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一处空地,微风卷起满地纸屑。孙文翰拉着尹建生、邓妍和严磊,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两名志愿者。
“你们回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你们救助过的那个——小洋芋?”他指着照片,神情紧张。
其中一志愿者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这孩子真的挺像……那个……小芋头……”
“是小洋芋!”孙文翰纠正,语气严肃。
另一位志愿者范大成却迟疑地说道:“可我们村里……都说那就是郑明光家的孩子。而且吧,我们村的人挺……团结的,怕惹麻烦。”
邓妍陷入沉思,低声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拿到能用的证据。”
尹建生静静听完,轻咳了一声。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最好别声张,去的人也不能多。”
他话音一落,眼神落在邓妍身上。邓妍点头,心照不宣。
一旁的孙文翰刚想说话,看到志愿者们神情复杂,也只好闭上嘴。
下午的阳光穿过盘山道林间的缝隙,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
尹建生驾着一辆旧越野,邓妍坐在副驾驶,两人都穿着便装,一路沉默。
车窗开着,风裹着树叶的气息灌入车内,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对峙将不会轻松。
细邦村,郑明光和柳红梅的家门口。
当地民警小张穿着制服带路,与村主任会合后,几人站在门口交头接耳了几句,村主任频频点头,随即带着他们一同走向院门。
柳红梅正坐在门槛上,怀里哄着一个孩子,见到一群人靠近,神色一变,立刻抱紧孩子,站起身来。
“红梅啊,”村主任率先开口,笑得有些拘谨,“镇政府来做人口普查的,配合一下哈。”
柳红梅犹豫地看了他们几眼,终究点点头。
民警小张刚要跟进去,尹建生伸手拦了一下:“我们来就行,您在门口等一等。”
邓妍率先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一叠登记表,尹建生随后。
“你叫柳红梅?丈夫是郑明光?孩子叫郑文东?”她一边低头看表格一边问。
柳红梅抱着孩子站着,点头:“对……是。”
“孩子多大了?”
“是……六个月。”
“能不能看看你们的户口本?”
柳红梅略显迟疑地退回屋里,片刻后拿出一本户口本递给邓妍。
邓妍翻开几页,迅速扫过信息内容,随即还给她,又递过去一份盖着章的统计表。
“没问题了,签个字,按个手印。”
柳红梅把孩子放入婴儿车,低头签字。这时尹建生「手忙脚乱」地鼓捣着印泥盒,似乎怎么也打不开。
趁这片刻,邓妍蹲下身子,故意逗孩子玩,一边低声喃喃,一边观察着孩子的眼睛、肤色和后颈。
“这孩子真白净,看着就健康,真让人羡慕。我家那个三天两头跑医院,一直不好。”
柳红梅似乎被戳中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又压低声音问:“你这么年轻,都有孩子了?”
“唉,年轻什么啊……我家那孩子身体差,带起来操心死了。”邓妍说着语气放缓,像是在倾诉又像在试探,“一见这种不爱生病的孩子,我就羡慕。”
柳红梅眼眶忽地泛红,抬手掩了掩,声音含糊道:“你这也太不容易了……女人啊,真是苦。”
她笑着逗孩子,却有意避开邓妍的手。
这时孩子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哭声刺耳,柳红梅一时慌了,左右找东西哄他。
邓妍反应极快,立刻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边安抚孩子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随手将那张纸巾团在手心,若无其事地攥紧。
“是饿了吧?”
柳红梅红着脸摆摆手:“尿了……我先换个尿布,您等一下啊。”
她抱着孩子匆匆进屋。
邓妍立刻蹲下身,在婴儿车垫子上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几根短细的毛发,小心地用塑料封袋捏起收好。
门内响起脚步声,邓妍立刻起身站好。
尹建生终于「打开」了印泥盒,把它递给柳红梅。
“麻烦按一下。”他说得轻描淡写。
柳红梅低头按了手印,神情依旧带着防备和不安。
两人礼貌点头,带着统计表和封存袋,从容离开了郑家。
走出门外,尹建生轻轻关上院门,与邓妍对视一眼。
*
河冲市第一医院妇产科的办公室里,阳光斜洒进来,照在那张泛黄的登记表复印件上。
黄医生戴着老花镜,目光从复印件移到电脑屏幕,又回到照片上,神情渐渐凝重。
“没错,”她合上鼠标,“柳红梅就是在我们医院生的孩子。那是个七个月的早产儿,我印象特别深。”
严磊和杨佳佳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紧。
“那孩子免疫力本来就差,几乎隔三差五就得来医院。这边医生护士都认识他们夫妻俩。上回来看病是半个月前了,反复感染肺炎。我建议住院观察,但他们嫌住院费高,孩子一好转就把人带走了。”
黄医生说着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
讯问室内。
邓妍坐在桌前,眼神冷静而锐利,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另一侧是记录员杨佳佳,安静地翻开笔记本。正中间的座位空着,空气像绷紧的弦。
门被推开,常锐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冷意。他扫了一眼孟贵,朝邓妍点头示意,随后在中间位置坐下。
孟贵低着头,肩膀缩着,脸色发白,额角的汗已经沁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看守所的衣服,拘谨地挪了挪,目光始终避着那张照片。
“认得吗?”邓妍将照片推到他眼前,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寒意,“这孩子去哪儿了?现在想起来了吗?”
孟贵眼皮动了动,嘴角抽了一下,声音带着些许虚弱的抗辩:“真记不住了……反正就是红姨安排的地方……我就是个路盲……”
“路盲?”邓妍勾了下唇角,“你怕不是连「法盲」也一起凑数了。”
她语气一转,淡淡地开口:“刑法第二百四十条,拐卖妇女儿童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十五年以上,甚至无期。”
孟贵动了动身子,小声嘟囔:“我就是开车的啊……又没抢孩子,也没卖……顶多算跑了几趟,能有多大事……”
“你知道什么叫拐卖吗?”邓妍眼神直直盯着他,语调平稳却压迫十足,“只要参与了「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接送、中转」,只要是「以出卖为目的」——哪怕你只是接送——那也是拐卖。”
孟贵的嘴唇抖了抖,眼神闪躲,最终低下了头:“我是真不知道拉的是拐来的孩子啊……我就想着挣个油钱……”
常锐一直在旁沉默,此刻缓缓开口,语气不紧不慢:“装傻也要有底线。”
他将照片推近了几分:“你说的交易地点,全是偏僻角落,不是废弃厂房就是后街巷道。但这孩子,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心花园被偷走的。你不觉得这不对劲吗?”
孟贵抬头,一愣,嘴唇翕动了两下。
常锐继续,眼神笃定,语气如钉:“那天你在哪儿?你那辆白色越野车,就停在公园旁的大货车边上,正好是监控盲区。”
“我们查到你老婆抱的是你亲生的那个孩子,但在那之前呢?”他盯着孟贵的反应,“有人目击你老婆先是抱了另一个孩子,跑去找你,我们还从另外一处监控看到你手里拎了个包,放在公园里一棵树下。”
他猛地把照片往前一拍:“那包里,就是这个孩子吧?”
孟贵全身一震,额头汗水簌簌直下,双手在膝盖上紧攥着。
邓妍冷冷地看着他:“监控有了,目击证人也有。你和你老婆那天就是故意拐走了小洋芋——事到如今,你还想赖?还是想让你老婆一块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