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换防的守卫列队小跑着进入营地,约定好一起逃跑的几百个河工立刻从通铺上起身,穿戴好鞋袜,按照既定的线路汇集成行,小心的躲在木棚后方,静待时机。
王大勇看着身后紧张的河工们,眉头紧锁,他攥紧拳头,低声叮嘱:“务必等换下来的守卫走远些再行动,不然被两面夹击,更跑不掉。”
身后的河工头领点头,轻声应道:“我们都记着呢,你放心吧大勇哥。”
河工们屏气凝神,左右环顾,生怕被守卫发现。
前去探路的河工久久未归,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燕绥之站在王大勇身后,警惕的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曾闻仕站在瞭望台上,静静看着营地守卫被替换成他的亲信,再次叮嘱身边静候他吩咐的师爷,“今夜抓捕,不可伤人性命。”
师爷早年受曾闻仕赏识,陪在他身边已有十五年之久,最是了解他的心思,为了让曾闻仕放心,他连连保证:“大人放心,早已安排妥当。今夜只抓裴大人,绝不会伤及无辜。”
子时一到,守卫领队一声令下:“换防!”
来接替岗位的守卫接过对面守卫手中的长矛,迈着统一的步伐,站到对应的岗位上。
刚刚结束一旬值守任务的守卫们欢天喜地的离开,不多时,整个营地再次归于平静。
深夜蝉鸣四起,正是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
而前去探路的小五轻手轻脚的来到王大勇身边,低声回禀:“大勇哥,路探好了,后山没有守卫。”
听到这话,众人皆喜笑颜开,王大勇抬起手臂,向前一挥,河工们立刻跟在王大勇与小五身后朝后山奔袭而去。
小五见燕绥之他们三人掉队,特意从队首回头跑来拉他,语气焦急:“燕大哥,快走啊!逃役被抓住是死罪,要砍头的!”
燕绥之有心放河工们归家,所以这才带着沈烁与楚执悄悄跟在队尾,想为他们断后。
“你们先跑,我们断后。”
小五满脸犹豫,燕绥之拍了拍他的头,语气温柔:“好弟弟,别回头,离开后带着你娘好好活。我跟你保证,坚持下去,会等到希望的。”
小五难得严肃,近乎迫切追问:“燕大哥,真的吗?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燕绥之郑重点头,“真的。”
小五伸手和燕绥之拉钩,再次露出天真的笑容,“燕大哥,你一看就是有学识抱负的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信你!”
小五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笑着和燕绥之挥手道别,转头跟上大部队。
燕绥之见所有人离开,带着沈烁和楚执回到木棚,坐在大通铺上,燕绥之垂着头,指腹捻着云潋送他的荷包,久久未动。
楚执一直不赞同燕绥之冒充裴望舟彻查宁州官场,几次劝阻无果。如今殿下私自放走几百个河工,更是让情况激化,陛下只怕会越发对殿下不满。
“殿下,您这般行事,落在陛下耳中,只怕又成了您好大喜功,收买人心。陛下本就忌惮您,您为何非要冒这个险呢?”
外人看荣贵妃与二皇子,一个是宠冠六宫、圣眷优渥的贵妃娘娘,一个是德才兼备、深受器重的皇子殿下,可只有身边人知晓,陛下一直忌惮贵妃母族势大,对二殿下处处防备。
他看似重用二殿下,让他自十五岁起跟在宰相身边学习,却一直不肯让他参与军中事务,或是给他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反倒让宰相及朝臣们时刻约束他,对他处处掣肘。
贵妃深受陛下宠爱,二殿下出身高贵,看似前途无量,风光无限,可他受陛下打压之事不胜枚举,素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才勉强苟活至今,其中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本就被陛下忌惮,却偏偏张扬行事,做出些让陛下不喜之事,实在有违殿下往日低调谨慎的性子。
“激浊扬清,嫉恶好善,乃储君之责。”
楚执震惊地睁大双眼,“您......难道您要......争储?”
燕绥之声音低沉,分外笃定,“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太子监国五载,一味对百官左右逢迎,对父皇曲意奉承,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既然他做不到,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沈烁这般没心没肺的人都讶异的说不出话,许久才嗫嚅着开口:“殿下,您当真已经下定决心?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燕绥之将荷包收进怀中,缓缓起身,“闲散皇子,太子的陪衬和磨刀石,一次次被高高捧起,又一次次重重摔下,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吾对这些实在是厌烦至极。”
不等燕绥之带着愣在原地的沈烁和楚执走出木棚,屋外的空地上传来无数凌乱的脚步声,随后很快传来几声呵斥:“夜半逃役,胆大包天!说,谁是主谋!”
刚才已经逃出生天的河工们一脸惊恐的抱头蹲在一起,无数长矛严丝合缝的围成一圈,锃亮的利刃寒光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监工绕着圆圈外围来回踱步,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厉声逼问:“快如实交代!否则按照岱国律法,逃役者——死!”
师爷摇着折扇缓步出现,站在火把下,慈眉善目,语气温和:“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监工见到许仲宏出现,立刻扔下手中的长鞭,上前作揖,满脸堆笑,“师爷,怎敢劳您大驾。是小人失职,惊扰您休息了。”
许仲宏收起折扇,对监工头子摆了摆手,踱步到河工们面前,朗声道:“法不责众,工期紧迫,我不想横生枝节。可夜半闹出这么大动静,总要给知府老爷一个说法。这样吧,我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交出主谋,其余人等,皆可平安无事。”
队伍中依旧是死一般寂静,许仲宏了然一笑,“我知道,你们都是同乡旧识,生怕今日告发主谋,来日受他家人指责,同乡鄙夷,终生不安。可你们得想清楚,我可以杀一人,也可以杀百人,你们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你们仔细权衡,到底要不要陪他一起赴死。”
言闭,许仲宏坐在下属搬来的太师椅中,手边的香炉里燃起一支短香。
而蹲在中央的河工们有的满面愁容,有的暗自抹泪,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逐渐传染,年纪小的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口中呢喃着:“我不想死,我还没给爹娘尽孝呢。”
声音从小到大,此起彼伏,年轻男孩的声音本就喑哑难听,嚎啕起来更是刺耳。
监工头子听得心烦意乱,怕许师爷生气,下意识想挥鞭教训众人。
“别打,让孩子们尽情的哭。”许师爷依旧笑脸盈盈,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人之将死,痛快哭出来也好。免得因为怨气太大,死后到阴曹地府做怨鬼。”
听到这里,河工们哭得更加悲切,悲伤情绪疯狂蔓延,连那些正值壮年的汉子和头发花白的老者都红了眼眶。
可即便是惊慌忧惧,痛哭流涕,也没有一人供出王大勇。
燕绥之站在木棚里,静静观察着最新动态。
王大勇环顾四周,感念同伴们的信义,转头轻声跟身边的小五叮嘱:“日后,替我照顾好你嫂嫂。”
小五意识到大勇哥想要挺身而出,替众人抗下一切,他焦急的想要伸手按住王大勇,却始终慢了半步,眼睁睁看着他一脸悲壮的站起身,像个慷慨赴死的英雄。
“我是主谋!和其他人无关!”
王大勇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许仲宏面前,“是我受不了重役,也是我规划了路线,鼓动他们随我一起逃跑。他们都是无辜的,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监工头子见王大勇惹出天大的麻烦,居然还敢逞英雄,立刻抬腿将他踹翻在地,骂骂咧咧道:“你小子不安分,违反国法,在这里装什么英雄豪杰!”
河工们深受动容,前仆后继起身。
“我是主谋,不是他!”
有些老者推搡着身后的年轻人,主动上前,“他们都在说谎,我才是主谋!杀我吧!”
“是我!”燕绥之中气十足的嗓音瞬间攫住众人的关注,无数道视线落在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人身上,“是我鼓动他们逃跑。”
见鱼儿上钩,许仲宏笑意更深,终于肯从太师椅上起身,转头朝身旁的监工吩咐道:“将《夫役册》拿来。”
监工头子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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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上前,仔细打量起燕绥之和他身后的沈烁与楚执,却始终觉得他们几个面生,他的视线来回在燕绥之与王大勇身上逡巡,半晌后,他走到许仲宏身边低语。
“师爷,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机灵许多,比那个一脸憨直的王大勇更像主谋。我看咱们还是将他交上去吧,王大勇干活利索,留他继续服役更划算。”
燕绥之将这番低语听得一清二楚,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许仲宏与监工头子立刻看向他,监工头子听出他笑声中的轻蔑,愤怒地抽出佩刀,高举过头顶,口中怒骂:“笑什么?敢笑我,老子砍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沈烁和楚执立刻冲上前,将燕绥之牢牢护在身后。
面对攻击,燕绥之不躲不避,语气轻蔑:“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宁州官吏,以往都是这般肆意妄为的吗?”
监工头子望着燕绥之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忽然感觉双臂脱力,双股打颤,一股威压直逼头顶,佩刀“哐啷”一声落地,他竟然瘫坐在地,眼神涣散。
下属们一股脑拥上来,关切询问:“头儿,您怎么了?”
监工头子许久才缓过神,“你......到底是谁?”
许仲宏见这戏台已经搭好,铺垫也够足,假模假式地翻阅几页《夫役册》后,他对着燕绥之冷声说道:“你说得也有理,我们宁州官吏并非匹夫草莽,自是不会目无法纪,冤枉好人。既然你们二人都自称主谋,那就先将你们收押,来日等知府老爷定夺。”
守卫们上前羁押王大勇,将他五花大绑起来,赶往囚车。
而当他们举着绳子想要去绑燕绥之时,却被他周身的冷冽气场震慑,无一人敢上前捆他,只得求助一旁的上司。
监工头子也不知这少年为何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骇人的眼神,摆摆手,无奈道:“行了,别捆了,直接押送到牢房,给我把人看牢了。”
两个守卫齐声应答:“是。”
沈烁将守卫想要将燕绥之赶进囚车,下意识上前回护,可燕绥之却抬手压下沈烁护在他身前的手臂,在他耳边嘱咐:“去请贺州请堂兄过来,再放走云潋。”
曾闻仕望着囚车内那张曾在宣政殿上遥遥窥见过一面的俊颜,心头一惊,立刻在寸纸上写下:御史乃二殿下假扮
他唤来身边心腹,“速去传信,要快!”
传信的心腹在夜色中纵马疾驰而去,小小寸纸在御史府中几番轮转。
云潋清早洗漱后,坐在妆奁台前对镜梳妆。
静梅打开首饰匣,金色珠钗下藏着一张不易被人察觉的寸纸,静梅不动声色的关闭首饰匣,左右巡视一番,见无人发觉她的举动,才安心下来。
“小姐想再休息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一众婢女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是。”
待婢女们鱼贯而出,静梅立刻关闭房门与窗户,将寸纸拿给云潋,“小姐。”
云潋打开寸纸,眉头紧锁,仔细回忆起之前主子着人送来岱国贵人们的画像,那时她便敏锐发觉裴舟望与燕绥之的画像有三四分相似。
不过当时她并未多想,毕竟大长公主乃燕绥之的姑祖母,燕绥之和裴舟望是血缘亲厚的堂兄弟,长相有几分相似也实属正常。
且画像乃是他们三年前参与祭典时围观百姓偷绘,只能说形似,却无神韵。三年时间,无论是身形还是外形都变化不小。
她初见燕绥之,自是没料到他居然会李代桃僵,假借裴舟望名讳招摇,并非是那个名满岱国的状元郎。
她被蒙在鼓里,使尽心机,原以为自己能有机会借裴舟望的权势从主子身边脱身,再借机跟在他身边筹划未来。
谁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离谱,也彻底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温柔小意、美艳温顺也许能让盲妓云潋爬上裴家公子的床榻,寻得一个跟随他左右的机会。可却绝无可能让天皇贵胄的皇子对她敞开心扉,纵一个盲妓践踏天家威严。
不等云潋思忖出新计划,屋外便传来阵阵拍门声,楚执高声唤着:“云姑娘,大人着我给姑娘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