来避一避?王府里空房多的是,殿下不会有意见的。”江沁月好心道。


    李娴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管李家是否被举族牵连,如此行径只会让我和我娘被戳着脊梁骨骂。”


    世家大族休戚与共,江沁月意识到自己此言有欠考量,忙连声道歉。


    李娴则是真的无所谓,一笑而过便与她说起了别的事,从楚阳的风土人情聊到遭遇山匪的惊心动魄。


    下午江沁月又去了邀月轩,见到了赵昭兰和凌觉,直到用了晚饭才离开。


    谁知一回到清秋苑,就看见穆衍正等着她。


    “殿、殿下。”江沁月低低唤了一声,却感到脸红心跳,不敢正眼看他。


    她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却无法再轻松自如地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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