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安第一次见到李长明,是他九岁那年。
那年的夏天很好,皇宫的金丝琉璃瓦被日光照射着透出茵茵的光泽,汉白玉铺成的甬道光可见人,檐角的铜铃随着风的吹拂叮咚作响。
他随着母亲走在宫道上,不由仰望着流光溢彩的回廊,日光便映在他瞳孔里,令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他今日能够前来,是仰赖当今皇后娘娘的厚爱。
他母亲与皇后娘娘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两人感情深厚,关系不凡,皇后娘娘在十年前生下了当今太子殿下,自此以后便稳坐中宫宝座。
但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有烦恼。
他的太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孤僻,看上去和谁都合得来,实际上从来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
为人母亲的,不仅爱重孩子的才华与能力,更希望孩子能够幸福常乐。
所以这一次,他是来和这位太子陛下交朋友的。
皇后娘娘温柔的与他闲谈了一会儿,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殿示意他前去。
“太子性格很好,你不用担心他对你有什么意见。”
“我只希望你能与他做一对闲时好友,别的便没有什么要求了。”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自己往太子宫殿去。
傅瑾安惴惴不安的往前去了。
他年岁尚小,从未脱离过父母的怀抱,如今要他一个人去和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交朋友,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太子的宫殿离皇后娘娘的宫殿不远,他踌躇不前了一会,还是推开房门往里去。
宫殿里的侍卫早已得知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便放他往里通行。
就在那里,他见到了时年十岁的李长明。
那是个坐在敞轩处看书的孩子,身穿一件月白色的杭绸常服,腰上挂着一片青白龙纹玉佩,他似乎是略有感悟,便抬头注视着眼前的亭台水榭。
光阴明灭不定的映照在他的眼眸中,就像是一幅永恒的古老画卷。
傅瑾安没忍住向前走了一步。
见有人发出声响,他微微回头,眼睫投下半边阴影,遮蔽了在日光映照下宛若琉璃一般的浅淡色彩。
太子殿下没有起身,只是轻声询问。
“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难得的有些磕巴,只好低着脑袋回答。
“我是傅瑾安,是您姨妈家的孩子。”
“姨妈?”他思索了一下,“那你想必就是瑾安吧。”
“母亲总是向我谈起她有一个聪明非常的侄子,不仅出身名门望族,还为人风趣幽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如果不嫌弃,可愿来我身边坐坐?”
“啊,没问题。”他小心翼翼的坐了过去。
然后悄咪咪的抬起眼皮,打量的眼前这个比他大了一岁的表哥。
他穿的很轻便,但看得出来用料做工就是一等一的上品,大抵是父母爱重,叮叮当当的平安扣长命符挂了一身,再加上眼下年岁尚小,颇有些雌雄不辨的意味。
简直就是公主嘛。他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了。
“笑什么呢?”太子看着他,“像只小花猫。”
“在想您真好看。”
“谢谢,瑾安也很好看。”
“不过瑾安为什么要来我这边?可是受母亲所托?”
“殿下洞若观火,皇后娘娘说想让我来跟你交朋友,我就过来了。”
“谢谢瑾安,不过朋友可不是被人要求交就能交的。”
“需要志同道合,秉性相投,彼此尊重才算交朋友。”
“但是我身边所有人都有很多朋友啊,我们的兴趣都大相径庭,不过吃一顿饭,聊一聊天,便算得上朋友了。”
“如果瑾安想要的是那种朋友的话,我们当然已经是朋友了。”
“你是我的小表弟,我自然要爱重你几分,不过你年岁尚小,老被裹挟在这些世俗当中的正确,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
“听不懂诶,殿下。”
“嗯,我想想。”太子思考了一下。
“瑾安喜欢什么?”
“我喜欢打马球,射箭,练武。”
傅瑾安兴奋的支起脑袋,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但父亲说我不应该学这些,他希望我当一个文官,将来继承祖辈基业。”
“那瑾安觉得你的朋友应该是怎么样的?”
“或许是跟我一样喜欢这些的吧。”
“那如果我不喜欢这些呢。”太子笑道,“你就不跟我交朋友吗?”
“太子殿下就算不喜欢这些也没关系的。”他努力扒拉形容词,“因为您看上去很温柔,就像我阿姐一样。”
“就算您不喜欢这些,也不会不喜欢我的。”
“对了。”太子微笑,“真正的朋友即使不喜欢你喜欢的东西,也会喜欢你,尊重你。”
“瑾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我带你跑马射箭,不叫你父亲知道。”
他笑的狡黠,难得透露出年轻人的轻快。
在盛夏日光的映照下,他就像是不远处的池水一般,轻灵,透亮,却不像在人间。
……
后来的许多时日,他都和这位太子待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称呼慢慢的从太子变成了长明,相处的时日也慢慢从几个时辰变成了几天几夜。
因为他成为了太子的伴读。
傅瑾安是个很幸运的人,他出身极好,祖上三代都称得上是皇亲国戚,一辈子顺风顺水,每日烦恼的无非是吃什么喝什么。
这样的一生很好,尽管他偶尔会思考人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人无法纵情享受自由,但在父母的爱重与规划下,他只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顺着这条道路往前走就好。
但李长明对此的看法向来微妙。
他生活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当中,受这世界上最刻板的礼仪教化,他是兄弟姐妹眼中最好的哥哥,是父母眼中最得意的孩子,是大雍未来的通天树,但他从来不会用这些教条来归束傅瑾安。
他带他狩猎,与他跑马,为他在父母面前遮掩。
每一次,当他想要再一次想躲回平庸的人生规划,成为父母眼中,时代眼中的好孩子时,李长明就会看着他。
他的眼神向来平静无波,一如最初,一如最后。
他从来不会责怪他。
所以在一次与李长明坐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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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离开朝会的间隙,他鼓起勇气问他。
“殿下,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父亲也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你允许我习武射箭,他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李长明没有直接回答他,他轻声询问。
“瑾安觉得谁对谁错?”
“父亲有他的考虑,可殿下也没有错。”傅瑾安绞尽脑汁,“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又该遵从谁?”
“统领大人不希望你从武,是因为你们家已经世代勋爵,受到皇家忌惮,而我希望你能够从事你喜欢的事情,是因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忌惮而失去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李长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我理解历代皇家的顾忌,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自然是可怕,但我要因为一种可能就打杀所有吗?仅仅是因为一种猜测,我就要让你,让你们家夹紧尾巴做人吗?”
“那并不是真正的正确。”
“即使那可能是所有皇帝的做法。”傅瑾安小心翼翼的说。
他感到一种鼓动的东西在他的心中跳动,叫嚣着这是大逆不道,杀家灭族的事情,但看着李长明的眼睛,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明没有说话,他注视着窗外空荡荡的宫道,就好像是注视着生在这四方宫院的自己一样。
“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他说,“我希望瑾安,还有很多很多我爱的人都能在这个王朝自由蓬勃的生长。”
“比如青楼的歌女,我希望她们能够读书学字,因为她们同样聪明灵慧,该有更好的前程光景。”
“比如那些终日劳作的农民,他们不应该一辈子弯着腰,只为了区区一年的温饱。”
“再比如那些曾经为了我们李家的江山社稷熬干最后一滴心血的将士们,他们应该在死后得到荣誉,但他们更应该在生前得到善待。”
“你是梦想的一颗种子,即使你是为了我母亲的嘱托才来到我身边,我依旧感谢你的到来。”
“你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蓬勃向上,不甘于平庸的可能……”
李长明的眼尾弯起,像是一件真心实意令他感到开心的事情一样。
“我想和你一起缔造一个盛世,这就是为什么。”
“即使这会违背你父亲的想法,违背你家族的想法,即使这是将一切赌在我身上,你也愿意吗?”
那一刻,傅瑾安仿佛听到了一种无形的命运敲响了钟声,死神已经将绳结勒在他的脖子上,他却毫不在乎,他看着李长明,再也没有一次比如今更加真实的感受到。
他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去缔造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
他拉着李长明的手,叫停了马车夫。
在夕阳的映照下,他驾着这一批本该用于拉拽马车的马匹,飞驰在他目之所及的每一条道路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扑扑直跳,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他所能说出的最坚定的语气郑重其事的开口。
“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您的弓,您的箭,为您开辟一切您想要的未来。”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直到您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我都至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