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潋携静梅出现在监牢门口时,就隐约听见一个洪亮的女声吵嚷:“我家那口子现在只是收押,又不是已经被判了死罪,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狱卒看着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村妇,见她的衣裙都已经浆洗的发白,一看便知榨不出多少油水,自然不愿再理会。
“你以为这大牢是你家菜地吗?说进就进,说闯就闯。赶紧滚,否则我一会儿把你也抓进去,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刘芳不依不饶,跌坐在地上,死死拽着狱卒的衣衫下摆,嚎啕着:“那你把我抓进去吧,反正你们也没给我们留活路。你干脆把我们一家老小都杀了,都杀了算了!”
狱卒实在没见过这般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妇人,脸憋得通红,想抽出佩刀吓跑她,却看到许多百姓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对他指指点点。
“都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实在被闹得无计可施的狱卒只好妥协,“一炷香,进去后不许再这般喧闹。”
达成目的的刘芳立即起身,用手背擦干眼泪,从包袱里掏出两枚铜钱,塞进狱卒手中,谄媚道:“好嘞,谢谢老爷!我肯定不给您惹麻烦。”
狱卒见到站在一旁的云潋主仆,熟稔道:“云姑娘,你也一起进来吧。”
“好。”
刘芳和云潋主仆并肩同行,她见云潋目不能视,私心觉得她这般情况还遇到个不靠谱的男人,被迫出入牢狱,较寻常人还可怜些。
“姑娘,你家男人出了啥事儿?”
云潋不愿多言,只轻轻回道:“我和他并未成亲。”
“哦,这......这样啊。”刘芳意识到云潋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之间身份尴尬,赶忙转头和狱卒搭话,“官爷,我家男人在这里吃得好,睡得着吗?你说我明日能送点儿蔬果进来吗?”
狱卒不胜其扰,赶紧打开王大勇所在牢门的大门,一把将刘芳推了进去,锁门前喊了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有话快说!”
燕绥之拿着稻草杆在辟出来的一块干净地面上写写画画,核算早几日查检账目时发现的几处出入,正入神之际,听得隔壁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巴掌一听便知是用了全力,在寂静的监牢中格外突兀清晰。
紧接着一个粗犷女声带着几丝呜咽,倒蹦豆一般说个不停:“你个挨千刀的,死不死啊!逃役,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在外面逞英雄,想过一家老小的死活吗?要是早知道你想死,我何必嫁给你。和离,马上和离!我一刻也不想跟你过了!”
“娘子,是我错了。”
刘芳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被王大勇抱进怀中安慰,哭声也有些发闷。
虽然隔壁吵吵闹闹,可燕绥之却听出了刘芳言语中对王大勇的关切。人在危难时刻,家人不离不弃,尚有人记挂惦念,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种温情瞬间让燕绥之的脸上也不禁展露出几分笑意。
狱卒惦着手中颇具分量的银锭,在牢门口叮嘱道:“云姑娘,我会先将对面牢房的犯人清走,至多半个时辰,你可一定要出来呀。”
云潋柔声回道:“好,有劳了。”
狱卒用钥匙打开牢门,燕绥之见静梅搀扶着云潋进入牢房,颇为讶异,待他看清云潋今日的装扮,立刻皱眉,“你的珠钗和首饰呢?”
云潋今日身着素色衣衫,头上的金钗与步摇变成一支工艺粗陋的银簪,昨日还在耳边摇曳的红宝石耳饰亦是不翼而飞。
燕绥之抓起云潋的手臂,见她腕间的一双翡翠玉镯与那支她从不离手的吉祥纹金镯亦不见踪迹,冷声追问:“你变卖了首饰?”
云潋没有急着回话,反倒支走静梅,“静梅,你先出去。”
“是,小姐。”
静梅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帮云潋与燕绥之关上牢门。
待听到关门声后,云潋轻声开口:“身外之物而已,我装扮如何,自己又看不见,留它们在身边也是无用。不如先典当了,换些钱银,为你寻个好些的讼师,救你出去,这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
燕绥之简直不敢相信云潋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喉咙发紧,半晌也说不出话。
云潋垂着头,贝齿紧咬下唇,似是许久才鼓足勇气询问:“公子,我不问你出身,也不问你来历。只想问上一句,你可曾婚配,可有婚约在身?”
燕绥之据实相告:“我尚未婚配,亦不曾有婚约。”
云潋听了这话,顿时面露喜色,随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立刻收敛笑容,小心翼翼追问:“那......您讨厌我吗?我可曾让您感到厌烦?”
燕绥之心脏砰砰作响,望着云潋紧张的神情,第一次向她袒露心迹:“你很好,善良温柔,重情重义,怜悯苍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我怎会讨厌你呢?”
“那就好。”
云潋长舒一口气,反手抓起燕绥之抓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放在她心口处。
燕绥之并不知云潋的心思,所以当手掌落在那温热浑圆处,素来遒劲有力,手握重弓都不会抖一下的手,第一次僵硬脱力,不敢动作。
虽然隔着衣衫,可燕绥之还是感受到云潋奋力震动的心跳。
他呼吸凝滞,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下一瞬,云潋的泪水便滴落在燕绥之的手腕上。
虽然云潋此刻脆弱不已,可按着燕绥之的手却暗自用力,不肯让他抽回去。
燕绥之越发慌乱,许久才找回语调,嗫嚅着:“你......这是何意?”
云潋声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公子可曾听说过听妻入狱?”
燕绥之听到这句话,脑子里紧绷的弦瞬间断掉,踉跄着后退半步。
“你......”燕绥之在外素来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从未如此频繁的被人挑动情绪,甚至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意识到云潋想为他孕育子嗣,他怒火攻心,“胡闹!”
燕绥之熟知刑法,的确听说过听妻入狱——寻常死囚若无后嗣,府衙可酌情准许其妻入狱同宿,绵延香火。
燕绥之的拒绝自然在云潋的预料之内,她也并非真心要与他共赴巫山云雨。
“公子气度不凡,学识渊博,胆识过人,想必家中也是书香门第。我知道,我出身低微,自是不配为您孕育子嗣。可现下情况危急,您尚未成婚,又无子嗣,担此罪责,我实在害怕......怕您......”
云潋哭得愈发伤心,伸手要解衣带,吓得燕绥之赶紧按住她的手。
“我的事情尚有转机,你莫要悲观。”燕绥之见云潋满脸绝望,心疼不已,“你孤身一人,尚未婚配,却未婚先孕,岂不要遭人耻笑?后半生该如何是好?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想想吗?”
云潋似是烧昏头一般,“我识文断字,精通音律,擅珠算。我有信心,我能将孩子教好。我会终生不嫁,为你守节,抚育孩子长大成人,成婚生子,看他们儿孙绕膝。”
燕绥之赶忙解释:“我不是不信你。”
云潋立刻诘问:“那你是嫌弃我?”
云潋推开燕绥之按着她解衣带的那只手,失落转身,心灰意冷。
“我知道了。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
燕绥之哪知道情况为何会这般急转直下,可那一瞬,他的理智也断了弦,他上前一步,从背后揽住云潋,双手搭在她小腹上,将她死死禁锢在他宽阔的怀中。
“我不嫌弃你,也从未嫌弃过你。出身非你能选,你的真心,我更不敢辜负。”
燕绥之将哭得梨花带雨,浑身轻颤的云潋搂得更紧,“你信我,明日我定会安然无恙。”
云潋小心翼翼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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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千真万确。”
云潋不依不饶,“那你跟我起誓,说你不是在诓骗我。”
燕绥之将怀中的云潋调转方向,让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听他“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伸出三根手指,“我跟你保证,明日我就会出去见你,绝不是在用花言巧语诓骗你。”
云潋立刻欢喜的从燕绥之怀中起身,笑脸盈盈,“好,明日我亲自下厨,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燕绥之见她重展笑颜,笑着应承:“好。”
送走云潋,燕绥之抚着云潋备下的新衣,想起她临走前的叮嘱“明日你穿新衣出现,定会给知府大人和围观百姓留个好印象”,不由得心头一暖。
“好一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好戏,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燕绥之听到熟悉的声音,起身走到牢栅边,“堂兄让我好等。”
裴舟望立刻俯身行礼,“臣参见......”
燕绥之伸手阻止裴舟望下拜的动作,示意他狱中眼线众多,莫要在此刻暴露身份。
两人在狱中低声部署好明日的计划,只待明日将宁州官场的贪官恶绅一网打尽。
云潋刚一出牢狱大门,就看见刚才同她一同进去的刘芳携两个孩子等在石狮子旁。
一见到她,刘芳立刻上前打招呼:“妹子,方便聊聊吗?”
云潋有几分愕然,最后还是与她一同去了附近的茶肆,刚一落座,云潋轻声吩咐:“静梅,你带着孩子们买些糕点。”
“是,小姐。”
静梅领着两个欢喜的孩子离开后,刘芳率先开口:“妹子,我不是有意偷听你和你家那口子聊天,我也知道我和你刚相识,不知你们之间的过往,实在不该多嘴多舌。”
云潋接过刘芳放在她手中的茶碗,手指抚着茶碗的豁口,语气轻柔:“刘姐,我知道您是好心,还特意等我出来。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我不会生气。”
听云潋这么说,刘芳才放心,轻声说:“妹子,你男人和我家那口子犯的是死罪。我和大勇成婚十载,上有公婆要孝敬,下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我脱不开身,这辈子也就是被他们王家栓死的命。可你不一样,你长得如花似玉,又这么年轻,何必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云潋自是无法跟刘芳解释她的心计,只好抱着碗默不作声。
刘芳以为云潋还在钻牛角尖,接着劝道:“妹子,你这样的长相,到哪里都惹眼,男人成群结队的扑上来,你根本无法自保,更别提还带着个孩子。守节?村里那些混蛋,有的是龌龊手段逼你。你现在爱他爱的要死,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明日他真死了,魂魄能护得住你吗?你听姐一句,该自私就自私些,千万别为了一个男人,白白搭上你一辈子。趁着你还年轻,赶紧寻个靠山,才是最要紧的。”
云潋明白,刘姐这番话是掏心窝的肺腑之言,她感念她的良善,语气越发温柔:“谢谢刘姐为我着想,我会认真考虑的。”
刘芳见云潋似乎被她说动,很是欢喜,“这就对了。”
刘姐劳作多年,手掌上皆是硬茧,搭在云潋手背,微微有些刺痛。
可云潋的心却被这份善意感动,主动提议让刘姐随她们回客栈,明日一早一同去府衙。
刘芳几番推辞无果,最终还是因为囊中羞涩,同意去云潋的房间借宿一宿。
她们几人刚进客栈大门,就被一脸为难的牙婆王氏与满脸不耐烦的贾管事堵个正着。
贾管事一见云潋露面,立刻指挥仆从上前去抓云潋,“动手!”
静梅神情慌乱,下意识将云潋护在身后,口中高呼:“我们已经脱了贱籍,改入良籍,有官府文书为证,你们凭什么胡乱抓人!”
贾管事懒得解释,冷漠道:“哪有收了钱,却不肯出力的道理。将这婢女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