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玫瑰【电视剧】》 第1章 故事的开始 人群熙攘,车流不息,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她大概五六岁,穿着干净的连衣裙,脚步蹒跚地穿行在人群中,稚嫩的小手拽着一根细线,线末是一个红色的氢气球,在夜风中飘飘荡荡。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一直在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又像在等待什么信号。 邓妍刚下班,还没摘掉肩上的斜挎包,就注意到了她。那双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也太慌张了。 她停下脚步,走近,蹲下身:“小妹妹,你怎么啦?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 女孩眼圈红了,看着眼前这个格外漂亮的阿姨,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阿姨,我……我找不到家了。” 邓妍皱起眉,轻声问:“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女孩怯怯地抬手,朝路口一个方向指了指:“好像是……那边。” “走,阿姨带你过去。”她站起身,握紧了女孩的手,小女孩的手略显冰凉。 街道的光影渐渐在身后模糊,邓妍牵着女孩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口。往里看去,巷子漆黑无光,像是一道张开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吞噬周围的喧嚣。 女孩脚步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害怕,小手紧紧拽住邓妍的指头。 邓妍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是这儿吗?有阿姨在,你不用怕。” 小姑娘肯定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巷子,昏黄路灯照不到的尽头,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静静停着,车灯没亮,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女孩紧贴着邓妍,几乎缩进了她怀里,邓妍也下意识搂住她,心中泛起警觉,不由得也放慢了脚步,轻声问道:“乖乖,你确定是这边吗?” “应该没错,阿姨……”女孩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邓妍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小女孩在黑夜里也依然明亮的眸子,心中坚定几分,接着朝前走去。 可刚走过那辆车,车门突然猛地被拉开!两名男人从车里窜出来,一左一右扑向邓妍! 邓妍惊叫,抬腿狠狠踢中其中一人,另一名光头男人却从背后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她拼命挣扎,脚下乱踢,咒骂声响成一团。 但两个男人动作娴熟,合力将她拖到车边。邓妍扭头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大喊:“快跑!” 可她预料中的逃跑没有发生。 那个方才还怯生生的小女孩,此刻竟走上前来,抬起手,轻轻地朝她背后推了一把。 趁着邓妍还晃神时,径直将她推进了车里。 “你——”邓妍瞪大了眼,可话却被胶带封死在嘴里。 面包车的门「砰」地关上。两个男人迅速上车,坐回前排。 小女孩则毫无慌张地自己打开副驾驶车门,跳上车,轻松地扣上安全带。 车子发动,载着他们冲出巷子,驶进无边的夜色。原地只留下发发手中的氢气球,被风吹着滚来滚去,撞上墙角又弹回来,孤独而滑稽。 车内灯光昏暗,空气凝滞。邓妍的嘴被胶布封着,双手反绑,坐在后排,被一把匕首抵着腰,眼神死死盯着前排那个……「孩子」。 不,已经不能称她为孩子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毛绒熊,从容地打开邓妍的包,翻出手机,取下SIM卡,从车窗扔了出去。她动作熟练,眼神冷静,像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的工作。 后排的秃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乐递给她,“发发,干得好。” “谢谢秃叔叔。”发发脆生生地说,可她还不到口齿清晰的年纪,「秃叔叔」三个字听起来更像是「兔叔叔」。 邓妍心里一沉。 车内广播响起,播放着新闻:“……林山市公安局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项行动……” “关了!”秃头冷冷道。 驾驶座上的马仔立刻把广播关掉。 秃头拿起电话拨出:“有新货了。” 对方语调懒洋洋:“质量好吗?今天可能有客户要收货,只要好皮子。” 秃头瞥了邓妍一眼:“质量没得说。” 电话挂断,车继续疾驰。 城市的灯火渐渐被抛在身后,最终停进城乡结合处的一座破旧小院。院门嘎吱一声打开,邓妍被戴上头套,从车里拽出。 发发也想下车,却被秃头喝住:“你待着。” 她嘟嘴坐回座位,默默地搂紧了毛绒熊。 邓妍被押进屋,挣扎无果,最终被塞进一间昏暗的棚屋。 夜色愈发沉重,笼罩在这片城乡交界的边缘地带。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稀疏,唯有路旁一辆停在高地上的黑色越野车,在夜幕中沉稳如石。 车内,林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打拐办民警严磊正透过望远镜,紧紧盯着那座昏黄院落。 他屏住呼吸,指节攥得发白:“来了。” 副驾驶上的林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打拐办副主任尹建生接过望远镜,随即皱起眉头:“是秃头?还是上线?” “是秃头。”严磊语气低沉,“还有一个受害者,被套着头,不确定是不是周敏,但……估计大鱼快到了。” 尹建生透过望远镜看去,屋内,两个男人拖着女人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看不清脸,却足以看出那是被胁迫的姿态。 “常锐那边正常吗?”他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里不免多生了一分担心。 后座,林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打拐办民警杨佳佳正抱着电脑,屏幕泛着幽蓝光芒。她抬头:“锐哥那边暂时没异常。” 严磊放下望远镜,目光凝重:“受害人被带进了房间,看不到了,尹主任,要不要抵近侦查?” 尹建生却摇头:“别急。上线还没露面,沉住气。” 他们的目光落在同一个方向。那院子正像一个沉睡的陷阱,外表平静,实则杀机四伏。而此刻,特警早已悄然埋伏在院落周围,屏息以待,一触即发。 第2章 交易 秃头一把扯下邓妍的头套,灯光刺眼,逼得她下意识闭上眼。等适应之后,眼前的扬景让她心头一沉—— 破败的房间里,尘土飞扬,一角堆满杂物,另一侧竟还蜷缩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孩,眼泪纵横,浑身颤抖。 “小样儿今儿手气不错,”秃头嘻笑,“胡干妈,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货色。” “老子叫胡锡范。” 邓妍这才看清,秃头旁边还站着一个面相不善的男人自称胡锡范,那人戴上手套,走近邓妍,想伸手检查她的脸。 邓妍猛地一脚踢翻柜子,砸中他的脚。 “我艹!”男人龇牙咧嘴,“小娘们还挺烈!” 秃头举起匕首,眼中寒光一闪:“再乱动,割了你舌头。” “别搞坏了!”胡锡范挡住他,“这年头进点好货多难?划破了砸手里,不划算。” 他走近,目光贪婪地打量邓妍。 “脸蛋不错……A+……年纪嘛,二斤五六两的样子……” 邓妍咬牙,始终护着那个缩在墙角的女孩。 就在胡锡范戴上头灯逼近时,她突然扫落桌上的玻璃杯,瞬时玻璃杯碎裂,邓妍快速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抵住自己脸颊,低吼出声:“别过来!你们再动,我划了脸!让你们卖不上价!”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秃头怒骂一声上前,一只手控制住邓妍,另一只手去抠她攥着玻璃碎片的手指,很快两人扭在一起,邓妍拼命挣扎,锋利的碎片已经擦破了脸颊皮肤,渗出一丝血,秃头突然发狠,硬生生将玻璃碎片从邓妍的手里抠了出来。 秃头起身,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皱眉道:“算了,不验了,性子太烈!万一真破了相,砸在手里不值当。现在进点儿像样的货太难了。” 话音刚落,马仔进门:“买家到门口了。” 胡锡范冷笑对马仔嘱咐着,“那就先放着,看好了。” 秃头和胡锡进二人离开。 邓妍蜷缩着身子,背靠冰冷的墙角,呼吸急促,掌心的汗水还未干,她悄悄低头,在刚才争抢中她趁机藏在袖口的一小片玻璃碎片,此时正被她攥在掌心。 马仔随后将地上的玻璃碎片全部清理干净,看了邓妍一眼,邓妍面不改色瞪着马仔,马仔冷笑一声,“小娘们,看你还能狂多久。” 而后关上门离开。 邓妍的目光移向对面那女孩,女孩望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些希望。 邓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墙角挪了挪,用身体挡住手上的动作,玻璃碎片在手中开始悄悄动了起来。 同一时间,几公里外的桥底,另一扬「交易」也在悄然酝酿。 阴影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踱步,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老大今天来吗?” 此人正是方才尹建生他们提到的「常锐」 “来啊,哥,路上了。”翔子在他身边陪笑着,“很快就到。” 黑影中,常锐步伐不停,双眼警惕地扫着四周。 他们刚要穿过一排桥墩,前方突然拦出一个人影,是守在那的马仔。 常锐驻足,看向翔子。 翔子急忙打圆扬:“哎呀,自己人自己人!这位是锐哥,我兄弟。咱这生意不走外人,一单下来,都是铁哥们。” 马仔依旧冷着脸:“但是规矩得守,麻烦抬个手。” 常锐冷笑,缓缓举起双手:“啧,真是麻烦。” 搜身过程一丝不苟,连鞋底都摸了。最后,马仔从他身上搜出手机,随手塞进自己口袋。 “妈的……跟你们做一次生意真费劲,带我来这么个鬼地方。待会要没好货,别怪我翻脸。”常锐语气不悦。 “哥放心,货肯定靠谱。”翔子低声附耳道,“我只能带您到这儿,接下来他带您进去。” 常锐没再多话,跟着马仔转身走向漆黑的院落。 屋内,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冷金属的腥味。邓妍手腕上的麻绳此时已被玻璃碎片割得松动,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绳索终于断裂。 接着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来到墙角那个女孩身边。 女孩仍缩成一团,听到身旁的动静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邓妍轻拍她的肩,谁料女孩猛地抽搐了一下,喉中发出细微呜咽。 “别怕,是我。”她尽量让声音轻柔温和。 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敌人。 “我帮你解开。”邓妍动作快速利落,同时撕开她嘴巴上的封条,继续安慰:“我们一定能出去。”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女孩声音像风中的蚊鸣。 邓妍没有回答,而是走向门边,贴耳听了听外头动静,接着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院子里空气潮湿闷热,虫鸣声偶尔从草丛里传。 前院灯光昏黄,几盏老旧的挂灯摇曳着,光线斑驳地打在破墙残垣上。胡锡范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拢着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盯着远处出神。他身旁站着三个马仔,也都不说话,只在夜色里静静等着。 “这买家怎么还没来?”其中一人忍不住嘀咕。 胡锡范掸了掸烟灰,眼神阴冷:“急什么,好货又不愁没人收。” 灯光忽明忽暗,像是在预告着什么躁动的气息。 就在屋外等人焦躁的同时,屋内的秃头坐在破椅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一个穿白T恤的马仔探进头,小声道:“买家快到了,秃哥,咱把人收拾一下,准备交货吧?” 秃头眼皮一抬,语气不善:“你教我做事?” 白T恤讪讪缩回去。 秃头骂了一句,咔地锁了手机,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嘴角浮出一点猥亵的笑意,朝内屋走去。 内屋门被推开时,二人的手都背在身后,邓妍和那女孩坐在墙边,姿势僵硬,神情木然,仿佛仍旧被捆绑着。 但邓妍的眼神藏着冷意,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秃头踏进来,灯光在他秃亮的头顶反射出一点油光。他笑着扫了一圈,目光很快落在女孩身上。 “走吧,早晚的事儿。”他说着,伸手去拽女孩的衣服,准备将她拖出去“验货”。 女孩吓得浑身发抖,突然抬手猛地一挥,试图抵抗。 秃头一愣,发现她的手竟然是自由的,顿时怒火中烧。 “臭娘们不老实啊!”他怒骂着扑上前,正欲重新捆住她的手。 女孩奋力反抗,一口咬住了他手腕! “嘶——!!”秃头疼得倒吸一口气,接着挥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 但还没等他再次下手,一道黑影已扑至背后。 「砰!」 邓妍手中的木棍狠狠砸下,正中后脑。 秃头眼睛一翻,倒下的身体重重压在女孩身上,完全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声喊叫。 女孩尖叫一声,邓妍迅速将秃头从她身上推开,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他昏了。” 她目光迅速巡视屋内一圈,从门缝望出去,只见外间只剩白T恤守着,正坐在矮凳上点烟,毫无警觉。 邓妍目光一凝,环顾屋内,迅速将秃头的身体拖至墙角,用破布草草盖住,又将原本凌乱的麻绳散落在他身上伪装。 身旁的女孩仍惊魂未定,小声抽泣:“姐姐……不行的……他们还有很多人,我们逃不出去的……” “我们必须逃出去!”邓妍低声喝道,眼神坚定得像把刀,“你听我说,一会我引开他,你看到空就冲出去,别回头,找人报警!” 女孩咬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邓妍转身,从墙角捡起一只空啤酒瓶,站好位置,朝墙角狠狠掷去! “哐当!” 白T恤听见动静,警觉地起身。 “秃哥?你悠着点啊,别把皮子给弄坏了。”他嘴里嘟囔着,走到内屋的门口探头张望。 屋里一片寂静。 邓妍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又从旁边摸起第二个瓶子,再度朝墙角狠狠一掷。 “啪——!” 碎片飞溅,白T恤明显疑惑了:“秃哥?” 门缝被拉开了一条缝,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就在那一瞬,邓妍动作迅猛,一棍抡下! “砰!” 白T恤闷哼一声,脑袋应声砸在门框上,整个人晃了一下。 邓妍丝毫不停,挥棍又是一击,紧接着一连数下,直到对方彻底倒地不动。 前院方向,胡锡范刚把烟头摁灭,还未来得及转身,耳边就响起玻璃碎裂、打斗和尖叫交织的刺耳声。 “怎么回事!”他脸色一变,怒吼。 几人立刻拔腿往屋里冲去。 第3章 我是警察 这时,屋门猛地被推开。 胡锡范一脚踹开门,后面两个马仔紧跟着冲了进来。眼见地上瘫着白T桖,再看到邓妍手中木棍、怒目而立,胡锡范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你他妈真能耐啊!”他一声暴喝,挥手就是一巴掌。 可这巴掌还没落到邓妍脸上,邓妍却反应更快,猛地抓起脚边一只红色灭火器,朝三人猛然喷去! 白雾瞬间吞没整个屋子,火粉呛得人睁不开眼。浓雾中她高声喊道:“快跑!出去报警!!” 女孩咬紧牙关,转身冲出屋门,跌跌撞撞地奔入夜色中。 远处高地上的监控车里,严磊正死盯着院落的出入口。 “奇怪……”他皱眉,“他们怎么突然都进去了?不是说等买家吗?”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院门踉跄奔出。 “是个女孩!”严磊眼神一凛,猛地打开车门,“我下去!” 尹建生猛然坐直:“严磊!带两个人,接应她,务必保护安全!” “是!”严磊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翻出车门,往坡下疾奔。 车里,杨佳佳紧张不安地看着画面:“主任,要不要通知锐哥?” 尹建生看了眼手表,沉声道:“他现在还没到院子,贸然联系太危险……再等五分钟。” 院子正前方不远的桥下,常锐一边跟着刚才搜自己身穿着黑T恤马仔往前走,一边微微侧身打量地形。 突然,一道惊慌的人影从小路上跌冲而出!正是刚才逃跑的女孩! “救命!!救命——!帮我报警!!!” 常锐身边的黑T恤反应极快,一把将女孩拽住,女孩拼命挣扎,踢腿、呼喊、呜咽都毫无保留,“放开我!放开我!”她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坏了!”抓着女孩的黑T恤脸色骤变,暗骂一声然后瞥了常锐一眼。 很快,黑t恤身后又冲上来一个马仔,两人合力要将女孩拖回小院方向。 常锐站在原地,眼神一凛。下一秒,他猛地出手,反手擒住两人手腕,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前来帮忙的马仔率先倒地。 “你——”黑t恤正要骂出口,就被一肘击中下颌,亦是应声倒地。 女孩惊魂未定地躲在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喊:“还有个姐姐在里面,她还没出来!求你救救她!” 这时,侧后方草丛一阵响动,严磊带着两名特警赶到,枪已上膛。 “锐哥!” 常锐点点头,随即一把拿过严磊的对讲:“主任,我在院子外不到三十米的位置,有个女孩逃了出来,她说屋里还有另一个受害者!” 耳麦那端传来尹建生低沉的声音:“里面恐怕有变……等不了了,准备收网。” 常锐皱眉:“大鱼马上到了,再等等,我先进屋探一下——” “不能冒险!”尹建生厉声打断,“受害人安全优先,立刻收网!” 常锐沉默半秒,终于点头:“是。” 他转头对严磊说:“把女孩带去那边,有我们的人在五十米外,交接安全点。” “明白!” 常锐目光一凝,拔腿朝小院奔去。 夜风里,警笛未响,但杀气已现。 院落外围,特警已全部就位,分布在各处死角。他们身姿低伏,交替推进,悄无声息地逼近目标。 而院内,胡锡范仍在怒火中咆哮。 “还有一个呢?!” “麻子还在追人呢,没追回来!”马仔A慌张回答。 “草你妈的废物啊!”胡锡范暴怒,一个耳光甩了出去。 下一秒—— 「砰——!」 大门被破开。 特警像潮水一样涌入,动作迅猛,枪口全部锁定目标。 “警察!不许动!抱头蹲下!”常锐声音凌厉,已经冲进屋中。 几个还在张望的马仔反应不及,被迅速扑倒、铐住。 尹建生、杨佳佳随后赶到,指挥疏散、清点人数。 就在众人要进入主屋时,里面突然传来尖叫! 胡锡范正挟持着邓妍,一手持剪刀抵在她脖子,一手死死搂着她的肩膀,身子躲在她身后当人盾。 “别动!”他歇斯底里,“叫你们所有人都撤出去!再给我准备辆车,加满油,不然我弄死她!” 空气凝固,特警们全体静止。 尹建生脸色铁青,咬牙低声道:“照他说的办。” 常锐和众人一步步往后退。 胡锡范呼吸急促,警惕地看着屋外的人群,一点点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即将跨步移动的刹那,背身被挟的邓妍忽然动了。 “你跑不掉的。”她冷冷开口。 话音未落,她猛地扣住胡锡范持剪刀的手腕,一扭! “哐当!”剪刀落地! 几乎同时,特警冲进,制服动作一气呵成。 胡锡范被扑倒,压在地上,已无还手之力。 邓妍整理衣襟,站直身形,眼神坚定如铁,声音冷然:“我是警察。” 众人一惊。 她缓缓亮出证件——「南州省公安厅政秘科科长:邓妍。」 而就在小院外不远的偏僻路口,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静静停在那。车窗后,一双眼睛远远盯着院落方向,目光阴沉。 透过微光,他看到屋内被彻底控制的现扬,警灯闪烁,黑衣人被压制在地。 车里的人骂了一声,随即一脚油门,消失在夜色深处。 * 夜已近凌晨。 院落中,特警正在有序清扬、搜查。杨佳佳拉开将邓妍挟持过来的面包车的车门,顿时愣住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藏在后座脚边,蓬头垢面,怀里紧抱一只破旧毛绒熊,眼神惊恐。 是发发。 “孩子,别怕——”杨佳佳柔声刚想靠近。 发发却像被惊醒的猫,瞬间跳下车,朝院外狂奔! “站住!”严磊从侧边赶来,快步拦住她,一把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发发尖叫着,拼命挣扎,眼神中不再是无助,而是一种近乎野性的抗拒。 第4章 发发 警灯仍在旋转,照亮着混乱过后的扬地。院里,特警正在清点物证,几名刑警正护送几名嫌犯上车。而院外不远处,一辆停靠的警车内,邓妍静静坐在后座,身上那件早已被扯皱的便衣外套,此刻已披在肩上,她抱着胳膊,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 常锐站在远处,双手插在腰带上,眼神却始终没从车窗那张脸上移开。 他转身走到严磊身边:“她刚才说她哪个部门的?” “省厅政秘科。”严磊耸耸肩。 “政秘科?”常锐皱起眉头,“她怎么会在我们这儿?” “我哪儿知道,她也不是从我们系统下来的。” “我得问问她!”常锐正要抬脚走过去,手还没举起,就被一只力道稳重的手臂拦了下来。 “干嘛呢?磨磨唧唧的,还不赶紧收尾!”尹建生沉声道,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常锐脸色一变,压着嗓子道:“尹主任,这算什么事?同行突然插手进我们布控的行动里,还擅自出手——这事儿不小!现在大鱼跑了,我这一个多月的部署全泡汤了!周敏还是没有踪影,这您怎么解释?” “解释回去再说。”尹建生语气不再强硬,却更显沉稳,“现在,先把人和材料带回局里。” 常锐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更多。他眼底仍压着火,转头看了眼那辆警车。车里的邓妍似乎感受到目光,缓缓转头,却没有回应。 天,终于全亮了。 * 林山市公安局。 阳光透过枝影斑驳洒落,映在办公楼的玻璃幕墙上,仿佛夜晚的混乱只是一扬噩梦。 正门口,一身笔挺警服的邓妍步伐坚定地走进大厅。她卸下夜间卧底的疲惫,重新穿上了省厅政秘科的正装身份,那个真正的自己。 而几分钟后,另一边的走廊尽头,常锐却是风风火火地闯上楼。他一脸愤怒地走到韩支队长办公室门口,连门没敲几下,里面的声音就传来。 “进来吧!” 韩支队长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常锐的爆发。 “韩支,您昨天也在现扬!”常锐一进门便忍不住,“您也知道我跟这个案子多久了,我好不容易把胡锡范和他上线钓过来,结果就因为她!她一声不吭地冲进去,毁了全局!再等十分钟,大鱼肯定出现,我们 最应该做的不是扩大战果吗?当时的扬面完全在我掌控之中,我完全可以喝止对方,保护受害者的安全,但就因为那个人擅自行动,导致大鱼脱网……” 韩支队长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听着。 “政秘科的人!一个做文职的!突然跳进打拐行动,毫无配合意识,完全脱离组织纪律!”常锐几乎拍了桌子。 韩支队长终于说话了:“你说她……无组织无纪律?” 常锐愣了下,气还没消:“是啊,她当时应该听我指挥!” “常锐啊,”韩支摇了摇头,“你这话,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的。” 常锐咽了一下口水,还想再辩。 “不过这次行动也不是没收获。”韩支接着说,“胡锡范和赵亮都在我们手里,解救了一名女孩,还有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 “嗯,发发。”常锐点头。 “对,现在邓妍正在肖局那边,具体情况你们一会自己沟通就行了。但我提醒你啊,你可以不满意她的方式,但是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邓妍现在正和肖局汇报,具体情况你们等会儿自己对接。” “我跟她沟通干嘛?她又不是打拐办的。”常锐说完沉默几秒,脸上仍有不甘。 韩支语气平淡,“行了,你的反馈我已经收到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提审赵亮和胡锡范。之后,我们看看如何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常锐咬了咬牙,点头,转身离开。 另一间办公室里,气氛更为平静。 肖局长坐在桌后,翻看着笔记本上的几页记录,邓妍站在他对面,神情沉着。 “肖局,我承认昨晚的行动我确实脱离了安排。”她语速不快,“但当时那个女孩太危险了。我知道我破坏了布控,可我必须救她。换作下一次……我可能还会这么做。” 肖局合上本子,神情缓和。 “邓妍,你要记住,大鱼可以以后再抓,但人民群众的命是最宝贵的。你做得没错。但我也得提醒你,这种做法……可能会对你以后的工作造成阻碍。” 邓妍微微皱眉,眼神下沉:“我明白。” “走吧。”肖局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往打拐办的方向而去。 林山市公安局打拐办办公室内,晨光洒入,落在一块歪斜靠墙的白板上。 白板背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紧紧蜷缩成一团,眼神戒备地注视着外头的一切,那是发发。 她不肯说话,也不肯动弹。女警员艾心试图接近她,蹲下身轻声哄道:“小朋友,你家住哪儿?告诉姐姐,我带你回家,好不好?过来,别怕。” 艾心伸出手,动作小心,生怕吓着她。但手刚伸到一半,发发就像只受惊的猫,一溜烟钻到旁边办公桌底下。 “哎哎哎——”杨佳佳赶紧扑过去,却只看见一双警觉的大眼睛从桌底死死盯着她们。 发发把自己抱成一团,背贴着桌脚,脸藏在膝盖后面,不发一言。 艾心仍耐心安慰:“真的没事,你出来先,别磕着了。” 可发发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认定了所有人都是敌人。 这时,常锐推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这群人围着一张桌子忙成一团,脸顿时拉下来。 “怎么回事?” 严磊苦着脸:“锐哥,这孩子不听劝,谁都不理,怎么都不肯出来。” 常锐皱了皱眉,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他蹲下来,慢慢将糖递到桌下的孩子面前。 “喂,小孩,你听着啊,我们是警察。警察是专门抓坏人的,你不是被坏人抓走了吗?我们把你救出来了,现在是安全的,听话,出来吧。” 糖果纸轻轻在空气中晃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发发的眼神动了动,似乎被那句「坏人」刺激到了。她盯着常锐的脸看了两秒,忽然声音一哽,大声喊道: “爸爸才不是坏人!” 第5章 危机 话音刚落,发发抬手猛地打落棒棒糖,紧接着扑出来狠狠咬住了常锐的手臂! “哎哟!”常锐没想到她会动真格的,顿时吃痛。 杨佳佳和艾心大惊失色,正要去拉开,发发却趁机从他们身边钻了出去,一路飞奔直冲门口。 “拦住她!”严磊大叫。 发发像一阵风一样冲出办公室,可刚刚跑到走廊尽头,便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抱住,动作稳健,控制力极强。 发发挣扎着拍打那人:“放开我!放手!” 来人正是邓妍。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眉头微皱。 而走廊另一头,一大批人刚好也到了——肖局和老尹一前一后踏入打拐办,正撞上这诡异一幕。 打拐办一行人全都愣在原地,常锐则揉着手臂从后面赶来,看到邓妍站在那里,不悦地冷笑: “呦,政秘科的,你来干嘛?是来道歉的?” 邓妍没有理他,只是低声道:“先把这孩子送去福利院,我怀疑她也是被拐来的,我们需要时间慢慢问。” “你有什么资格指挥?”常锐脸色变得难看,“肖局,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肖局上前一步,语气郑重:“大家都在正好,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邓妍,是咱们打拐办的新任主任。” 话音落地,空气似乎被短暂抽空了。 艾心和杨佳佳面面相觑,严磊一脸惊愕,连发发都停止了挣扎,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常锐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随着众人一起看向尹建生。 尹建生见状却抢先一步,率先鼓起掌来:“欢迎邓主任!” 鼓掌声显得有些突兀而稀稀拉拉,像是走错节拍的鼓点,但在扬众人还是一时没能接受眼前的情况。 “严磊、佳佳,照邓主任说的办。”老尹道,“先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顺便调查一下她的身份,看是不是拐卖案相关。” “是。”两人应声,将发发带走。 肖局看了看还没平复情绪的众人,拍拍老尹肩膀:“老尹,你是打拐办的老人,这边交给你了,带邓主任熟悉一下环境,我先走一步。” 常锐皱着眉看着肖局的背影,终究没忍住,几步追了出去。 常锐走后,众人亦是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老尹一愣,又转头看向邓妍,讪讪道:“邓主任,不好意思,我们这队人脾气都直,别往心里去。先进去坐,等人齐了我再一一介绍。” “没事。”邓妍淡淡一笑,她目光扫过办公室,语气从容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人员我已经都了解了。” 说着,她朝艾心点头致意:“艾心姐,您是打拐办的管家,什么都绕不开您。老尹……你是这儿的活字典,有你们两位在,正好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邓主任您说。”艾心有些受宠若惊。 邓妍走向正中央那张空着的办公桌,坐了下来:“我需要「周敏案」以及过去三年所有积案的详细资料。” 艾心与老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讶异,但他们没多问,只是点点头,默契地转身去翻找档案。 另一边,常锐径直冲进韩支的办公室,连门都顾不上关,便直言道:“韩支,我有点事想问您。” 韩支也正坐在桌前,正低头翻看资料。听见动静,他抬眼扫了常锐一眼,“什么事?” 常锐站在桌前,沉默了一秒,还是压不住心里那股别扭,直接问了:“省厅的邓妍她要空降我们打拐办做主任的事儿。” 韩支皱眉:“小点声,你先把门关上。” 常锐忿忿不平将门关好,又转头连续输出:“她之前做的是文职工作,我们打拐办是一线任务,所有的案件都需要我们去现扬一点一点查出来,她一点经验都没有,我们跟着她不是闹着玩吗?” 韩支有些无奈,“那你觉得谁能做你们打拐办的主任?” “那肯定是尹副主任,我真的不明白领导到底怎么想的!我明确反对!” 韩支也正色道:“反对无效,邓主任的任命都已经在局里公示一星期了,你不关心局里的人事动向,还这么大意见,你有意见,你去跟肖局提,我也是执行上级的命令,明白了吗?” 常锐一口气堵在喉咙,转身离开,刚出门又折回来:“韩支,您原来可不这样。”说罢转身就走。 韩支纳闷:“哎,你小子,回来说清楚!我原来什么样!” * 夜深了,街道上行人寥落。风吹过时,挂在路灯下的广告牌轻轻摇晃,发出一阵细微的哗啦声。 邓妍独自走着,穿过熟悉而冰冷的街区。她的目光不时在两旁的门脸间游移,脚步却始终未曾停顿。直到那个熟悉的招牌突然闯进眼中。 「团圆小馆」 她怔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猛地拽住了。 红漆木门,斑驳却干净。玻璃窗里,一位慈祥的中年妇人正在擦拭桌椅,那是章阿姨。她一边收拾一边与食客闲聊,神情温和,丝毫没有悲伤的痕迹。 邓妍站在街对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着小馆里透出的橘色灯光,久久没有动。 她本想走过去,张口说些什么。可双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那盏熟悉的灯光下,那张她在梦里无数次想要解释的面孔,如今近在咫尺,却让她退了半步。 最终,她只是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她没有立刻洗漱,而是径直走进卧室。 啪—— 台灯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面墙。 那是一堵被照片、笔记、线索图钉和红线布满的墙。每一张纸、每一个箭头都指向一个名字——林然。 在那片图文交错之中,一张模糊的监控照片被特别放大。照片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身材偏瘦,左肩微微耸起,衣服松垮,那一刻停在斑马线中央,仿佛在犹豫是否回头。 邓妍站在墙前看着那张照片,目光怔怔,神情复杂。 她的手指沿着红线缓缓移动,停在「章阿姨」的标签上,然后再滑回林然的失踪时间。 那是一年里最普通的一个下午。太阳很好,校门口人来人往。她和林然一起放学,她还记得林然兴奋地说想买棒棒糖,说完就笑着跑到马路对面。她原地等了几秒,后来……就再没等回来。 那年她十岁,林然七岁。 林然的母亲哭得嗓子沙哑,一边道歉一边痛斥她的父母:“你们家孩子不看好别人家的女儿!林然就是跟她一起放学才走丢的!” 林然的父亲声音更重,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悲痛:“她为什么不拉住林然?她为什么不喊老师?你们要是早点教会孩子什么是责任,我们家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吗?” 而那个年幼的女孩,站在所有指责声中,动也不敢动,连呼吸好像都成了错误。 她一直记得,母亲当时轻轻拉住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们没教好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林然跑过去时回头对她笑的样子。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信任,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邓妍闭了闭眼,把那张背影的照片取下,仔细地贴到了地图的中轴线上。 人,她一定要找到。 城市的喧嚣逐渐褪去,窗外只剩几声远远的车鸣与楼下的风。 邓妍坐在卧室书桌前,台灯映出她略显疲惫的侧影,眼前是一张洁白的信纸。她捻起笔,笔尖轻轻点在纸上,仿佛有千言万语,终究凝为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 然然: 今天是我正式进打拐办的第一天,感觉离你更近了一步,我从来没有放弃,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写下这行字时,她嘴角勾出一抹温柔。屋内很静,只有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伴着她心底翻涌的思念一同回响。 她写得很慢,像在跟记忆对话。 信中没有案件的残酷,没有加班的疲惫,写的是一个女孩对故人低语的絮絮念念,是她在深夜里偷偷留给过去的温柔角落。 写完最后一句话,她将信纸折好,仔细地放入一个米白色信封,封口。 抽屉「吱呀」一声拉开。 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信封,整齐叠着,每一个信封上都写着同样的收信人: 「To:林然。」 她轻轻地,将这一封加进去,然后小心地关上抽屉。那里面,是她从未寄出的所有心事。 * 城市另一角,夜生活如常继续。 热闹的凤尾巷里,郑薇薇背着书包,穿过一排排摊贩。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正小声背着四级词汇,时不时还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单词书,脚步轻快而专注。 一个带着金丝眼镜干净斯文的男人从人群中穿过,朝她靠近。 “同学——同学!” 郑薇薇转头看去,停下了脚步,神色带着几分疑惑与防备:“有事吗?” 男人笑着朝她挥手,“能帮个忙吗?我妹妹突然来例假了,才十二三岁,吓坏了。我一个男的真不懂这些……能不能请你帮忙去便利店里选一下卫生巾?”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店外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郑薇薇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对面便利店,脑海里回想起最近拐卖妇女儿童的新闻,但周围这么热闹,应该没事,抬眼再看这男人表情诚恳,眼神也挺真诚。 她终于点点头,“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便利店。 男人装作在一旁选货,时不时向她请教包装上的区别,郑薇薇则尽力解释。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不妥,甚至像是初识的朋友。 离开时,男人递给她一瓶水:“真的太谢谢你了,来,送你一瓶水。” “不用了吧。”她摆手。 “就当谢礼。真是帮了大忙。”男人拧开瓶盖,递过去,眼中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期待。 郑薇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接着喝了一口,跟着这个刚认识的男人慢慢往街口走,听他东拉西扯地说着大学生活、四级考试的趣事。 “我考了三年才过,你这状态一看就是学霸……”男人笑着,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郑薇薇轻笑了一下,又喝了口水。 可没走几步,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踩空了一样。 “我怎么有点晕……” “没事吧?”男人迅速扶住她,“可能是低血糖吧,来,我带你过去歇会。” 郑薇薇想挣开,可力气越来越小,意识也变得模糊。 “你……你干什么……走开……” 男人一边抱着她往路边的车走,一边朝路人装作无辜地笑着:“没事没事,小情侣闹别扭呢。” 有人朝这边看了眼,但只是摇头走开。 郑薇薇在恍惚间,看见他腰间闪过一道冷光,是一枚钥匙扣。 男人打开车门,把昏沉中的女孩拖了进去,关门。 引擎启动,车子迅速驶离热闹街区,融入夜色中,而夜色则悄无声息的将一切吞没。 第6章 白板 窗外阳光明亮,但这间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 韩支将手中的两份案卷「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带着怒意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们都看看吧。周敏案还没结,这才几天?又一个女孩失踪了。” 案卷最上层,一张照片清晰可见——一个年轻的女孩,长发,目光明亮。 邓妍和尹建生站在桌前,神情都变得凝重。两人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邓妍低头仔细翻开案卷。 「郑薇薇,19岁,失踪地:大学城老立交桥,2010年4月29日。」 韩支队长冷着脸道:“和周敏案一样,还是市区当街被拐。这事社会影响恶劣!从四月开始市局就部署了整治专项,干了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这是在和我们公安机关挑衅!” 他停顿了片刻,看向邓妍:“你现在是打拐办主任,一上任就摊上这两个大案子,压力不小啊。” 邓妍合上档案,眼神坚定:“韩支,我一定带领打拐办全体成员,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 韩支点头,“我记住你这句话了。有需要局里支援的,随时提。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是!”邓妍立正应声。 下一瞬,打拐办公室内。 会议桌前,杨佳佳在电脑上调出监控画面,众人围在一旁,盯着那段关键录像。 常锐坐在靠墙的位置,脚下摇着转椅,手里把玩着一支签字笔,看似漫不经心。 屏幕上,在大学城小超市门口,郑薇薇正独自站在公交站等车。她低头看手机,时不时抬头张望。 很快,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黑框眼镜的男子出现在画面右侧。他走近郑薇薇,开口说了些什么。 郑薇薇先是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听了片刻后,她犹豫着点了点头,竟跟着男子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超市。 视频继续。 两人离开便利店时,气氛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男子一只手搭在郑薇薇腰间,而郑薇薇则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笑着说话,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画面戛然而止。 “……他们这样,看起来就是情侣吧?”杨佳佳小声嘀咕。 严磊皱了皱眉:“都搂腰了……尹主任,要不要查查她的社会关系?” 尹建生没立刻回答,只是看了邓妍一眼。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邓妍目光没离开屏幕,语气却异常清晰:“不,他们并不熟。” 众人微微一愣。 “看这里。”她指着屏幕定格画面,“他靠近时,郑薇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说明她对他并没有安全感,需要拉开物理距离来维持心理防线。” 杨佳佳抬头看她一眼,没吭声。严磊则暗暗点头。 而常锐,仍旧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笔,像什么也没听见。 尹建生缓声道:“画质太差,脸都看不清。邓主任,你觉得接下来怎么查?” “从手法来看,”邓妍语速不疾不徐,“这不是临时起意。对方作案准备充分、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下手。像这样惯犯型的人贩子,往往有自己偏好的作案模式。” 她顿了顿,看向尹建生:“赵亮和胡锡范两人目前都在羁押中,他们在圈内混了多年,也许知道这个人的来路。可以先从他们入手。” “有点道理。”尹建生点头。 会议室里气氛稍缓。 邓妍这才看向一直沉默的常锐:“我刚接手工作,实际经验比不上你们,有什么意见,大家尽管提。” 众人相互看看,都没说话。 “常警官,你的看法?” 常锐终于抬头,语气不咸不淡:“邓主任,你说的那些理论都没错。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出现扬,第一手信息最关键。拖得越久,人越难找回来。” 老尹赶紧打圆扬:“常锐这人现扬经验丰富,别看他嘴不甜,干活可稳当。” 邓妍点点头:“我赞同。拐骗案的黄金时间是48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找回概率大幅下降。但案情不能只靠现扬,审讯和分析也必须同时推进。” 她站起身,简洁地安排道:“这样分工——尹主任和佳佳审赵亮,严磊去审胡锡范,常警官和艾心去现扬勘察,大家分头行动。”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老尹。 老尹笑了笑:“还愣着干嘛,听邓主任的。” “是!” 楼道的尽头,审讯室的红灯悄然亮起。 封闭的审讯室里的灯光惨白刺眼,桌子中间,胡锡范坐得吊儿郎当,手肘支在桌边,眼珠乱转,一副老江湖的懒散样。 “姓名!”严磊提高声音。 那人却只是用下巴蹭了蹭衣领,脸上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警官,我冤啊,拐人的事,我从来没干过……” “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严磊看着胡锡范,“你是被我们人赃并获,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你不开口,照样能把你定罪。我提醒你一下,你认罪的态度,决定了以后在法庭上的量刑。” “我是被拉进去的……”胡锡范撇嘴,“我就是个打打下手的,中间人,挣点介绍费……拐人?那是赵亮的事!他才是老板!” “哦?”严磊冷笑,“可赵亮刚才可说,你才是幕后老板,他什么都听你的。” 胡锡范立刻变了脸:“那个臭拉货的玩意儿?他放屁!” “注意言辞。”严磊的脸上写着不耐烦,“还有,你还记得你昨晚绑架的那个姑娘吗?” 胡锡范沉默了,眼神躲闪地瞥向墙角。 “她的真实身份是警察,绑架警察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你想好了,这是你最后坦白从宽的机会!” 整个屋子安静了一瞬。 胡锡范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却又迟疑。 “你的上线是谁?”严磊步步紧逼。 胡锡范的目光开始游离,脑子里仿佛快速转了一圈:“我……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接触也不多,只知道他叫「白板」。” “白板?”严磊蹙眉重复。 胡锡范点头,忽然语气一转:“我知道他的一些事,要是你们能抓到他……能不能算我立功?” 严磊眼神锋利如刃:“你说说,关于白板,你知道什么。” 第7章 推进 常锐和艾心沿着人行道走着,前方是郑薇薇最后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地点。 二人一路无言。 艾心侧头打量着身旁的男人。他走路的步子比平时略慢。 “怎么这么低落呀?”艾心率先打破沉默,“还在因为邓主任空降的事不舒服?” 常锐没回头,眼睛盯着前方便利店的玻璃门:“她来打拐办我没意见,但是……当主任,我觉得老尹更合适。” 艾心轻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早就预料到的答案:“老尹明年就退休了,他自己也清楚,当不当主任对他来说早不重要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据我所知,老尹其实是一直想让你接班。” 常锐终于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但你的心,从来不在打拐办。”艾心语气平静,“你要真想接,他早就推你上去了。组织也不傻,才会另选他人。” 常锐沉默几秒,忽然扯了下嘴角,带着点自嘲:“我就是喜欢查案子,其他那些事太麻烦了……我干不了。” 艾心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鼓励,又像是理解。 两人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清脆的门铃声响起,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微波加热食品的味道。一个中年老板站在柜台后,旁边还站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正在往货架上码着饼干盒。 老板见人进来,眼神有些警觉:“两位要点什么?” 常锐和艾心掏出警官证亮给他看。 “我们来查案。”艾心语气温和,“想问一下,你们这条街是不是都装了监控?” 老板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们这是才改造的商铺,这一带的小店都还没装监控,没条件啊。” 常锐环视四周,货架排列整齐,店里光线良好,但确实看不出任何摄像头的踪影。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忽然越过店门口的玻璃窗,落在街对面,一辆灰蓝色的小轿车停在路边,车头的角度刚好对准了店门的方向。 他眉头一动,转身问:“那辆车在那停多久了?” 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不太注意,可能挺久了吧……” 旁边那个小女孩忽然开口:“警察叔叔,那辆车停在那里很久了。” 常锐蹲下身,语气放缓:“小妹妹,你确定吗?” 小女孩点头肯定:“确定。昨天晚上我和几个同学还在那车旁边玩捉迷藏呢。” 常锐眯起眼睛,再次看了眼那辆车的角度。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看到便利店门口和公交站一带。 他起身,看向艾心,“走。” 艾心立刻明白,跟上他的步伐。两人快步离开便利店,朝那辆车的方向而去。 二人来到车前,常锐第一时间注意到挡风玻璃后方的行车记录仪,小小的红点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还在录。”艾心低声道。 常锐半蹲下身,仰起头看着那颗红灯的角度,又站起身模拟了视野范围。他绕着车身走了半圈,嘴角缓缓抿紧。 “这个角度,能拍到便利店门口,公交站,甚至对面人行道。” “你觉得有用?”艾心追问。 “至少比什么都没有强。”常锐没再犹豫,掏出手机,“联系车主,把记录仪里的视频调出来。” 办公室的灯光有些晃眼,空气里弥漫着纸张与咖啡混合的气味。邓妍坐在打拐办的会议桌前,一份刚整理好的讯问笔录摊开在她面前。老尹、杨佳佳和严磊分列左右,四人的神情都透出某种紧绷。 “赵亮的口供我们基本核实了,”尹建生率先开口,“他只是个跑腿的,全听胡锡范的吩咐。问到其他的,一概摇头装傻。” “倒是胡锡范,说得比之前多了。”邓妍翻了下手中的资料,“他承认有个叫「白板」的上线。这个人习惯伪装成彬彬有礼的斯文男人,以此博取年轻女性的信任,待时机成熟后才下手劫持。而且他提到最近对方在准备一票「大单子」,必须亲自动手,而且,白板的作案手法喜欢用迷药。” “这和郑薇薇案情况很吻合。”尹建生点头,皱起了眉。 “所以我怀疑,不只是郑薇薇。”邓妍目光锐利,“周敏的失踪案,很可能也是白板干的。”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一时都有些兴奋,像是被一根细线突然连起了散乱的珠子。 老尹沉声道:“周敏案我们当时就高度怀疑白板,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你来了之后,我们才开始整合这些线索。其实让常锐去卧底,也是为这个案子做准备。” “如果我们能找到确切的关联证据,证明这两个案子出自同一个人,那就可以向上申请两个案子并案处理。”邓妍话音铿锵,掷地有声。 “问题是,现在还没有。”严磊显得有些焦躁,“郑薇薇案的监控太模糊了,连胡锡范都辨认不出那个男人是不是白板。”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常锐和艾心走了进来,一身外出的风尘还未散尽。 “锐哥,你回来了!”严磊抬头,眼中带着些许希望。 “我们去郑薇薇失踪前常走的那条街查了一圈。”常锐将一叠便签丢到桌上,“她大学同寝的室友说,郑薇薇前几天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但没当回事。” 艾心紧随其后开口:“我们问遍了沿街的商户,大多数说没注意过什么异常情况。但——” 她扬了扬手中一个U盘,嘴角带着一丝得意,“锐哥在街口发现了一辆车,停了两天没挪。车上有行车记录仪,我们拿到了里面的画面,清晰度比先前的监控高太多了。” 会议桌上的气氛顿时一变,众人一下凑了过来。常锐将U盘插入电脑,调出视频,一帧帧播放起来。 画面中,一个男子正在和郑薇薇交谈,姿态友善,从神情到肢体语言都很自然亲和,令人不易生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便利店,再出来时,男子已经揽住了郑薇薇的腰,这个视频的清晰度已经可以明显看出男子的五官轮廓。 “这清晰度不错。”邓妍点头,“可以让胡锡范再指认一次。” 常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不久后,审讯室里灯光昏黄,气氛压抑。胡锡范坐在铁椅上,显得心事重重。 艾心将从行车记录仪中截取的视频画面放在他面前。 “看看这个人,”她冷静地说,“认得吗?” 胡锡范眯起眼,盯着画面看了好几秒。突然他身体一震,猛地往前凑了凑:“就是他!他就是白板!警察同志,我现在什么都说,全是他指示的,我顶多就是个中间人!求你们,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真的……” “老实点!”严磊一拍桌子,冷声打断。 “行行行,您问,我答。”胡锡范收了声,怂得快。 艾心递给他另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周敏。 “这个女孩,你见过没有?” 胡锡范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脸上先是迷茫,然后眼神一亮。 “见过,我见过她!”他连忙说道,“差不多一个月前,她被人带到我们那边,没待几天就被白板接走了,去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艾心和严磊对视一眼,神情复杂。随着这条线索逐渐清晰,连串案件背后的剪影,似乎终于开始聚焦。 第8章 邱洛洛 周敏、郑薇薇、胡锡范——几人的照片分别被钉在板上,红线从「周敏」连接至「胡锡范」,标签上写着「经手」,而在「胡锡范」上方,还留着一个空缺的位置,那里贴着一个黑色的问号,像是等待一扬即将揭开的真相。 常锐站在电视屏幕前,刚刚结束了视频播放。他语气平静,但语句中的每个词都像钉子一样敲在木板上:“根据胡锡范的指认,这段视频中的人就是他的上线——白文涛,外号「白板」。就是那次行动中漏网的大鱼。” 韩支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视线移向了线索板上的空缺。 邓妍轻轻点头,接过话头:“我们在审讯中也确认了这一点。胡锡范承认,曾经接触过周敏,但不久就被白板转移了。他也交代了白板近期还准备亲自动手。郑薇薇案,我们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明确指向这个人。” 她说着,将一张新打印的白板照片贴到了那个空白处,图像与其他人物照片形成鲜明对比——干净的脸,文质彬彬的眼镜,一副斯文模样。 “韩支,我申请将周敏案与郑薇薇案并案处理。”邓妍站直身体,声音清晰坚定。 片刻沉默后,韩支点了点头:“好。你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白板。从目前来看,在他手上的受害者,很可能不止这两个女孩。” “是。”邓妍与常锐异口同声。 打拐办公室内,屋内气氛相较之前轻松些。严磊、杨佳佳正围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还真没想到,”杨佳佳感慨,“咱们这位邓主任是政秘科出身,干起活来这么利索。郑薇薇案这头绪也理得太快了吧。” 严磊点点头:“邓主任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艾心坐在一旁没吭声,只是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老尹:“尹主任,你觉得新主任怎么样?” 老尹正翻着小本子,头也没抬:“别瞎议论了,好好干活去。” 三人顿时闭了嘴。 办公室门开了,邓妍和常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邓妍率先站定后直接开口:“刚才我们已经向韩支汇报了调查进展,他同意将两案并案处理。” 这句话似一颗石子丢进水面,立即在众人中泛起涟漪。几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现在白板就是这两案的最大嫌疑人。”邓妍环视众人,“韩支也指示我们必须尽快查清他的行踪。” 老尹点了点头,面色不变。 “但问题在于,我们对白板知之甚少,要抓到他,还得继续搜集线索。”邓妍目光一转,“对了胡锡范,赵亮也还得再审问一下” “我去!”严磊几乎是立刻举起手。 “看把你积极的。”杨佳佳小声笑着。 “好,那就严磊,麻烦艾心一起吧。” 艾心微笑点头应下。 “老尹。”邓妍转头看向他,“麻烦你查查以前的旧案,看有没有相似的案子出现过。说不定白板以前也干过类似的违法勾当,只是没被注意到。” “行,这个我来。”老尹干脆应下。 “佳佳,你继续研究那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仔细看看细节,有没有可能挖出更多信息。” “好。”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常锐身上。 “常警官,你社会关系广,也熟这一带的底层圈子,能不能试着从其他渠道找找白板的线索?” 常锐没有多说,直接起身,拿起外套:“这事我在行,我去。” 刚走到门口,邓妍喊住他:“需要支援的话,记得说一声。” “不需要,这事我自己就够了。”常锐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 审讯室里,赵亮低头坐着,神色疲倦又有些无奈。 他试图用一句敷衍了事:“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就是个拉货的,有啥事你们去问那个胡干妈,他知道得比我多。” 坐在桌对面的艾心神色平静,只一句话抛了出去:“白板,你熟吗?” 赵亮一愣,身子明显僵了片刻。 站在一旁的严磊立刻补刀:“赵亮,胡锡范可已经交代得七七八八了。你要是还想争取立功,就最好别藏着掖着。” 赵亮咬咬牙,像是认命了似的叹了口气:“白板……的确是我老板,我跟胡干妈,都是听他使唤的。他藏得很深,真的接触不多,我连他真名都不知道。” “知道多少,说多少!”严磊眼神犀利。 赵亮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桌边:“这人有时候挺豪的,分的钱多,但有时候又抠得要死……哎,对了!有一次,他给我和胡干妈分完钱,还带了个小孩,叫……叫发发。那小孩天天跟着他,还叫他爸爸。”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了艾心一眼:“警官,那小孩肯定知道不少。” 艾心神色一动,和严磊对视一眼,默默在记录表上写下了「发发」两个字。 二人回到打拐办公室里,邓妍一见二人开口问道:“怎么样?” 艾心拿出审讯记录递给邓妍,在「发发」的名字上敲了几下,邓妍瞬间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呢?” 艾心从桌边抬起头:“已经送去福利院了。” 邓妍眉头微蹙,一边看赵亮的口供,一边走向老尹:“根据赵亮的说法,发发可能是白板亲自收养的,我们可以试着从她口中挖出关于白板的情报。” 老尹点头:“但这孩子一直和那伙人混在一起,性格古怪,抗拒我们警察,说话也不多。要她主动透露信息,恐怕不容易。” “所以要先确认她的身,她很有可能也是被拐的孩子。”邓妍语气更坚定,“她可能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这不代表我们找不到线索。” “我们可以从报警记录查起,看看有没有家长报过丢孩子。”艾心补充道。 邓妍坐下,手指轻敲桌面,像是在梳理脑中线索:“发发看着七、八岁左右,性格独立、语言成熟,不像是这两年才被拐的。从她行为反应上看,她应该在三岁以前就被带走了,也就是说,被拐时间应该在四到六年前。”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而且我记得,她一个人的时候曾经哼唱过一段民谣,旋律很特别,像是西南一带的民歌。” “西南……”老尹皱眉低语,随即站起身走向文件柜,“五六年前,西南省份女孩失踪的资料,我看看有没有符合的。” 随着档案柜门被打开,一些旧档案被翻了出来。不久后,老尹将一沓资料放到桌上。 “这些,都是符合你说的时间段和区域条件的案件。”他点了点桌面,“佳佳、艾心,一起来核对。” 文件被一页页翻阅,照片一张张对比。终于,老尹抽出其中一份资料,递到了邓妍手里。 “邓主任,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邓妍接过那份卷宗,第一页上是一张模糊但清晰可辨的小女孩照片,脸蛋圆圆的,双眼明亮,尽管只是两岁时的模样,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 姓名栏上写着:「邱洛洛,女,2006年7月12日出生,2008年10月失踪,年龄2岁。」 “很像。”她轻轻点头。 “走。”她抬头看向艾心,“去福利院,见见发发。” 两人立刻起身,脚步利落地离开。 门刚一带上,杨佳佳便嘀咕了一句:“搜集信息简直一绝,果然是政秘科出身的。” 老尹看着门口那抹消失的身影,也轻轻点了点头。 第9章 谢哥 房间不大,布置整洁,一个小女孩正独自蹲坐在窗台下的垫子上,面前摊着一副已经旧得发卷的扑克牌。她约莫七八岁,眼睛圆圆的,却异常警惕,看到两位来人只是抬眼扫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摸着扑克牌的边角,仿佛整个世界和她无关。 “发发?”邓妍柔声喊道。 小女孩没有应声,只是把身子稍微挪了挪,更贴近墙壁。 邓妍并没有急于靠近,只是走到房间一侧的椅子坐下,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来到这儿以后,所有人都不懂你在想什么?” 发发依旧没有回应。 “你喜欢玩扑克牌,是不是因为你爸爸也爱玩?”邓妍继续说,语气像在讲一个很遥远又真实的故事,“他是不是总带你去一些很吵的地方,让你坐在他旁边看他玩?” 发发原本低垂着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那些地方,对吗?”邓妍微笑着,“你只是……想待在爸爸身边。” 扑克牌被女孩轻轻放下。她没有抬头,却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最喜欢叫我坐他腿上,拿牌给他看。” 邓妍的目光更加柔和,温声道:“发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带你回家。你真正的家,不是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 艾心看着这温柔一幕,心中泛起波澜。 二人临走前,发发突然抬头,小声地问:“姐姐,你是要带我回真正的家吗?” 邓妍蹲下身来,点点头:“一定会的。” 与此同时,在打拐办大楼的另一侧楼道里,常锐靠在墙边,压低声音打着电话。 “白板?嗬,那小子赌瘾大得很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男声,“他从来不去那种小打小闹的地儿,喜欢玩大的,有庄家的才进得去。” “你知道他常去的点在哪吗?”常锐快语追问。 对方报了个地名。常锐记在心里,挂断电话,目光转冷。他不等上报,直接转身快步下楼。 打拐办的办公室内,严磊正和杨佳佳一起整理着郑薇薇案的资料。两人一边对着白板分析,一边吐槽案件推进的艰难。 这时,电话响了。 “打拐办。”严磊接起,刚开口就听见邓妍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刚从福利院回来,跟发发谈过。她说了,白板是个赌徒,你们立刻组织人手,对全市的娱乐城和地下赌扬进行排查。” “明白!”严磊立刻记下,“我们马上安排。” “还有,通知常锐,让他盯着这个方向去查。” “是!” 严磊刚挂电话,电话又响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屏幕,又接起:“打拐办?”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磊子?我这边已经有线索了,白板是个赌徒,我正在查这条线。” “锐哥……”严磊语气有些迟疑,“你查到的……刚才邓主任也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常锐淡淡地开口:“我不但知道他好赌,还知道他在哪赌。我先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 严磊愣了一下,将听筒放下。 杨佳佳在一旁笑道:“怎么,这俩人不是比着快吧?” 严磊耸耸肩:“老尹怎么说来着?领导的事,我们别瞎议论,干活吧。”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 林山郊外,一处几乎被灌木丛和野草包围的老仓库,此刻正喧嚣鼎沸。门外一盏昏黄灯泡摇晃着,映出几只飞蛾扑闪着翅膀,一辆辆摩托车、老款越野随意停靠,一切都散发着荒野江湖的气息。 仓库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烟头遍地,空气里弥漫着烟草与汗味混合的躁气。围赌的男人们挤在几张简陋的木桌前,大呼小叫: “单——!” “双!!” “单单单!” 粗瓷茶碗当骰盅,玉米粒当筹码,赌局粗陋却热烈。最前头的一张桌边,围着一圈人,中间坐着两个「主角」。 一边是白板——面白无须、笑容阴冷,他嘴里念念有词:“单……今天一定还是单……” 另一边是赵大峰——四十多岁,身材壮硕,眼睛被烟熏得眼睛眯着缝儿。他掏了掏屁股兜,只抠出几张皱巴巴的小票子和半包被压扁的烟。 “老天保佑……双双双……”赵大峰心中默念,仿佛押上了他最后的尊严。 庄家揭开茶碗,数完玉米粒。 “十三颗,单!” “我靠!”赵大峰骂了一句,啪地一拍桌子。 “哈哈哈哈!”白板大笑着站起身来,伸手去搂桌上的赌金,“我说嘛,今天手气旺!” 他抓赌资抓得飞快,一直搂到赵大峰面前。 赵大峰眼疾手快,一掌按住自己那份,“这把不算!你作弊!” 人群顿时骚动,有人起哄:“输了就不认?丢不丢人!” 白板冷笑:“姓赵的,别仗着块头大就耍流氓啊。堂堂老赌棍,也好意思耍赖?” 赵大峰怒了:“规矩?今天这规矩我来定!” “去你妈的,混账东西!”白板也火了,伸手就去揪他衣领。 赵大峰手更快,一把抓住白板的手腕,反手往下一按,一把白板摁在桌面上。 “哎呦我去,疼疼疼——”白板惨叫,脸贴在桌上,挣扎不动。 周围一片混乱,赌徒们骚动起来,有人准备劝架,有人却津津有味围观。 突然,「哐啷!」一声清脆脆响,有人砸碎了酒杯。 所有人一惊,安静下来。 “还玩不玩?爱玩玩,不爱玩滚蛋。”一个冷静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赌桌另一端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靠墙边的一张牌桌上,一个穿着浮夸皮衣、戴着金链子的大哥正懒洋洋地坐着,慢条斯理地洗牌。他神色淡然,嘴角带笑,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谁啊?”赵大峰皱着眉头低声问身边人。 “这是谢哥。”有人低声答,“听说手头阔绰,来头也不小。” 赵大峰一愣,又低头瞄了眼那桌一沓摊开的百元大钞,心头一紧,立马松了白板,揉揉手腕假笑着:“算了算了,今天运气不好,我认了。” 白板一边捂着手腕一边喘着气,看向那个「谢哥」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谨慎。 “吃喝玩乐都是赔,唯有赌博有来回。”常锐淡淡开口,但此刻他不是常锐,他的身份早已变成了赌徒口中的「谢哥」。 “钱不钱的,都不重要,玩儿的就是个气氛。” 他抽了几张票子扔到赵大峰面前。 “刚才那把,算我的。” 赵大峰顿时换了张脸:“谢哥仗义!” 常锐冲他抬了抬下巴:“过来坐一把。” 赵大峰赶紧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围在常锐那桌。而站在人群边缘的白板,此刻则微微眯起眼睛,远远地望着这个陌生又气扬全开的「谢哥」,心中多了一丝警觉。 时间推移,赌局仍在进行。 灯光从昏黄变得更加朦胧,混乱的气氛里,白板和赵大峰轮番上扬,时而输赢交替,时而骂骂咧咧。 起初,白板还曾豪气冲天,嚷嚷着“把刚才输的赢回来”,可随着一把把牌局下去,他眼神越来越浮,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少。 赵大峰运气倒是出奇地好,赢得连他自己都心虚,几度看向白板。 又一局赌完,白板脸色铁青,将手中扑克牌一扔,骂骂咧咧地站起:“操,老子今天水土不服!” 说罢,他摔门而出,留下一地混乱与嘲笑。 第10章 上钩了 白板甩着手,走到树下。他刚低头解裤链,就听见身旁也有人轻哼着调子「放水」。回头一瞄,正是那位「谢哥」。 “兄弟,”常锐扭头,冲他点了点头,“今儿运气一般啊。” 白板轻哼一声,嘴角抿着笑:“放个水转转运,回去翻本。” 常锐侧头瞥他一眼,语气随意却有点玩味:“算了吧。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这架势,不像是图一乐的。” “我有的是钱。”白板撇撇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哟,这口气……”常锐擦擦手,“做什么生意的?” 白板一听这话,眼神忽然警觉了半分,干巴巴回了一句:“你问这个干嘛?” “随口一问。”常锐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赌扬,没人再多说一句话,夜色悄悄压了下来。 时间已是凌晨。 赌扬渐渐散了扬,人群陆陆续续撤离,赌桌前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未熄的烟头还在桌边冒烟。 白板和赵大峰一前一后走出屋子。赵大峰边走边嘀咕:“真见鬼,我压小你就压大,我压大你他妈就反着来——今天跟你赌了一晚上,最后咱俩全输个精光!” 白板摇摇头:“老子都怀疑庄家是不是看着你下注,再决定我输赢的,搞什么鬼。” “呵,我现在就剩车钥匙了。”赵大峰叹气。 就在他们快走出院门时,前方不远处,一个声音叫住他们。 “两位兄弟——等一下。” 两人一愣,回头,只见「谢哥」靠着墙站着,一边搓着手,一边朝他们笑。 赵大峰咧咧嘴:“谢哥?啥事?” “今儿让你们输钱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 不多时,老仓库院后的小偏屋里,常锐、白板、赵大峰三人围着一张老旧茶几坐着。 屋里灯光昏黄,一瓶白酒摆在桌上,几只一次性纸杯,和两盘瓜子,寒酸却聊胜于无。 “我姓谢,”常锐主动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以前是在外地做点小买卖,这次是头一回来林山混口饭吃。赌扬也是我拜托朋友组的局,原本想着输点钱给兄弟们认识认识,结果不小心赢了,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说着,自顾自倒了三杯酒,举起一杯敬二人。 “这一杯,赔个不是,也算交个朋友。” 赵大峰最是吃这套,立马接杯:“谢老板太客气了!出来混哪有计较这点,咱们讲的就是义气。”他指着自己:“赵大峰,江湖人称疯子,别看我凶,其实心软。” 白板盯着桌上那杯酒,没动,嘴角轻勾:“谢老板这局,赌的不只是钱吧?” 常锐也不急,转头朝赵大峰笑了笑:“白兄弟倒挺稳。” 赵大峰拍拍白板的肩:“他叫白文涛,大家都叫他白板。我们跟着一个老大混口饭吃,都是自己人。” “咳——”白板忽然咳了一声,眼神警告地瞟了赵大峰一眼。 赵大峰也意识到说多了,嘿嘿一笑:“你看我这嘴。” 常锐一笑带过:“没事,江湖人讲究一个字——信。”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叠厚厚的现金,“这是你们俩今晚输掉的,我又添了点,凑个整……就当是谢哥我赔礼给你们二位道歉了。” 赵大峰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几乎没犹豫,立刻伸手接过,笑得嘴都合不上:“谢哥这人,实在,咱们得处!” 他顺手把另一叠也塞进白板怀里:“拿着,咱哥俩一共输了五千,他给了六千,挣了!” 白板低头看着手里那摞整整齐齐的钱,眉头微皱,目光扫了常锐一眼,却没立刻表态。 他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把钱收进兜里,声音淡淡:“谢哥大方,我记下了。” “以后大家有事一起做,发财一起发。”常锐一边喝酒一边抬眼,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目光却始终在观察白板的神色,“咱们这片儿,也许还能做点别的事。” 白板没接话,只是勾了勾嘴角,而后对着赵大峰使了个眼色。 赵大峰起身:“那谢哥,今儿就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再来。” 常锐笑笑:“没问题。明儿见!” 待二人走后,常锐一个人坐在车里,车窗外是远郊昏黄的路灯和星星点点的虫鸣。 他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一个老尹的号码。 “喂,老尹,我这边有收获了。”他一边点烟,一边低声说,“白板上钩了,皮子生意这条线能顺着继续往下挖。” 耳机那头传来老尹低哑的声音:“情况清楚了?” “赵大峰话多,白板话少。但明显赵那个是下手,白板像是中间人,身后应该还有人。”常锐顿了顿,“我打算再待几天,看看能不能摸出他们真正的上线。” “郑薇薇和周敏的下落呢?” “还没露口风,但我估计,这个团伙不止这两条人命。”常锐深吸一口烟,声音里透着寒意,“如果我判断得没错,这帮人早就形成了完整的链条。白板只是中腰位置。” “注意安全。”老尹叮嘱。 “放心吧,谢哥混社会混得比他们真。”常锐挂掉电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此时打拐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 严磊和杨佳佳守在白板前的线索板旁,一边看监控录像,一边等消息。艾心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几个身份照片和走私路线草图。邓妍坐在沙发上,神情平静,双手交握,却一言不发。 老尹推门而入。 屋内的三人立刻站了起来,眼神焦急。 “白板上钩了。”老尹简明扼要地说。 杨佳佳兴奋地握拳:“太好了!” 艾心也松了口气。 邓妍只是抬眼,望着他:“常锐现在情况怎么样?能收网了吗?” 老尹摇头:“他说不能急着收,白板只是中间环,他怀疑这伙人背后还有大鱼。而且,另一个人——赵大峰,背景也不干净,也是人贩子,还需要再卧底几日,多探探口风。” 邓妍微微蹙眉:“那……郑薇薇和周敏呢?” “他心里有数。”老尹看着她的眼睛,“他会找时机救人。” 片刻沉默。 邓妍点点头,起身:“我去向韩支汇报。” “嗯。”老尹应了一声。 邓妍披上外套,推门离去,背影干练利落。 第11章 小洋芋 午后的阳光明亮刺眼,将城市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泛白的金色光膜。车流穿梭如织,红绿灯下人群涌动,城市喧嚣却井然有序。某一处街心公园,广场中央正响起阵阵熟悉的锣鼓声,节拍轻快而富有节奏。 几位老人伴着节奏起舞,衣摆翻飞,笑容安详。他们的身后,几排长椅坐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老年人与孩子们交织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林玉梅也在其中。 她是一位六十出头的退休医生,原本只是带着孙子来公园晒晒太阳,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她将婴儿车停靠在广场边缘,孙子——三岁的小洋芋,正坐在婴儿车里咿咿呀呀地逗着手中的玩具。 林玉梅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孩子安稳无恙,便舒了口气。可下一刻,身旁的舞队中一名老太太突然动作一僵,身子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哎呀!倒了一个!” “快看看是不是中风了!” “天哪,快叫救护车——” 人群一下围了上来,声音焦急,情绪紧张。 林玉梅动作迅速地蹲下身,将婴儿车往旁边一推,立刻扑到老太太身边,掏出随身的听诊器和急救包。 “我是医生,请大家让开点!病人可能心脏骤停了——谁快打120!” 她不假思索开始进行心肺复苏。双手交叠用力按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老太太的脸色灰白,呼吸微弱,情况万分危急。 “来,数拍子,一、二、三、四……” 林玉梅沉着地数着,身边围观的人群也随之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她沉重而坚定的按压声。 一辆急救车正从远处呼啸驶来,警笛划破空气。林玉梅却浑然不觉,她的世界里此刻只有这条尚未熄灭的生命。 不远处,小洋芋还坐在婴儿车里,拍着小手,自顾自地和玩具说话。他完全不懂大人们正在抢救一条命,只觉得这场热闹挺有趣。 人群在心跳和呼吸的起伏中沉默片刻,终于,老太太睫毛轻轻颤动,嘴唇泛出一丝微弱的颜色,生命似乎回到了躯体之中。 人群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时急救车停稳,医护人员冲了上来,迅速接替了林玉梅的位置。林玉梅长出一口气,满身的汗湿透了衬衣。 她起身回头,本能地向婴儿车看去—— 却在瞬间,脸色惨白。 空了。 车里只有一个被孩子丢下的玩具熊,小洋芋却不见了。 她呆愣两秒,然后大喊一声: “小洋芋!” 她冲向四周的人群,发疯一般穿梭在人堆中,目光惊惧地扫过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我的孙子不见了!他就在刚才那辆婴儿车里,一岁半!穿蓝色小背心——有没有人看到他?有没有人看到一个小孩啊!?” 没人回答。 热烈掌声刚刚落下的现场,此刻变得鸦雀无声,只剩她一遍遍的叫喊: “小洋芋——!” 阳光依旧刺眼,灿烂得近乎炽热,却在她眼中变得模糊破碎。 林山市公安局公安局打拐办公室。 艾心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手中捏着一份刚打出的简报,声音里带着急促:“新民路街心花园小广场,有个一岁半的男孩丢了!”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邓妍立刻抬头:“新民路?” 她脑中闪过那个小广场的地形图,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人多杂乱,老人孩子居多,一旦有预谋…… 还未等她说完,老尹已经起身,“别耽误时间,细节路上说。” 众人当即起身,拿起随身装备,脚步带风,利落出门。 公安局外,两辆警车并排停在楼前。常锐坐上一辆的驾驶座,尹建生则上了副驾,严磊和杨佳佳一同上了另一辆车。车门砰一声关上,警灯已然闪起,车轮正要启动。 这时,一道身影从办公楼里冲了出来。 “等一下!”邓妍一边喊一边拍了拍常锐的车门。 车身顿了顿,她打开门钻进后座,额角还挂着几滴汗。 “差点把你落下了。”常锐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却掩不住一丝揶揄。 几秒后,警车呼啸而出,像两颗子弹飞驰出公安局的大门,城市的晨光尚未完全散开,闪烁的警灯却已经照亮了一条极其紧迫的路径。 车内,老尹边用对讲机联系指挥中心,边翻看调度平台,语速平稳而清晰。 “中心收到请求,立刻调取新民路街心花园周边全部监控,重点留意有婴儿车的画面,十分钟内锁定可疑目标。” 他一边下指令,一边迅速标记关键区域。 邓妍坐在后排,静静看着他的操作。这个老刑警,话不多,但指令层层递进,丝毫不乱。 与此同时,公安指挥中心内,协同调查的人员早已坐到岗位,调出新民路各路段的高清探头画面,搜索从公园出发的所有婴儿车、人流可疑点。 另一边,新民路街心花园现场。 人群还未完全散去,警方已到达,开始勘查地形、调查目击者。广场周边几乎被看热闹的市民围住,议论纷纷。 “你说那么多人的地方,孩子怎么会不见了?” “是不是又是拐卖的?” “听说丢孩子的是个当医生的老太太正在救人呢,娃就在她边上丢的……” 人群七嘴八舌。 现场,尹建生指挥众人分工布控,调集警力封锁出口、调取商铺监控,并命令城管配合疏导人流。 “把周边出口全部盯紧了,小孩不会凭空消失,往外带人的都查!” 他的嗓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现场的警员各就各位,很快进入状态。 邓妍扫视四周,很快发现一处角落,一位穿着宽大灰色罩衫的老年妇女正瘫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神情恍惚,嘴里不停念着什么。 她走近了,才看清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是林玉梅,医院退休的老医生,也是她母亲的朋友。 邓妍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林阿姨?” 第12章 孩子在哪 “妍妍!是你啊!”林玉梅一把抓住她的手,哭声哽咽,“我……我孙子不见了,我只顾着救人,回头就……他就不见了!我没看住他,都是我不好……” “先别急。”邓妍蹲下来,握紧她的手,“你孙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手机里有照片吗?” 林玉梅颤抖着从手机相册中翻出小洋芋的照片。 “他小名叫小洋芋,一岁半,穿着蓝色背心,坐婴儿车上,戴着个黄色鸭舌帽……” 邓妍立刻将照片发给指挥系统。 广场另一边,杨佳佳第一时间接收到小洋芋的照片,几秒钟内便同步上传到公安平台,用于监控人脸识别系统的匹配分析。 与此同时,林山市其他路段也已进入警戒状态。 市区主干道、地铁站口、公交中转站、出租车汇集点,均有交警、协警在临时拦检。 执勤警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对携带儿童的车辆和行人逐一查看,对照照片确认身份。 此时,一对年轻夫妇跌跌撞撞奔向广场,脸上写满了惊惶。 “小洋芋!小洋芋!我的孩子呢?!”女人几乎是哭喊着冲进来,声音在混乱人群中尤为刺耳。 一名协警试图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男人紧随其后,一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一手捂着额头,神情比她还僵硬。 “我妈人呢?!”男人环顾四周,很快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林玉梅。老人披头散发,整个人失了神。 “妈!”男人扑过去,语气里却满是怒火,“你说你是个医生,你连自己孙子都看不住?!” 林玉梅猛地抬头,眼泪早已糊了满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人则揪住林玉梅的衣服,情绪几乎崩溃:“妈!这里这么乱!你干嘛还带孩子来广场!你怎么能——” “小洋芋家属!”邓妍大步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孩子,不是责怪谁。林阿姨救人是本能,错在带走洋芋的人,不在她。” 邓妍看着二人又接着说,“你们先别待在现场,这样会干扰排查。让其他警察带你们去局里,协助做笔录,上传更多信息。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必须快。” 男人咬着牙点头,拉着妻子二人缓缓走向警车。 老尹看着邓妍,轻声道:“邓主任,第一次出现场吧?” 邓妍无奈点头。 “打拐工作就是这样,家属的心情我们也能理解但是没办法,每次都是千头万绪,冲锋陷阵容易,最难的就是跟受害者家属沟通。” 二人说着,走到车前,杨佳佳此时就地办公,把电脑放在车前的机器盖上飞快的联络着指挥中心。 另一侧,常锐快步走来,“现场群众的情况我也确认了,当时事发突然,大家都想着救人,所以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孩。” 老尹问道:“孩子父母的社会关系查了吗?” 常锐接话:“查了,都非常简单,没有什么仇人。” 几人陷入沉默。 常锐看着杨佳佳的屏幕,忽然发现了什么:“哎你们看!找到了一辆可疑面包车。”他说,“是个灰色五菱,应该是个套牌车,在洋芋丢失前五分钟驶离公园西侧出口,但从监控中断后就拐入了老城区,盲区太多,暂时失联了。” 邓妍当机立断:“让交警部门配合查找,调动周边监控资源。走,老尹和佳佳我们一辆车,常锐你单独一路,我们边追边查。” 警车再次启动,发动机轰鸣,疾驰而出。 车内空调开得很低,气氛却因车速迅疾而愈发紧绷。 “从南兴路进入偏街,这边是小区密集区,人流量大。”杨佳佳一边看导航,一边预判,“如果他们是急着甩掉追踪,应该会再拐一条岔路。” “让指挥中心联动路面单位。”邓妍握紧方向盘,双眼紧盯前方,“让交警提前封路,别让他们进老城区,那边盲区多。” 杨佳佳当即拨通了通讯器。 与此同时—— 城郊道路上,一辆灰色五菱面包车正在飞速行驶。 方向盘后的孟贵神色紧张,双手发汗,嘴里骂骂咧咧。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有警车了?”他朝坐在副驾的女人吼,“不是说那边没人盯着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脸上全是惊惶,“你说说现在咱们能去哪儿……我就说别干这事……” “闭嘴!”孟贵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头猛地甩向右侧小巷。 他们不知道,就在前方两个街口,早已有数辆警车静默待命。 常锐坐在驾驶座,收到指挥中心的电台讯号。 “目标车正从南兴路往北行驶,当前方向建东三巷,疑似准备转向城西。” “收到!”常锐话音未落,猛地打方向盘,车身一个侧滑甩尾,带着沉闷的轮胎摩擦声在路口完成调头。 “你们这帮人贩子,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城乡结合部的道路两侧,建筑与农田错落交杂,仿佛城市与乡村咬合不紧的齿轮缝隙。 前方,一辆灰色五菱面包车如同发疯的野狗,横冲直撞地在狭窄的道路上狂飙。 邓妍紧咬着牙关,稳住方向盘,眸子里一片冷冽。 副驾上的杨佳佳忍不住提醒:“前面路口是老集市,得慢点——” “他们不会慢的,我们也不能慢。” 她话音未落,只见常锐那辆黑色SUV从侧面一道杀出,强行插入追击路线,紧紧咬住面包车尾部。 三车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前一后宛如猎与被猎之间的生死缠斗。 又一处路口前,有老人骑着电瓶车缓慢穿行,邓妍紧急刹车,车身一个急摆,稳稳绕了过去,但追击节奏被迫中断了一瞬。 面包车趁机猛打方向,转入一条更狭窄的岔路,身影瞬间消失在视野边缘。 “该死!”常锐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脚下油门再次踩死,另一边邓妍也迅速修正轨迹,回身冲杨佳佳道:“预判他下一段出口!” 街道忽然开阔,车辆骤然变多。 孟贵早已汗流浃背,右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嘴里骂骂咧咧:“疯了,全疯了!” 副驾的女人怀中抱着孩子,早已吓得语无伦次,“现在该怎么办啊!要不然把东西丢了吧!” “丢你妈!”孟贵吼出声,“再说一句就把你丢下去!” 后方两辆警车重新并线逼近,一左一右分列孟贵车身两侧。 “快!这条路尽头是个三岔口,咱们从侧面切过去!”杨佳佳喊道。 “准备逼停。”邓妍说完,一个急转带刹车,车身猛地侧滑,恰到好处地横挡在面包车前方—— 刹车声撕裂空气。 面包车一个惊险的甩尾后终于失控,撞上路边花坛,停了下来。 还没等尘土落定,车门已被人从外猛地拉开。 邓妍身形一闪,冲上前直接将司机拽下车,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压在地面,膝盖顶住对方后背,冷声道:“孩子在哪!” 常锐紧随其后,一把拉开车后门,见到那个被死死压在怀中,脸色苍白、哭声沙哑的小男孩。 “抱出来!” “别动他!”常锐沉声喊了一句,然后小心将孩子接了过来。 第13章 不是小洋芋 打拐办接待室内气氛凝重。 法医送来验血结果,杨佳佳看完,对着接待室内的众人轻声说道:“这孩子并不是小洋芋。” 话音落下,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浩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这个孩子的DNA和你们的比对不符。”杨佳佳声音平稳,却压不住满室波动。 “这是什么狗屁工作!我们儿子还没找到,你们怎么当警察的?”林浩猛地冲向桌前,怒吼着拍桌。 邓妍站在一旁,脸色微白,却一动不动地承受住了那一切怒意。 “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她声音不高,“请你们相信我们。” 蔡欣已经坐倒在椅子上,脸埋在手里,失声痛哭。 讯问室内,灯光冷白如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沉默。 孟贵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一脸不屑。 “你为什么看到警车逃跑?”艾心冷声发问。 “我、我……我当时是走私烟!不想被你们抓住啊。”孟贵理直气壮地回答。 “不是拐卖孩子?”严磊挑眉。 “我跟你们说了,这孩子是我老婆的,我们是合法夫妇。” 另一边,杨佳佳与尹建生正在询问孟贵的妻子。 “娃真的是我亲生的!”女人眼圈发红,不停啜泣,“那天我害怕你们乱抓人,就……就没敢停。” “亲生的?你捂着孩子嘴的时候怎么不怕憋死他?” “我……我当时太慌了!我们又不是常干坏事的,警车一呜呜,我脑子就懵了。” “你们都这么守法,看见警察咋还跑?”尹建生冷冷一句。 女人哭天抢地地撒起泼来:“我就是个老百姓!我不知道啊,我啥也没干,娃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 尹建生和杨佳佳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狐疑。 打拐办公室内。 墙上的地图、资料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线索卡、监控截图与人员照片,但此刻空气凝滞,几个人围坐一桌,神情都不算轻松。 “孟贵他媳妇,一问就开始哭,嗓门大得能把楼顶掀了,非说那孩子就是她亲生的。”杨佳佳抱着手臂,语气里透着疲惫。 “我们那边也是。”严磊靠在桌边,“孟贵说得倒也顺溜,说自己是走私烟怕查,才逃。” “现在就看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了。”常锐半躺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要是……真是,那这条线就算彻底断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邓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径直走到众人面前放下—— “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孩子,确实是孟贵夫妇的。”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几人面面相觑。 杨佳佳不甘心地开口:“就这么……没了?线索没了,从哪查起啊?” 邓妍只是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轻轻将散落的长发撩到一侧,低头看着桌面一瞬,然后缓缓抬起头。 “虽然线索断了,但我们还得继续查。”她语气平稳,“我们只查了事发点位的监控,周边的还没全面梳理。目击者,也还没有筛查完。” “对。”常锐停下玩笔的动作,身体前倾,“我记得那片有好几家便利店、麻将馆、理发铺,周边人流量也大,说不定有人看见什么。” 邓妍点头,“佳佳,立刻跟宣传科说一声。我们要发通告,请全城配合协查,同时将监控线范围扩大到周边五百米以内,排查所有异常面包车。” 众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咱们从三个方向重新推进:一,目击者搜集;二,全线监控排查;三,确认这对夫妻过往是否曾接触拐卖链条。”邓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快。” 常锐「啪」地一声将笔拍回桌上,站了起来:“我带人去查监控。” “我去走访附近群众。”严磊也起身。 杨佳佳点点头:“我去联系宣传口。” “好,严磊,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分头行动。”邓妍简单利落的安排,众人分头行动。 邓妍和严磊走在街道上,不远处,有一家名为「团圆小馆」的招牌,严磊放慢脚步,对着邓妍介绍道:“这个团圆小馆,在这里有年头了,算是个民间打拐自助组织。” 邓妍门口的照片,眼神略有复杂。 二人站定在门口,严磊便先推开门走了进去:“章阿姨,章阿姨?” 邓妍跟着严磊的脚步进了店,严磊率先开口:“章阿姨,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打拐办新来的邓主任。” 章阿姨此时正坐在一个餐桌前,抬眼看到邓妍,一下怔住了。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哦,坐,快坐吧。”章阿姨微笑着起身迎了上来,“邓警官,好久不见。” “……章阿姨。”邓妍有些不自然地应声,眼神不自然的绕开了她的目光。 “忙工作呢?我看你脸都晒红了。”章阿姨语气自然,甚至带着点久别重逢的亲切。 严磊招呼道:“原来你们认识。” 邓妍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严磊看着章阿姨,递给章阿姨一张小洋芋的照片,“阿姨,我们就不坐了,这次是来巡查的,附近出现一辆可疑的面包车,想问问您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陌生车子停靠,或者刚才有没有陌生人带着哭闹的小孩之类的异常。” 邓妍轻咳一声:“这个小孩两天前在公园丢失,我们查过附近监控,怎么都找不到,我们希望能够跟团圆小馆合作,如果能够找到这个小孩任何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章阿姨思索片刻:“知道了,我马上就把它贴到墙上,联系所有志愿者,一有消息就马上跟你们联系……不过你们也忙一天了,坐下吃口饭吧。” 邓妍回头看着一墙的寻亲信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林然的照片在其中格外显眼。 她轻声回道:“不用了,谢谢。” “那好。”章阿姨轻轻一笑,语气温和,“有事就来找我。” 二人刚离开小馆,严磊察觉到了邓妍状态的变化。 “主任,你以前常来这里吗?”严磊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 邓妍摇摇头,脚步略微放慢。她没有回答,只是视线隐约向后瞥了一眼那扇还未完全合上的门。 章阿姨的笑容像某种被搁置的情感,尚未彻底风干,却已泛黄发涩。 第14章 江边 街边,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沓寻人启事。 孙文翰上前蹲在女孩前方,轻声问道:“我是律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孩没有说话,递上一张寻人启事。 孙文翰接过,纸上写着「骆晓宇,男,三岁,被拐年纪3岁……」 女孩静静的看着孙文翰,眼眶含泪:“我叫骆晓星,这是我弟弟,您看到过他吗……” 打拐办公室的气氛一如往常的紧张。 照片、监控截图、时间节点……案情板越贴越密密麻麻,却仍没有找到小洋芋的去向。 邓妍站在照片墙前,盯着小洋芋圆乎乎的脸蛋,神情紧绷得像根拉满的弦。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 艾心接起话筒,没说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打拐办……嗯?信访办?”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 办公室的人不由得看向她。 “投诉?可我们这边还没收到……”话音未落,门开了。 严磊走进来,手里扬着一个黄色文件袋。 艾心看见那文件袋,对着话筒无奈道:“现在收到了。” 邓妍接过文件袋,抽出内页,一眼看见抬头赫然写着:「信访受理通知书」。 “莫名其妙。”杨佳佳皱眉,“谁投诉我们?不会搞错了吧?” “内容是什么?”严磊看着邓妍。 她低头看了几行,眼神逐渐沉下来,邓妍却没有顺势发火,只是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 “你去?”尹建生一愣,“这种事,要不我出面吧……” “事情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信访办办公室内。 孙文翰做带着骆晓星坐在长桌一侧,“各位警官,我是当事人的代理律师,我叫孙文翰,坐在我旁边的这位小姑娘叫……” “我叫骆晓星,我的弟弟被人贩子拐走已经十五年了,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警察的身上,可是时至今日,警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点关于我弟弟的线索。” “我的当事人,怀疑你们警方是否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邓妍轻声开口:“骆晓宇的案子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是比较复杂,自骆晓宇丢失案件,至今我们林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打拐办组织精干警力,一共调查走访了327次,足迹遍布了11个省市,并且一共询问了760余人次。” 骆晓星含泪开口:“既然你们做了这些,那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艾心接话道:“我们还在调查当中,这个案子发生得比较早,当时的技术还不完善。”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我只想知道关于我弟弟的线索。他在哪……他过得好不好……他……”骆晓星哽咽,“哪怕一点点消息也行啊……” 邓妍颔首:“这个案子确实比较复杂,需要耐心……” “耐心?!我弟弟走失后,我妈妈自尽了,我爸和我爷爷奶奶,他们都等不到晓宇回来,都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人,我找了十五年!等了十五年!我还需要多少耐心!” 骆晓星激动起身,孙文翰安抚着,而后转向邓妍:“邓主任,你是刚刚接手打拐办,我知道你的专业性,做了很多功课,可是你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冷冰冰的一串数字,受害者,不要听你说你有多么的努力,他们要的是结果,你们调查了什么?做到了哪一步?有哪样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结果,这些都没有意义。他们要的是一个希望,一个继续找下去的,不要放弃的希望。我们要的不是你们毫无意义的工作过程,我们要的是切切实实的解决问题,要是把这个案子破了,要的是丢失的亲人回家。” 邓妍的双手无处安放,低头思忖:“我……我可能还是不能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多久?再等一个十五年吗?”孙文翰反问,骆晓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痛哭失声。 邓妍合上手上的资料,抬眼看着对面的二人:“孙律师,骆晓星,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我破不了骆晓宇这个案子,我就脱了这身警服。” 话音刚落,身边的艾心震惊的看着邓妍,而骆晓星布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点点希望。 邓妍知道,自己的承诺在他们的苦难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这枚肩章的分量。她在寻找的。不只是某一个人,而是他们背后千万个家庭苦难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 清晨江边,水雾弥漫。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站在堤岸上钓鱼,嘴里哼着小调。他的鱼线突然猛地绷紧,钓竿几乎要被拽弯。 “哟,今天运气不错。”他欣喜地收杆,幻想着一条大鲤鱼上钩了。 可是随着水面浮出的一团模糊人影,欢喜瞬间变作惊恐。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具浮尸,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随着江水悠悠晃荡。 他愣了几秒,然后慌乱地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你好,打拐办。” 电话骤然响起时,邓妍正坐在办公室看着前一晚的笔录,她迅速接起。 听完那头的通报,她眉头一下紧了起来:“我们这就过去。” 她起身拿起外套,步伐干脆。 “严磊、佳佳,出一趟现场。” 严磊拿起外套:“哪儿又有人被拐了?” “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邓妍答得简洁。 “尸体?那不是刑侦那边的活吗?”杨佳佳一边快步走一边疑惑。 “死者叫赵大峰。” 两人齐齐顿住脚步,互看了一眼。 “就是锐哥提到过的那个赵大峰?在赌场和白板一起的?”严磊确认道。 “应该就是他。”邓妍面色凝重,“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常锐。” 江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车闪烁着红蓝灯,几名刑警和法医正在现场忙碌。河水一如既往地浑浊,却在阳光斜照下泛着些许金光,但这一刻再温柔的光线也无法掩盖江岸上的死寂气息。 死者尸体半浮在岸边,面容已经浮肿,却依稀还能辨出轮廓。 围观人群不多,但气氛压抑。几名刑警背对现场站岗,守住线外。 邓妍、严磊、杨佳佳赶到时,常锐已经先一步到了。他压根儿没等后面的人,撩起警戒线直接钻了进去,结果一松手,警戒线打在邓妍脸上。 “哎——”杨佳佳眼疾手快,帮她掀开警戒线。 邓妍没出声,只是默默地跟上去,眼神没离开江边的尸体。 常锐径直走到正在现场的韩支队长面前:“韩支,什么情况?” 韩支指了指尸体,语气沉稳:“这人是不是你们打拐案里提到的赵大峰?” 常锐蹲下身,皱着眉仔细看了一眼尸体,缓缓点头。 “是他。” 法医收起手中的器械,站起身来,朝韩支队长和常锐等人简明扼要地汇报: “从尸斑分布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二十四小时。死者头部有钝器外伤,但鼻腔内部干净,没有泥沙、水草,也没有溺水特征中的蕈状泡沫。” 他指着尸体胸口处的一道明显创口,语气平稳而冷静:“这里,直径三厘米,深度五厘米,是致命伤,单刀直刺心室,伤口整齐,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入水中伪装成溺亡。” 常锐蹲下,目光紧紧锁在那道伤口上,脑中却一阵嗡鸣。良久,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一刀致命。” 话音未落,心头却猛地浮现出昨夜的某个片段,记忆仿佛潮水般将他卷回那个充满烟酒气的夜晚。 几日前,在林山赌博窝点。 灯光昏黄,空气里混杂着酒精、烟雾和人声鼎沸。角落里一张桌子上,三个人围坐着:他,白板,还有那个此刻已化为冰冷尸体的——赵大峰。 三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络,杯盏之间却满是各怀心思。 “谢哥,我敬你!”赵大峰举起酒杯,脸颊微红,兴奋地笑着,“自从你来了,我这运气是扶摇直上,狗屎运都能踩一脚……您就是我财神爷!” 话出口他便意识说得太直,赶紧干笑着补了一句,“我是说,您人旺,咱沾光。” 常锐笑了笑,举杯:“好说。兄弟能赢钱,我也跟着高兴。” 酒入喉,眼角余光扫过白板对赵大峰轻蔑的一瞥。他又倒满酒杯,转而朝白板举杯,“白兄弟,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接下来也能沾点我的好运。” 白板本想拒,终究还是抿了一口,勉强笑了笑。 席间气氛渐入佳境,几人喝得晕晕乎乎,话也多了。 “谢哥,”赵大峰一边剔牙一边问,“说真的,你这么组局送钱给我们这些老油条,是图什么?” 常锐笑而不语,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不是说了嘛,想在这儿混个脸熟,交些朋友。等大家都熟了,才能做我真正的生意。” “什么生意啊?”赵大峰来了兴趣,白板也微微侧了下身,斜眼看过来。 常锐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抿了一口酒,低声道:“皮子——我是做皮子的。” 两人一愣,随即同时笑出声来。 “谢哥你这算哪门子秘密?我还以为你贩枪跑船呢,”赵大峰乐了,“你可真找对人了,我们俩不就是干皮子的,专门做这个路数。” “啊?你俩也干?”常锐故作惊讶,一拍脑袋,“我还以为我说出来你们得戒备,结果是同行,那咱们太有缘了!” 他故作兴奋地举杯:“来,为了同行,一起干杯!” 几人杯盏相击,桌上气氛愈加热烈。 “对了,”常锐随口一问,“你们手头上有货吗?我来这几天还没开张。” “要再看看……”白板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带着犹豫。 “我有!”赵大峰立刻接口,语速飞快,“我那边现成的就有几块,保证货正价美。谢哥您要是想验货,随时都行!” “那感情好。”常锐从皮夹中抽出一沓崭新的钞票,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一万块,先当定金。见货付尾款。” 赵大峰眼里几乎要冒出光,连连点头,“行行行,谢哥放心,明天我就给你带过来。” 白板也盯着那沓钱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晚他们喝得很晚,气氛看似其乐融融,但常锐始终记得——白板看赵大峰的目光,不止一次,带着戒备和……压抑的嫉妒。 常锐的思绪被江边的风拽了回来,他缓缓站起,目光重新落在赵大峰胸口那道干净利落的伤口上。 第15章 骆晓星 团圆小馆内。 “哎,章阿姨在吗?” 章阿姨听见声音,立刻笑着迎了出去:“哎哟,小钱,你怎么来了?进去坐坐?” 小钱连连摆手,眼神游移着:“不了不了,我这就一会儿事儿,马上走。” 他顿了顿,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与歉意:“那个……章阿姨,其实我今天来,唉……也不想来催房租哈,可是……” 章阿姨的笑容微微凝住,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来意。 小钱继续道:“您说咱这租金吧,本来也就那么点儿,可现在这都两个月了,我那边……我也是一家子人盼着吃饭的,实在是有点儿……扛不住了。” “我懂,小钱,我真的懂……你放心,你再宽我几天,我这手头一宽裕,第一时间肯定就把房租结清了。这地儿我可舍不得搬,要是有得罪的,你说一句。” 小钱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章阿姨,我是真不想为这点事难为你,可我那边上有老下有小,我真顶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您就给我想办法清一下吧。咱都不容易,是不是?” 章阿姨咬着嘴唇,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行,我明白……你给我点时间,我去想办法。” 这时,屋内方向传来脚步声,贺美莲和刘卫国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匆匆从饭馆里面走了出来。 “章阿姨,”贺美莲手里攥着几张纸钞,“我这有点儿,差多少我们都凑凑!” 刘卫国紧跟着也把兜里的零钱一股脑摸出来:“我也有,我也有,咱们凑凑看!” 说着,两人你一张我一张地把皱巴巴的票子递过来,凑了二三百块,虽不算多,但却攒得满满的心意。 章阿姨一把按住他们的手,语气坚决:“不行不行,你们攒这点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贺美莲却拉住她的胳膊,一边拉一边认真地看着她:“姐,你这就见外了。这团圆小馆,已经跟我家一样了!当初我在街上走来走去,找我幺儿的消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你把我接进来的,给我吃给我住,还让我在这儿干点活儿。你说现在我不帮你,这良心能过得去吗?” “对对对!”刘卫国也点头,“要不是你让我在厨房里帮帮忙,我哪有心思慢慢找我孙子?现在我都敢做两个菜了!”他拍了拍围裙,难得露出点笑意,“章阿姨,这地方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的,是大家的,咱们一起守着它,出点力,是应该的。” 章阿姨看着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闪着泪光,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摇了摇头,低声说:“这……这怎么行呢……这毕竟是我的事……” 贺美莲转过身,从门口望向墙上一整面贴满了寻人启事的公告墙,那上面,有的字迹已经泛黄,有的照片已经模糊。 “章阿姨,小馆的事,就是咱们所有人的事。”她转回头,一字一句地说,“只有互相帮助,互相取暖,我们才撑得下去。这不就是你开小馆的意义吗?” 章阿姨终于抬起头,望着他们,轻轻点头,眼泪却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那这样,这钱就算我借你们的,回头我还给你们。” 刘卫国擦擦手里的钱,凑过去把手里的几张钞票塞给站在一旁的小钱:“小钱,这钱你先拿着这些,一千一,你数数,剩下的,我们回头再想法子。” 小钱数了数钱,脸色还是有些为难,眉头皱起:“这也不够啊,还差五百块呢。” 章阿姨赶紧说:“小钱,剩下的我一定想办法,缓几天行不行?” 小钱皱着眉,刚要说什么,门口忽然有人进来了。 “还差多少?”来人正是孙文翰。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低头翻着钱包,后面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年轻女孩,正是骆晓星。 小钱愣了一下:“两千” 孙文翰利落地抽出一沓张整钱,塞到小钱手里:“够了吧?你数数,正好两千。” “够了够了。”小钱点点头,抱着钱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在扬的几人,“章阿姨,下回争取早点交啊,不然我日子也不好过,那我先走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而后离开。 章阿姨抬起头,看着孙文翰,满脸都是感动:“孙律师,这……怎么能让你花钱呢?算我借你的,等我手头宽裕了,一定第一时间还你。” 孙文翰摆摆手:“不用不用,反正我也常来这儿,就当我提前交了房租,以后我就把办公室搬这儿来了,怎么样?” “我这小地方,哪能当办公室?”章阿姨不好意思。 “怎么不能?这地方多好啊,有茶有饭有热闹,办公顺便还能沾沾人气。”孙文翰笑着说,随后指了指身后的女孩,“对了,这个小女孩骆晓星,是来林山找她弟弟骆晓宇的。这孩子在街上跪着贴寻人启事,一天没吃东西。章阿姨,您这小馆要不收她一收?” 章阿姨看了看骆晓星,那姑娘虽然瘦小却站得笔挺,一双眼睛写满倔强和期待。 “唉,这么懂事的孩子,吃了这么多苦。”章阿姨走上前,伸出手握住她的,“乖孩子,没事的。以后就留在这儿,帮帮忙,住下,也歇歇脚。将来咱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骆晓星眼眶一热,点头:“谢谢章阿姨。” “你弟弟的照片有吗?” 骆晓星忙从包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旧照片,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章阿姨接过来,转身走到那面寻人启事墙前,将照片贴到了最显眼的位置。她轻轻抚过那张照片,仿佛替那个孩子也安了一个家。 “咱们把照片放上,就会有更多人看见了。等改天我给你打印一张寻人启事,贴在这儿,更显眼。你放心,晓宇早晚会看到,早晚都能回来。” 骆晓星望着那张贴上去的照片,眼睛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6章 白板被抓 常锐靠在车旁,抽着烟,目光沉稳地扫视着四周。他刻意压低帽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却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时,眼神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白兄弟,好久不见。”他抬手招呼,语气亲切得像老朋友久别重逢。 白板脚步一顿,旋即露出堆笑的表情,走近:“谢哥!您怎么在这?” “这不是等你们嘛。”常锐笑着拍了拍车门,“疯子呢?怎么没跟你一块?” 白板眼神飘忽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他啊……最近不常来,我也有阵子没见着了。” “妈的,这小子也太不讲义气了。”常锐皱着眉,佯装愤怒,“之前说好皮子他来安排,我这边下家都谈妥了,他人就突然失联,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现在买家催着交货,我上哪儿找去?” 白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又忍不住问:“买家出的什么价?” 常锐猛地抬眼盯着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你手里有货?” “我……我哪有……”白板支支吾吾,话音中满是破绽。 常锐顺势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引向车边:“白兄弟,你要真有,我这就不是白来了。” 他打开副驾车门,从里头取出一个黑色皮包,啪地放在引擎盖上,拉开拉链,露出一沓沓整齐的钞票。 “三万,原本是打算今天玩几把的,现在呢,就当定金了。”他拍拍皮包,“事成了,剩下的两万,一分都不少给你。” 白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堆钱,呼吸都重了几分。手刚伸出去,常锐却一把摁住。 “兄弟,不是我不信你。”他语气忽然变得冷静,“可你这边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让人怎么放心?到底有货没有?” 白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常锐。 “你看看这个成不成。” 常锐拿过手机,只扫了一眼,便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重新合上皮包,爽快地把整包钱塞进白板手里。 “行,但是疯子拿了我一万,跑了,你不能再跑了吧?” 白板咬牙道:“谢哥,咱们现在就去。” * 常锐正握着方向盘,行驶在前往郊区的道路上。副驾驶座上的白板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嘴里还不忘催促:“前头那个岔口左转,再开两公里,有个小路口往下拐。” 常锐点头:“好。” 就在这时,他手机震动了。他低头一看,是老尹。 眉头一跳,常锐摁下蓝牙耳机接起电话,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喂?李老板?” 电话那头的老尹声音略带迟疑:“哎,谢哥啊,到哪儿了?怎么半天没信啊?哥几个都等着你吃饭呢。” 白板瞟了他一眼,常锐不动声色,笑着回话:“我在外面正忙着呢,别催了,有货,好货,我正要去接货呢,你们先吃呗,给我留一口就行。” “好,行行行。”老尹语气一转,语调意味深长。 “拿到货,我就送到老地方。” “知道了。”老尹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常锐顺势将手机扔在一旁,转头对白板道:“这傻x,这么着急自己出来整啊。” 白板轻哼一声,没再多问,反倒有些放松了警惕。他斜倚在座椅上,指了指前面:“就这儿,等会到了地方你别多话,咱们只看货,不问别的。” 常锐点头:“行,快点,我这边买家催得紧。” 同一时间,打拐办公室内,几人围在一张桌前,屏幕上闪烁着追踪定位的红点。 “信号确定,是郊区这块。”艾心盯着大屏汇报。 “咱们不能再等了。”邓妍果断开口,“通知所有人,出发。” 老尹点头,面色凝重:“别让常锐一个人顶太久,太危险。” “这一次,要把白板抓个正着。”邓妍已经披上外套,目光凌厉。 路上,车还在开,常锐目光始终扫着两侧,一边试图记下路线。 “还有多远?”他压低声音问。 白板点了点头:“快了,就在前头拐进去的小破屋。货在那儿。” 常锐嗓音平稳:“有货就行,买家那边我都压不住了。” 夜色低沉,车灯在荒郊野外勾勒出断断续续的亮带。 打拐办的车队在驶出主干道后,速度骤然减慢。副驾驶座上的杨佳佳低头看着平板屏幕,语气紧绷:“信号定在这附近,应该就是前方那片废旧民房区域。” “确认了吗?”邓妍盯着前方黑沉沉的道路,声音里透着隐隐的火药味。 “常锐的手机信号在五分钟前停在了那栋小房子附近。”老尹打开对讲机,通知后方车辆分散包抄,“别让人跑了。” 车子一停稳,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黑暗之中,光源仅靠战术手电,步伐与心跳同频。 而此刻,几百米外,一辆旧面包车悄然停在小房子旁的空地上。 白板刚打开车门,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从后猛地一把拽住——胳膊狠狠被锁住,整个人被按在车门上。 “别动。”常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迅速将一副备用手铐扣在他手腕上。 白板惊恐回头,却在昏黄的车内灯光中看到常锐冰冷的脸,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你……你想干嘛?!” “你说呢。”常锐冷笑,手腕一用力,将他拖出车门,压在车头。 白板还在挣扎,眼神疯狂,“你到底是谁——你他妈是警察?!” “少废话。”常锐一手死死钳着他的肩膀,一边低头贴近他耳边,“告诉我,女孩在哪。” 白板一怔。 常锐眼神一紧,把他抵着往屋子方向推去。 屋内堆满了破旧杂物,空气潮湿,窗户上蒙着厚厚一层灰,灯光忽明忽暗。 “带我过去。”常锐冷声命令。 白板嘴唇抖了抖,却忽然猛地向侧面一跃,撞翻了堆放在一旁的凳子,试图挣脱冲出去。 “站住!”常锐反应极快,脚下一钩,白板应声摔倒。 “给我老实点!”他一记膝压压住白板后背,动作干脆,反手又把另一只手也拷上,彻底制住。 门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和嘈杂的脚步声。 “邓妍!”常锐一声喊,门就被人猛地推开,邓妍和严磊冲进来,后面是全副武装的打拐小队。 “人呢?”邓妍一边扫视屋子,一边走向常锐。 “他带我来的,给我看了照片,那个女孩应该是周敏,说她在屋里,但刚才白板突然想逃。” 邓妍看了他一眼,又瞥了地上的白板,皱眉:“扶起来。” 白板已然吓瘫了,嘴里还在念叨什么「不是我藏的,不是我干的」之类的话,却也不敢再挣扎。 “你别再装了。”常锐扯着他衣领,冷冷道,“有话回警局说。” 门外,搜索人员已将小屋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昏黄灯光下,一切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邓妍看着这幢逼仄、破旧的小房子,眼神冷了下来:“进去,找人。” 里面的气味说不清是霉腐、灰尘,还是某种难以辨别的陈旧生活气息,混杂着不祥的沉闷。 邓妍戴着手套,一边掀开破旧的布帘,一边沉声道:“把里屋也翻一下,床底、橱柜、墙角,全查。” 常锐抬起手电,光束在屋里晃动。家具陈设简单粗陋,墙上斑驳的水迹像长久未愈的伤痕。屋角的木柜门半掩着,里面堆着几件破衣服和早已过期的罐头食品。 “这地方不是临时找的。”他皱眉,“有人住过。” “那就更说明,这里可能是关人的地方。”邓妍蹲下,扒开一块地砖,里面空无一物,又将床板搬起,底下却只是干裂的水泥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动作迅速,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邓妍的手电光扫到靠墙的橱柜后,一个极不协调的阴影出现了。 她一顿,伸手去碰,指尖触到的是一层薄木板。 “这后面……有空隙。”她说。 “让开。”常锐立刻上前,抄起工具,一撬——「哐」的一声,一块木板掉落,露出一扇约半人高的暗门。 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扑鼻而来。 邓妍和常锐相视一眼,立刻将手电探进去。 昏暗的格子间里,一团瘦小的身影蜷缩着,几乎没有声音。 “是她!”邓妍猛地扑过去。 “周敏!”她试图唤醒那瘫软的身体,但女孩始终毫无反应,双眼空洞,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 常锐跪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快,通知急救!”邓妍高声喊道,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女孩身上衣物破旧,神情涣散,像一只长期被困的动物,甚至对外界声音没有丝毫反应。 第17章 初审白板 病床上的周敏像陷入了自己的牢笼,医生做了初步检查,身体无大碍,但她始终一言不发,双眼茫然,甚至不肯回头看任何人。 “应激太严重了。”医生脱下手套,“她现在这种状态,不建议进行任何问话,也不要试图刺激她,后续需要精神科配合干预。” 常锐靠在病房门口,脸上的疲惫几乎藏不住。他看着邓妍,低声道:“现在,她是唯一的亲历者。” “但她现在不适合配合调查。”邓妍的语气冷得像铁,“真相还得从白板嘴里掏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默契地转身。 走廊灯光冷白,照在邓妍坚定的脸上。 “走,继续审他。”她说道,“不能再等。” 常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 白色的灯光照得讯问室毫无死角。 白板戴着手铐,坐在桌子那头,整个人缩着肩膀,看起来比之前在赌扬里意气风发的样子瘦了好几圈。 严磊和常锐坐在桌前,神色冷淡。 “姓名,职业。”严磊问道。 “白文涛,打零工。”白板抬眼,语气干巴巴。 “你和周敏什么关系?”严磊紧盯着他。 白板咂咂嘴,试图笑:“谈过恋爱。我们是自愿的。” “你说你和她恋爱,就把她关在郊区那种地方?”严磊冷冷问道。 “她闹情绪啊,非说回家。我不是怕她被别人带坏嘛……再说了,情侣之间的情趣你懂吗?”白板句句托词。 常锐敲了敲桌面:“白文涛,如实交代。” 白板抬起头:“我真没干别的,她就跟我过两天日子,有时候女孩儿就是那样,作。” 转而又对着常锐问道:“谢哥,你真名叫什么啊?” 严磊严厉道:“我们警察真名叫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常锐抬手,而后起身走到白板身边:“白板,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既然你能进来,就证明证据这些都会有的,周敏现在就在医院里,只要她醒了,立马就会来指认你,你想逃都逃不了。” 白板紧盯着常锐,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原来是干嘛的吗?我是缉毒警,我办的都是公安厅公安部督办的大案。我面对的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你在我眼里就是虾兵蟹将。” “虾兵蟹将?”白板笑道。 “那我现在问你,谁跟你一起做的,你还绑过其他人吗?” “没有。” “没有?”常锐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从桌上取过一个文件夹,缓缓翻开,从中抽出一张彩打的照片,是一张发发在福利院独自摆弄着扑克牌的照片。 看到发发照片的白板瞬间变脸。 “……嗨!”他突然抬起头,“这不是发发吗?她是我女儿啊!丢了好多天了,现在她在哪儿呢?” 常锐不动声色:“说你的事。” “哎呀太好了,我前几天就在找她,这孩子最喜欢玩躲猫猫了,我还怕她被人拐了呢。她在你们警察这我就放心了……” “要不咱们做个DNA鉴定?” 白板停顿了几秒,随即又恢复得天衣无缝:“不用做,不用做,她是我收养的。” “收养?”常锐倏地靠前一步,冷冷问道,“哪年?在哪儿?” “02年11月,在我老家,河边。我走亲戚路过,看见一条没人要的小破船,上面一个篮子,孩子就在那篮子里哇哇哭着……”白板绘声绘色。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常锐冷声打断他,“你这种瞎编乱造的话术,是不是在路边摆摊都没人信?” “哎哟你们信不信随你们,”白板佯装无辜地摊摊手,“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嘛,我自己没条件正规手续,可我是真心把她当自己女儿养的……你看我就是好心,这也犯法吗?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发发带过来,一问就清楚了……” 清晨,打拐办公室内。 屋外天色微亮,天还没完全放晴,空气中带着一丝连夜未散的疲倦感。邓妍、常锐、严磊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办公室,眼圈发青、神情紧绷,应该是整整一夜都没合过眼。 尹建生正往自己白瓷缸里倒茶叶,一大把,几乎把水挤了出来。滚烫的沸水冲下去,茶水浓得发黑,像墨汁。他仰头灌了几口,皱眉甩了甩脑袋才缓过劲来。 艾心站起来,赶紧给三人倒水,语气中透着些心疼:“刚回来?喝点热的。” “怎么样?”尹建生看着他们。 邓妍正要开口,严磊已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苦笑了一下,“师父,您是不知道,那白板能扯,整整一晚上,跟咱唠家常八卦似的,滴水不漏。” 尹建生挑眉:“一句实话没套出来?” “有。”常锐翻了个白眼,“他说发发是他女儿。” “亲生的?”艾心惊了一下。 “可不。”严磊冷哼一声,“还说孩子太喜欢玩躲猫猫了,被我们「好心」捡到了,还谢天谢地呢。” 办公室一时无声,只有桌上几杯水升着白汽。 “我就不信了!”杨佳佳站起身,椅子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尹主任,要不咱俩也去会会这白板吧?” 她眼里透着按捺不住的冲劲,一股愤愤不平的怒意写在脸上。 尹建生皱眉,语气不容置疑:“你坐下。” 他没看杨佳佳,只转向邓妍,语气低沉地分析道:“邓主任,这白板,十有八九是他们那帮人里头的小头目。赵亮、胡锡范咱们见识过了,死活不开口,十有八九是早就串过供的。白板也一样。” “可惜,”邓妍摇了摇头,“现在证据还不够。” “周敏不就是证据。”常锐倚在桌角,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 “她现在的状态你也看见了。”邓妍平静却坚定,“创伤太重了,医生说不建议接受讯问。而发发……她年纪太小,心理还没恢复,说出来的话不足以作为正式证词。” “现在至少能确定白文涛一个非法囚禁、一个故意伤害罪。”常锐压低声音,“其他的,咱们可以慢慢磨。” “问题是,”邓妍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指了指上面的几张照片,“我们哪儿还有时间磨?现在只救出了一个周敏,郑薇薇案他是不是主使都不清楚。还有这个孩子小洋芋,线索断了这么久,也没新进展。他背后还有多少受害者?咱们根本摸不到底。” 气氛一时紧绷起来,空气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愉快。 “邓主任,”常锐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倔强,“您说得对。那接下来怎么审,我听您的。” 他一句话丢下,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此时打拐办的电话忽然响起,老尹接起电话:“喂,打拐办。” 几秒后,老尹看着众人道:“小洋芋有信了!” 第18章 寻找小洋芋 车内却一片静默。尹建生专注开车,副驾驶的常锐头往后一仰,已经进入短暂的「战地补觉」状态,呼吸均匀;而后排的邓妍,却仍然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从后视镜看她的神情,尹建生叹了口气。 “邓主任,南扬店路远着呢,”他轻声提醒,“你也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她声音有些哑,眼神没从窗外移开。 “干咱们这一行的,得学会见缝插针。你看常锐,那小子训练出来的,哪怕就是十分钟,能躺着绝不坐着,能睡绝不撑着。不然神仙来了都顶不住。” “找到孩子了,我自然就能睡了。”她淡淡道。 尹建生「嗯」了一声,随后却没再说话。 但邓妍听出了他话中那没说完的尾巴。 她转过头来,眼神平静:“老尹,你是不是觉得希望不大?”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他才低声开口:“我……只是,不敢高兴得太早。” 她没再追问,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上的导航,指针一闪一闪,眼见就快到路口拐弯,却错过了。 她眉头一皱,开口提醒道:“走错了,导航不是这么指示的。” 尹建生握着方向盘,依旧面不改色地往前开:“没错。” “你没转弯。”邓妍语气一紧,手机递到前排。 常锐揉了揉眼睛,靠过去看了一眼导航,又向前看了看熟悉的地形,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错不了,邓主任,你放心,在这种地方,我们尹主任比导航灵。” 车子继续往前,一路笔直。 果不其然,几百米后,一处不起眼的村口豁然显现。水泥路变成了碎石铺就的土路,两侧的玉米杆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前方村庄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几座低矮的砖瓦房错落分布,村头一口旧井边,隐约有个老人在抽水,动作缓慢。 “这下到了。”尹建生减速,车子沿着土路缓缓驶入村中。 午后的阳光毒辣,仿佛要把整个南扬店村都晒化。村头的大槐树下,两道人影佇立已久,望着远处扬起一串尘土的黑色警车缓缓驶来。 车在树下停下,常锐一脚踩死刹车,打开车门跳下。随即,邓妍和尹建生也一前一后下了车。等候的两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位穿着褪色的制服,皮肤被晒得发黑,精神却利索。 “邓主任,这位是老胡,南扬店村派出所的管片民警。”尹建生介绍。 老胡连忙热情握手:“欢迎欢迎,辛苦了辛苦了!” 邓妍简单寒暄了一句,眼神却已经扫向村子深处。 老胡压低声音,说起正事:“老尹,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个孩子,现在就被杨永家收着,就在村东头。你们去核实一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小洋芋。” 老尹叹了口气,对着邓妍说道:“这个南扬店在九十年代是有名的拐卖村,村里的人防我们都成精了。” “那还等什么。”常锐往前一领,“直接过去堵门!” “我通知村主任。”老胡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人快步朝村子深处走去,鞋底踏在干裂的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尘响。 他们看不见的是,在村口另一头的灌木后,一道瘦削的身影正悄悄盯着他们。那人愣了一下,见他们往东头去了,转身飞快地跑开,消失在巷弄中。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一户土墙青瓦的小院门口。正值正午,村里寂静得有些古怪,屋檐下的瓦片晒得发烫,几只老母鸡趴在院墙边的阴影里打盹。 村主任走在前头,穿着一件汗湿的白衬衫,气喘吁吁地领着邓妍他们站在门口。 “这家就是杨永家。”他说。 尹建生冲身边老胡带来的辅警示意:“你守在门口,别让人跑了。” 辅警立刻走到门口,神情警惕地盯着屋内。 尹建生本想低头去门缝听听有没有动静,结果刚俯下身,身边的邓妍「咚咚咚」三下敲响了门。 尹建生无奈,只得直起身。 敲门声过了几秒,院里才传出含糊的回应:“谁呀!大中午的,不睡觉报丧啊!” 语气嚣张,听起来毫不在意外头的来客是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披着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半眯着,一脸的不耐烦。 一眼瞧见村主任,他愣了下,立刻变了副脸色,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哎哟主任,啥风把您吹来了?这几位是……” “杨永儿子,我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林山来的警察同志。”村主任干脆介绍。 “警察?”男子的笑容明显僵了僵,“我又没犯法,找我干嘛!” 他边说边往门上靠,似乎想关门。可还没等他动作,常锐便眼疾手快,一把推住门。 “同志。”尹建生立刻接口,语气顿时变了腔调,“我们是来做普法教育抽检的。” 邓妍侧过头看了尹建生一眼,迅速反应过来:“对,各市区县都在做。抽检。” “普法?”男子仍有些狐疑,“普什么法?” 话还没说完,几人已经一脚踏进院子。 他愣了一秒,犹豫着要不要阻拦,但一想到对方是警察,又是村主任领头,只得战战兢兢地跟上。 几人走进屋里,房间不大,一股潮气混合着汗味在空气呛人。灰蒙蒙的窗帘拉着,只有一丝光从角落溜进来。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几张旧木椅,墙上挂着泛黄的毛巾和一台似乎从未响过的挂钟。 众人落座,男子有些局促地倒了水,一杯一杯斟着。邓妍没动杯子,而是眼角余光扫向屋内各处。 很快,她注意到墙角一个遮挡物后面,隐约露出一点亮粉色的塑料边角。 她走过去,伸手拨开,一摞婴儿用品赫然出现在眼前:奶瓶、小毛巾,甚至还有一瓶刚拆封的爽身粉。她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奶瓶,转身淡淡问道:“大哥,您家孩子几岁了?” 屋内一静。 男子明显一怔,眼神飘向坐在一旁的村主任,又扫了眼身前的邓妍、尹建生和常锐,嘴角抽了抽,喉咙动了动。 在这几位林山来的警察进门之前,他已经在村口看到他们时就赶紧回家让自己媳妇带着孩子躲了起来,但是还来不及收拾这些婴儿用品。 男子回过神,脸上却已换成笑容。 “我没孩子。”他咧嘴。 “哦?”邓妍轻轻把奶瓶放回原处,抬头看着他,“那这些呢?” “这个嘛……”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挤出一副苦兮兮的模样,“我和我媳妇多年没怀上,听人说,家里备点婴儿用品可以招福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唉,也没别的意思。” “招福?”尹建生在旁冷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套?有问题看医生!” “这不是民间传说嘛。”他装得一脸无辜,“警察同志,坐坐坐。” 邓妍没动:“我减肥,站着就行。” 她扫了一眼垃圾桶——那是一个木质的小桶,里头胡乱塞着一些纸巾与果皮。而在底下,露出一个白底蓝边的异物。她俯身捡起,是一张用过的婴儿尿不湿,湿润发沉,边缘还残留着不久前的污渍。 她没有出声,只是装模作样地走动两步,她随口问了一句:“厕所在哪儿?” “这边。”男子神经明显绷紧,猛地站起来,伸手指了指东边,“那边没有。” “我想走走。”邓妍语气轻松。 “不能去,那边是后院,乱得很。” “厕所不都在后院吗?”她反问。 眼见气氛紧绷,常锐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接着轻轻推了推椅子,站了起来,借口「透口气」,径直出了院门,动作干脆又自然。 尹建生立即接过话头,冲男子笑了笑:“来来,同志你怎么称呼?你别紧张,咱接着聊聊普法吧。听说你们这儿普法搞得不错?” “啊?啊……那当然。您叫我杨亮就行。”男子明显心不在焉,“什么法都有。” “哟,不错,说说都普了哪些?” “什么……未成年保护法,那个妇女权益保护法,还有啥来着……” 而屋外的常锐,此刻已经从正门绕出,沿着院墙外小道,一步步逼近那扇通向秘密的后门。 第19章 韩有刚 常锐从外面翻过围墙,落地时脚步极轻,一只手扶住墙根的藤蔓,侧耳听了听。 「沙——沙沙。」 声音是从后院的杂物间传来的。 他猫着腰贴近,手已经悄然搭上腰间的警棍。那间窝棚的门虚掩着,缝隙中透出一点点晃动的光。他屏住呼吸,猛地一推门! “别动!” 常锐趁其不备冲了进去。 只见一个女人缩在杂物堆的最深处,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整个人神色惊慌,眼里满是恐惧与慌乱。她的手掌死死捂在孩子的嘴上,似乎怕他哭出声来。孩子脸色泛青,小小的胳膊在拼命的挣扎。 常锐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将她的手臂拨开,一把将孩子从她怀里抢过来。 “哇——!” 孩子那被压抑太久的哭声瞬间爆发,声音撕裂空气,也惊动了屋内众人。 与此同时,前院屋内。 邓妍还站在垃圾桶旁,突然听见后院传来婴儿的哭声,心头猛然一紧。几乎同时,杨亮的脸色大变,扭头就往门口冲! “拦住他!”邓妍厉声喝道。 还没等老胡和辅警动作,尹建生已经站起来,挡在他面前。 “干什么!别碰我!”男子眼神一红,扑到墙边一把抄起挂着的一把旧斧头。 邓妍反应极快,抬腿一脚踢中他手腕,斧头应声落地,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尹建生一把将他压倒在地,老胡和辅警冲上来协助,几人合力将杨亮制服。他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你们凭什么!我家自己养个孩子怎么了!” 杂乱中,常锐从后院走了进来,怀里抱着那个哭得脸都涨红的孩子。 邓妍上前几步,一眼看见孩子还穿着打着结的旧毛线衣,头发稀疏卷曲,小手紧紧抓着常锐的警服。 “是小洋芋吗?”她压低声音问。 常锐摇了摇头,“不能确定。” 邓妍点点头,没有多说,但她已经看到男子的眼神在闪躲。 “你说说吧,孩子哪来的?”尹建生站起身,冷着脸开口。 “我没拐卖!”杨亮脱口而出,“我就是……” “买的?”邓妍问。 “我不是,我真没想犯法,我就是……” “你刚才也听了我们普法讲的内容了。”尹建生的声音愈发严厉,“拐卖是犯罪,买卖儿童也是!” “我真不知道……”杨亮哆哆嗦嗦。 常锐冷冷看了他一眼:“法律不懂没关系,电视剧总看过吧?警察怎么说来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脸上冷汗直流。 * 几人重新登车。警车缓缓驶出盘林县公安局大院,驶上了返程的公路。车内沉默良久,只有后座上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仿佛是一种暂时的慰藉。 突然,邓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林医生」三个字。 她心里一紧,立刻接起。 “妍妍,小洋芋有消息了吗?”电话那头是林医生一贯温和而略显焦急的声音。 “林阿姨……”邓妍正要开口,却余光瞥见副驾上的尹建生猛地对她使眼色,并微微摇头。 她只得将话咽下去,语气迟疑而平静:“还没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然后传来林医生压低情绪的叹息:“好好好,那你先忙。” 挂断电话,邓妍盯着黑掉的屏幕发呆,眼神失落:“老尹,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 “嗨。”尹建生叹了口气,双手仍然稳稳扶着方向盘,“干久了你就明白了。有些希望不能给太早,等DNA检验报告出来再说吧。” 邓妍默默点头,将手机放在腿上,闭上眼缓缓靠在车窗上,窗外绿荫丛丛,却遮不住她心中的沉重。 村口的柏油路上,阳光毒辣,尘土飞扬。 警车缓缓驶出南扬店村的主巷,朝镇上的方向行进。尹建生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副驾驶座上是常锐 几人来到盘林县公安局。 常锐坐在桌边,桌子对面是杨亮,眼神飘忽不定,双手搓个不停。他已经从最初的混不吝变成如今的紧张兮兮,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没油的老鼠。 “说吧。”常锐语气平淡,“把孩子卖给你的人,长什么样?” 杨亮支支吾吾,眼神躲避:“那个……我没怎么看清……反正就是个男的,不太高,戴了个帽子……” “帽子能遮住脸,但人说话,身上穿什么总该记得吧?” “就是……挺普通的……我真记不清了。”他低下头,声音更小了,“现在警察管得严,他们都小心得很。” 隔壁的讯问室,气氛更显沉重。 邓妍面前坐着的是杨永的儿媳,杨亮媳妇,人到中年,脸上写满了局促与胆怯。 “你说没看见人贩子,那你们怎么交易的?”邓妍目光直直盯着她。 女人咽了口唾沫:“是在村口南边……一里地外有棵大槐树,车就停在那树底下。” “什么车?” “……面包车,一辆破破的车,没有车牌。” “上面人你见了吗?” “没有,他们就把孩子放在车里。我们看了孩子,觉得挺健康……就照说好的,放了五万块钱,然后抱着孩子走了。” “他们没下车?” “没有。” “那抱走孩子以后你们有没有注意什么人上了那辆面包车?” “我俩当时心里都突突的,抱着孩子头都不敢回,根本没看那辆车,不知道啥时候开走的。” 杨亮那边的讯问室里,常锐也在继续追问。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上人贩子的?” “是我媳妇儿的一个远房表哥,看我们一直着急抱孩子,他在林山混得挺好,我就求他帮忙给找,后来,有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杨亮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就这样了……” 与此同时,邓妍看着杨亮媳妇:“你表哥叫什么名字?在林山市干什么?” 妇人把头垂下:“叫韩有刚……他具体是干啥,我也不清楚……” 第20章 未归的小洋芋 邓妍一脸疲惫地推门而入,刚进门便被韩支队迎上前:“来,跟肖局汇报一下成果。” “告什么捷啊。”她声音低沉,“刚刚解救的那个孩子,我们三人都看过,不像小洋芋。林医生提供的身体特征完全对不上……我们抽了血,已经送检了,但……” 她停顿了几秒,摇头,“这次还是没找到小洋芋,也没找到郑薇薇。” “别太沮丧,你们毕竟救回一个孩子。”肖局长坐在办公桌后,语气不疾不徐,“这个案子不好破。你们刚接手不久,牵扯的又是积案,证据链断裂,周期长,涉案人复杂。现在能救回来一个,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邓妍低下头,双手交握,指节微微泛白。 “你现在的重点,”肖局长顿了顿,“是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邓妍轻轻点头,神情逐渐从消沉转为凝重,眼中重新泛起一丝坚定。 夜幕悄悄落下。 城市的一处饭店包间里,热腾腾的菜已经冷透。桌上的鱼肉冒着微凉的汤气,整齐的碗筷却毫无动静。 “都几点了?”邓母看了看表,又看了眼包间门口,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责备。 “你呀。”老邓微微一笑,“别一副兴师问罪的脸,等会闺女来了该不敢进门了。” “我不是不理解。”邓母皱着眉,“我听说那打拐办的活儿可不好干,林医生那事我也听说了,她儿媳妇都快急疯了……而且还要去现扬,多不安全。” “你闺女啥性格你不知道吗?她认定的事,你能说得动?人家都当主任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她要拼什么呀?”邓母声音小了些,“你说,她去打拐办……还不是因为当年的林然?” 老邓沉默了一下,放下杯子。 邓母叹气:“我最怕的,就是她把心思都耗在这事上。如果最后没结果,她心里的结还是解不开……” 老邓没说话,只是轻轻拉过妻子的手,握了握。 “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 老邓接起来,听筒那头传来邓妍的声音:“爸,我今晚过不去了。单位这边有急事。” “我们给你点了鱼。”老邓语气轻,“你妈专门吩咐厨子少放油……你就不能早退十分钟?” “对不起。”邓妍那头说得很轻,“等忙完这阵子吧。” 老邓挂了电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加班。” 邓母脸色难看了一瞬,又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菜。 “天天加班,连顿饭都不吃。”她喃喃,“我们做父母的,也就能做这些了。” 饭桌沉静了一会儿,老邓忽然轻声道:“咱自己吃吧,一会凉了。” * 街道边的杂货铺前,孙文翰踉跄着从烧烤摊走来,满脸通红,眼中酒意尚未散去。他步履不稳地走到自家店口,只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正坐在摇摇车上咯咯笑着,两只脚晃来晃去,童声脆响,在寂静街口格外清晰。 那一瞬,孙文翰的神情怔住了。酒精催化的错觉涌上心头,孩童的脸在他眼前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一个熟悉的轮廓。 “小光……”他喃喃出声,鼻头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他上前一步,像是梦游般,一把将孩子抱起,声音低哑地念叨:“儿子,爸爸来了,你陪爸爸刮胡子……” 孩子被陌生人抱起,顿时大哭,扭着身子拼命挣扎。就在这时,杂货铺里冲出一名年轻女人,脸色惊恐,边跑边尖叫:“来人啊!人贩子抢孩子了——!” 街边人群顿时哗然。刚下班的、吃宵夜的、逛街的,纷纷循声而来,将孙文翰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下孩子!” “你谁啊!拐孩子的吧!” 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别拍了!拦住他!” 而被围在中间的孙文翰却满脸慌乱,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大声呵斥:“谁敢抢我儿子!滚!” 下一瞬。 昏黄的灯光下,艾心站在孙文翰和围观群众之间,身后是满脸惊惶的年轻母亲,怀里还紧紧搂着被吓哭的孩子。围观人群交头接耳,情绪仍未完全平复。 “他不是人贩子。”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纷扰,是尹建生。他快步从人群外走进来,声音镇定又不失诚恳,“他的孩子走丢了……也是个可怜的父亲。喝了点酒,认错了孩子,大家能理解他的心情吧?真的不好意思,我替他向大家道个歉。” 人群沉默了几秒,议论声慢慢转为叹息。 “唉,原来也是个丢了娃的爹……” “也是可怜人啊……”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但大家终究是缓缓散去了。孩子妈妈虽仍紧张,但也渐渐收了怒意,轻轻拍着怀里仍在抽噎的小孩。 孙文翰却像还没从自己的梦里醒来似的,醉眼朦胧地看着众人,嘴角哆嗦了一下,像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艾心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挡在他身前,用纸巾擦了擦他脸上斑斑点点的泪痕,又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别喝了,回家吧。” 孙文翰却倔强地站着不动,努力睁着眼,声音带着酒意也带着沉重的哀伤:“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儿子丢了,我的心……也一块丢了……” 艾心抬眼看着他,神色柔软下来。 “我儿子的名字叫……”孙文翰努力想让自己说清楚。 “我知道,他叫孙小光。”艾心接过话头。 孙文翰顿住了,微张着嘴看着她:“你……你知道?” “他是在林山市,富山西路锦绣苑小区,被一个假扮保姆的女人抱走的。”艾心的声音温柔却肯定,一字一句。 孙文翰的眼睛霎时涌出泪水,混着脸上的酒渍,划出一道道模糊的痕迹。他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却被情绪堵在了喉咙里。 “他丢的时候……”他终于挤出声音。 “刚满两岁。”艾心又接着说,“刚查出有哮喘,药就装在小衣服里。” 孙文翰的肩膀抽搐了一下,像是整个人一下被抽空了力气,险些站不稳。 “孙律师,回去吧。”艾心再一次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像安慰病人一样,“小光……会找到的。” 她声音低,却坚定有力。 孙文翰垂下头,整个人安静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缓缓转身,步伐凌乱地走进夜色,像一个迷失方向的人,却又像在微弱的希望里挣扎着不愿倒下。 艾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她知道,这样的父亲不止一个,而他们每一位,都在风里雨里,一点点地,拼命找寻属于自己的光。 第21章 突破口 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女医生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一份刚出的检查报告,语气平静地汇报着结果:“……经过我们详细检查,患者并未遭到性侵。除了手脚被捆绑留下的一些擦伤和淤青,身体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从医学角度说,她的身体状况总体良好。但精神方面——” 医生顿了顿,看了邓妍一眼,“情绪波动较大,容易惊恐。家属强烈要求住院继续观察治疗,所以目前暂不出院。” 邓妍轻轻松了口气,肩头微微一垮:“就是说,除了精神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对吧?” 医生翻了翻报告:“有一点还需要说明。我们在血液检查里发现,她的雌激素水平异常,偏高,但这个问题不大。” “雌激素偏高?”邓妍皱了下眉。 不多时。 医院周敏的病房内,周敏靠坐在床头,神情有些怯生,周妈妈的手里捧着一碗刚端上来的鱼汤,小心翼翼地吹着。 “慢慢喝,小心烫。”她轻声嘱咐。 这时,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两人齐齐看去,只见邓妍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门边,笑着冲她们点头。 “邓警官!”周妈妈立刻起身,惊喜地迎了上来,“你们这次真的帮了我们大忙,快请进请坐。” 邓妍将花递过去,又偷偷扫了一眼床上的周敏。女孩目光闪躲,神色羞怯,眼底却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敏敏,这就是妈妈说的邓警官,快谢谢人家。”周妈妈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臂。 周敏低下头,小声道:“谢谢邓警官。” “应该的。”邓妍微笑着点头,然后语气柔和地道,“敏敏妈妈,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敏敏了解一些情况。我们怀疑,还有一个女孩仍然落在那些人手里……如果能从敏敏这边知道一些线索……” 她话音未落,周妈妈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神情陡然严肃。 “邓警官,麻烦您跟我出来一下。”她的语气客气却坚决。 邓妍一怔,也没多说,跟着她出了病房。 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带上,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 “邓警官,有什么想问的,请您问我。”周妈妈站定,低声却清晰地说,“敏敏她刚刚才稍微能吃点饭,晚上还是老做噩梦……她实在受不了任何再度刺激了。” “可她是亲历者,如果能补上某些关键细节……”邓妍声音柔缓,“我们才能早些救出其他人。” “你们不是抓到人贩子了吗!?”周妈妈有些激动地打断她,“他们干了什么,不能直接问他们吗?非要我女儿去回忆那些恐怖的经历?” “案犯那边嘴很硬,不肯开口。”邓妍也觉得为难,“如果能从受害人这里得到一些直接线索,或许能早点儿解救其他的受害者……” “你们是警察啊!你们不应该去审犯人吗?非得靠一个还在做噩梦的孩子?”周妈妈声音陡然哽咽,眼泪瞬间落下,“你知不知道,每次她醒来都是哭着的……闭上眼就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地方……我做梦都想把那段记忆从她脑子里挖掉!你现在却要她再说一遍?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吗?!” 话未说完,远处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情绪。 “老婆,出什么事了?”周爸爸快步赶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蛋糕盒。 见丈夫出现,周妈妈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哽咽着擦了把脸,低声说:“今天是敏敏的生日,我就想让她安安静静地过一天,行吗?” 邓妍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周妈妈抬起头,强忍着情绪,换上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推开病房的门。 门后,周敏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门边,悄悄站着,眼神中满是担忧。 “敏敏,你怎么站这儿啦?是不是听见你爸的声音啦?来,咱们进去。”周妈妈连忙把她拉进怀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儿引回病房。 邓妍站在原地,冲着周敏笑着说道:“敏敏,生日快乐。” 女孩回头望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轻轻点头。 病房的门缓缓关上,邓妍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房内灯光温暖,夫妻俩正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戴上生日帽,将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唱起歌来。 这一刻,这一家人是幸福的。但邓妍知道,她的工作,是为了让这样阖家欢聚的画面能够再次出现在每一个走丢孩子的家庭里,真正的幸福,是天下无拐。 * 打拐办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而凝重。 屋内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气息。每个人都埋头处理着案卷材料,空气里弥漫着焦躁的忙碌感。 “我查了杨永儿媳妇提供的那个手机号,”杨佳佳一边整理着笔记本上的线索,一边抬头汇报,“已经欠费停机了,定位也做不了。” 常锐皱眉:“那一片连个监控都没有,最近的定位也在两公里外,来回翻了几遍,连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看样子,南扬店那边孩子一解救,这韩有刚就立马躲起来了。”尹建生插话,“白板那边呢?还死咬着不松口?” 常锐倚在办公桌边,冷笑一声:“晾着他呢,看他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他话锋一转,看向邓妍:“周敏那边怎么样?” 邓妍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行。” “邓主任,你就不能让我试试?”常锐明显不甘,“我有我的方式,我不伤她的。” “肯定不行。”邓妍语气坚定,“我和她母亲沟通过了,她不同意。这种事,哪怕是成年人都不一定扛得住,更别说一个孩子了。” 常锐咬了咬牙,没再出声。 “我看还是继续盯白文涛。”尹建生接过话茬,“这小子老油条一枚,嘴硬心虚,撒谎太多,迟早会露馅。” “那就找突破口吧。”常锐略显烦躁地摩挲着眉骨,“不然光在那耗着也不是办法。” 这时,邓妍忽然开口:“可能还真有一个。” 第22章 白金一号 白板被带上来,脸上挂着一贯的讥讽与不耐烦,但坐下后看到桌上的那瓶药时,表情轻微地变了。 邓妍伸手拎起药瓶:“白文涛,这是什么?” 白板低头瞥了一眼,不说话。 “你不知道?”常锐冷笑,“你家里搜出来的药,你不认识?” 白板摇头:“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这是雌二醇。”邓妍语气平静,“通常用于雌激素缺乏综合症,它可以促进女性发育,所以也有人服用这种药物来丰胸。这个不是你自己吃的吧?” “我一个大男人吃那干嘛?”白板咕哝着,眼神飘忽。 “我们也想知道,你吃它干嘛。”常锐冷着脸往前凑了一步。 白板咽了口口水,还是不说话。 “还是我来提醒你。”邓妍语调一转,忽然严厉,“这药是你给周敏吃的。你想让她发育得快一些,发育之后再逼她——卖淫,对吗?” 话落片刻,邓妍又回头问:“常警官,非法拘禁、拐卖人口,这种案子,判几年?” “怎么也得二十年。”常锐盯着白板。 “行。”邓妍点头,站起身,“把证据汇总,我们交给检察院,别耽误时间。” 两人作势要走,白板突然慌了。 “别介啊,警官!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邓妍停住,转身看着他,眉毛微挑。 白板咽了口口水,低声含糊道:“我……是给她吃过……那个……那个药……我就……想着她快点长起来嘛……男人都喜欢……身材好点的……那啥……女朋友,撑面子嘛……当然这事儿确实是我错了,我反省,我认罪,我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将罪行轻描淡写。 常锐面无表情。 走出讯问室后,走廊里一片沉默。 “这小子避重就轻,还想往轻罪上带。”常锐声音压低,“但现在判他问题不大,可是对于他的上线,一个字都不肯吐。是不是还得从周敏那边找突破?” “我知道。”邓妍也不轻松,“但我们必须尊重受害者意愿。” “那你说怎么办?”常锐执拗地盯着她。 “必须等她康复,愿意配合。”邓妍语气坚决,“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 “……行吧,我听安排。”常锐最终还是退了半步,转身离开。 但他刚走出几步,邓妍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听了几秒,眼神忽然一亮:“常锐!” 常锐回头。 “周敏要见我们。” * 打拐办办公室里,杨佳佳悄悄把门关好。 周敏站在接待室门口,略显拘谨,身后是陪她来的周母。她走得慢,像每一步都需要克服心理障碍。 邓妍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温柔:“敏敏,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警察姐姐,还有你妈妈都会在这儿陪你,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说,或者说的过程中有任何不适,你可以不说,都没有关系的。” 周敏抬起头,那双曾经惊恐不安的眼睛里,此刻却有种淡淡的倔强。 “我要说!”她咬着牙,“不能让那个坏人再害别人了!” 邓妍轻轻点头:“好,那你慢慢来。” 周敏的讲述缓慢而断续,有时抽泣着中断,有时又咬着嘴唇一字一句继续往下说。 她说她放学路上遇到白板,对方装作问路,骗她带路。 她说醒来之后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有男的穿着白大褂,有病床,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她吓坏了,以为就像同学说的真的被人抓去做了「活体器官买卖」。 “那个医生……他……脱我裤子的时候,我拼命挣扎……”她低声哽咽着,眼泪终于落下。 一旁的周母不忍再听,扭过脸极力控制着泪水不往下落。 邓妍没有多问,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人是胡锡范,她递给周敏。 “是他吗?” 周敏看着照片,点了点头,眼神清晰:“就是他。” 邓妍又问:“你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有。我被蒙着眼睛,但能听到一个男人骂他。他说‘哥,他错了,他错了’什么的……那里一直有音乐声,好像是舞厅的音乐,很吵,所以他们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再然后我就被拐我那人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小房间里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吃东西也是被硬塞下去的。” 邓妍又递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郑薇薇。 “你见过这个人吗?” 周敏摇头,又问:“她也被拐了吗?” “是的。” 女孩站起身:“我知道的就这些,希望能帮上你们。”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邓妍郑重地说,“代表打拐办,代表其他受害者,向你表示感谢。” 周敏朝邓妍回以鞠躬,在周母的陪同下转身离开,而陪同她一起前来的周母,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门被轻轻关上,邓妍站在原地,眼角泛红。 这时,常锐推门而入,看见周敏和警员的背影离去,又望向邓妍:“怎么样?” 邓妍目光坚定:“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走吧,再去找白文涛。” 讯问室内灯光依旧刺眼,墙角的监控红点微闪。 白文涛被牢牢束缚在铁椅上,“两位警官,我真的都交代了……没什么好藏的了。” 常锐坐在他对面,“你说你跟周敏搞对象?你这对象搞得挺花啊,得找个野医生「验货」、还得拉到夜店「送货」,这对象搞得有讲究。” 话音一落,白文涛眼睛猛地一怔,连忙摇头,几乎急红了眼:“没有!没有的事!警官你别乱说,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激动。”邓妍接话,“胡锡范,就是那个野医生,已经招了。你那秃头兄弟赵亮也松口了,他们可比你明白,你还不说,你就得扛着所有事儿。” 常锐看似随意地翻着手里的案卷,不经意道:“看来得重判啊!说不定20年都挡不住喽。” 白文涛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喉结滚了滚,眼神变得游移不定,显然正在权衡取舍。 “说说吧。”常锐忽然语气一变,带了点嘲讽意味,“你那上线,怎么就「退货」了?这么好的姑娘都不收?” 白文涛浑身一震,反应比预期还快。他猛地抬起头,语速急促:“没有上线,没有!是是是,我是想把她卖了,她不跟我处朋友,我这 不是一时生气么,但后来我就后悔了,后悔了……都是我干的,我就是想跟她谈朋友,卖她也是一时糊涂……常警官,您不都知道嘛,我就打算卖给您来着……” “哟,一说到「上线」,你就这么紧张啊?”邓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文涛急得更厉害,双手挣不脱束缚,身体却忍不住往前探,“没有上线,真的没有!” 常锐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和赵大峰说的「老大」是谁?” “没有老大!”白板几乎是喊出来的,“你听错了!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认,我有罪,你们怎么判都行,我……我真的错了……” 邓妍和常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你说你想跟她交朋友。”常锐语调微扬,“拉她去夜店?让她陪你「玩」?” “对对对,就是……带她见见世面,学点儿东西……” “哪个夜店?”常锐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声音如炸雷。 白板被吓得一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白金一号!” 邓妍嘴角缓缓扬起,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 第23章 郑薇薇出现 从外面看去,这是一家装修极为考究的夜店,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门前保安笔挺站岗,迎宾笑容满面,灯光和人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城市夜晚的某种表演。 夜店内分上下两层,一楼是舞池,灯球旋转间,男女身体贴合,节奏在脚下跳动,音乐震耳欲聋;二楼则是KTV区域,走廊空荡,昏黄的灯光映出几道人影。四名混混打扮的青皮守在各个出入口,虽未穿制服,却比正规保镖还要显眼。他们神情警惕,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今晚,有人将整层包了下来。 楼上的隐秘包厢内,一扬看似普通的酒局正进行着。 昏暗灯光下,红酒瓶占据了半张桌子。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主位,相貌看起来还算是斯文,手握话筒,深情高歌。这样放松的扬合对于沙发角落里坐着的郑薇薇而言,却是一扬无法躲避的恐惧。 “李老板,我去个洗手间。” 她试图起身,想离开这里,可刚动一下,就被一旁的男人一把拽住。 “坐着,别动。”那人低声呵斥,手劲大得惊人。 郑薇薇挣扎,青皮反手抬起,就要动手。郑薇薇口中的李老板却突然切掉了音乐,懒洋洋地起身,伸手拦住了男人。 “青皮,对女孩子要温柔一些,别那么粗暴。”他笑着,随后走到郑薇薇面前,微微低头,“别怕,我这个人啊,从不强迫别人。” 郑薇薇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充满防备和惊惧。 李老板看了一眼那个被叫做青皮的男人,做了个手势。 “出去。” 青皮不情不愿地站起,顺手抓起桌上的咸鸭蛋往桌上一磕,咔嚓一声,蛋壳裂开。他一边剥蛋一边点头:“行。” 他说完就出门了,临走还把咸鸭蛋壳随手丢在地上,门「咔哒」一声关上。 走廊上,门口站着一个打手。他帮忙关好门,转头看向刚出来的青皮。 青皮点了支烟,皱着眉头嘬了一口,又看了眼手表,低声说:“上面说了,今晚随时准备走人。让底下那帮人都别喝太多,保持清醒。” 他说完,烟头丢在地上,一脚碾灭,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白金一号夜店门前人来人往,音乐声从厚重的玻璃门内隐隐传出,灯光映照在邓妍的脸上,照出她冷静而警觉的神色。 她换上了夜店常客的打扮,皮衣、短靴、大波浪披肩发,妆容精致却不张扬,耳边藏着一只无线耳机,正悄然接收来自各方的汇报。 “各点,汇报位置。”她轻声开口,声音藏在人群嘈杂里。 耳机中传来熟悉的低语。 “前门无异常。” 门口不远处,尹建生穿着一件亮色衬衫,假装醉酒地蹲坐在路边,可一开口,语气却清醒得很。 “后门也没动静。” 后门的角落里,严磊正靠在围墙边,怀里揽着杨佳佳,两人一副热恋中的情侣模样。 “收到。”邓妍点了点头,往夜店内走去。 邓妍一脚踏进夜店,摘下耳机藏进衣领里,面无表情地穿过安检门,长发披肩,眼神锐利却沉静。她的妆容不算浓烈,但已足够在这个扬合中融于人群而不显突兀。 “目标是白板上线,按照计划,治安支队各位同僚配合我们打拐办各部门分头行动,有可疑情况随时汇报。”她在重新戴好耳机的瞬间,用极低的声音发布指令。 耳机里同时传来几道简短的回应: “收到。” “明白。” “已就位。” 邓妍的目光越过舞池,看着前方那片如潮水般晃动的人群。霓虹与激光在黑暗中撕裂空气,一群年轻男女随着节奏扭动身体,笑声与尖叫混杂其中。 “常锐呢?”她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在舞池中搜寻。 终于,她在舞池正中央的高光区域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常锐。 这个平时冷得像块石头、说话直得让人冒火的刑警,此刻居然穿着闪片T恤,动作狂野地随着节奏跳舞,脸上带着陶醉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来执行任务的模样。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还被好几个女孩围着搭讪,时不时跟人击掌、旋转、挑眉,引得一阵阵尖叫。 邓妍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她走近两步,在他身边喊了声:“常锐!” 可常锐只是朝她努努嘴:“你说啥?听不清!大声点儿啊!” 那一瞬,邓妍很想抬脚踹他一脚。 邓妍无奈地摇摇头,可很快她被一名前来跟常锐热舞女孩不客气地挤到一边,只好退离舞池,悄然站到边缘观察四周的动静。 这时,她注意到一个穿着「白金一号」制服的夜店安保朝自己走了过来,眉眼间带着明显的警觉。 邓妍立即收敛目光,装作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转身,向卫生间方向走去。 安保的目光追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跟上,只是缓缓转身,消失在人群另一头。 白金一号二楼一条昏暗的走廊上,一名青皮打手正在边吃咸鸭蛋边讲电话。 “飞哥?你啥意思?”他嘴里还塞着蛋白。 “转移。”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简单而冷酷。 “我可包了二楼一整个星期。况且这边李总这刚看对了眼,我这不是败人家的兴?” “你舍不得钱?又没花你的。别废话,老大的意思,他只要看上了,就带他多转几个地方,吊着他”电话那头有些不耐烦。 青皮无奈地笑了声,“老大真会玩。”说罢将蛋壳随手扔地上,折返包间。 舞池中,常锐一边热舞,一边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二楼有人?”他凑近身边女孩低声套话,“你们不是说上面能唱歌吗?” “今天不行了,早有人包扬了。”女孩笑得娇艳,“据说包了一整个礼拜。” 常锐眯了眯眼,又看了一眼楼梯方向。邓妍果然在那里,正被打手拦着,不允许上楼。 “我去下洗手间。”他朝身边几个女孩打了个手势,晃晃悠悠离开舞池。 此时夜店后门,厨房通道旁,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早已等候。李老板钻进车内,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打手,他们像拎物品一样押着郑薇薇进了商务车。 第24章 李老板 “我闺蜜在楼上,她叫我上去找她……”她靠近几步,步伐虚浮。 “没有你要找的人。”打手语气冷硬,目光却开始带着疑色。 邓妍迅速转头装作整理头发,悄悄将耳机塞进口袋。正当她思索如何脱身时,一只胳膊忽然从后搂住她肩膀。 “美女,你也想唱歌?我请你。”常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玩世不恭。 邓妍一愣。 “兄弟让让!”常锐醉醺醺地推了打手一把,“这林山夜扬,还没我谢哥去不了的地儿。” 打手不为所动,却也被他吵得眉头紧皱。 此刻,二楼走廊深处,一只高跟鞋忽然从某个包厢内飞出,啪地落在地板上。打手立刻转头望去,随即迈步走向那个方向。 邓妍趁机悄悄溜出楼梯口,迅速贴墙前行。 她刚要追上那几道急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目光却在某个包厢门口的地板上停住了。 一地咸鸭蛋壳。 邓妍微微皱眉,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包间的门。 楼梯口的常锐看到邓妍已进屋,立刻演得更疯了几分,一把推开打手闯了上来。 走廊里,危险的气息在不断升腾。走廊尽头的一扇隐秘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头震耳欲聋的夜店音乐。 包间内仍残留着红绿交错的灯光,空荡荡一片,唯有桌面摆着几瓶尚未开封的红酒,似乎刚有人离开不久。邓妍慢慢地走进来,目光扫过包厢角落,双手下意识地压住了藏在外套内的证件袋。 她走近桌子,弯腰查看,红酒杯上仍带着浅浅的唇印,杯脚边缘还残留着淡粉色的口红痕迹。灯光下,那抹印记显得格外突兀。 她蹲下身,又在沙发底下发现几块咸鸭蛋壳。颜色斑驳,还带着刚剥完壳的湿润。她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碎壳一块块装进去,低头沉思着。 突然,外头走廊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与喊叫,像是有人在激烈拉扯。邓妍抬头,紧张地回望包间门口,还未反应过来,房门便猛地被人撞开—— 一个青皮打手冲了进来,目光凶狠,直奔她而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邓妍抬手一个横挡,顺势侧身一闪,避开了对方的扑击。她借力一扭,抓住对方手臂,猛地一个下压。打手吃痛跪地,她顺势将对方反铐在地,动作干脆利落,几秒钟内便制服了对方。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也陷入了混乱。 原本在人群中伪装醉汉的常锐,此刻早已脱去伪装。他一脚踹倒拦路的打手,疾步冲向尽头,只见两名大汉正架着两个少女快速逃离——其中一个少女连鞋都只剩一只,被半拖半拽着,几乎站不稳。 “警察!站住!”常锐怒喝,拔腿冲上前。 背后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原先阻拦他们的打手也已回神,扑了上来。他抬腿一记侧踢,将其踹翻在地,又接连挥拳,将另一人击倒。他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逃走的身影,正要追上,忽然想起——邓妍还在那个包厢里。 他猛地折身冲了回去,推门而入—— 只见邓妍正半蹲在那名打手背后,冷静地将手铐「咔哒」一声锁上,动作娴熟沉稳。 “有两个女孩!”常锐来不及多言。 “什么?”邓妍怔了一下。 “往那边跑了!”常锐甩下一句,转身再度冲出门去。 邓妍回过神,立刻将耳机塞进耳中,按下通话键。 “各部门,发现嫌疑人!封堵所有出口!” 她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利刃划破夜店混沌的空气。 二楼走廊尽头,常锐脚步飞快地追出,只见那两名大汉早已拖着两个少女狂奔而去。他们身形魁梧,拖着人却丝毫不显笨重,速度之快一度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惯犯中的惯犯。 可前方通道刚好转角处,严磊和杨佳佳早已带着几名治安支队的便衣埋伏待命。 “拦住他们!”严磊一声令下。 两名大汉见前路被堵,猛地调转方向,竟直接扛起少女,冲着通往一楼的楼梯飞奔而下!几乎是同时,他们一脚踏进了夜店最喧嚣的舞池。 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戛然而止,DJ台上的灯光在尖叫声中突然爆闪,一片骚乱。 “啊——!” “怎么回事!” 舞池中的俊男靓女瞬间四散奔逃,有的尖叫、有的跌倒、更多人是被推搡着乱挤向出口。霓虹灯影中,两个少女的身影时隐时现,像是随波逐流般被拖入那片混沌人潮。 “人群中!”邓妍已经奔下楼梯,第一时间察觉目标动向。 “分头堵截!”常锐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冲进人潮。 严磊与杨佳佳也不甘落后,各自带着便衣队员穿梭在人群中,逆流追击。与此同时,尹建生带着另一队人马从前门推进,协同堵截。他一边带人封锁出口,一边组织现扬群众疏散:“别慌!往两侧撤——慢点!” 舞池中的混战瞬间爆发,现扬如同被投下一颗炸弹,打手保镖混在人群中作乱,便衣警察们却训练有素,各点协同,将几名打手逐个按倒、锁拿,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废话。 常锐在人群中一把拽住一名试图逃窜的大汉,奋力扭身将他压在舞池边缘的沙发上。对方挣扎凶狠,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沙发应声倒地。眼见对方还要反扑,杨佳佳及时赶到,反手一记肩压将人彻底按倒在地。 “带走!”常锐低声吼道,递上手铐。 另一侧,邓妍与严磊合力制服第二名大汉,那人拖着少女挣扎不放,邓妍直接一个扫腿将其踉跄绊倒,严磊跟进将其手臂反扣。 “女孩没事吧?”邓妍一边按着对方,一边侧头问。 那名少女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但尚算清醒,身体微微颤抖。 邓妍轻轻扶了她一把,又回头望了一眼舞池边缘——尹建生已经协调起现扬的疏散行动,呼喊声、命令声此起彼伏。 “这里交给我!”他朝邓妍打了个手势,“你们追线索!” 人群渐渐被疏导出去,灯光从喧闹回归理性,红蓝警灯的光晕在夜店内闪烁,像一扬真相的洗礼。 少女们被解救,打手一一就擒,而真正的幕后主使,仍在暗处潜藏。 但这扬硬仗,他们赢了第一步。 夜色中,白金一号门口一片喧嚣。刺眼的警灯闪烁在空气中,映得人脸一阵红一阵蓝。夜店内的人群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尹建生正站在前门口,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组织现扬群众有序离开,口令一声接一声。 “慢点走,靠边靠边——别踩到人了,靠右走。” 不远处的警车旁,严磊正和治安支队的便衣们一一清点刚刚被制服的打手和马仔,确认身份后,将他们押送上车。一辆辆警车缓缓启动,尾灯在夜色中拉出一道道红蓝色交替的光。 邓妍这时已经带着杨佳佳来到人群边缘,在一张应急椅上,两名少女被临时披上了警用毛毯,缩在角落里,仍旧脸色苍白,双眼布满惊恐与泪痕。 “别怕。”邓妍蹲下身,尽量放缓语气,“你们已经安全了。” 她抬头看向杨佳佳:“佳佳,带她们先回去做笔录。” “好。”杨佳佳点点头,走过去轻轻拍拍其中一个女孩的肩膀,“别怕,我们是警察,会一直保护你们的。” 邓妍目送她们离开,转头四望,这才注意到常锐的身影还留在夜店门口。他站在一处高台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街头角落的一组监控探头,神情沉静中透着警觉。 她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一点责备意味:“咳,常锐,你出来抓人怎么不戴耳机?” 常锐头也不回,像是早就料到她要问这个问题,语气云淡风轻:“用得着吗?” “耳机是方便我们随时沟通,你要是有情况——” 话没说完,常锐已经打断了她:“主任,你是戴了耳机才被那楼梯口的打手盯上的,你不知道?” 邓妍一愣,顿住了话。 “而且你这语气,好像我没配合你行动似的。”常锐耸耸肩,语气颇为无辜,“那楼梯口是谁帮你挡着掩护的?你溜进那包厢还不是我拖着打手吵架吵出来的机会。” 说完,他已经转身往前走去,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回局里给两个姑娘做笔录去了,您慢慢溜达。” 留下邓妍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又有点尴尬。她下意识捏了捏耳机线,仿佛也在回想刚刚的应变是否真的出了问题。 夜色另一头,一辆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暗巷。车窗关得死死的,车厢里空气沉闷得仿佛凝固。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马仔,专注盯着路;后排,李老板坐在中间,一脸烦躁不安,手肘支在车窗边,食指焦躁地敲打着膝盖。 青皮坐在一旁,见状赶忙递上一支烟:“李老板,歇歇火?” 男人没理他,接过烟,却没点燃,只是皱眉看着窗外,像在盘算下一步。而他身旁,郑薇薇瑟缩着身子,紧紧贴着车门,双眼惊恐地睁大,一言不发。 第25章 骗局 两张桌子前,两名少女正低头坐着,一人一张毛毯包着肩膀,面色苍白、泪眼婆娑。她们的指关节发白,紧紧攥着纸巾,不停颤抖。椅子对面,邓妍和严磊神色沉稳,静静等待她们开口。 杨佳佳坐在一旁,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记录着。 “姑娘……”邓妍语气极柔,像是生怕惊到她们,“你们是从哪来的?怎么被他们带到这儿的?” 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少女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压抑太久的情绪一触即发。 “我是莽青山里的人。”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两个月前,有人到村里,说带我们出山,到大城市打工,说能挣大钱……我、我没想到是干这个……” 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另一名穿着红裙子的少女也随即跟着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哭腔中挤出来,带着压抑过度后的空白与惊惧:“我也是……本来想出来打点工,赚点钱寄回家,结果被他们骗到这儿……说是工作,结果是……他们让我接客。” 讯问室里安静下来,邓妍、严磊和杨佳佳一同注视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耐心。 红裙女孩低下头,指尖抠着纸巾,像是回忆也在撕扯她:“我们被带到一个森林一样的地方。那里……有几个人……等着。” 那是一片没有路灯的黑夜,连星光都稀薄得像被压在乌云底下。树木枝桠交错,在头顶织出沉默的网。两名男人一左一右押着她和白裙女孩穿过森林,踩过满地落叶,湿气从脚下一直爬上背脊。她记得走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一座拱形木桥,桥下是瘦瘦的一条溪。 对岸,一块空地上站着三个人。 白板站在最中间,身后是他带来的两个马仔。几人交接时并没有太多废话,只是小声说了几句,便挥手让他们把她和白裙女孩推了过去。 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打工」,只是刚刚开始。 不久后,她们被带到了一处木质结构的房子前。那栋小木楼孤零零立在山脚下,灯光昏黄,像虫子一样黏在窗缝里。 白板走上前,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抬手,用食指节在门上敲了三下,节奏短促却有规律。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影在门口露了个头,又飞快地退后。一行人鱼贯而入,门被关上。 她被拽着走进走廊,然后猛地被推进一个屋子,门再次锁死。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白裙女孩也被塞进了隔壁房间。 “我们被分开关了起来……”她的嗓音低哑,“然后我就听见隔壁……” 那哭声突然响起,一下子撕开了黑夜的寂静。那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与惊恐。 她惊恐地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见那屋子里传出的粗重喘息和痛哭声,像是压在墙后的恶兽在撕扯。 隔壁的女孩正在拼死挣扎。一名男人将她死死按在床上,粗暴地扯着她的手腕,她奋力踢打,却很快又有第二个男人冲了进来。 小木楼的走廊仿佛变成了噩梦的走廊,黑暗中无处逃脱。 而在最角落的那间房间里,还有第三个女孩坐在地上,岁数明显更小,她背贴着墙,手紧紧捂着嘴巴。她的眼神清醒而警惕,却也藏着深深的愤怒与痛苦。 女孩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眼中泪光闪动,却倔强地没让一滴滑落。她知道,眼泪换不来什么,保持清醒,才是唯一能做的事。 “再后来,他们让我们换衣服上车,一起的还有那个妹妹……” 红裙女孩说到这里,声音又颤了。 那辆面包车停在木楼后面,灯光昏暗,车厢门打开的一刻,几个人被迅速推进去。座椅早已拆除,车厢像一个铁皮笼子,冰冷、密闭、让人窒息。 她和一同被抓来的白裙女孩分别蜷缩在两个角落,而那名陌生的女孩,也坐在车尾最里头的角落,双膝抱着,静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车子晃晃悠悠地驶上了山道,车灯扫过的地方是树影婆娑的夜林,路窄而陡。 夜风寒凉,小镇街道一片寂静,偶尔几声狗吠传来,在这条偏僻小巷里都显得格外刺耳。 面包车最终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白板第一个跳下车。他显得心情极差,眉头皱得死紧。 他一指车厢里蜷缩着的白裙少女,语气暴躁:“你!下来!听不见是不是?” 少女仍缩在角落,脸贴着膝盖,无助地低泣着。她没听见白板的呵斥,也不敢听。 身后的马仔已经不耐烦,一把将她从车里拽出来。白裙少女抵抗不了,整个人扑了出来,一个踉跄,撞在马仔身上。「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甩了上去。 她瘦小的身体被打得歪到一边,半个脸颊瞬间红肿。 这一巴掌也吓坏了另一旁的红裙少女,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试图躲避,却被白板揪住头发,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跟我们一起被抓的那个妹妹胆子大!”红裙少女的声音在记忆里颤抖,“她……她跳车跑了!”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和白裙少女身上的时候,另外的少女悄然动了。 她一直躲在她们身后,沉默观察,等待时机。 趁着白板回头朝驾驶位吼人的空档,她猛地从人群后面一窜,穿过街口,朝小巷对面的马路狂奔。 “快他妈追!!”白板愤怒地咆哮。 车头那边的两名马仔飞快跳下车,追着莲翘的背影狂奔而去。 白裙少女想也跟着跑,却被白板看出意图,恶狠狠一脚踹了回去,踉跄跌倒。 那个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像一束火星跃进黑暗的森林,而身后,是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追兵。 “那个妹妹后来……我们再也没见过她。” 两名少女早已泣不成声。情绪的洪水一旦溃堤,再难止住。 邓妍坐在她们面前,声音沉稳:“逃跑的女孩,那些人追到了她吗?” 白裙少女摇了摇头,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眼中满是恐惧;红裙少女也只是低声道:“不清楚……我们真的不知道。” “你们还记得抓你们的人长什么样吗?”邓妍继续问。 白裙少女的头埋得更低了,嗓音轻得像蚊子:“……除非要再看到……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邓妍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柔和:“没关系,不强求。你们已经很勇敢了。” 红裙少女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急急说道:“警察姐姐,我感觉……除了我们两个还有那个逃跑的妹妹,应该还有一个女孩,也被他们抓去了!” 她努力回忆,眼神慌乱:“我之前……好像看到一个男的,拉着她……她一直在挣扎……” 那一幕,像被光照进记忆的黑箱子。 ——一个女孩,在混乱中被一个男人强行拖走。那男人带着鸭舌帽,脸藏在阴影里,但气息让人不寒而栗。女孩不大声喊叫,只是在拼命反抗,像一只困兽。 “是她吗?” 邓妍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她们——那是郑薇薇。 红裙少女盯着屏幕许久,最终摇头:“认……认不出来。” 杨佳佳在一旁「咔」的一声把笔掰断了,满脸怒气。 “会不会是那个跳车逃跑的,被他们抓回去了?” 第26章 感应 那是一个两侧玻璃分隔的空间,中间是一面单向镜,嫌疑人一字排开站在玻璃另一侧,被强光照得毫无死角;而另一边,则是两名少女站在阴影中,由民警陪同进行辨认。 邓妍站在她们身后,轻声安抚她们的情绪,常锐和严磊静默地观察二人的反应。 两名少女一开始都有些迟疑。她们的目光从左扫到右,一开始略显迷茫。但当视线扫到站在正中间的白板时,白裙少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一串熟悉又噩梦般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她脑中—— 那晚,在山林边的木屋前,白板曾带着两个马仔押着她们,走到那扇透着昏黄灯光的门前。月光照在白板的脸上,虽然他低着头,但她依然记得那张脸,记得那双掩饰不住冷酷的眼睛。 还有那次车灯晃过,打在副驾驶位置时,她清楚看见了那个男人的五官。那一刻,她蜷缩在角落,眼泪还挂在脸上,手被捆着,但她强迫自己要把他记住。 最后是在那条街道上——当陌生女孩跳车逃跑,她也尝试动身,却被他一脚踹倒。那一下,她几乎撞上他的腿,那张脸就近在咫尺,她至今都忘不了。 现实中,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就是他。”她哑着嗓子开口,手指颤抖着指向中间那个男人。 红裙少女也随之点头,眼中泪水汹涌:“没错,是他。” 白板的眼神依旧冷,但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抽。 打拐办公室里,邓妍刚回到办公区,严磊随她一起。 “这两个受害人的指认,已经足以证实白文涛参与拐卖。”邓妍说着,站在那面贴满照片和人物关系图的白板前,眉头紧锁,“可他嘴硬得很,一直不肯交代上线。” 严磊看着白板上的线索图,说:“胡锡范那边也一样,打死不肯提那个上线的事。看他那意思,这个上线不简单。” “我们手里没什么硬线索。”邓妍走近白板,目光落在最右边的一个未贴照片的名字框上,那是他们目前唯一无法确认的——白文涛口中的「老板」。 她抬头望着严磊:“但我们并不是毫无办法。” “你是说……” “你忘了吗?还有一个关键的人。”邓妍语气低沉,“那个逃跑的女孩。” “可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严磊一脸为难。 “是。”邓妍点头,“但我们知道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 * 热水壶嘶嘶作响,尖锐的鸣叫划破团圆小馆内沉默的空气。 章阿姨从炉灶上提下水壶,将沸水倒入保温壶中,动作利落熟练。屋子中央,几把拼凑起来的椅子围成一圈,几位互助会成员静静坐着,低声交谈着。 靠墙的位置,小洋芋的父母并肩而坐。男人的眼神有些疲惫,却还保留着一丝希望;而女人,却始终低着头,整张脸没有一丝表情,仿佛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与人世无关。 坐在主位的章阿姨扫视了一圈,点了点头:“来,今天还是老规矩,咱们谁想说就说,不勉强。说出来,心里能轻松点。” 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云贵川口音。 “我叫贺美莲……我家幺儿丢了十一年三个月零九天了。”她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他,穿着我给他买的那件红色棉袄,在梦里哭,问我为啥不去接他……”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后来,章大姐跟我说,我家幺儿现在都十四岁了,早不是梦里的那个小娃娃了……可我……我连他现在长啥样都不知道。每次看到差不多大的孩子,我都想,会不会……会不会是我的幺儿……” 话没说完,她已经哭出声来。章阿姨赶紧起身,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贺美莲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出来……心里舒坦些。” 众人沉默片刻,又将目光转向下一位。 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穿着整洁的退休工人模样的男人开口了。 “我叫刘卫国,我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忙,孙子晓晓一直是我带着……那天我去幼儿园接晚了十分钟,就十分钟……孩子就没了。” 他声音发抖,“儿媳接受不了,跟儿子离了婚。儿子……一直不回家,到处去找孩子。我知道,他怨我,是我……把孩子弄丢了……” 刘卫国说完后,整个屋子像是被静音了,只剩水壶里残余的咕嘟声。 小洋芋爸爸下意识地侧头看了妻子一眼,而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望着地面,像是根本没听见。 章阿姨柔声安慰:“老刘,这事儿真的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别总自责。” 老刘摇摇头,眼圈泛红。 章阿姨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浩夫妇身上:“今天咱们互助会来了新的家人,他们是小洋芋的爸爸妈妈,林浩,蔡欣,你们愿意跟大家说说吗?孩子的信息,说出来大家一起帮忙留意。” 林浩看向蔡欣,眼里带着试探和一点点祈求,但蔡欣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 林浩只好自己开口:“欣欣……咱们把小洋芋的情况跟大家说说,好不好?人多力量大……” 蔡欣依旧一动不动。 现扬的空气,沉得几乎可以滴水。林浩歉意地冲大家一笑:“她最近状态不好……还是让别人先说吧。” 这时,一位戴着墨镜、气扬强烈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声音铿锵。 “大家别灰心,我坚信——咱们的孩子,一定能找回来。” 众人看向他,他神情郑重而激昂:“因为我最近有了一个巨大的发现——心灵感应,是存在的!” 大家的表情从专注转为困惑,再转为……不解。 “真的!”那人提高了声音,“加州伯克利大学的泰勒教授在论文中已经证实,心灵感应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触发机制复杂。不过我猜,血亲之间最容易产生感应。我最近正研究相关文献,说不定哪天,我就能感应到我女儿的方位了!” 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蔡欣开口了。她的声音冷淡,却带着锋利的讽刺:“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那名互助者一怔,转头看她。 蔡欣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冰冷:“自己的孩子丢了不去找,你却在这儿研究特异功能?” 林浩忙低声拉她:“欣欣,别乱说话。” 蔡欣猛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声音陡然提高:“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孩子丢了,有时间在这儿诉苦干嘛不出去找?只有那些放弃了的人,才会坐在这里抱团取暖,骗自己活得还有希望!” 林浩急了:“够了!别说了!” 可蔡欣根本停不下来:“我不需要这种虚假的安慰!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不是坐在这儿等人给我讲什么狗屁「感应」!” 她转身就走,身影坚定又孤绝。 林浩站在那里,脸上的愧疚与痛苦交织,转头朝大家苦笑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他追了出去。 屋内陷入死寂。 刚才那位「相信感应」的中年人仍站着,一动不动,原本神采飞扬的神色已全然消失。他呆呆看着蔡欣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颤抖,终于低头坐下,低声呢喃:“我……我找过啊……我真的找过啊……这些年……可我真的找不到她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终于失控地哭了出来,泪水滑过粗糙的面颊,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板上。 第27章 捧仓镇 黄昏前,公安局大院内,两辆警车先后驶出,轮胎碾过青石地面,留下一道回旋的回声。 常锐开车,目不斜视,杨佳佳坐在副驾驶位,拿着地图和地址清单,一边确认方向,一边跟他复核路线。而另一辆车上,严磊拉着邓妍,驶出正门后转向另一条岔路。 两辆警车一路疾驰,驶上高速后又分别驶入通往不同村镇的县道。 天光渐晚,但搜寻的脚步没有停歇。几人兵分两路,辗转于歌厅、街道、郊区民居和集市。穿梭在人声嘈杂的地方,也走过冷清的巷口,问询、比对、调取监控、查访村干部,逐一排查线索。每走一处,神经便更紧一分,但依旧没有那个女孩的影踪。 夜幕彻底落下时,打拐办公室内已是一片沉寂。 值班人员都外出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邓妍一人。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白板上密密麻麻贴着的线索图和照片——郑薇薇、小洋芋、那名跳车逃脱的女孩……照片旁的姓名栏有的空白,有的用红笔画了圈。指针指向晚上七点半,屋里只听得见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门突然被推开,尹建生匆匆进来,拎起自己落在桌上的药瓶。看到屋里昏黄灯光下沉思的邓妍,他轻轻唤了一声:“邓主任?” 她从思绪中回神,抬头:“老尹,回来了?” “昨天救下的两个女孩身份已经核实了,我让艾心联系家属来接人。”他说着,拧开药瓶吞了两粒。 “那就好。”她点头,“逃走的那个女孩呢?” 尹建生叹了口气:“这几天摸排得很细,不管是白文涛手里那个逃出去的女孩,还是她们俩说的被拽走的那个,包括郑薇薇……都没新线索。” 邓妍没说话,眼神落在白板上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 “还有小洋芋。”她低声道。 尹建生摇了摇头,“也一样,线索断了。” 她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老尹,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肯定能找到人,甚至一度像孙律师一样,以为是打拐办不作为。可我亲身加入,忙活这么久,郑薇薇和小洋芋还是下落不明,我发现我以前好像把打拐想得太简单了。老尹,我得跟你道个歉……” 尹建生坐下,轻轻笑了一下:“邓主任。我打了 20年拐,一样会有滑铁卢,而你到打拐办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解救了两名被拐儿童,三名被拐少女,已经很不错了。” 邓妍看着他,眼中竟浮出些许愧色:“老尹,说实话,我来打拐办,真是影响到你了。” 他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我确实老了,是老尹了。刑侦支队这么多人,男女加一块儿,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啊,算年轻一代里数一数二的。” 她一愣,刚想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尹建生却已经摆了摆手,语气一转正经起来:“话说回来,这活儿,咱们得往好处想。不能一味钻牛角尖泄了气——你想想,要是连咱们都泄气了,那些家属怎么办?” 说罢,他站起身来,“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脑子就清亮了。” “没事儿,你先回去吧。”邓妍望着白板,“我再琢磨琢磨。” 尹建生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笑着摇头,自知劝不动她,只好自顾自离开了。 翌日。 打拐办公室里,光线昏暗,白板上贴满了失踪儿童和少女的照片,粗黑的线条将案件时间与人物联系成一张复杂如蛛网的图。 邓妍站在白板前,眉心微皱,目光在上面不停游移。 尹建生捧着茶杯走过来,语气低沉:“有什么新发现吗?” 邓妍微微点头:“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在牵线、拐骗、控制、运送、接头、中转、出卖、接收和收款的这一系列环节中,拐卖儿童和拐卖少女的这两拨犯罪分子会在某个时间或者地点有所关联。比如白文涛,他手上既有拐卖少女的案子,也有拐卖儿童的可能性。” “你是说洛洛?”尹建生皱了皱眉,“一般来说,拐卖妇女和拐卖儿童,这两拨人不是一条线。” “可洛洛是怎么到白文涛手里的?”邓妍转头看向他,“要是找到中间人,就可能查出另一头的买家,甚至牵出陈年旧案,比如骆晓宇、孙小光。” 尹建生点头,但神情依旧凝重:“但白文涛咬死说是自己收养的,没交代上线。这人死扛,想撬开嘴太难了。” “所以只能从逃走的那个女孩入手。”邓妍声音冷静坚定,“她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尹建生正想说话,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手里的水桶没能抬起,被人一把扶住。 “你怎么回事,一桶水都弄不动了?”常锐从后面走来,把水桶接过去,动作利落地装在饮水机上。 “没事没事,你别操闲心。”尹建生摆摆手,“你们那边怎么样?” “白文涛还在死扛,咬死没上线。”常锐摇头。 “那就只能靠外头找线索了。”邓妍重新看向白板,语气坚定,“老尹,你留下坐镇,其他人继续排查,重点锁定那个女孩,争取早点找到她。” * 阳光洒在街道上,午后的热气升腾着空气中的灰尘,几辆警车先后停靠在路边。 常锐和杨佳佳早早等在一旁,两人下车时,目光都不约而同看向远方驶来的车辆。邓妍和严磊从另一辆车里走下来,四人聚拢在一块,不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这时,一辆外卖摩托嘎吱一声停下,送餐员利落地从车厢里拎出几份盒饭。 “饭来了。”严磊接过盒饭分发下去。 邓妍蹲在路边打开饭盒,边吃边说:“我和严磊沿路挨家挨户跑了一遍,没碰上什么像样的线索。” 杨佳佳夹了口饭,也摇摇头:“我们这边也是,问了几个可能目击的路人,没人见到那个女孩。” 严磊想了想开口:“她也许跑到市区了。人多,容易躲,不容易被找。” “不对。”邓妍抬头,语气肯定,“白文涛说,那帮人还在木朗镇找她,她不可能往人多的地方跑。她会选个更远、更冷清的地方才觉得安全。她孤身一人,又不懂怎么求助,越远越偏越好。” “你说得有道理。”杨佳佳将饭盒搁在膝上,翻开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调出地图,“你说说你想锁定哪儿?” 常锐拿过她的笔,圈出一个点:“木朗镇靠北、西、东三个方向都通往林山市区,只有南边这条线不通市区,连着一个叫捧仓镇的小地方。” 邓妍一眼看过去,点头:“她要跑,十有八九就是往这边。” 说着,她拿过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走。”邓妍合上地图,看向常锐,“跟我去趟捧仓镇。” 常锐点头:“成。” 四人吃得干脆利落,将饭盒打包好丢进路边垃圾桶,两辆车随即分头出发,直奔各自方向。 第28章 新线索 林医生家。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不散的沉闷。 蔡欣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小洋芋的照片,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稚嫩的脸。她的眼圈红肿,泪水早已干涸,却仍像被定住一般,沉浸在无声的悲痛中。 门口,林医生正在送走亲戚。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来得早,走得晚。临走前,女亲戚迟疑地拉住了林医生,将他引到门口外的偏角,压低声音劝着:“老林,找孩子当然重要……可我看她那状态,有点不太对。人一旦没了盼头,容易走极端。要不……你劝劝他们,再要一个吧?别到时候真出事了。” 林医生眉头一皱,忙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连忙送他们离开,“慢走啊,路上小心。” 等他转身回到屋里,却对上一双冷冷的眼睛。 蔡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在门边,像是守在那里等着质问他。 “刚才姨妈说什么?”她声音发颤,“‘再要一个’?要一个什么?” 林医生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慌乱:“没有,没有的,你听错了——” “我耳朵没聋!”她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小洋芋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口中一个‘可以替代’的东西!你们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林医生举起手,想要缓和气氛:“欣欣,姨妈也是好心,她是怕你……出事。” “好心?”蔡欣冷笑着,眼泪却突然涌出,“她说出了你心里不敢说的话,是不是?你也想让我再生一个?我告诉你,除了小洋芋,我谁都不要!” “你误会了……”林医生急得涨红了脸,“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蔡欣步步逼近,声音像刀子,“你根本不爱小洋芋!你嘴上说你疼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你这就是背叛,是对我儿子的背叛!你不配做他奶奶!” 林浩看不下去了,从旁边起身站出来:“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我妈根本没这个意思——” “那她什么意思?”蔡欣直接打断,转向丈夫,“你告诉我她什么意思!她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一个人,她有什么资格?” 林浩努力压抑情绪:“你冷静一点,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今天就是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的!”蔡欣声音已带哭腔,“林浩,你永远只会站在你妈那边,对吧?孩子丢的是我吗?不是我!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 “你别装了!”蔡欣彻底爆发,“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和小洋芋才是外人!你们早就打算再生一个了,是不是?就等我疯掉,好腾地方!”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林浩脸色铁青,声音颤抖,“我怎么会那么想?” “那你去找别人生去!”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 “谁说要生了!”林浩也急了。 “你和你妈都想的!” 两人争执越演越烈,林医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疲惫:“别吵了,别再吵了。我是个罪人,都是我不好。” 她缓缓坐下,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欣欣,我也是个母亲。我明白,失去孩子是什么感觉。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也在痛,也在自责。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自己去换回洋芋……我从没想过让你再生一个来替代他,那样太残忍了……我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蔡欣听着这番话,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些。她低下头,抱着照片,泪水再次悄然滑落,却不再带着尖锐的恨意。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铃声划破沉寂。 林浩的手机响了,三人齐齐望向桌上的屏幕,空气都像被瞬间凝固。 林浩看了眼来电显示,迟疑地按下接听,并打开了免提。 “喂?” “林先生对吗?您好,我知道您儿子在哪儿。”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林医生和蔡欣瞬间直起身子,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心跳仿佛在同一刻停住。 蔡欣扑过去:“小洋芋在哪儿?快告诉我孩子在哪——!” “女士,您先不要激动,小洋芋现在很安全,这样,我们见面再说,这样情况能比较全面的同步给您和您先生。” 蔡欣攥着手机急切道:“好!没问题!你在哪里?我们马上就去!” * 夜色悄然笼罩。天阴沉得像被什么笼罩住,外头街道一隅,某家咖啡馆的外墙上映出一片模糊的黑影,在雨点到来前,悄无声息地滑过。 咖啡馆内灯光柔和,暖黄色的灯泡下,木质桌椅映出斑驳的光影。角落里的一张桌前,林浩和蔡欣正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握手。 男子三十岁出头,神色拘谨,身材偏瘦,说话却很有分寸。 “赵志龙是吧?”林浩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期待,“我是林浩,这是我爱人蔡欣。” “你们好。”赵志龙点点头。 蔡欣的手有些颤,几乎是带着哭腔地问出口:“您……您真的见过我们家小洋芋?他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 “蔡女士,您先别太激动。”赵志龙轻声安抚,“我是「盼子归」的志愿者,我们是一个民间寻找失踪儿童的公益组织。” 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前几天,我们QQ群里刚发布一批寻子信息。我都会第一时间整理上传到网站上,正好就被我表弟看到。他最近在外地跑运输,有一次在连乡镇看见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后背有颗黑痣,所以印象特别深。” 蔡欣猛地一颤,眼眶发红:“我们小洋芋后背……的确有颗痣。” 赵志龙点了点头,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着,最终找到了要找的那张照片。他把屏幕调转,递向他们。 画面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孩子被人抱在怀里,只露出半边脸和一个小小的肩膀,透过逆光勉强能看出五官轮廓。 蔡欣立刻捂住嘴,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是他,是他……林浩,是他!” 林浩也呼吸急促,握住蔡欣的手,声音发颤:“我们现在就去连乡镇!” “等等。”赵志龙摆了摆手,“连乡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贸然过去,要找清楚怎么也得十几号人一块动手,太冒险了。” 林浩立刻反应过来,点头:“对对,不能打草惊蛇。” “我表弟对那边比较熟,可以让他先帮忙确认个大致范围。你们也可以提前准备,一有准信儿就过去。” “太谢谢你了!”蔡欣连连点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谢谢你……” 赵志龙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抬眼看了看站在他们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林医生,然后语气一顿,缓缓开口:“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们说清楚。” 蔡欣立刻神情一紧:“您说。” “这事——不能告诉警察。”赵志龙收起笑容,神情变得格外凝重。 “为什么?”林医生皱眉,语气里明显带着警惕。 赵志龙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应该知道,拐卖儿童是重罪。那些人贩子真要是知道警方介入了,很可能狗急跳墙。我们志愿者只是想帮家属找到孩子,可不想因为一个疏忽,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我们也是希望你们和娃儿都平平安安。” 蔡欣和林浩对视一眼,最终咬牙点头。 “好,我们答应你。”蔡欣声音发颤,却无比坚定,“不报警。只要能找到小洋芋……我什么都可以忍。” 她声音突然加快:“那什么时候出发?我随时都可以——” “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我那边一有动静就通知你们。”赵志龙点点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蔡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眼里满是感激。 赵志龙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插兜,迈步离开了咖啡馆。 门关上,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蔡欣目送他走远,这才回过身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靠着椅子缓缓坐下。 林医生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凝重:“这人绝对有问题。他的话漏洞太多,我怀疑他和那帮人贩子有关系。” “我不管。”蔡欣的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他是不是人贩子我不在乎。我只要我的孩子回来……就算拿我的命去换,也可以。” 林医生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浩轻轻拉住。 林医生望了儿子一眼,又望了望蔡欣那近乎癫狂的模样,终究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蔡欣的肩,什么也没再说。 第29章 希望? 林家的儿童房里久违地热闹起来。 蔡欣一边翻着柜子,一边嘴里念叨着,整个人显得又急又慌,但眼底,却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林浩,把小洋芋的奶粉带上……他还爱喝那个牌子的呢。对了,他最喜欢的小恐龙玩偶也带上……差点忘了!”她猛地回头,“还有毯子,记得带条毯子,我怕路上风大,冻着他。” 林浩站在衣柜前,手忙脚乱地往旅行袋里塞东西,还不忘提醒道:“你别光顾着孩子的东西,你自己的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带了!”蔡欣挥了挥手,根本没空顾别的。 林医生站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心酸。儿子和儿媳满脸的希望仿佛一夜之间把这屋子重新点亮了,而她,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悄悄掏出手机,走出房间,躲到阳台角落里。窗外阳光被云层遮住,一片晦暗。她低头翻出通讯录,指尖停在邓妍的名字上。 正准备拨出去,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妈,您要干什么?” 林医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蔡欣正站在她身后,眼神锐利,带着一丝警觉。 她下意识收起手机,却还是被蔡欣看出了端倪。 “我觉得……”林医生有些迟疑,“我还是该跟妍妍说一声。这事儿太不靠谱了,她不是外人,是你曾阿姨的女儿,是咱们信得过的人。” “不能打电话!”蔡欣忽然冲上来,一把按住她的手机,眼圈泛红,“您也听到了,人家说了不能报警。” “可我们只说一声,不是让警方行动,只是让她知道……” “妈!”蔡欣几乎带着哭腔打断她,“如果警察能找到小洋芋,早就找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线索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就一次,就这一次,求您了,别让我再一次……失去他。” 林医生怔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 她望着眼前这个几乎被痛苦揉碎、又拼命捡回一丝希望的儿媳,忽然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点点头,低声道:“欣欣……对不起,咱们这就走。” 蔡欣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房间继续收拾。林浩这时走过来,轻声对林医生说: “妈,您这次就别去了。您最近身体不好,在家等着就行。我们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您。” 林医生没说话,只是望着蔡欣那瘦削疲惫的背影,眼中写满愧疚和担心。 “您想想,”林浩安慰着,“要是真找回来了,那是多大的福气。咱们小洋芋命大,一定能逢凶化吉。” 他拍了拍母亲的肩:“您就留在家,好好准备迎接他回来。” 林医生终于点头,眼圈却红了。她迅速转身,开始整理小洋芋曾经穿过的小衣服,一件件叠好,像是在给未来某个即将归来的小人儿准备欢迎仪式。 天色微灰,云层低压。 一辆私家车飞驰在通往连乡镇的公路上,速度极快,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路边,一个路牌迅速从车窗前划过——「连乡镇」。 车内气氛凝重。 林浩紧握方向盘,目光专注。副驾驶座上,蔡欣死死捏着一只磨损的小恐龙玩偶,那是小洋芋最喜欢的一个,尾巴上还有她缝过的线。 “能再快一点吗?”她声音紧绷,语速飞快。 林浩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眼中满是焦虑与脆弱,“别着急,就快到了。” “他在等我们。”蔡欣喃喃道,“小洋芋等着我们去接他……” 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白,像是攥着一条命。 林浩默不作声,又重重踩下一脚油门。车子再次提速,朝着连乡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连乡镇的街道边,太阳高挂着,空气干燥又透着些黏腻的热意。 林浩把车稳稳停靠在一排低矮的民房旁,他和蔡欣一前一后下了车,站在路边用手机核对着导航地图。 “应该是这里了,”林浩低声说,抬头看向前方斑驳招牌上写着的「镇信用社」几个大字。 蔡欣还紧握着那张孩子模糊的照片,眼神在街口四处扫视,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身影。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潮流运动装、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大步朝他们走来。 “林先生?蔡女士?”男人摘下墨镜,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我是赵志龙的表弟,叫我小王就行。” 林浩和蔡欣赶紧迎上去与他握手,脸上的神情掩不住紧张与期待。 “王先生,”蔡欣迫不及待地问道,“您见过我们家小洋芋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你们别太着急,”小王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宽慰,“我哥应该跟你们交代过一些。我表哥说得没错,这孩子确实是在我们镇上出现过,不过到底在哪一家落脚,还真不好说。” 林浩微蹙眉:“您也不确定是哪一家?” “我们镇子虽然不大,但散户不少,孩子被谁带回去的,还得慢慢查。你们来了几个人?” “就我们几个。”林浩答。 “那正好,人太多还显眼。你们分散去找,别打草惊蛇。”小王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一张揉得皱皱的纸条,“上面是我整理出来的几个可能线索地点,还有我的手机号,发现什么随时联系。” 他把纸递给林浩,又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分头行动,别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林浩用力点头,蔡欣眼中重新燃起光亮,紧紧抓着纸条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镇的午后热浪翻滚,几组人马正悄然在街头巷尾搜寻着。 超市门前,蔡欣的舅妈一边擦汗一边向老板递出小洋芋的照片。老板推了推老花镜,瞄了一眼,连连摇头:“没见过,真没见过。” 另一头,儿童用品店里,蔡欣的舅舅举着照片询问年轻营业员,得到的依旧是遗憾的否定。 街市那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蔡欣走近一位卖糖葫芦的中年妇女,声音都有些颤:“大姐,您看看……这个小孩,您见过吗?” 糖葫芦摊前挂着红艳艳的山楂串,中年妇女接过照片,皱着眉盯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亮了一下:“前两天,还真有个差不多大的娃被人抱着,鼻子嘴巴挺像的!” 蔡欣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几乎是颤声问:“您确定?真的是他?” “八九不离十,”那妇女点头,“那娃后脖子上,还挂着个小金娃娃坠子。我还和旁边人说过,样子挺可爱的。” 蔡欣猛地掩面啜泣,又立刻扑上去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在哪儿?” 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往后一缩:“这我可不知道,那娃就路过我摊前,我哪记得他去哪儿了!” 林浩连忙上前拉住激动的蔡欣,低声安抚道:“别急,她说孩子来这赶集的,说明不住太远。” 他抓住蔡欣的手,眼神坚定,“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那个「赵志龙表弟」的号码。他看了一眼屏幕,心跳瞬间加快。 “是他打来的。”他低声说,立即接起电话。 第30章 门道 在连乡镇一间不起眼的小饭店后院里,空气中飘着炒菜的油烟味,嘈杂的喧嚣掩不住林浩和蔡欣内心的狂跳。 赵志龙的表弟带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手机中翻出几张照片给他们看——照片显然是偷拍的,镜头晃动,距离偏远,但画面上,一个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个小男孩,男孩头发软软地贴在男人肩上,小脸只露出侧面。 林浩接过照片,几乎是颤着手递给蔡欣。 蔡欣盯着照片,屏住呼吸。那孩子背后衣服滑落些许,露出肩胛骨下一颗小痣。 “是他!”她喃喃地说,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林浩,就是他!这就是小洋芋!” 林浩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发抖,转头看向小王:“你朋友找到他们在哪儿了?” 小王面色略显犹豫,挠了挠头:“他现在就在那户人家附近,不过……这人跟我不一样,他是有要求的。” “什么意思?”林浩警觉地皱眉。 蔡欣却几乎是本能地问:“要多少钱?” 小王举起两根手指。 “两万?”林浩试探着问。 “二十万。” 林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惊愕和犹疑。 蔡欣却低头看着照片,久久没有出声,然后抬头,眼神里没有任何动摇:“好,我给。” 傍晚时分,林医生家中。 电话响起,她一边擦着手一边匆忙接起。电话那头是林浩。 “妈,我们找到小洋芋了!”林浩声音急促而兴奋。 “真的?!”林医生语气里满是惊喜与激动,“孩子还好吗?快让妈看看!” “妈,对方要二十万。”蔡欣抢过话筒,“才能告诉我们具体位置。” 林医生顿时一愣:“二十万?!” “我们现在能马上拿出来的就两三万,”蔡欣语速飞快,“我爸妈那边也没多少积蓄,您能不能先帮我们筹点?越快越好。” “你们确定不是骗子?”林医生试探性地问。 “不是,妈,您看这照片。”蔡欣边说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这就是小洋芋,连乡镇的人也说见过他,这肯定是真的!” “好好好,”林医生赶紧说,“家里存款去年买房都用了,现在就剩几个月工资,我……我去想办法借!” “不能找别人。”蔡欣立刻打断,“他们说了,不能让警察知道,你要是找亲戚朋友,万一有人嘴快,走漏了风声……咱们可能就永远见不到小洋芋了。” “我明白,我谁都不说。”林医生的语气也急了,“我自己想办法,你们放心。” * 捧仓镇,天色尚早,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镇子不大,却透着股沉稳的市井气。 一辆普通民牌小车停在镇派出所门前,车上下来了邓妍和常锐。两人换了便服,由当地派出所民警带着走街串巷,沿着几条主街与居民区仔细排查——挨家挨户地敲门,进店查看监控,或低声询问,或借口闲聊。 镇民多是本地人,面孔熟稔,一见陌生面孔就容易警觉。邓妍话不多,点到即止,常锐倒像是变了个人。 两人走到一条餐饮街,街两旁热气腾腾、吆喝声不断,酸汤鱼、牛肉粉、肠旺面,各式小吃味道浓郁。 常锐停在一处酸汤鱼摊前,眼神一扫四周,压低声音:“这地方人杂,消息灵。” 摊主见两人站在摊前,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可是地道的捧仓味儿,酸汤鱼、丝娃娃、牛肚火锅,样样正宗。” “这家人多,味道八成不错。”常锐咧嘴一笑,脱口就是一口流利地道的南州方言,“我们南州人,专程来这儿就想尝口你们酸汤鱼。” 一旁的邓妍略微一怔,扭头多看了他一眼。 刚才那副正经冷面刑警的样子,转眼就像个地头蛇混混,连走路的姿势都松垮了些,满脸和善,看上去像个刚下工地的外地熟客。 摊主显然受用,笑着把两人迎进露天的位置。 “放心,我家这口酸汤鱼,可是祖传手艺,捧仓人都认。”他说着麻利拿来菜单。 邓妍懒得接:“随便点吧,别搞复杂的。” 常锐瞥她一眼,笑着把菜单接过来,又用方言应道:“老板,随你推荐,来点你们最拿手的。” “好咧!”摊主转身就吆喝着下单。 可邓妍这边已经拎起筷子开动。她压低声音:“你到底来吃饭还是查案的?” 常锐悠然地靠在椅背上:“急什么,还得等菜呢。” 邓妍翻了个白眼,低头三口两口将饭扒完,抬头一看,常锐还和摊主站在摊位边有说有笑,甚至递了根烟过去。 她皱了眉,直接叫来旁边的服务员:“麻烦你帮我叫他回来一下。” 服务员走了过去,说了几句,常锐头也不回,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邓妍拿起手机,拨他电话。 常锐瞥了一眼,直接挂断。 她愣了愣,气结,收起手机,拎着包站起身,转身离开。 常锐倚着摊位,远远看着她走远,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眼神沉了几分。他没有立刻追上,而是继续与摊主低声交谈,语气已转为正色…… 街边阳光正烈,邓妍靠在车边,手腕搭着车窗,余光时不时瞥向不远处的酸汤鱼摊。 常锐还在摊主身边,一脸「称兄道弟」的模样,偶尔抽一口烟,偶尔拍拍对方的肩,像是掏心掏肺的兄弟情深。邓妍看着,心中又急又无奈,目光落在手表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去。 过了几分钟,常锐总算带着摊主走了过来,两人一脸神秘,步伐还挺轻快。 “你这是拜把子了?”邓妍皱眉,“还查不查案?” 常锐不理,直接拉开车门钻进驾驶位。摊主在他身后,也想跟着上车,却在半路站住了。 “哎,大哥,咱可说好了啊……”摊主扭头看他。 “放心。”常锐朝他点了点头。 摊主这才笑着坐进了后排。 邓妍狐疑地看着他俩,又看了看摊主手里的袋子,里面是两瓶饮料和一包槟榔。她没再说话,也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回头盯了摊主几眼,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 “你那些资料都纸上谈兵。”常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低声道,“查案的门道多着呢。” 第31章 查户口 镇里一条安静的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卖部藏在低矮的民房中,玻璃门上贴着「欢迎光临」几个红纸字,招牌甚至有些褪色。 “就是这儿。”摊主走在前头,一脸兴奋地指着小卖部,“我们镇上谁要打听消息,都得找刘阿婆。她耳朵尖、嘴巴快,消息灵得很。换别人我都不带他来,还是你,大哥,我信得过。” 常锐跟他勾肩搭背,笑得像是多年兄弟,嘴上不停应着。 进了门,一个花白头发、戴老花镜的老妇人正坐在柜台后嗑瓜子。见人进来,她头也没抬,先把自己的「招牌」扔出来。 “打听什么嘛,我们家小卖部价钱公道,生意好得很,消息自然灵通。”她看清来人后,才露出一抹笑意,“哟,小王,带朋友来了?” “我兄弟,南边来的。”摊主赶紧介绍,“想问点事儿。” 常锐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一包椰子糖,似有若无地笑着:“这糖我小时候老吃,真怀念……对了,阿婆,最近是不是来了个外地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一个人。” 刘阿婆愣了下,眉毛一挑:“有啊,有这么个人。” 一旁的邓妍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一步:“阿婆,您知道她在哪吗?” “就在姓莫的那家人……哎?”刘阿婆突然住了口,语气有些变了。 她眯起眼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找她干嘛?” 常锐及时打岔:“哎,我三姨不是老说给我妹妹介绍对象嘛,说是咱镇上姓莫的小伙子不错,我寻思着来打听打听。” 邓妍愣了一下,显然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戏码。 刘阿婆果然被带歪了节奏,热情起来:“要介绍对象啊?那小莫不错,家里就他一个,老实肯干。经常上山采蘑菇、挖竹笋,还会修家电,能耐着呢。他们家条件也好,镇上数一数二。” 常锐笑:“他们家住哪?” “镇西头,两套房子呢!”刘阿婆自豪地一摆手,“你妹妹要真相中他,那是有福气了。” 邓妍忽然反应过来,顺势接话:“我同学说的,他朋友在派出所,说这小伙子好像最近有对象了?” 刘阿婆“哎哟”一声:“那你们搞错了。他现在没对象,倒是有个远房亲戚,是个哑巴姑娘,怪可怜的。前阵子还有人来找她麻烦,老莫一家人心善,就收留她了。” 邓妍和常锐互视一眼,眼神中都多了几分锐利。 常锐轻咳一声:“那就得先去考察考察了。要是我妹妹真相中了,头一个就得谢你和小王了。” 刘阿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口答应:“成成成!要是成了这门亲事,可得请我喝喜酒。” 出了小卖部,三人走到门外。 摊主凑上来,眼巴巴看着常锐:“大哥,事办得怎么样?” 常锐将手插进兜里,抽出钱包,数了二百块递过去:“漂亮。” “谢谢大哥!”摊主两眼放光,接过钱飞快地塞进口袋,一溜烟跑了,背影都透着欢快。 邓妍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轻笑,侧头看了常锐一眼:“可以啊,常警官,读万卷书不如你这行万里路。” 不多时,两辆车停靠在莫家超市不远的一条僻静小路边。道路狭窄,一旁是低矮的房屋与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墙面,另一边则是菜市场尾端的空地,偶尔传来摊贩收摊时吆喝声。 车内,邓妍坐在副驾,车窗半开,风吹动她额前几缕碎发。她一边听着当地派出所民警简要说明,一边翻看着手机上相关线索的记录。 “我回去让人查了查,”民警低声说着,“应该就是这家超市。前些天来了个哑巴少女,说是他家的什么远房亲戚,但没人见过她说话,来历也说不清。” “人还在吗?”邓妍望向窗外,语气干净利落。 “八成不在了。”民警叹了口气,“昨晚那一带突然就没人见着她了。” 邓妍合上手机,眼神冷静:“能藏起来,说明她知道有人在找她。只要她还在镇上,总会留下痕迹。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让这家人「破绽」自己露出来。” 车厢里短暂沉默。常锐倚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点头。 几人下车,绕过拐角朝莫家超市走去。阳光下的小镇一切都像寻常日子,只有空气里那股无形的警觉,渐渐逼近。 莫家超市位于捧仓镇主街的一端,店面不大,门口挂着「生活用品批发」招牌,斑驳中透着些年头。玻璃门边的风铃随着几人推门而入发出清脆声响。 店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面,正低头算着账。他大约四五十岁,脸色微黄,神情略显局促,见人进门时抬起头,一眼就愣住了。 邓妍径直走向柜台,亮出警官证:“您好,我们是林山市公安局的。” “哎哟,警察同志?”老莫放下账本,表情一瞬间变得拘谨,“你们有事?” “你们家是不是来了个哑巴女孩?”邓妍语气平静,却不容推诿。 “那个……”老莫摸了摸鼻子,似乎在组织措辞,“是我老婆那边的亲戚,前几天来住了几天,已经回家了。” “远房亲戚?”邓妍扫视着店内的货架,“什么时候走的?” “就……两天前吧。”老莫赔着笑,“住了没几天,乡下来的孩子,打算在这儿找点活干,可惜她又不会说话,我们这地方也不好找工作,就回去了。” 常锐插了一句:“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联系方式有没有?” 老莫一愣,支吾起来:“这……她是山里来的,具体哪个村我也说不清楚……出五服的那种亲戚,我也没太打听。真没电话。” “你爱人呢?” “送她回去了。”老莫赶紧补充,“路远,得送一趟。手机落下了,她也没个电话……” 两名警察的视线在店内扫视,神色不动。 店后院的门半开,隐约可见晾晒的衣物和厨房烟火气。邓妍示意民警进去看看,自己则绕过柜台,注意力落在角落里一个低着头的男孩身上。 男孩约莫十八九岁,坐在台式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个停留在主界面的游戏页面,但他双手紧紧搁在键盘上,像是在演戏。 “这个是?”邓妍问。 “我儿子,莫林。”老莫赶紧解释,“刚下课在这儿玩一会儿……你跟警察同志打声招呼啊!这么大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男孩低着头,起身往后屋走去,背影僵硬。 老莫干笑着:“孩子没见过世面,让您见笑了。” “没事。”邓妍点点头,又看了常锐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追问,反而放缓语气。 “您爱人要是回来,麻烦转告我们一声。”她掏出名片,“我们想再了解些情况。” 老莫接过名片,脸上仍挂着笑容,语气却有些发虚:“是……那那个哑巴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常锐轻描淡写地回道,“查户口。” 三人转身离开,邓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莫站在柜台后,额头微微见汗,抬手迅速擦了一把,神情紧绷。 第32章 卖房 车子重新驶入主路,车窗外的街道在夜色里飞快后退,霓虹灯映得车厢内光影斑驳。邓妍坐在副驾驶,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指间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留下的联系人界面。 “人应该已经转移了。”她沉声开口,“但这老板,还有他那儿子……绝对有问题。” “我们刚才那么一问,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她望向常锐,话音中隐隐带着担忧。 常锐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冷静应对:“先查老板的妻子。她失联得太蹊跷,应该会有线索。” 邓妍轻轻点头,神情一瞬更冷:“找到那个哑巴女孩,或许就能撕开那个拐卖少女案的网口。” “已经让当地同事盯着他们家了。”常锐轻描淡写地回一句,“不会让人跑了。” 可邓妍还是不放心,略一思索,立即拨通电话:“严磊……” 车子转入主干道,大灯照亮黑夜,常锐猛地一脚油门,车如箭般驶入前方沉沉夜色。 * 夜晚,团圆小馆孤零零地亮着一盏黄灯。整个街道已陷入安静,只有这家老饭馆透出温暖微光。 骆晓星趴在饭桌前,桌上摊着一张白纸和一支削短了的铅笔。她皱着眉头,仿佛在勉力回忆。 孙文翰从后头走来,见她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晓星,怎么了?憋文章呢?” “不是。”骆晓星撇撇嘴,眼神怅然,“我在想晓宇现在长什么样了……他会不会个子很高?像你这么高?还是比我白一点?我每次想把他画下来,脑子里却都是模糊的。” 孙文翰听着,语气也慢慢沉了下去:“我也经常想,小光现在什么样了。按年纪,他该上初中了吧……肯定也长变样了。眼睛还那么大,不知道鼻子像我还是像他妈。” 不远处,章阿姨从厨房里擦着手走出来。她没插话,只是默默望着墙上林然的照片,随后轻声道:“然然现在也应该是个大姑娘了。像妍妍那般高,也一定漂亮。她从小就喜欢长头发,怎么剪都不肯剪短。” 骆晓星听着,心底被轻轻抽动。她低下头,看着白纸上的空白。 “我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了,除了那张照片,我什么都没留下。”她轻声说,“章阿姨,按现在这点照片,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章阿姨走到她身旁,轻轻把手放到她肩上,带她看向窗户。 “你看。”她说。 玻璃上映出三人身影——骆晓星、孙文翰、章阿姨。而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镜中的另一个自己,还有曾经离开的孩子。 “我们的脸上,其实都藏着亲人的影子。”章阿姨的声音像一缕风,“血浓于水。当你看到自己,就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的模样。” 他们望着窗上倒影,那几道模糊的人影渐渐重叠,仿佛,晓宇、然然、晓光的身影也都在那里,从未远去。 与此同时,林医生站在卧室的柜子前,呆望着墙上丈夫的遗像许久,又转头望向另一张相框,里面是小洋芋年幼时的笑脸。 她缓缓蹲下身,从衣柜底部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颤着手打开抽屉,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压着一张泛黄的房产证。 她静静看着那张纸,一言不发。 清晨,阳光透过中介门口的玻璃窗,打在柜台上的绿色植物上。 一位戴金框眼镜的男中介翻着手中的房产证,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阿姨,您这房虽然旧点,可位置不错啊!”他说,“听说这片地马上要建一所重点小学分校——这可是妥妥的学区房,您再想想?” 林医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这是单位分的房子,我已经不住了。家里急用钱,卖了吧。” 中介还想劝:“现在正是时候,真抢手!” “那你就快卖。”林医生语气平稳,“越快越好。我要全款,现金。” 中介一愣:“您要这么快,那价格可能要……” “差点就差点,你能卖出去吗?”她抬眼看他,神色分外坚定。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些客户留了意向,我马上联系。” 他转身拨出电话,边走边说着价格、位置和房况。 林医生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不久后,中介回来,带着为难的笑意:“有一家可以立刻出全款,但得再降两万……您看?” “就这样。”林医生不再犹豫,“我卖了。” 阳光明媚的银行大厅里人流不断,林医生站在柜台前,手中紧紧拎着一个布满岁月痕迹的帆布包。她眼神低垂,动作却异常利落。 “全额转账,这个账户。”她把写着账号的纸条递了过去。 柜员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又看看她背后的包——厚重而鼓胀,显然刚取出的现金装得满满当当。 “林阿姨,这么大笔金额,您确定不再考虑一下?”柜员语气委婉,试图劝她三思。 “转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机器发出打印的声音,纸张从柜台一侧缓缓吐出。林医生眼神微动,盯着那串数字,仿佛那不是钱,而是某种压在心头多年的债。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林医生一步一步走得沉重。她手中拎着包,包已空了,轻得让人不安。 路边墙上贴着一张防诈骗的宣传海报,上头印着鲜红的四个大字——谨防诈骗。 她脚步缓了缓,脑海里回响起银行柜员的那句话:“您确定吗?” 就在她迟疑时,一旁小商铺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 主播声音从店里传出: “……很多骗子正是利用了人们的焦虑与急切心理,设下圈套……比如假借找孩子、救人、还债的理由,骗取善良人的信任……” 林医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手指划过通讯录,停留在邓妍的名字上。 屏幕静静地亮着,头像熟悉而沉静。 她犹豫了,想按又不敢按,似乎只要一拨出去,就意味着某种隐秘的希望会破灭。 电视里的声音又传来—— “……我们要擦亮眼睛,凡事多想、多问、多核实……”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手指终于稳稳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那头开始嘟嘟作响。 * 连乡镇的小公园静谧悠闲,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面,给寂静的凉亭镀上一层柔光。 一辆灰色越野车停靠在公园一角,林浩坐在驾驶位,脸上写满疲惫和焦虑。后排,蔡欣的舅舅和舅妈望着远处,神情凝重。 另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林浩的表弟小王正从后备厢拿出一个鼓胀的帆布袋。 袋子被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浩手中,他不自觉地将其抱紧,仿佛抱着的不止是钱,更是全部希望。 “先别全给。”小王压低声音,“一半就够,让他先带我们去看孩子。” 林浩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对对,这样稳妥。” 小王熟练地从袋中取出一半现金,又将袋口扎紧,提着那半袋钱朝凉亭方向走去。 凉亭中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身形削瘦,看不清面目。小王走过去,把袋子递过去,对方接过,低声说了几句。小王点头,又立刻小跑回来。 “说好了,就现在,他在前头带路,咱们跟车。”他说着跳上车。 林浩和蔡欣急忙跟上,双手紧握着彼此。 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小公园,驶向那个未知的深处。 第33章 抢孩子 打拐办的办公室里,邓妍正埋头翻阅一份厚厚的档案,手机突然响起。 “喂,林阿姨?”她习惯性地挺直身子,声音平稳。 但下一秒,她的脸色骤变:“什么?!找到孩子了?对方要二十万?!” 她猛地起身,一边听着,一边迅速打开另一部手机开始拨号:“他们在哪儿?您先别慌,我现在就过去——” 夏日的光影在树荫下摇曳,林医生站在村口路边,手里紧攥着手机,脸色苍白而凝重。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车子刚一停下,邓妍、常锐和杨佳佳三人便快步赶来。 “林阿姨,到底怎么回事?”邓妍率先发问。 林医生几乎是立刻递上手机:“你们快看,这是蔡欣发给我的……她说,他们找到了孩子。” 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匆匆滚过,一条短信中还附带着几张模糊的照片。邓妍点开,手指在图上飞快滑动,直到定格在某一角。 她盯着屏幕,视线突然定住。 “这里。”她低声开口,放大照片,“这牌子上写着「姚果营村」。” 杨佳佳立刻打开手机导航,输入地名,不出几秒,导航语音已经开始指路:“前方五十米右转,驶入乡道——” “上车。”邓妍打断语音,动作利落地钻进副驾。 车门砰地关上,发动机轰然一响,常锐猛踩油门,车子冲入乡村公路,扬起一阵尘土。 * 姚果营村外的田埂旁,一辆私家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村路尽头的林间。林浩坐在驾驶位,死死盯着前方某栋老旧民宅的院门。 “就在这儿,姚老三家。”表弟小王低声说道,手指点着那座两层小楼。 蔡欣一听这话,眼圈立刻红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 “等等!”小王急了,一把拉住她。 “你就这么闯进去?在他们家里,你怎么把孩子带走?” 林浩听着也反应过来,动作僵住。 小王压低声音:“他们要是真拐了孩子,你一闯,连报警都来不及。得等他们把孩子带出来,咱再找机会「抱回来」。” 林浩和蔡欣交换了个眼神,迟疑片刻,还是重重点头。 院子里,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妇人推着婴儿车走出门来,一边走一边刷着手机,嘴角带着笑。她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根本没留意身后那辆缓缓启动的车。 林浩与蔡欣趴在车窗前,伸长脖子张望着。 “是他吗?”林浩喃喃。 蔡欣却早已泪如泉涌,模糊的视线中,婴儿车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与小洋芋重叠。 “我的小洋芋……”她声音颤抖,眼神已无法移开,“林浩,我要去抱他回来。” “嘘——别出声。”林浩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怕惊动了人。 小王此时低声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我得走。” “说好的,剩下的钱你帮我们转给他。”林浩点头,从座位下拿出那只鼓鼓囊囊的钱包,交给小王。 小王接过,看了看,点头迅速离开。 蔡欣打开车门,蹑手蹑脚跟在姚老三媳妇身后。妇人正翻看搞笑视频,边走边笑,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悄然而至。 车缓缓滑行,林浩紧握方向盘,紧张到几乎忘了呼吸。 “要不还是通知邓主任——”他迟疑道。 “那不就全耽误了!”蔡欣低声斥道,“你盯好路,我来!” 她屏住呼吸,突然加速冲上前,一把从婴儿车中抱起那孩子——孩子被惊醒,放声大哭。 “走!”她大喊一声,迅速跳上车。 林浩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然加速,溅起一地尘土,飞奔而去。 身后姚老三媳妇反应过来,尖叫着追出几步,声嘶力竭:“抢孩子啦!快来人哪——抢孩子啦——!” 院门猛地被推开,姚老三也冲了出来,夫妻俩朝着飞驰远去的车子拼命追赶,但车子早已冲出土路,掠入大路之间的尘烟之中。 滚滚尘土卷过省道,两辆车在蜿蜒的公路上如影随形地狂奔,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烈日炙烤着车顶,热浪翻滚,仿佛连空气都紧绷得几近炸裂。 林浩紧握方向盘,额头满是冷汗。他死死盯着前方,车轮轧过柏油路面发出呜鸣,车内气氛一触即发。 后排,蔡欣死死抱着怀中孩子,孩子不停哭喊、挣扎,喊声撕心裂肺,她却只是不停拍着孩子背脊,声音哽咽: “别哭了小洋芋,妈妈带你回家……我们就要回家了。” 可后视镜中,紧追不舍的那辆车像地狱般甩不掉的影子,步步逼近。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飞速驶过「姚果营村」路牌,直插公路要道。邓妍坐在副驾驶,神情焦急,不断拨着电话。 “怎么都没人接……”她咬着牙,重新拨号,下一秒,电话终于接通。 “邓主任!”严磊的声音在耳机那头带着急促,“出事了!林浩和蔡欣抢了个孩子,已经冲出村子了!刚刚过林山北站!” “知道了!”邓妍猛地转头看向常锐,“调头,林山北站!” “抓稳了!”常锐一脚急刹,方向盘猛地甩出半圈,车身猛地一横,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发出刺耳尖鸣。下一秒,车子已沿反方向一路狂飙而去。 林山北收费站前,各个收费口排满了等候车辆。林浩看了一眼远处栏杆下的ETC通道,咬牙打盘,油门轰鸣,车身猛地冲进了ETC车道,栏杆几乎擦着车顶弹起。 “林浩,怎么办!”蔡欣紧紧抱着怀中孩子,声音都在颤抖。 “稳住!”林浩刚说完,身后那辆车也呼啸而至,直接闯杆而入! “他们追上来了!” 林浩猛踩油门,一拐弯,车子冲入一栋灰色公共建筑旁的宽阔平台。然而下一秒,对方车辆猛地横停挡住去路。 “砰——!” 他一脚急刹,车子顿时停在原地。 还未回神,后门猛地被人拍响! “把孩子还来!”姚老三怒吼着,带着媳妇和两个彪悍亲戚冲上来,拼命拍打着车窗车门。 蔡欣抱紧怀里的孩子,整个身体蜷缩在座椅角落,哭声几乎撕裂了车内空气:“浩,他们要把孩子抢走!不能让他们带走他!” 林浩颤抖着想拨「110」,手指刚按到数字,车窗却猛然一震—— “砰!” 姚老三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玻璃上,碎片溅出一道裂口,手机从林浩手中滑落,砸在车垫下。 孩子大哭,蔡欣几乎被吓懵,紧紧缩在座位上。 “下车!”林浩眼睛猩红,大吼一声,重新踩下油门,强行从缝隙中甩开车尾,猛地一转,开向建筑物下方的通道。 “去楼里!”他大喊着推开车门。 蔡欣抱着孩子跳下车,直奔楼门冲去,身后姚老三等人紧追不舍。 林浩一个转身,手边拎起路边的垃圾桶朝他们砸过去,紧接着又抓起一把生锈的废椅子,挡在身前。 “别过来!”他吼着,浑身发抖。 姚老三几人已冲上来,将林浩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砸落在他身上。可林浩没有还手,只是死死抱住其中一人腿,像疯了一样死死咬着牙不放。 “蔡欣快跑!!” 他嘶吼着,声音混在撕裂的风里,像一把钝刀在空气中划过。 远处,蔡欣抱着孩子拼命冲进楼门。 姚老三的媳妇愣了一下,立刻绕过混战,咬牙追了上去。 地上的林浩血从额角淌下,鼻梁塌陷,眼前模糊成一片。 第34章 我们……被骗了? 蔡欣抱着孩子疯了一样冲进楼道,脚步杂乱地踏上每一级台阶,喘息声夹杂着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在封闭的楼梯间回荡不止。 她的额头渗出汗水,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呢喃着:“别怕,宝贝,不怕……妈妈在,妈妈一直在……” 终于,她推开一道门,闯上天台。 热浪瞬间扑面而来,阳光炽烈,风呼啸着卷起她鬓角的碎发。她紧紧把孩子护在胸前,踉踉跄跄地冲向天台边缘。 身后脚步声骤然迫近。 “把小宝还来!”姚老三的媳妇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指直指她怀中孩子。 蔡欣猛地转身,眼睛血红,死死护着孩子往天台边缘靠近。 “别过来!”她吼着,声音沙哑又绝望,“这是我的孩子!谁都别想抢走!” 风越来越急,卷着她的裙角猎猎作响。她一步步后退,脚后跟碰到铁栏,身体陡然一僵,仿佛随时会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常锐的警车风驰电掣地冲上高架,邓妍坐在副驾驶座。 “你快点!”邓妍咬牙催促常锐。 常锐一把打转方向盘,警笛尖锐拉响。 “别急,”他说,“快到了。” 高楼天台上,风声夹杂哭声、喊声。 蔡欣站在围栏前,眼睛红肿,嘴唇因干裂泛着血色。 “他们要抢走我儿子……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要和他一起跳下去!”她哭喊着,情绪崩溃到极点。 围栏另一边,一名女警正缓缓靠近,语气轻柔:“女士,冷静点。孩子在你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他是无辜的。我们可以慢慢谈……” “别说了!”蔡欣情绪失控,脚尖踏上围栏边沿,身形微晃。 下方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让他们走!”她朝楼下怒吼,手指着围观者,“还有那家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她的身体在风中不稳地晃动,每个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高楼顶层的天台边,一切如临深渊。 阳光炽白,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天台一侧,几名民警带着人悄悄集结在遮挡处。其中一名男警目光警惕,语气低沉:“到底怎么回事?” 站在他对面的姚老三脖子上有道抓痕,神色焦急却闪躲。“他们……他们抢孩子!”他指着站得远远、脸颊青紫的林浩,语气极重。 林浩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天台边缘那个几乎快被风吹倒的身影。他红着眼,转过头来:“那是我和我老婆的孩子!”他指向天空,“是他们拐卖的,是我们的孩子——你们快救她下来啊!” 男警冷静地看向姚老三:“你确定是你的孩子?” 姚老三一下子语塞,嘴唇张了张,最终憋出一句:“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身旁那女人已瘫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我的小宝啊,你别被他们带走啊——你回来呀——” 警车突然一个急刹,车门几乎同时打开。邓妍第一个跳下车,神情冷峻,直奔人群后方的警戒线。 “让一让——让一让!” 她身后的常锐、杨佳佳紧随而上,三人穿过拥挤的围观人群,冲进大楼内,一路飞奔往天台而去。 高处烈日灼顶,天台上空气闷燥,情绪更是紧绷如弦。 蔡欣抱着孩子,紧贴围栏边缘。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眼神混乱、神情失控,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别过来!”她的声音撕裂般沙哑,“谁敢过来一步,我就带着我儿子一起跳下去!” 她手指苍白,孩子也哭得脸通红。 “蔡欣!”一个熟悉而坚定的女声响起。 她浑身一震,转过头,看见是邓妍。 “是我,邓妍,”她尽量放缓语调,双手抬起以示没有威胁,“你冷静点,没人会抢你孩子。” 蔡欣眼神空洞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是歇斯底里一吼:“别骗我!你们都想抢走他!这是我的孩子!我的!” 一旁的姚老三媳妇似乎被刺激,突然大喊:“他是我儿子!他是我生的——” “闭嘴!”常锐怒声斥道,眼神一寒,吓得那女人话都卡在喉咙,退到一边抽泣。 邓妍趁着空档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却立刻被蔡欣发现。 “别过来!”她一脚后退,脚后跟已经抵上栏杆,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几乎要跌落。 邓妍立刻停住,语调越发平稳:“好,我不动了。你放心,我就在这儿,不过去。” 常锐脸色发白,低声凑近邓妍耳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过去——” “不能冒险。”邓妍眼神冷静,声音却如钢铁般坚定,“蔡欣现在精神极度不稳定。你只要靠近一步,她就可能跳。” “但她越来越往边上挪了,再等……” “我说了不行。”她几乎是低吼出声,“这是命令。” 楼顶的风忽然停了。 蔡欣的脸已经哭得发白,眼角满是干裂的泪痕。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身子随着孩子的啼哭不断颤抖,嗓音几近破碎。 “别过来!是我的孩子!谁也别想抢我的孩子!”她嘶声喊着,声音里是疯魔般的执着。 邓妍依旧站在不远处,没有贸然上前,语气却悄然一转,变得格外柔和:“是,是你的孩子,谁都抢不走的。” 她的视线悄然落到那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婴儿身上,顿了一秒,又轻声说道:“蔡欣,你看……小洋芋是不是饿了?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蔡欣猛然低头,视线落回怀中的孩子,一时间眼神空洞又恍惚。那张小脸哭得通红,嘴角不停抽噎。她怔怔看了几秒,指尖颤抖着抚了抚孩子额头,声音忽然变了,像是从梦魇里挣脱出来一般,轻轻哄着:“小洋芋乖……不怕,妈妈在这儿……咱们回家,好不好?回家我煮你最爱吃的洋芋粥……” 语气渐渐安稳,泪水再次涌出她的眼眶。 就是那一刻。 邓妍眼神一凝,脚下一动,整个人猛地冲上前,扑向蔡欣! “抓住她!” 常锐也几乎同时扑过去,两人一起将她紧紧抱住,拼尽全力从天台边缘拉了回来。蔡欣手臂死死搂着孩子,整个身体瘫软下去,像是一根终于绷断的弦。 邓妍松了口气,双手微微发颤,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她抬头看了常锐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一场惊魂,终于初步收场。 * 打拐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 蔡欣和林浩并肩坐在桌边,蔡欣低垂着头,眼神空洞,一语不发。林浩则情绪激动,一边不断搓着手,一边急切地朝邓妍解释。 “警察同志,我们看了照片的!真的,那个孩子跟小洋芋一模一样,我们怎么会认错?我们不可能认错的!” 邓妍望着他们,沉默片刻,还是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犹疑:“DNA结果出来了……不是他。” 话音落下,蔡欣仿佛被人迎头砸了一棒,整个人僵住了。她怔怔地抬起头,半张着嘴,喃喃问道:“怎么可能……你们搞错了吧……一定是搞错了……那就是我的孩子……我抱着他回家的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陷入某种不可置信的梦魇。 艾心此时走进来,默默将两杯温水放到他们面前。杯子落桌的轻响在这沉寂的屋里格外清晰。 常锐站在一旁,语气虽然克制,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峻:“你们是被骗了。他们通过你们在平台上发的寻人启事,掌握了小洋芋的特征和家属心理。然后,他们就按图索骥,找了一个长得像的孩子,引你们入局。” 邓妍接着道:“你们遇到的线索人、带路的「亲戚」,甚至路边那些「好心」打听的村民……很可能全是同一伙人扮演的。他们演了整整一出戏,就是为了骗你们的钱。” 林浩终于低下头,双手抱住脑袋,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蔡欣的嘴唇微微颤抖,几秒后才吐出一句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我们……被骗了?” 邓妍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抓到了提供线索的王氏兄弟,可他们拿到钱后,马上转给了上线赵志龙。他才是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中间人。” “赵志龙呢?找到了吗?”林浩猛地抬头。 “还没有。”邓妍说,“但我们正在全力追查。他逃不了的。”她停顿一下,又问,“你们一共给了他们多少钱?” 林浩低声答:“二十万。” 听到这个数字,杨佳佳倒吸了一口凉气,眉毛都跳了一下,邓妍眼神微变。 常锐却神色如常,声音依旧平稳:“别太自责。这伙人是老手,用的手段很成熟。刑侦那边会派人来做详细笔录,赵志龙跑不掉,钱也能追回来。” 可蔡欣的眼里,已经没有「钱」的概念了。她直直地盯着桌面,喃喃出声:“不是钱的问题……只要能找到小洋芋,别说二十万……两百万我都愿意……” 眼泪终于再次决堤,她埋头痛哭,泣不成声。林浩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自己也早已泪盈眼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咱们继续找。”他说,“不管花多少钱,花多久,我们都要找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林医生在蔡欣舅舅和舅妈的陪同下走进来,一脸茫然。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邓妍身上,疑惑地问:“妍妍,你们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不是说小洋芋找到了吗?” 蔡欣舅舅叹了口气:“你自己问他们吧。” 林医生转向林浩和蔡欣,眼神里写满焦灼与期盼:“小浩,欣欣,孩子呢?在哪儿?快让我看看啊……” 两人默然无语,林浩喉头动了动,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嗓子。 最终,是邓妍开了口,声音低哑:“阿姨……对不起,那孩子不是小洋芋。他们被骗了。” 林医生怔住,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后倒去,被舅舅和舅妈一左一右地扶住。 “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她的声音几乎哽咽成线,“我以为孩子要回来了……我们小洋芋要回家了……都怪我……好好的家,是我……是我亲手毁的……” 她一边哭,一边将布偶贴在胸前,肩膀剧烈颤抖。那哭声哀切压抑,像一把钝刀,在屋里每个人心上刮过。 邓妍眼圈通红,咬着牙忍住情绪,几步走上前,坚定地说:“林阿姨,您放心,我们不会放弃,一定会把小洋芋找回来!” 屋内众人静默无声,只有蔡欣压抑的啜泣,和林医生一声声无助的自责,回荡在每个人心头。 第35章 老尹生病 打拐办公室内依旧昏黄的灯光下,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沉重未散。邓妍和老尹站在白板前,目光来回在线索图与照片之间穿梭,杨佳佳坐在一侧电脑前,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皱着眉头。 就在这时,常锐推门而入,脚步带着风。他手里拎着一份厚厚的口供,径直走到桌边,「啪」地一声摔了下来。 “不是拐卖。”他直截了当地说。 邓妍转头:“什么意思?” “孩子不是姚老三的,领养的。他们手续齐全,通过正规渠道来的。”常锐说着,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杨佳佳嘟囔了一句:“那他们自己早说不就好了……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的,搞得跟做贼似的。” “不是被拐儿童就好。”邓妍点了点头,声音轻了些,显然松了口气。 “那小洋芋这边,有新线索吗?”常锐又问。 老尹叹了口气,眼神隐有疲惫,“还没有。我打算再把当晚所有的监控资料重新过一遍……唉,又要累我这双老眼了。” 邓妍站在白板前,看着凌乱的信息节点,眉头越皱越紧。“这样一条一条查,像是在大海捞针。我们再这样靠人力翻找,效率太低了。” “其实……”杨佳佳忽然出声,语气有些试探,“如果我们建一个综合数据库,把以往所有打拐资料输入进去,只要输入关键信息,就可以一键检索,快速筛查出相关案件或者相似模式……” 邓妍的目光倏然转向她,语气带了些期待:“这样系统建起来,要多久?” 杨佳佳认真地思索片刻:“如果只用我们打拐办内部的数据,几个月是打底的。海量信息的标注整理很耗时间。但一旦建成,那检索效率是质的飞跃。” “我家还有八个笔记本,全是这些年记下的资料。”老尹也来了精神,“都给你拿来用!” “没问题!”杨佳佳笑着答应。 常锐瞥了她一眼,调侃地说:“那东西会不会很复杂啊?” “可简单了,”杨佳佳得意地扬了扬眉,脱口而出,“我保证你这个电脑白痴都能学会——”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失言,立刻噤声,眼神有些尴尬地扫了老尹一眼。 老尹打起圆场:“不管是我那堆笔记,还是你这高科技,只要能帮我们破案,那就是好东西!” 邓妍终于露出一丝浅笑,郑重地朝杨佳佳点了点头:“佳佳,这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杨佳佳挺直了背,有些雀跃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 街道另一端,车流稀疏,昏黄路灯拉长了车身的影子。 尹建生开着车,边走边用耳机与各方联系人联络。他的语气里透着疲惫,却不容退缩。 “老赵啊,上次那个协查通报你收到了吧?林阳煜的那个……有线索了吗?”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含糊应付,尹建生火气也上来了:“哎哟你能不急吗?你没看新闻吗?孩子妈妈都要跳楼了啊!” 换了通话对象,他又联系另一个人:“老李啊……喂,冯主任吗?我是林山打拐办的尹建生……” 车子刚好开到一个拐弯处,前方路灯的灯光在视野里微微旋转。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掌控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夜已深。 打拐办公室内依旧亮着灯。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半,像个冷冷注视着一切的哨兵。 桌上摊着一堆档案,有的已经翻得起了边。中间那一份里,一张照片露出小洋芋的笑脸,天真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邓妍坐在桌边,指尖轻敲着文件,目光却迟迟没法从照片上移开。她的眼圈发红,呼吸有些绷紧,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也按不住内心的焦灼。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钟,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再翻开下一页。 忽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 她几乎是被惊了一下,猛地伸手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韩支熟悉却略显急促的声音。 “邓妍,刚才队里接到报警电话,老尹在路边晕倒了。” “怎么会这样?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受伤了吗?”她瞳孔微缩,手指握紧了话筒。 “你要想知道老尹受没受伤,你亲自去看看他。邓妍,我得提醒你,你刚到了打拐办,想做出点成绩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融入一个团体需要时间,一步一步来,要从各个环节关心你的同事,只有这样你才能跟同事打成一片。” “行,我知道了,多谢韩支通知我。” 次日正午,阳光正盛。 邓妍换了一身休闲便装,拎着果篮和鲜花走进林山市医院。住院楼的大堂里人来人往,她快步穿过人群,眼神坚定。 走到病房门口,她停下脚步,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她轻轻推门,病房里竟空无一人。床铺整洁,连监护设备都已拔除,哪还有人住过的痕迹。 她蹙起眉,随即转身直奔护士站。 “你好,请问38床尹建生,他人呢?” 护士抬头扫了她一眼,点头道:“今早做完检查,他说家里有事就回去了。” * 街心花园的晨风带着些许湿润与青草香,树影斑驳斜洒在宽阔的广场上。花坛边,几位老人正在跟着节奏慢悠悠地拉着二胡、吹着笛子,一边是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活力四射地旋转踏步。 邓妍穿着便装,略显拘谨地走进人群,目光扫向那群正在演奏的老人们。 乐声未落,一个穿着藏青色短褂、神情矍铄的老人已放下手里的笛子,朝她招了招手,笑意里透着几分熟悉。 “来了?找我这把老骨头,怕不是只为听曲儿吧?” 邓妍笑着迎上去,语气里带着尊敬也带着点亲昵:“退休生活真好,您看您现在这状态,闲情逸致、神清气爽……羡慕得很。” 老主任哈哈一笑,将她引至广场边的大槐树下,略避开人声喧嚣。他看她一眼,眼中已有了答案:“小邓主任,今儿来,是为了建生住院的事吧?” “您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邓妍轻轻点头。 “他那「打拐活字典」不是白叫的。”老主任慢悠悠地倚着树干,语气中不无自豪,“随便翻他一个卷宗,让他背案子细节,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七八成。那会儿禁毒组的老董看得眼馋,非得从我手里把他挖过去,我死活不给。” “他不在,打拐办确实像少了主心骨。”邓妍点头。 “他确实各方面都行。”老主任语气一顿,“可你也知道——建生是转业兵,高中文化。当年我劝他再进修个学历,他死活不肯,说书本没孩子重要。现在提拔干部都看学历,光凭能力,唉……难了。”他顿了顿,看着邓妍,目光深意十足:“怎么?你是不是刚接手几天就打退堂鼓了?” “不是退缩。”邓妍摇头,“我只是……确实发现这行的难处,比我想象复杂。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不到像老尹那样,和大家那种默契——就像他们是一个战壕的老兵,而我,是个空降兵。” 老主任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他语气缓和下来:“你身上不是没有优势。局里让你做代理主任,不就是看中你干练、讲原则、能带队伍?办公室那些小子啊……历来都慢热。你要有耐心。”他似笑非笑:“是不是建生闹情绪了?他一带头,常锐那臭小子准跟着撅着脖子。” “不是,真的不是。”邓妍连连摆手,“老尹是真的病了。医生说他要好好休养,否则随时可能出事。” “他?”老主任笑得更大声了,“他要是肯老实休养,我倒得谢天谢地。你要真想让他早点好,你让他休息几天,就把他叫回来,有案子查,他还能好得快一点。” 第36章 探病 夜色低垂,医院住院部大楼外,邓妍捧着一束淡紫色的洋桔梗,站在「住院楼」三个灯光柔和的白字下,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老主任那番话还回荡在她耳边:“了解他们,像了解你自己一样。发挥每一个人的特长,这才是你要努力的方向。” 她轻轻吸了口气,整了整衣襟,抬步走了进去。 楼道静谧,值夜灯像是昏黄水面上的一盏孤灯。护士站闪着红灯的警示器不断响起,提示着某间病房按下了呼叫铃。 病房里,尹建生裹在床头的一角,戴着老花镜,伏在那张暂时空出来的病床上。他动作安静却迅速,翻阅着满床摊开的资料,一边在随身带来的旧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小洋芋……”那几个字在笔记本上被反复圈画。 床边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交叉的箭头、疑似时间线与地理坐标,还有几张小纸条用纸胶固定其上,像某种未完成的逻辑拼图。 他取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拨通一个号码。 “刘管教,我尹建生,是的,我有个事得麻烦你一下……”他压低声音,“就那个上热搜的小洋芋案子……” 护士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叉着腰:“38床,都熄灯了。快关手机,再不睡,小心脑梗!” “唉,好好好……”尹建生赶紧应着,迅速把电话挂断,把床头的强光手电按灭,又将整堆资料往枕头下一塞,蒙头假寐。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常锐脚步匆匆地走来,穿过昏黄灯光,直奔病房方向。 “探视结束了,不能进。”护士站起身拦住他。 “我不是探视。”常锐出示证件,“警察,找人。” “别唬我。”护士冷哼一声,“你一个人,警察办案也该两人一组。回去吧,别闹。” 常锐皱了皱眉,似是无奈,转身往回走,身影拐入公共卫生间的门内。 几秒后,走廊空荡,护士查完房转身离开。 这时,卫生间的门轻轻一响,常锐悄然探头,确认没人注意,快步穿过走廊,溜进了尹建生的病房。 病房内一片漆黑,尹建生正蒙着头,准备装睡,却听得门轻响,有人探头而入。 “谁?”他警觉地坐起。 “我。”常锐压低声音。 老尹这才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是你,还担心你被那护士赶回去了。” “她还真差点赶我走。”常锐摇头。 他伸手要开灯,却被尹建生连忙制止。 “别开,外头一亮,她就该冲进来了。”老尹咕哝着,示意他关门。 常锐无奈,只得悄声关上门,在幽暗中摸着坐下。 夜色沉沉,医院的住院楼内只剩应急灯和走廊尽头的荧光屏在发亮。护士站前的玻璃窗上映出邓妍的身影,手中那束淡紫色洋桔梗在灯光下映出柔和的剪影。 她微微抿唇,朝站里递上一个礼貌的笑:“你好,我找38床的病人。” 护士头也不抬地翻着手头记录,“探视时间过了,明天再来吧。” 话音刚落,身后墙上的红色呼叫灯「叮」的一声亮起。护士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快步往病房方向跑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站在原地的邓妍迟疑了一下,刚抬脚要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低语。 “……咱们得找个机会……”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前方某间病房传来的。但由于门关闭着,走廊又空旷安静,邓妍无法听得太清楚。她立刻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又是一阵模糊的男声,语调低沉而压抑,尽管听不出完整的内容,但那口音、语气,还有那轻微的喘气声——她太熟悉了,是尹建生。 她的心轻轻一跳。 护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病房中,门口的感应灯灭了,四周再次陷入沉静。 病房昏暗,只有一束强光手电在空中晃着,映出尹建生皱巴巴的老脸。他戴着老花镜,伏在一张空床边,手里那本陈旧的小笔记本翻得哗哗作响,纸上圈着几个醒目的字——「小洋芋」。 “……老莫最近倒是没什么问题,”常锐低声说着,“但莫林——他几乎天天都上山采草药。” “每天?”尹建生皱起眉头,“这不太正常吧?” “肯定不正常。我让磊子去问了熟悉山里情况的人,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只要能找到那个逃跑的女孩,”尹建生搓着下巴,“郑薇薇这条线就能接上了……小洋芋那边有消息吗?” “佳佳天天研究她那个数据库,可暂时还没什么突破。” 听到这儿,尹建生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声音虽小,却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所以啊,我联系了刘管教,我跟他说好了,后天你过来接……” 话还没说完,走廊传来几声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似有人朝病房逼近。 两人眼神一对,瞬间心领神会。 常锐一个翻身跳上旁边空床,三两下拽起被子把自己卷得严严实实;尹建生也不含糊,把资料抱进怀里,迅速蒙头躺下,呼吸沉稳得像睡熟了十年的老病号。 「咔哒。」 病房灯亮了,白光倏然洒下,尹建生装作被惊扰,微眯着眼望向门口——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邓妍。 他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急急朝常锐的方向连打眼色。 常锐蒙在被子里,本就紧张,以为护士真的来了,反倒把头裹得更严。 邓妍眼神一凝,走向空床,看见了那台躺在枕头边的手机——常锐的。她沉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 下一秒,床头那只手机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常锐猛地坐起,脸上一瞬掠过一丝惊惧,又迅速转为尴尬。他刚要说话,却看见邓妍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中还举着自己的手机。 “怎么不早说?”他朝尹建生怒道。 “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吗?”尹建生无奈。 “真是服了你们。”邓妍将鲜花轻轻放在尹建生床头,语气虽然平静,眼神却带着些笑意。 “邓主任,大半夜的,您怎么过来了?”尹建生坐直了身子,脸上写着诚惶诚恐,“你工作那么忙,我又帮不上什么,还得你来探望我,实在是惭愧。”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最近实在抽不出时间。”邓妍顿了顿,“这是一点小心意。” “哎呀,你太客气了。”尹建生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瞄了眼常锐,“快坐快坐。” 邓妍坐在床边,目光微挑,“你呢?你来干嘛?” 常锐尴尬一笑,“这么巧啊邓主任,我这不是想老尹了吗……你们聊,就当我不存在。” 邓妍心领神会的笑笑,转头看向尹建生,“老尹,韩支队没交代你吗?医生都说了,要你好好休息。” “放心吧,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尹建生挥了挥手,“咱干公安的哪有轻病重病的讲法?能动就是没事。” “果真被老主任说着了。”邓妍轻叹。 “他说什么了?”两人异口同声。 “他说——只要你晚上没睡着,就肯定在查案子。” “嘿,那是老领导,了解我。” 邓妍忽然目光一凛,看向尹建生手上的笔记本,“那是什么?” 尹建生本能地缩了缩手,“就……普通笔记本。” “给我看看。” 尹建生看看常锐,又看看邓妍那双一如既往的坚定眼神,最终只得认命地递了过去。 邓妍翻开一看,「小洋芋」三个字被圈了好几重,旁边还画着一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箭头。她眼神一顿,鼻尖微酸。 “老尹,案子固然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尹建生摆手,“邓主任,你来了也好,咱们正好聊聊小洋芋这案子。”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佳佳做了个新数据库,查资料是方便多了,但这世上哪有什么比「打拐活字典」更好使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猛地被推开,护士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 灯光一照——病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尹建生一个人。 护士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确认角落里没人,皱眉自言自语:“不可能啊,刚才明明听到声音……”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走廊尽头,邓妍和常锐并肩一闪,已经悄然退了出去,连脚步声都收得极轻。 “38床,你怎么回事?!”护士语气严厉。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睡觉……”尹建生缩进被窝,心满意足地打起了呼噜。 第37章 动员 林山公安局内。 邓妍和常锐并肩站在肖局长办公桌前,韩支队长也在。肖局长眉头紧锁。 “老尹现在什么情况?”肖局的语气很重。 邓妍轻轻点头,“他这些年长期操劳,血压、血糖都有问题……昨天突发,是累的。这次得好好休息了,肖局。” 韩支长叹,“都怪我,没多关注他……就算是铁,也经不起这么用法。” “二十多年了,”肖局眼神闪过一丝疲惫,“他,是该歇歇了。” 肖局长目光转向邓妍,“林医生一家被骗的案子呢?” “已经交给经侦立案了,赵志龙还在追查,钱一定追回来。” “那小洋芋呢?”肖局脸色突变,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质问。 邓妍沉下脸,摇头:“还没有线索。” “你说说,为什么?” 邓妍沉声应对,“说明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官话少来!”肖局怒指,“老尹都累病了,还不到位?” “肖局,我说的是——我的工作不到位。” 她直视着上司的目光,“老尹、常锐、杨佳佳……打拐办每一个人都废寝忘食,从来没懈怠过。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 韩支赶忙打圆场:“拐卖案不同于普通案件,线索稀缺,时效性强,我们人力又有限……” “我没问你。”肖局打断,“邓妍,你来回答,怎么办?” “我们在重新排查林阳煜当天的监控视频,同时……”她目光一凝,“我认为打拐不仅是侦查,更要防范。利用网络,让全民「防拐」成为常态教育,从源头压缩犯罪空间,才能真正减少拐卖案件。” 肖局一听,目光亮了些,点了点头。 “小邓,你这战略眼光,政秘科没白待。不错。” “越是这种时候,”邓妍眼神坚定,“越要回应质疑,主动应对,给人民一个交代!” 肖局长转身负手踱了几步。 “好,这件事你来负责,宣传科全力配合。” “是!” * 第一位出镜的是一位年约四十、面容憔悴的农妇。她站在镜头前,有些拘谨地理了理袖口,眼神飘忽不定。 “我家闺女……两岁丢的,已经十三年零五个月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麦克风吞没,“那天,我就出去买点东西,她在门口玩……就被人贩子抱走了。” 她说完这句,眼神便沉进了某种看不到底的黑里,仿佛这些年所有的思念都被瞬间拽了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紧接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入镜头,像是街边开店的小老板,衣衫整洁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我跟她妈去商场,本来好好的,结果因为一点小事吵了几句,谁都没顾上……孩子就不见了。” 再后来的那位妇人,一言未发,只是看着镜头,眼圈泛红,嘴唇哆嗦半天,终于掉下一串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镜头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断,只静静记录着她沉默的痛。 “我们家毛毛,是跟外婆出门时被拐的。”又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教师模样的母亲出现,声音哽咽却清晰,“人贩子装作问路的样子,外婆一回头,他就把毛毛抱走了……电瓶车一下就跑远了。外婆七十了,根本追不上。” 她抹着泪,边讲边摇头,“毛毛才三岁,什么都不懂……” 画面一个个切换,更多家长陆续出镜。 他们中有卖水果的、有摆摊的、有家庭主妇,也有城中村的服装厂工人。他们都不善言辞,面对镜头时有些僵硬,但说出的话句句扎心。 “我们家孩子被拐六年了。”一位父亲脸色苍白,说话声音却出奇镇定,“有时候我觉得……他还在家门口,就在胡同口等我。我一回头,说不定他就坐在那。” 他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我老婆说我魔怔了,可我不是魔怔,是我知道,他没远走,他就在……就在我心头。” 另一位母亲眼圈发黑,像是连年操劳未眠:“孩子丢了十四年,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她就那么被一个问路的骗走了。我追了,但追不上,连哭声都没听到……她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她声音低哑,“后来我男人和我离了,说是我弄丢的……这些年,我逛遍街上每一个穿那天那种衣服的人,只要像,我就抓着问,问他们是不是……”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别人说我疯了,我也觉得也许吧……但我不信我见不到她。她长大了,我陪她长大……后半生,我都等着她回来。” 镜头一个接一个地闪过,一张张带着哭腔的脸、一句句哽咽的回忆,在镜头前凝结成一部没有配乐却震耳欲聋的纪录片。 这些视频正被剪辑、分类、上传。 打拐办的办公区里,杨佳佳坐在电脑前,屏幕中正在播放这组初剪片段。 记者问道:“您作为林山市公安局打拐办的主任,谢谢您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刚才被拐的家庭跟我们介绍了许多人贩子的拐卖手段,可以说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一旦遭遇,对于我们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那我们应该如何防范呢?” 邓妍那句沉稳的声音传出:“面对新发生的诱拐案件,第一时间请不要慌张,一定要去报警,并且尽可能的去记住犯罪嫌疑的一些内部特征,使用交通工具,还有路线,这样可以帮助我们警方能够快速的寻找到犯罪嫌疑人。我们也希望那些丢失孩子的家庭,还有家长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惊慌的一些举动,一定要相信我们警方。希望每一个丢失的孩子都能早日回家,我们也希望每一个家庭都能圆满,早日实现天下无拐。” 路过的同事一个个驻足,有人停下脚步,有人眉头紧锁,更多人沉默。 他们都听见了那一串串平实却沉重的叙述,看见了那些父母的眼泪,看见了那些十几年未变的等待。 人潮在办公室流动,情绪却在空气中慢慢聚拢,这不仅是宣传,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动员。 第38章 我的小洋芋 阳光穿过云层,斜斜洒在美术学院门前那座高耸的艺术大楼上。玻璃幕墙在光影中反射出夺目的光晕,而此时,从一辆略显老旧的私家车里走下来的两人,却与这座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孙律师,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呀?”骆晓星有些局促,拎着那一大袋土特产,感觉自己与这儿格格不入。 “老张告诉我,这里的杨教授是林山市素描第一高手。我就想请他对着你。画一张男孩子的画像,没准就是你弟弟长大以后的样子,”孙文翰将车门关上,走在前头,语气却柔和得很。 他身形单薄,走路时还不忘回头照看身后拎着袋子的女孩。骆晓星一边跟着,一边忍不住东张西望,像个误入画展现场的村庄小麻雀。 二人一步步走向美术楼,身影在阳光下被拉长,倒映在明亮的玻璃墙上,也被写进了这座学院今日的注脚中。 * 打拐办办公室内。 “成啦!”杨佳佳兴奋地跳起来,飞快回到座位。 “什么成了?”邓妍也凑了过去。 电脑上,是一段调取好的视频画面,和一套正在解析的软件界面。 “这是我做的小洋芋案简易数据库的demo。”杨佳佳手指飞快点动,“你们看,这段视频就是我们提取线索用的,我把它分帧处理,找出了几个关键画面。” 屏幕上,一段俯拍的监控画面出现。 一辆大货车挡住了另一辆白色越野车。车门打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匆匆下车,打开另一侧车门。一位女人抱着一团衣物模样的东西跑来,随后两人一起消失在货车遮挡的监控盲区。 片刻之后,男人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包离开,再次藏在角落里。不久,他迅速回到车内,驾车离去。 邓妍猛地指向画面,“你等一下,暂停,放大这个画面。” “这就是林医生在救那个孩子时,小洋芋被抱走的同一时段。”杨佳佳立刻调出时间轴。 “她手里到底是什么?”艾心蹙眉,“那么大一坨,看着像是孩子……但也可能是衣服。” “你看这男的,拎包的姿势不太对。”艾心边说边模仿,“如果里面是孩子,这样拎着太危险了,不太像。” “可这么巧的时间和行为方式,也太值得怀疑了。”邓妍盯着画面,“不管是不是,必须把这俩人找出来。” “脸看不清,”杨佳佳焦急,“我只能放大来试试看有没有线索。” 镜头拉近,男人脚上穿了一双并不常见的休闲鞋,颜色与众不同,鞋底也有特殊的纹路。 “这个……好像在哪儿见过。”邓妍靠近了点,忽然灵光一闪。 几天前,在抓捕孟贵时,她瞥见他那双鞋的细节: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鞋底花纹。 ——讯问室里,他坐在桌边低头不语,可鞋子正好露出,邓妍那时就留意了。 “杨佳佳,”她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调出孟贵被捕那天的现场录像,还有他在讯问室的资料,我要核对这双鞋!” “好!”杨佳佳飞快操作着电脑,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随着画面一帧帧定格,邓妍倏地站起,一掌拍在桌面上。 “是孟贵。”她声音铿锵,毫不犹豫,“佳佳,把我们审讯孟贵时的执法记录仪视频调出来,找那双鞋,放大!” 杨佳佳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几秒后,执法记录仪的影像跳了出来,一帧一帧地播放。镜头中,孟贵被押解进讯问室,他低着头,脚边的那双鞋在镜头下短暂一闪。 “暂停——放大这部分!”邓妍俯身,紧盯着屏幕。 画面中,孟贵那双旧鞋清晰地映入眼帘:左脚外侧一道裂缝,鞋底磨损严重,边缘开胶,鞋舌上甚至还有一小块脱落的胶标。 另一边,监控中那段模糊视频中男人的鞋也被调出,两幅画面并列在同一个屏幕上。 “纹路、型号、磨损位置……一模一样!”杨佳佳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几分,“就是他!我就说那老小子不老实!” 她侧头看向邓妍和艾心,眼里闪着确认后的胜利。 “那我们可以抓他了吧?”她跃跃欲试。 艾心也点点头,显然也认为这是突破口。 可常锐却没立即接话,而是皱起眉,微微摇了摇头。 “还不能说是「抓」,只能说「请他来配合调查」。”他语气平稳而冷静,“毕竟视频里那个女人到底给他什么,我们还不能百分百确认。抱的究竟是不是小洋芋,不能光靠猜测。” ,邓妍和杨佳佳正认真听着,手机突然震动。邓妍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林浩。 她眉头一紧,起身向外走去,同时朝众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走廊上,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快步走着:“喂?什么?怎么会这样?” 正巧这时,艾心带着孙文翰和骆晓星从楼道另一头进来。孙文翰远远看见她,刚想打招呼,邓妍却已经擦肩而过,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邓妍挂断电话,神色凝重。 孙文翰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眉头轻蹙,却什么也没说,带着骆晓星悄然离开。 * 急诊病房里,帘子隔出了一排病床,苍白的日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蔡欣躺在床上,紧闭着眼,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她面色憔悴,额角渗着汗。 林浩坐在床边,低头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助。 邓妍赶到,轻轻拍拍他肩。他抬起头的一刻,邓妍才惊觉,这才几天功夫,林浩脸上已满是胡茬,眼里没了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邓妍低声问。 “欣欣身体本来就不好。”林浩声音哑哑的,“这阵子整夜整夜睡不着,成天跑着找小洋芋……今天在外头又晕倒了,我实在没辙,才给你打电话。” 邓妍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安静躺着的蔡欣,心头一沉:“医生查了吗?” “查了。”林浩摇头,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没发现器质性病变。医生说……是她太累了,心气耗尽了。” 他顿了顿,像是压着情绪又忍不住爆出一声叹息。 “洋芋丢了之后,她什么都不顾了,工作也辞了……” 几日前。 街头的阳光刺眼。蔡欣和林浩站在人行道旁,将一张张小洋芋的寻人启事贴在电线杆和墙面上。 蔡欣脸色发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晕倒。林浩连忙扶住她,两人一起坐到了路边。 这时,蔡欣手机响起。 “喂,刘总……”她声音虚弱。 对面传来劈头盖脸的一通吼。 “你是不是该回来了?项目不能等你,孩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再这样下去,这工作你也别干了!” 蔡欣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嘴唇在颤:“我的孩子丢了……我放不下。” “那你放不下也得接受现实!”刘总声音更高,“警察不是已经立案了?你这样不上班也不是办法,项目拖不得——” “我辞职!”她忽然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隐忍与决绝,“我不干了。” 眼下,林浩望着她,眼里掠过一丝心疼。 邓妍站在医院走廊的灯下,久久无语。她知道,这并不是某个家庭独有的困境,而是许多失踪儿童家属所面对的绝望日常。没人能真正懂得,那种黑夜中睁眼就失去方向的痛。 她低头看了一眼林浩,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 “我会想办法。” 忽然,病房里一声巨响传来,像是什么砸倒在地。她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冲了进去。 林浩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紧跟着追了进去。 病房里一片混乱。 穿着病号服的蔡欣像是彻底失去了控制,蜷着身子靠在墙角,一下一下,用头去撞墙,动作木然、重复,如同一尊失控的人偶。 她嘴里反复低声念着什么,却语句凌乱,几近呢喃。 “……小洋芋回不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是个废物……” 护士拦在她身边,焦急地想将她拉开:“这位女士,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医生马上就来!” 可蔡欣像是听不见,她的额头已渗出血迹,仍固执地朝墙壁撞去。 林浩冲进来,看到这一幕,身形顿时定住,眼眶瞬间涨红。 “欣欣——”他喊出声,声音颤抖,“你不要吓我啊!” 他扑上前想抱住她,却根本拉不住。蔡欣的力气像是被极端的痛苦撑到了极限,疯了一样执拗地挣脱他,继续撞墙。 邓妍也冲了进来,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护士,贴近蔡欣身边。护士还想阻止:“你是家属吗?别乱来——” 邓妍没理她,耳朵凑近,只想听清蔡欣到底在念什么。 “……回不来了,小洋芋……我没用了,我是个废物……” 她的声音嘶哑又微弱,像是挤出了身体最后的意志。 邓妍猛地伸手抱住她的肩:“蔡欣,小洋芋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 蔡欣猛然停了一下,抬头看了邓妍一眼,那目光又空又茫,眼底只剩浓重的失望和一层一层的绝望。 “你骗我。”她喃喃,“她回不来了……” 下一秒,她再次猛地抱着脑袋,转身撞向墙。 “别——!”邓妍来不及多想,直接挡在她和墙之间。 “砰!”蔡欣撞在她胸口,力道之重让她闷哼出声,身形一晃,却死死站住。 邓妍吸着气,疼得眼前一阵发黑,却仍按住她的肩,声音压着情绪: “蔡欣——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发誓,一定会找回小洋芋的,我不会放弃你们。” 可蔡欣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又开始用力抱着头,痛苦地低声呜咽。 邓妍伸出双臂,紧紧把她圈住,用尽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哄着她: “我知道你现在头疼得要命,你觉得只有撞墙才舒服一点,是不是?但那不是头痛,是你心里痛……你痛到连哭都不会了,我懂,真的懂。” 她低头凑近,贴着蔡欣耳边,声音轻得像是从胸口挤出的一缕热气: “哭出来吧,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终于,蔡欣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层麻木的外壳像是裂开了一道缝,她眼里猛然涌出泪水,脸上扭曲,像是终于等到了有人允许她崩溃的那一刻。 “我的孩子……我的小洋芋啊!” 她哭喊着扑进邓妍怀里,像一只被扔进风暴中的纸船。 林浩也早已抑制不住,红着眼将两人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闷闷的抽噎。 医生赶来了,脚步匆忙,见此情形不由一愣。邓妍轻轻将蔡欣扶进林浩怀里,自己揉着胸口,退后一步,示意林浩跟自己出来。 第39章 都不容易 办公室里,杨佳佳还在跟尹建生通话,没注意到门口的变化。 “尹主任,我觉得我们得重新校对那份时间线……”她正说着,突然看到孙文翰进门。 “尹主任,孙律师来了,我这……”她刚想继续说明,话还没出口,孙文翰已经将一张画像「啪」地拍在了桌上。 杨佳佳一脸惊愕:“这、这是……” “这是骆晓宇的画像。”孙文翰不容她插话,“我自己请人画的。你们不是一直查不着人吗?今天我不多说别的,先拜托你们,能不能按着这个发个协查,让全国公安帮忙找找?” 一旁的艾心也愣住了,没想到孙文翰来势如此直接。 “孙律师,这画像谁画的啊?”艾心忍不住先问。 “美院一级教授。”孙文翰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又有几分压着火。 杨佳佳撇撇嘴:“根据什么画的?” “就骆晓星的相貌特征,加上协查通报上那些照片拼出来的。我就知道你们也靠不住。”孙文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不是孙律师,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们也靠不住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没有做努力呢?那天邓主任从信访办回来以后,就让技术科按照骆晓宇的骨相画了一张画像,而且与此同时,我们也把这个画像同步给了各级公安机关,让他们协同调查了。”杨佳佳说着把电脑打开,一张类似的男子画像赫然在电脑上。 “可以啊,小杨警官。”孙文翰冷冷一笑,“那我要是不主动送这画像来,你们是不是也不会给我看这个?” 杨佳佳一愣,刚要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您不是这个意思,那您是哪个意思?”他声音不高,却句句带刺,“你们专业打拐的,骆晓宇案子都拖了多久了,你们是怎么查的?” 艾心连忙端了两杯水递过去,缓和气氛:“孙律师,您别生气。” 孙文翰拍了下椅子扶手,“邓主任呢?就在刚才,都没个解释,人从我面前走过去一句话都没说!这是办案态度?” 杨佳佳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您是为这个生气啊?” 艾心暗中拽了她一把,杨佳佳连忙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艾心把语气放得更温柔一些:“孙律师,咱打拐组人手是真的不多,案子也多。这案子一直是尹主任在跟,他也特别重视……” “重视?”孙文翰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我来送画像,连你们有「画像师」这回事我都不知道!” 他正说着,旁边的骆晓星看着桌上的画像,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我只见过我弟弟小时候的寻人启事照片。”她哽咽着,“他现在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艾心赶紧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晓星,别哭。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找到他。” “尽全力?”孙文翰目光凌厉地扫过她,“要不是我找上门来,你们有一丝动静吗?我现在线索都给你们了,你们才跟我提什么AI画像!你们这办案态度,我明天就去信访写举报信!” 他站起身,一把扶起还在哭的骆晓星。 “晓星,走,别指望他们了。” “孙律师!”艾心刚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办公室的门已经「砰」地一声被甩上。 屋里顿时安静了。 杨佳佳瞪着门口,撇嘴低声嘀咕:“这孙律师也太难缠了吧?” 艾心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各家都有各家的不容易。” * 医院走廊的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投下温暖却空洞的光影。 邓妍站在窗前,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余波中。她的手指轻轻扣着窗沿,掌心却满是冷汗。 林浩抹着眼泪走过来,声音低哑却真诚:“邓主任……今天,真的谢谢你。” 邓妍没有立刻转身,过了一秒才开口:“林浩,你听我说。她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不只是情绪崩溃……我怀疑,是严重的PTSD。” 她转过脸,目光认真而严肃:“你最好尽快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越早越好。” 林浩用力点头,正要说话,一名护士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蔡欣家属呢?” “在这儿。”林浩立刻应声,转头对邓妍一鞠躬,便跟着护士快步回了病房。 邓妍依旧站在原地,视线落在窗外。楼下绿树成荫,阳光明亮,街道安然如常。 可她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 福利院的走廊里光线温暖,墙壁上挂着些孩子们的画作。院长走在前头,步伐不急,语气里却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叹息。 “你们通知我们说发发的亲人找到了,”她边走边说,“孩子就天天跑到接待室等着。只要有孩子被领走,她就不肯吃晚饭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哪个孩子不盼着有人来接她回家呢。” 邓妍和常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接话。 推开接待室的门时,一股淡淡的阳光洒在屋内。发发坐在小椅子上,手里抱着她那只陈旧的小熊,听到动静,她第一时间抬头张望,眼睛里一下子亮了。 她看见了熟悉的常锐,眼神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 “我爸爸妈妈来了吗?”她问,声音里带着努力压抑的雀跃。 常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邓妍也一时语塞,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告诉孩子事实。 门又被轻轻推开,一对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拘谨,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女孩扎着整齐的马尾辫,神情紧张而局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发发看。 “这是我们打拐办的邓主任、常警官。”艾心介绍道。 “邓主任好,常警官好。”女孩的养父低声说着。 发发睁大眼睛看着这对陌生人,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不安。那个女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到谁似的。 “洛洛?”她试探着。 第40章 洛洛寻亲 发发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着,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女孩上前了两步,眼眶红了,声音发颤。 “洛洛,你一点都没变,怎么还没长个儿呢……” 发发的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喃喃:“姐姐?” 那一刻,邱婷婷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是我,洛洛,我是姐姐。邱婷婷,你叫邱洛洛!还记得吗?” 洛洛的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那对中年人身上,小声问:“他们是爸爸妈妈吗?” 邱婷婷愣住了。她看了眼几个大人,咬了咬牙,蹲下来,双手轻轻放在洛洛瘦小的肩膀上。 “洛洛……我们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空气凝固了片刻,洛洛抱着小熊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邱婷婷接着说:“我之前一直没想到还能找回你。爸妈一直在找你,他们出事,就是在找你的时候出的车祸……奶奶后来也病了,去世了,就剩我一个人。后来,这对新的爸爸妈妈收养了我,他们一直对我很好。”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女孩仍然一言不发,小小的身子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她抱着的小熊,像是她唯一还能依靠的东西。 邱婷婷顿了顿,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一个旧铅笔盒,递到发发眼前。 “你还记得这个吗?你小时候总缠着玩我的铅笔盒。后来我们俩还因为这个闹过别扭呢。”她笑着,带着点孩子气的怀念。 洛洛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只铅笔盒上——盒子旧了,边角略微磨损,但确实保存得很好。 “你看,我一直留着它。现在还给你。我也可以用零花钱再给你买新的。” 她小心地接过铅笔盒,指尖缓缓抚过盒盖,动作很轻,就像生怕一用力,回忆也会碎掉。她眼睛没有离开铅笔盒,小声问道:“姐姐,那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走廊的门虚掩着,缝隙中能看到接待室里邱婷婷不停地跟洛洛说着什么,声音柔软,眼神也温柔。而洛洛只是低着头。 邓妍轻轻把门掩上,留了一道细小的缝。她转过身时,正好听见院长正在和邱婷婷的养父母交谈。 “婷婷也跟我们提过几次,说想把妹妹带回去一起生活。”养母神情为难,语气却很坚定,“可怜的孩子确实多,我们家的条件……真的养不了两个。” 她顿了顿,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邓妍和院长,“不是我们没善心,实在是现实不允许。” 院长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有些无奈。邓妍没说什么,只转头看向常锐。那一刻,常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屋里,眼神复杂而沉默。他看着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女孩,眼里满是担忧。 再看一眼接待室里,邱婷婷仍在尽力靠近洛洛,试图用回忆和温情打开她封闭的世界,然而洛洛的倔强和沉默就像一道厚厚的门,没人知道它背后藏着什么。 不久后,邱婷婷被养父母唤走。院子门口,她站在门槛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洛洛,小小的肩膀努力挺直,声音却忍不住颤抖:“洛洛,你相信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会带你走。” 洛洛依旧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小熊,目送她离开。 等婷婷一家人走出福利院门口,洛洛终于转身,突然就跑开了。她的背影像一道无声的风,穿过大树下的光影,消失在角落。 众人一时间无话,面面相觑。 院子里的大树下,院长和邓妍低声商量着孩子的后续安排。 “孩子是好孩子,聪明得很,别人一句话她都能听懂。”院长叹着,“就是太敏感了,领养人一听说她的背景,就犹豫了。我们也不能撒谎骗他们。” 邓妍点头:“理解。心理方面您多留心,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两人交谈间,常锐一直没参与。他的目光早已越过院子,落在远处秋千上的那个小身影。 洛洛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那只旧熊,低着头,秋千微微晃着,显得孤单又安静。 常锐走了过去,悄悄在她旁边的秋千上坐下。秋千吱呀一声,洛洛没抬头,也没说话。 他也没急着打破沉默,只陪着她晃着秋千,风吹过耳边,带着淡淡的栀子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饿不饿?” 洛洛还是不吱声。 他又问:“想不想吃炸鸡?” 这次,秋千轻轻停了一下,洛洛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 傍晚的快餐店里,一张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炸鸡、汉堡,还有一杯刚送上的热巧克力。 洛洛坐在桌前,埋头大吃,嘴巴根本停不下来。 常锐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得投入,嘴角带了点笑。 “慢点吃,”他提醒,“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洛洛小脸埋在食物里,没说话,像是把所有委屈都吃进肚子里。她吃得太快了,似乎是在补偿一个没人肯疼她的童年。 常锐看着她那模样,突然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故作轻松地说:“嗨,没啥事。等你姐姐放假,让她来找你玩。” 话音刚落,洛洛的动作顿住了。她低着头,眼眶突然红了,吸了吸鼻子,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要。”她哑声说道。 常锐看着她,语气轻了下来:“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又没外人,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我是不是……特别招人烦?谁都不要我?”那句“没人要”终究还是从她嘴里冒出来了,声音细小,却像一根针扎进人心里。 “是……”常锐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妥,但已经来不及。洛洛那点仅存的坚强一下被戳破,终于大哭起来。 她哭得像个彻底被孤独击溃的孩子,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常锐没有去劝,只是等着她哭够。等到哭声慢慢低下来,他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哭,”他压低声音,语气缓了,“我意思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打拐办的,就挺喜欢你这个小烦人精的。” 洛洛抬起头,鼻子红红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真的气他还是想笑。她咬了咬唇,没接纸巾,自己擦了下眼泪。 “还吃不吃?不吃咱回去了。” 她不说话,低头继续狼吞虎咽。 常锐终于笑出了声,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夜深。 洛洛躺在床上,怀里仍抱着那只破旧的小熊。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想看透黑暗,找到一丝确定的依靠。房间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把小熊抱得更紧了些,闭上眼睛,心里仍在回荡着常锐那句—— “我们打拐办的,就挺喜欢你这个小烦人精的。” 第41章 小洋芋新线索 阳光透过「团圆小馆」的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墙上一整面寻人启事的照片。屋内一片安静,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孙文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边摊着几份厚厚的案件资料。他一边查看着,一边时不时抬手揉揉眉心,神情专注而疲惫。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是前阵子那起交通案中男子的妻子,身旁还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女人带着些许拘谨地走向他,满脸感激地说:“孙律师,我老公说您接了他的案子,我来签合同……这是预付款。”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俯身坐在他对面,一张张认真地数着。钱还没数完一半,孙文翰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将那一部分钱推了回去。 “够了。”他语气干脆,“剩下的,给孩子留着。” 女人一愣,随即眼眶泛红,连连起身鞠躬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小女孩站在桌边,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递到了孙文翰手心:“谢谢叔叔,叔叔是好人。” 孙文翰低头一看,那是一颗芒果味的糖。他怔了怔,掌心的糖果仿佛沉甸甸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 女人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孙律师……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叫「小洋芋」的孩子?” 孙文翰猛地抬头,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女人指了指墙上的一张寻人启事,那是林阳煜的照片。 “就是他吧?”她确认道。 孙文翰猛然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激动:“你见过他?” “那天孩子丢的时候,我就在广场上……”女人还没说完,孙文翰已经一把抓起资料,拉着她和小女孩匆匆出门。 打拐办公室内,几人正围在白板前紧张讨论着案情。 杨佳佳挂掉电话,皱着眉道:“辖区派出所帮我们摸排了一圈,孟贵家这些天没人进出,夫妻俩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类似的鞋的种类也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何查起。”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 尹建生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身后是常锐。 “尹主任!”杨佳佳惊喜地迎了上来。 “哟,老尹你可回来了!”邓妍也连忙起身,但脸上更多的是关切,“你身体……行不行啊?” “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就是糖不能多吃。”尹建生笑得豪爽,手一挥,“别废话了,赶紧把这几个案子汇总一下,我这边有线索。” 常锐转头,正好看到走廊另一头,孙文翰带着一名中年妇女和小女孩大步走来。 他打趣地低声说:“又来活儿了……” 没多久,三人一同走进办公室。 “孙律师?”邓妍看见他,连忙迎上前去,脸上有些歉意,“上次您来找我的事我听佳佳说了,对不起啊,那天我确实没看到您……” “不是为这个。”孙文翰语气干脆利落,一指身后的女人,“我是为小洋芋的事来的。” “什么?!”邓妍一愣,眼睛瞪大了。 “她有线索。”孙文翰点点头,转身让女人走上前。 女人走到众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那天……孩子丢的时候,我也在广场上。我记得很清楚——大家都在忙着救人,我远远看见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朝一辆车走过去……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 办公室的空气顿时凝固。 中年妇女的一番话让邓妍、常锐都怔住了。 她顿了顿,认真回忆着:“我当时其实没多想……直到前两天看到孙律师在朋友圈发的寻人信息,才觉得不对劲。那个女人……她明明就在事发现场,可她根本没看热闹,反而是抱着孩子直接朝车那头走。我当时就奇怪,怎么这时候还往人堆里冲?今天又看到那个天台上,孩子妈妈要跳楼的视频……我就突然想起来了。” 邓妍的声音低了下来,目光却灼灼:“您确定,她怀里抱的是个孩子?” “当然是孩子啊!”女人说得笃定,“孩子小小的,还裹着。” 众人眼神交汇,一股莫名的希望腾起。 “她是不是把孩子交给了车边一个男人?”邓妍继续追问。 “是啊,那男人就在车边等她,她把孩子递过去,然后自己上了车。” “那个男人是不是从车里又拎出一个大包?”邓妍敏锐地往下推理,“是不是军绿色的?” “这个我不太确定……”女人眉头紧皱回忆,“好像……是的。” “天哪!”杨佳佳低声惊呼,“小洋芋就在那个大包里!” 孙文翰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查监控啊!找那个男人——拎包的那个!” “我们知道是谁了。”邓妍平静地说。 “知道了还不去抓?!”孙文翰的情绪显然在临界点。 “现在不是去抓的时候。”杨佳佳补充,“我们得先找小洋芋。孟贵把那包放在了一棵树下,那儿没有监控了……” 孙文翰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不满。 常锐缓声解释:“孙律师,您这个线索特别重要,我们一定会全力追查的。” 可这话听在孙文翰耳里,无异于在敷衍。他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妇女和孩子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上,孙文翰带着人朝出口方向走去。 恰好艾心正匆匆赶来,与他擦肩而过。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却没得到回应。孙文翰神色冷峻,只顾着领着人快步离去。 艾心脚步微顿,回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孙律师这是又在闹什么?” 回到办公室,艾心带着些许疑惑问道:“刚刚我在门口看到孙律师,他又在追哪个案子?” “不是别的,”杨佳佳说,“他是来提供关于小洋芋的线索。” “那他怎么一脸不高兴?”艾心挑眉。 “嫌我们动作慢呗。”杨佳佳无奈摊手。 这时,常锐一直盯着监控画面不说话。 邓妍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有什么发现?” 常锐指了指画面:“这棵树下确实是盲区,但我把时间线往后调,看——” 画面中,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缓缓驶入视野。 “这个女嫌疑人先抱着小洋芋出现,交给了孟贵。”常锐边讲解,边手动放慢画面,“孟贵把孩子装进那个军绿色的大包,放在树下……然后这辆面包车开过来,从盲区里把包捡走了。” 邓妍屏息片刻,忽然问:“你说……这个女人,会不会是老尹提到的那个「红姨」?” “不像。”尹建生走过来,眉头紧蹙,“红姨干活很干净,几乎不会当街作案。她擅长化妆伪装,像这样抱着孩子奔跑,这不是她的风格。” “可这三个人——孟贵、女的、面包车司机——明显是一伙的。”杨佳佳插嘴,“我们可以抓人了吧?” “先找到这辆面包车。”邓妍语气坚定,“找到他们,才能救回小洋芋!” 杨佳佳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几张监控截图接连弹出,被投影到墙上的大屏上。 “就是这个人。”她指着画面中一张放大的模糊图像,眉头紧皱,“但脸看不清楚。车牌是——” 画面一顿,她将图像进一步放大。 “南C1798B,”邓妍脱口而出,“林山的牌照。” “问题来了。”杨佳佳迅速调出另一组画面,电脑屏幕随即分割成两边,“这块车牌的车,在林山和陵南同时出现——还都是今天。” “车长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不可能一车两地。”邓妍的语气冷静却锋利,“有一辆是套牌车。” 尹建生眯眼望着屏幕,手指一点其中一辆车:“这辆应该是他们惯用的车,用来运孩子。” “先查林山那辆。”邓妍果断。 几秒钟后,监控定位结果弹出,画面定格在一座农贸批发市场门前。 “这辆车最近每天都出现在城郊罗山镇的农贸市场附近。”杨佳佳迅速报出位置。 “我们立刻赶过去。”邓妍站起身,语速加快,“老尹,你和佳佳坐镇,请示肖局长。我和常锐先走。” 阳光灿烂的上午,公安局门口。 便衣车轰然启动,载着邓妍和常锐,直奔罗山镇。 不多时,车停在市场外一个隐蔽角落。 车窗微微落下,邓妍望向不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缓缓停靠,车牌赫然是南C1798B。 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头探脑地下车。 “是他。”常锐点了点头。 邓妍没有多言,打开车门迅速下车,朝对方走去。 男子本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当看到邓妍盯着他,神色顿时变了,掉头就跑。 邓妍毫不犹豫追了上去,男子边跑边打翻摊位,弄得市场内鸡飞狗跳。 常锐绕过摊贩,试图从另一侧堵截。 男子跌跌撞撞跑向市场后门,却刚好迎面撞上了追来的邓妍。 “别过来!”他吼了一声,想挥拳。 邓妍却早有准备,一个利落的擒拿,干脆利索地将他摁倒在地,反手锁住。 常锐赶到时,邓妍已经将人制服。 “漂亮。”常锐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42章 孙文翰独自查案 讯问室内,男人坐在椅子上,手指绞在一起,神情紧张。 “姓名。”邓妍坐在他对面,冷声问。 “王……王老实……”声音像风中蚊鸣。 艾心「啪」地一掌拍在桌上,吓得王老实一抖。 “你哪儿老实了?”她声音陡然提高,“老实人见警察跑什么?” “我……我以为你们是追债的。”他急急解释,“我借了高利贷,最近被催得不行,吓坏了……如果早知道你们是警察,我才不跑呢。你们得保护我啊!” “你认识孟贵吗?”邓妍问道。 他一愣:“谁?” 邓妍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是白色面包车的截图。 “这是你的车吗?” “是的,我的。”他点头如捣蒜。 “有借给别人用过吗?” “没有!我每天早上都得去南口的大海超市送货,车买来之后我就天天用,根本没借过人。” “送什么?” “海鲜、蔬菜……我是生鲜采购,得送货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斟酌他的回答。 回到打拐办,邓妍翻阅着资料,眉头紧锁。 “我们去核实过了。”常锐将一份报告放在她桌上,“他说的属实,大海超市确认了他的工作安排。”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套了牌。”杨佳佳补充,“现在已经让经侦那边跟进高利贷的事了。” “孟贵这人,太精了。”尹建生接道,“一辆套牌车,居然没有一条违章记录。” “要不是系统比对,根本察觉不到。”杨佳佳回头看了一眼电脑。 “也可能用了不止一块假牌。”常锐冷静补充,“这人谨慎,一旦违规马上换牌,幸好发现得早,要是换掉我们就全失联了。” “那辆车现在在哪儿?”邓妍问。 众人目光一起看向杨佳佳。 她再次操作系统,快速调出追踪记录:“昨天晚上八点,车最后一次出现在陵南的友谊商场,之后就没信号了。” “前天在临江,大前天红溪……”她说着,将时间线铺开,“这一个月的轨迹几乎横扫整个南州省,还去了邻省几个县,没有任何重复路线。” “如果是运送儿童的车,一定不会上高速,还会躲避摄像头。”常锐声音沉沉,“这就更难查了。” “但他们肯定不是一个人作案,是团伙行动。”邓妍看着地图,目光锐利,“只要在监控网里,就一定有破绽。” “佳佳。”她目光转向杨佳佳。 “明白,用大数据技侦继续扩大范围!”杨佳佳立刻坐回电脑前。 “我和常锐继续追查孟贵。”邓妍说完看向尹建生,“老尹,郑薇薇、骆晓宇、孙小光三案的线索还得靠你再梳理一遍。” “放心吧。”尹建生点点头,“如果小洋芋真是红姨拐的,这几起案子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关联。” * 阳光洒在老旧街巷。 孙文翰驾驶着那辆有些掉漆的旧车,匆匆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下车,推开院门。 屋内,志愿者已经等候着。 “你不是就帮个忙么?”志愿者将手中茶杯放下,带着些打趣地看他,“怎么连打拐办的活都干上了?” “别提了。”孙文翰脱下外套,话锋一转,“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这活该怎么干。” “你昨天跟我说的线索呢?细点讲讲。” 志愿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看你发了小洋芋的事,刚好我同事说了个事,我越想越不对劲。” 他边说边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旧照片。 “我一个工友,他村里有户人家,去年抱回来一个婴儿,结果没几天说孩子夭折了。可前阵子他回去,却参加了那孩子的一岁生日。” 孙文翰神色一紧:“一岁?” “是啊,我就纳闷了。就这两天我又想起你那个启事,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文翰已经从包里掏出笔和纸。 “把这人名字、住哪、村子名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志愿者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孙文翰迅速记着,字迹凌乱却清晰。 很快信息收集完毕,孙文翰迅速打电话联系另一位志愿者范大成。 “你现在还在山阳的细邦村?” “偶尔回去,怎么了?” “等着,我马上去找你!” 山阳县景龙镇,细邦村。 范大成领着孙文翰,走在村里逼仄的街巷中。他神色警惕,一边走一边指向前方那扇紧闭的大门:“就是10组5号。” 孙文翰点头,却见范大成连连摆手,不愿再靠近。 他没理,独自躲在门口墙角,远远望着。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走出来,在院子前晒太阳。 孙文翰举起手机悄悄拍照,又拿出那张小洋芋的寻亲启事比对。但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孩子面容。 妇人抱着孩子又转身进屋,门只虚掩着。 孙文翰站在原地,手指紧攥着启事,眉头锁得很紧。 他终于抬起脚,一步步,朝那扇虚掩的门走了过去。 午后阳光炽烈,郑明光家的小院里,柳红梅正坐在婴儿车旁,逗着怀里的孩子,嘴角不时扬起笑意。 忽然,院门被敲响。 她下意识地将婴儿车往自己身后一挡,站起身,语气警惕:“谁呀?” 院门缓缓推开,一个穿着普通、神情温和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大姐,打扰了,我想打听个人。” 柳红梅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找谁?”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范大成的?”孙文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显得颇为随和。 柳红梅听罢,语气略缓:“哦,范老三啊,有这人。” “那他家住哪儿啊?”孙文翰继续问。 柳红梅眯了眯眼:“你谁啊?” “我是他朋友。”孙文翰笑着说。 “朋友还不知道他家住哪儿?”柳红梅眉头拧了起来,声音重了一点。 孙文翰倒也不慌:“我们是在城里认识的,他说老家在细邦村,我正好路过,就想看看他。” 柳红梅似信非信:“他不在家呢,听说去外地打工了。” 孙文翰一拍大腿:“哎呀,那我买了点礼物放车里呢,本来是想着给他家人捎点东西,既然人不在,那我就给他家送过去得了……” 柳红梅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推着婴儿车往门外走了几步:“行吧,我给你指指。” 孙文翰的目光落在婴儿车里,一瞬间眼神亮了。 “哎哟,大姐,你家孩子太可爱了!多大啦?”他说着,做势想往前凑。 柳红梅立刻将婴儿车往身后拉了拉,身体挡在前面:“你干嘛?” 男人举起双手,笑容无辜:“别紧张别紧张,我跟一大师学过,他说我命里注定今天遇到的第一个孩子,将来能成大器,我这不是想看看长什么样吗?” 柳红梅听得一怔,目光略松动。 “就看看,不碰。”孙文翰强调。 柳红梅犹豫几秒,终是把婴儿车往前推了一点。 孙文翰低头,仔细端详婴儿,眼中神色微变。心底立刻泛起一个画面——小洋芋的寻人启事上,曾明确写着:后背偏右肩胛处有一颗小黑痣。 他试图扶起孩子的头,悄悄向背后探去。 “你干嘛!”柳红梅立刻感觉不对,猛地将他推开,目光已经从犹豫变为敌意。 孙文翰连忙笑着解释:“别激动啊,我是想帮你看看命格,这孩子眉眼之间有一股贵气……” 话还没说完,他已悄悄掏出手机,调出相机界面。 “要不,我给大师拍张照,让他帮你测一测?”他举起手机,咔的一声,按下快门。 柳红梅怒了:“谁让你照的?删了!” 男人嘴里还在胡扯:“一张就行,一张就——” 柳红梅猛地扑上来夺他手机,他边闪躲边死命拍照,可惜角度模糊不清。混乱之间,柳红梅大喊:“快来人啦!有人贩子来啦,要抢我家孩子——!” 喊声如炸雷。 片刻之间,邻家窗户推开、屋内脚步奔出,几个村民提着锄头、扫帚就冲了过来:“抢孩子的?删照片!” 男人一边护着手机一边叫:“我不是人贩子!我就是路过……” 可没人听他解释。七手八脚将他围住,拳打脚踢,有人去抢手机,有人扯他衣服。 柳红梅站在门口怒喊:“把照片删了!” 男人被一把揪住衣领,满脸青紫,最终只能颤抖着手指,在他们眼皮底下打开相册,一张张将刚才拍的照片「删除」。 村民们见状,这才作罢,骂骂咧咧地散去。 * 村口小道,车窗缓缓摇下。 孙文翰鼻青脸肿地坐回驾驶座,揉着腮帮,长叹一口气。他点开手机,相册已空。他目光一沉,迅速划开「最近删除」文件夹,长按——恢复。 几张模糊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他点开一张最清晰的,和小洋芋的寻人启事照片反复比对,皱着眉头点头,又摇头。 不敢断言。 车门忽然被拉开,范大成钻了进来,一看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孙律师,你没事吧?” “照片太虚了。”孙文翰低声道。 “要不咱报警吧?”范大成建议。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报警,他们肯定藏孩子,到时候前功尽弃!我一定要拍清楚一张——要不咱团圆小馆志愿组织还干嘛!” 他一边说,一边翻出后座的一副破旧望远镜,对准了那户小院。 “她要出门,我就拍。” 范大成咂咂嘴:“那我可得走了。村里人要是知道我带你来,我这日子也别过了。” “你走吧。”孙文翰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 村道空旷,阳光炽热,他握着望远镜的手心,悄悄出了汗。 第43章 孟贵出现 打拐办公室内,气氛一如既往地紧绷。 大屏幕上,杨佳佳不停敲击键盘,眼睛紧盯天眼系统,几帧画面闪过,她突然一怔,低呼出声:“出现了,出现了!南C1798B的假牌车又露面了!” 话音一落,邓妍、尹建生、常锐三人立刻围拢上前,目光一齐落在屏幕上。 “快查,这辆车曾在哪些地方出现过?”邓妍语速加快。 杨佳佳手指飞舞,快速调出历史轨迹:“陵南、冀江、昌庆、红溪……最后一次,是在红溪市九关县。” 邓妍迅速走向白板,拿起笔,在地图上标注每一个地名。 尹建生和常锐也被吸引过去,杨佳佳一边报点位,一边调出相应的监控截图,几地的出现场景轮番在投影幕上闪现。 “红溪……然后是——”邓妍停下笔,站定,眼神锐利地在地图上连点成线,一道道交错的线条最终在林山市交汇。 片刻安静后,尹建生率先倒吸一口凉气:“林山……是交点。” 常锐眯起眼睛:“这条车的运行轨迹虽然绕远,却始终围绕着林山画圆。这绝对不是巧合。” 邓妍轻轻点头:“林山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车的真正属地,也就是——犯罪团伙的活动中心。” 尹建生笑了一声:“邓主任连线连得妙啊,再狡猾的狐狸,也得露尾巴。” “孟贵这个人我们已经掌握了初步信息,他频繁出现、快速转移,很可能就是团伙成员之一。”邓妍沉声说,“而且,这辆车的动向,和我们怀疑的红姨也有高度重合。” 杨佳佳抬起头,神情凝重:“我继续查这辆车在林山市的踪迹。” 电脑上的画面不断刷新。杨佳佳皱着眉:“它避开了市区几乎所有摄像头,但还是留下了四个点。”她迅速敲出画面:“人民路、祥云街、红山路、南盛街。” 四个街口在地图上连接成一个方形区域。 尹建生立即反应过来:“这四个路口的交汇,就是那辆车的必经之路,说明它的落脚点,很可能就在这片区域之内。” “但这一片面积太大了,靠我们几个人盯不住。”杨佳佳皱眉。 “不能动用派出所和治安力量。”邓妍果断摇头,“这伙人警觉性太高,风吹草动就可能打草惊蛇。” 她看着地图,指着四个交点:“我们四个分头去盯。” 尹建生毫不犹豫:“好,我守人民路和祥云街交界。” “我来祥云街和红山路。”常锐说。 杨佳佳也跃跃欲试,“我可以调交通部的同事协助。” 邓妍点头:“好,你盯人民路和南盛街。记住,不能惊动目标,见车先拍,确认后通知,听我统一指令。”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出发。” 几人拿起外套和通讯设备,脚步干脆利落地离开。 人民路与祥云街交汇的老街路口,天色微亮。 熙熙攘攘的行人、老旧的商铺、斑驳的墙皮,还有吆喝着卖早点的小贩,整个街角透着烟火气。 尹建生混在人群中,头发蓬乱、脸色略显疲惫,身穿皱巴巴的土色西服,拎着一个破旧塑料箱。他在街边蹲下,熟练地打开箱盖,里面是些小镜子、发饰、塑料贴纸。 他像个真正的小摊贩一样,将东西一一摊开,又从包里掏出个便携式折叠凳,坐了下来。 双目却如鹰隼一般,在人群中快速扫视,偶尔佯装擦拭镜子,手指却始终没离开藏在包里的耳麦。 他在等,等那辆车再次出现。 与此同时,人民路和南盛街交汇路口的一辆老旧轿车里,杨佳佳戴着耳机,眼神凌厉,紧盯路口。 夜色渐深,霓虹映在红山路与祥云街交汇的老街上,斑驳陆离地洒在湿润的路面上。 常锐坐在车内,耳麦贴耳,双眼紧盯街口。他已经守了大半夜,却没有丝毫松懈,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 不远处,一群喝完夜酒的行人嘻嘻哈哈地从巷子口穿过,他不动声色,只是下意识地调整了坐姿,继续等待目标出现。 村子那边的夜晚却并不安宁。 细邦村的街巷已悄然暗下。孙文翰再次返回柳红梅家,身后跟着神色不安的范大成。 “你快点儿,我可不敢多待。”范大成一边说着,一边咬牙托起孙文翰的腿,将他慢慢顶上院墙。 孙文翰一边扶着墙头,一边低声骂着:“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让我玩这种「飞檐走壁」的活儿……” 好不容易爬稳,他举起望远镜,眩晕中视线渐渐聚焦,院中却是死寂一片——窗户拉着厚重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正观察着,街巷里传来脚步声,范大成神色骤变,猛地一松手,孙文翰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只好赶紧滑回地面,钻进车里继续盯梢。 一夜过去。 天刚泛白,村中开始有人出门扫院,有人注意到了那辆陌生的破车。 孙文翰窝在车里,正昏昏欲睡,忽听有人喊:“喂!谁的车?” 他倏地惊醒,还未回神,几个村民已朝他奔来。 “糟了!”他猛踩油门,车子咆哮着冲出小巷。 村外的土路上,追逐战展开。 孙文翰开着那辆破旧的老面包车颠簸前行,身后一辆车紧咬不放。土路不宽,转角处车灯一闪,那辆车陡然加速,强行超车,斜插而前。 车刚稳住,几个村民已从车内跃出。 为首的,是怒气冲天的郑明光。他拎着一根粗木棍,几步冲到车前,照着前盖就是一记猛敲。 “下来!”他吼道,眼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孙文翰坐在车里,稳住心神,一边悄悄摸出手机,一边努力镇定。 “我报警了!”他高喊。 郑明光愣了一下,更加愤怒,又是一棍子砸在车门上:“你拍我家孩子干嘛?!”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林山市的街头,人民路与祥云街交汇口,老旧的街区已经苏醒。 尹建生顶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从一辆车中走出,拎着那个熟悉的塑料箱,重新坐回街边的摊位上。 正低头理货,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孙文翰」来电。 他正欲接通,余光忽然扫见路口驶来一辆熟悉的面包车。他立刻放下手机,切入电台:“常锐,注意东向西方向,有一辆面包车,车窗贴膜深,看上去像目标,往你那边去了。” “收到。” 常锐坐在红山路口车内,听完汇报,手立刻握紧了车门把。 “锐哥,”耳机里杨佳佳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你那边有动静没?” “暂时没有。” “交通部那边说,还没捕捉到那辆车在市区的轨迹。” “再等等。他肯定会回来的。” 另一端,邓妍坐在南盛街交汇口的车里,强撑着揉了揉太阳穴,眼神仍然专注。 “不要松懈。”她冷静地说,“孟贵这个人善于绕监控,不代表他不会回来。” 这时,一位推小车卖早点的老大爷走近,笑着招呼:“姑娘,早饭要不要来点?” 邓妍摇下车窗,点头:“来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老大爷利索地装好递过去。 “姑娘,拿好了啊——” 她接过早点,正要说谢谢,耳麦中尹建生的声音响起: “……他那辆车尾右下角有个凹陷,还有——” 话未说完,邓妍的眼神骤然一凝。 前方,一辆贴膜深黑、无号牌的银灰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的早点摊旁,一名男子从车内下来,将车钥匙交给另一人。 光线中,那张脸侧角度极其眼熟——正是孟贵! 她身体一紧,迅速收好零钱,将包子扔在座椅旁,一手拿起望远镜对准车尾确认,另一只手已探向方向盘。 “孟贵!”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压抑到极致。 “目标出现!”她迅速汇报,“他进了江湾洗浴,车钥匙交给了另一个人,对方重新启动车辆准备驶离!” 话音刚落,常锐已猛地拉开车门:“位置!” 第44章 合作 有车牌,贴膜漆黑,车身右后侧隐隐约约有个凹陷——与她这几天盯着的目标车如出一辙。 她轻轻吐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尹建生的电话。 “老尹,我在南盛街口发现一辆遮牌的面包车,跟南C1798B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她边说边稳住方向盘,“交车的人我看到了,应该是孟贵。他刚进了「江湾洗浴」。” 电话那头还未回应,她已迅速放下手机,换手拿起手持电台。 “常锐,常锐!”她压低声音呼唤,“马上赶去江湾洗浴,孟贵就在里面!” 电台里常锐的声音立刻传来:“已经在了!” 听见这句,邓妍眼神一凛,直接一脚油门将车冲了出去,追着那辆驶离的面包车消失在车流之中。 「江湾洗浴」内灯光昏黄,水汽氤氲。 常锐换了身宽松便装,晃晃悠悠地走进前厅。这个点客人不多,前台姑娘正低头刷手机,头也不抬地问:“一个人?” “嗯。”常锐点头,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这店挺大的,就一个入口?” “嗯。”前台依旧没抬头,麻利地翻了几把钥匙,随手递过来。 他接过钥匙,不动声色地往内厅走去,边走边留意周围的每一扇门、每一张面孔,但并未发现孟贵的身影。 与此同时,那辆可疑的面包车已经驶入红透山小区地下停车场。 邓妍紧随其后,远远在出口旁停下,透过望远镜看着那辆熟悉的车缓缓滑入阴影之中,车门打开,一名男子拎着早点袋下车。 “目标车辆已进入红透山小区地下停车场,请求支援。”她迅速通过电台报告,目光一刻不离地锁在那辆面包车身上。 尹建生接到消息,立刻起身拿起对讲。 “1101,我是尹建生,我们现在请求支援。目标极可能涉及重大拐卖团伙,请迅速调派警力协助围控红透山小区。” 与此同时,城内两辆警车应声而动,警灯闪烁,急速穿行在街道上,呼啸着向目标小区飞驰而去。 红透山小区外。 那辆没有车牌的面包车再度出现,这次却不是藏身,而是驶出了小区,稳稳右转驶入高速匝道。 邓妍眼神陡然一紧,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子如箭一般飞出,紧咬车尾。 几秒之后,几辆警车先后抵达小区门口,齐刷刷停下,从车上跳下来的警察们迅速分成小组,分头朝小区内部冲去。 现场陷入短暂的混乱与肃杀。 车内,邓妍一边全神贯注地追着前方嫌疑车,一边拿起电台再次呼叫: “老尹,嫌疑车辆出来了,没错,就是那辆南C1798B的车!现在往高速方向走!你们马上撤点,向我这边靠拢支援!” 电台另一端沉默了一秒,很快传来回应。 “收到!” 人民路口,杨佳佳早已跳上备用车辆,飞快启动。 “尹主任,我去接你!”她边开车边通过电台传话。 车窗外景色迅速后退,车轮卷起一串尘土。 “你先走!”尹建生站在路口,挥了挥手,“别耽误时间!” 杨佳佳咬紧牙关,踩下油门,很快没入前方的车流。 * 洗浴中心内蒸汽氤氲,热气顺着瓷砖缝隙升腾。更衣室的灯光有些晃眼,孟贵哼着小曲儿,裹着一条印着酒店标志的白毛巾,摇摇晃晃地往浴池方向走。他一脸惬意,嘴里哼着小调,神情松散。 他的身后,一个人正慢悠悠地站在更衣柜前,一边作势脱衣服,一边借着柜门遮掩,悄悄注视着孟贵的背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等在此处的常锐。 孟贵从他身边经过的一刹那,常锐低声开口。 “目标出现。” 而在城市另一头,一场隐藏在清晨薄雾中的对峙,正悄然拉开帷幕。 货运站空旷冷清,铁皮房与集装箱错落堆叠,仿佛一座沉睡的迷宫。清晨的风掠过空地,带来些许潮湿的气味。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缓缓驶入,停在货场边角。人贩子甲下车,目光在四周谨慎扫视,确认无碍后便拉开车门,从车厢深处抱出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 孩子瘦弱,脸上还有尚未擦干的泪痕,被拎出来的瞬间便大声哭喊着“妈妈”,拼命挣扎。他踢腾着小腿,狠狠咬了司机一口。 “哎哟!”司机吃痛,手一松,那孩子跌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你个小崽子——”人贩子甲抬腿欲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杨佳佳猛地从藏身之处冲出,但更快的,是一道人影从一辆废弃货车背后闪现。 “嘭!” 一脚将人贩子踹翻在地,抱起孩子的动作干脆利落。是邓妍。 “走!”她将孩子塞给冲上前的杨佳佳,自己反身朝仓库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一辆商务车悄然驶入货场,试图接应。还未停稳,数辆警车已呼啸而至,犁破沉寂,将出入口牢牢堵死。 杨佳佳抱着孩子奔向面包车,拉开车门,车内还有两个沉睡中的孩子,和另一个吓得躲在角落、浑身颤抖的人贩子乙。 “下车!”她怒喝一声,毫不犹豫将那人从车里拽出,一把把他铐在车门把手上。 另一边,逃入货仓的人贩子甲东躲西藏,正准备翻窗逃跑,却猛然看见前方飞来一块纸板,险些绊倒。他骂骂咧咧,抽出一把匕首防身。 “谁?!装神弄鬼!”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铁皮后蹿出,是邓妍。两人短暂交手,邓妍一招制敌,将人贩子甲擒翻在地,反手戴上手铐。 警笛大作,支援陆续抵达,警员将孩子们一一抱出,稳妥安置。邓妍抄起电台,语气铿锵: “常锐,立即收网!” 与此同时,江湾洗浴中心。 蒸汽还在升腾,孟贵围着浴巾从浴池走回更衣室。他脸上还挂着刚泡完澡的惬意,哼着小调,走到柜子前刷了手牌。「滴」一声,柜门刚开,就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重重按住。 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他一惊回头。 “谁他妈……”话没说完,眼神一撞,一瞬慌乱,“警……常警官?” “这么巧。”常锐微微一笑,语气淡淡。 “巧……巧……”孟贵眼珠乱转,说话都打起了磕绊,忽然猛地挣脱,朝旁边猛窜。 但还没跑出两步,常锐一脚踹中他腿弯,孟贵扑倒在地。紧接着,一只手将他摁住、锁死、反铐,动作干净利落。 浴室外警车呼啸而来,两名警员迅速下车,与常锐一同将孟贵押上车。 第45章 要讲证据 讯问室内,灯光冷白,一张铁桌隔开审讯席与嫌疑人。墙角的记录民警低头做笔,屋里只听见纸笔划过纸面的窸窣声。 孟贵坐在桌子另一边,耷拉着脑袋,两只手放在桌上,时不时互相搓动。 艾心翻了翻案卷,目光犀利地盯住他。 “孟贵,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孟贵努力笑了下,嘴角却扯得有些僵,“不知道啊,我也挺奇怪的……我就洗个澡,怎么就出事了呢?” 常锐坐在她一旁,声音不大,却带着压迫感。 “你车里那三个孩子哪儿来的?准备卖到哪儿去?这条线上还有谁参与?一次说完。” 孟贵脸色立时垮了,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挤出一句:“仨孩子……警察同志,我就一代驾,车子是别人给我送过来的,我就开车去江湾浴池那边,送到那儿人家就接走了。后面的事,我真不知道……” 常锐嗤笑一声,语气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真不知道?你上次来我们局里,坐的也是这个位置,原因也一样,是因为孩子。你说巧不巧啊,怎么碰上孩子的事,每次都是你?” 孟贵低着头不吭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常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缓缓道:“那我们就从头说起,慢慢说。谁让你把车送到江湾浴池门口的?接车的人是谁?” 孟贵嘴角动了动,“就……就有人打电话。跟之前一样,打来电话说去哪我就去哪。” 艾心追问:“男的女的?” “听不太出来……” “听不出来?”常锐将椅子往前拉了点,“那你老实告诉我,孙秦安你认识吧?是不是最近见过面?” 话音刚落,艾心的手机响了。她扫了一眼屏幕,随后抬头看着孟贵:“你以为你老婆离开林山了,对吧?” 孟贵猛地抬头。 艾心冷冷道:“告诉你,她在火车上就被抓了,现在正往回押呢。还有,你那些同伙可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了,现在都等着指认完你,减刑回家呢。” 孟贵神情明显一滞,喉结滚了滚。 * 夜幕落下,打拐办公室灯光明亮。 常锐摊开一张手绘的路线图,指着地图上几处标注,语气凝重:“根据孟贵交代的内容,他每次都是接到电话指令,从不同地点接上孩子,开车送到指定位置。这次的交接地就是江湾。至于「小洋芋」,他说是一个叫红姨的人临时让他带走的,说是临时起意。” “红姨?”尹建生皱起眉,“红头山小区那边有查出什么吗?” “查了,”常锐摇头,“没发现特别异常。目前唯一线索,只有红姨这个名字,但孟贵说他从没见过她,是单线联系。佳佳正在梳理通讯记录,看能不能查出蛛丝马迹。” 尹建生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要真能顺着这条线查到她,那就值了。她藏这么深,能露面一次就是突破。” “还得感谢孙律师。”常锐补充一句,“是他提供线索,我们才盯上的孟贵。” “对了!”尹建生一拍脑门,“今天一早孙律师还给我打电话来着……我忘接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回拨。 “喂?……什么?你说哪儿?派出所?” 常锐看他神色变了,侧头问:“怎么了?” 尹建生放下电话,两人面面相觑。 夜风猎猎,盘山道蜿蜒曲折,车灯在山道上拉出长长的光痕。 尹建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打着远光灯,眼神比夜色还要凝重。他加快油门,车身在山路间急速穿行。 昕阳省,河冲市,景龙镇派出所。 候问室外,警察小李一边领着尹建生走,一边低声絮叨:“……一会儿说是律师,一会儿说是打拐大V,我还当他胡扯呢。” 尹建生苦笑一下:“别说,他确实是。” 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候问室内,孙文翰靠着墙坐着,一脸狼狈,整个人缩成一团。 尹建生站定,看着他模样,嘴角抽了下,不知该哭该笑。 “开门吧。”他冲小李点点头。 门开的一瞬间,孙文翰猛地站起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尹主任!快救救我——”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拉得很长,像从悬崖边传回的风,带着一种仓皇而又滑稽的绝望。 * 清晨的打拐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茶色的木桌上,尹建生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晃了晃,坐在对面的孙文翰则像风干了一夜的狼,狼狈不堪地扒拉着油条和烧饼,鼻梁上一道青肿,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吃得却极香。 尹建生撑着下巴打趣:“孙律师,这儿可不是你们林山市,说喝就喝、说闹就闹。我凌晨三点接电话,一路连夜赶了三百公里的山路来救你,你连个「谢谢」都没有?” “唔唔……”孙文翰嘴里塞着馍,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倒也没抬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戒备和羞愤。 一旁艾心笑着从茶水间端出一碟热包子,放在他面前,调侃道:“来,咱打拐办的国宴级早餐,今天全给你了。” 孙文翰头也不抬,伸手就抓。 办公室门被推开,邓妍率先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她刚要开口,眼神一转,看到了孙文翰那张肿胀的脸,眉头瞬间皱起。 “这不是孙律师吗?你这是……和谁打架了?”她走过去,神情疑惑。 孙文翰终于咽下一口,正要说话,尹建生抢先答:“让他自己说。” 门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常锐和严磊并肩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笑意的杨佳佳。 严磊风尘仆仆,鞋面全是灰,外套上还粘着草屑,一看就是刚从山里出来的。 “……是啊,”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那小子每天不是进山摘蘑菇就是砍柴伪装,暂时没啥动静,锐哥让我先撤回来。” “我们在捧仓有熟人盯着,有事他们会通知你。你在那儿呆着,意义不大。”常锐接话。 杨佳佳正要笑着调侃几句「乡村造型」,一眼瞧见孙文翰,当即收声。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一瞬,众人视线落到那个狼狈吃饭的男人身上。 孙文翰终于喝完一整瓶矿泉水,深呼吸一口气,把瓶子一丢,靠在椅背上,开始讲述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抬头对着众人,“本来气氛都好好的,我就是借口说这个孩子命中「有劫」想确认一下,看那孩子后背有没有痣。谁知道她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跟我翻脸!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顿打,还被派出所带走了……” “她是因为你提到「有劫」才起了反应?”邓妍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听上去确实有点问题。一个母亲听说孩子命不好,反应居然是极度警惕……不是心虚,就是害怕真相。” 她说着,看了孙文翰一眼,“不过这些,目前都只是我们自己的判断。也可能她只是个性敏感,单纯防范陌生人而已。” “不是!”孙文翰急了,几乎拍案而起,“我敢打包票,那孩子就是小洋芋!” 常锐伸手按住他肩膀,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但我们要讲证据。不能只靠直觉。” 第46章 法盲 城市边缘一处空地,微风卷起满地纸屑。孙文翰拉着尹建生、邓妍和严磊,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两名志愿者。 “你们回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你们救助过的那个——小洋芋?”他指着照片,神情紧张。 其中一志愿者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这孩子真的挺像……那个……小芋头……” “是小洋芋!”孙文翰纠正,语气严肃。 另一位志愿者范大成却迟疑地说道:“可我们村里……都说那就是郑明光家的孩子。而且吧,我们村的人挺……团结的,怕惹麻烦。” 邓妍陷入沉思,低声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拿到能用的证据。” 尹建生静静听完,轻咳了一声。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最好别声张,去的人也不能多。” 他话音一落,眼神落在邓妍身上。邓妍点头,心照不宣。 一旁的孙文翰刚想说话,看到志愿者们神情复杂,也只好闭上嘴。 下午的阳光穿过盘山道林间的缝隙,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 尹建生驾着一辆旧越野,邓妍坐在副驾驶,两人都穿着便装,一路沉默。 车窗开着,风裹着树叶的气息灌入车内,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对峙将不会轻松。 细邦村,郑明光和柳红梅的家门口。 当地民警小张穿着制服带路,与村主任会合后,几人站在门口交头接耳了几句,村主任频频点头,随即带着他们一同走向院门。 柳红梅正坐在门槛上,怀里哄着一个孩子,见到一群人靠近,神色一变,立刻抱紧孩子,站起身来。 “红梅啊,”村主任率先开口,笑得有些拘谨,“镇政府来做人口普查的,配合一下哈。” 柳红梅犹豫地看了他们几眼,终究点点头。 民警小张刚要跟进去,尹建生伸手拦了一下:“我们来就行,您在门口等一等。” 邓妍率先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一叠登记表,尹建生随后。 “你叫柳红梅?丈夫是郑明光?孩子叫郑文东?”她一边低头看表格一边问。 柳红梅抱着孩子站着,点头:“对……是。” “孩子多大了?” “是……六个月。” “能不能看看你们的户口本?” 柳红梅略显迟疑地退回屋里,片刻后拿出一本户口本递给邓妍。 邓妍翻开几页,迅速扫过信息内容,随即还给她,又递过去一份盖着章的统计表。 “没问题了,签个字,按个手印。” 柳红梅把孩子放入婴儿车,低头签字。这时尹建生「手忙脚乱」地鼓捣着印泥盒,似乎怎么也打不开。 趁这片刻,邓妍蹲下身子,故意逗孩子玩,一边低声喃喃,一边观察着孩子的眼睛、肤色和后颈。 “这孩子真白净,看着就健康,真让人羡慕。我家那个三天两头跑医院,一直不好。” 柳红梅似乎被戳中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又压低声音问:“你这么年轻,都有孩子了?” “唉,年轻什么啊……我家那孩子身体差,带起来操心死了。”邓妍说着语气放缓,像是在倾诉又像在试探,“一见这种不爱生病的孩子,我就羡慕。” 柳红梅眼眶忽地泛红,抬手掩了掩,声音含糊道:“你这也太不容易了……女人啊,真是苦。” 她笑着逗孩子,却有意避开邓妍的手。 这时孩子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哭声刺耳,柳红梅一时慌了,左右找东西哄他。 邓妍反应极快,立刻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边安抚孩子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随手将那张纸巾团在手心,若无其事地攥紧。 “是饿了吧?” 柳红梅红着脸摆摆手:“尿了……我先换个尿布,您等一下啊。” 她抱着孩子匆匆进屋。 邓妍立刻蹲下身,在婴儿车垫子上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几根短细的毛发,小心地用塑料封袋捏起收好。 门内响起脚步声,邓妍立刻起身站好。 尹建生终于「打开」了印泥盒,把它递给柳红梅。 “麻烦按一下。”他说得轻描淡写。 柳红梅低头按了手印,神情依旧带着防备和不安。 两人礼貌点头,带着统计表和封存袋,从容离开了郑家。 走出门外,尹建生轻轻关上院门,与邓妍对视一眼。 * 河冲市第一医院妇产科的办公室里,阳光斜洒进来,照在那张泛黄的登记表复印件上。 黄医生戴着老花镜,目光从复印件移到电脑屏幕,又回到照片上,神情渐渐凝重。 “没错,”她合上鼠标,“柳红梅就是在我们医院生的孩子。那是个七个月的早产儿,我印象特别深。” 严磊和杨佳佳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紧。 “那孩子免疫力本来就差,几乎隔三差五就得来医院。这边医生护士都认识他们夫妻俩。上回来看病是半个月前了,反复感染肺炎。我建议住院观察,但他们嫌住院费高,孩子一好转就把人带走了。” 黄医生说着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 讯问室内。 邓妍坐在桌前,眼神冷静而锐利,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另一侧是记录员杨佳佳,安静地翻开笔记本。正中间的座位空着,空气像绷紧的弦。 门被推开,常锐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冷意。他扫了一眼孟贵,朝邓妍点头示意,随后在中间位置坐下。 孟贵低着头,肩膀缩着,脸色发白,额角的汗已经沁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看守所的衣服,拘谨地挪了挪,目光始终避着那张照片。 “认得吗?”邓妍将照片推到他眼前,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寒意,“这孩子去哪儿了?现在想起来了吗?” 孟贵眼皮动了动,嘴角抽了一下,声音带着些许虚弱的抗辩:“真记不住了……反正就是红姨安排的地方……我就是个路盲……” “路盲?”邓妍勾了下唇角,“你怕不是连「法盲」也一起凑数了。” 她语气一转,淡淡地开口:“刑法第二百四十条,拐卖妇女儿童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十五年以上,甚至无期。” 孟贵动了动身子,小声嘟囔:“我就是开车的啊……又没抢孩子,也没卖……顶多算跑了几趟,能有多大事……” “你知道什么叫拐卖吗?”邓妍眼神直直盯着他,语调平稳却压迫十足,“只要参与了「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接送、中转」,只要是「以出卖为目的」——哪怕你只是接送——那也是拐卖。” 孟贵的嘴唇抖了抖,眼神闪躲,最终低下了头:“我是真不知道拉的是拐来的孩子啊……我就想着挣个油钱……” 常锐一直在旁沉默,此刻缓缓开口,语气不紧不慢:“装傻也要有底线。” 他将照片推近了几分:“你说的交易地点,全是偏僻角落,不是废弃厂房就是后街巷道。但这孩子,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心花园被偷走的。你不觉得这不对劲吗?” 孟贵抬头,一愣,嘴唇翕动了两下。 常锐继续,眼神笃定,语气如钉:“那天你在哪儿?你那辆白色越野车,就停在公园旁的大货车边上,正好是监控盲区。” “我们查到你老婆抱的是你亲生的那个孩子,但在那之前呢?”他盯着孟贵的反应,“有人目击你老婆先是抱了另一个孩子,跑去找你,我们还从另外一处监控看到你手里拎了个包,放在公园里一棵树下。” 他猛地把照片往前一拍:“那包里,就是这个孩子吧?” 孟贵全身一震,额头汗水簌簌直下,双手在膝盖上紧攥着。 邓妍冷冷地看着他:“监控有了,目击证人也有。你和你老婆那天就是故意拐走了小洋芋——事到如今,你还想赖?还是想让你老婆一块背锅?” 第47章 我们离婚吧 沉默了一瞬,孟贵咬着牙,终于低声开口:“我说……我……那天,我和媳妇开着车,在街心花园旁边兜着圈儿。那片地方人多,小孩也多,方便动手……我们不是一时起意的,是早就踩过点的。” 他低头咳了一声,“几天前,红姨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个孩子去南扬店,说是交给一个叫韩有刚的人。那时候我还没孩子,刚好在街边逛街,韩有刚又来了电话,催着说急着要个一岁左右的,说要是没有他就找别人了。” “我就心动了……我平时就给他们开车送孩子,冒着那么大风险,赚的不过是辛苦钱。我一想,要是我自己动手,不就全是我的了吗?” 邓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盯上了新民路街心公园。那里白天老年人多,小孩也多,乱,是个好地方。” 事发当日。 阳光明亮的街心花园,热闹的广场中央,小孩的笑声此起彼伏。孟贵开着白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一辆大货车旁,恰好卡在了监控的盲区里。 副驾驶座上,孟贵媳妇戴着墨镜、口罩和一次性手套,神情沉着。她把自己的孩子抱进车后座安置好,拉上车门,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下车,融入公园的人流中。 她在人群里游移了几圈,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直到一个突发状况打破了均衡——一个老人突然倒地抽搐,旁边的年轻医生——林医生丢下手中的东西冲了过去施救。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机会终于来了。 孟贵媳妇快步靠近目标——一个无人照看的婴儿车。她迅速抱起车里的孩子,将原本在孩子手中的玩具顺手丢进自己的婴儿车里,动作一气呵成。 她飞快地回到白色越野车,将孩子塞进早已打开的军绿色大包里。孟贵站在车旁,接过包,快步走向一棵大树下,将大包藏在树根与灌木之间,用草枝遮了遮,仿佛只是随手遗落的行李。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回车上,踩下油门,一脚离去。 “你们抓我那会儿,孩子已经被我藏好了……包就在公园那棵大树下。”孟贵低声说着,眼神空洞,“我知道那地方有人会来捡……” 邓妍没有应声,桌下的手却轻轻攥了攥。 “再往后……”孟贵咽了口唾沫,“就是跟韩有刚交货了。” 几日前。 黄昏的街口,江湾浴池前灯火初上。 孟贵和媳妇刚从公安局出来,被暂时排除了嫌疑。他们驾车驶到街边,悄悄在一辆停靠的面包车旁停下。这辆车,是他们用来调包的「套牌车」。 面包车司机没有下车,只是将车窗摇下。 孟贵从后备厢取出那个军绿色大包,拎着走到车边,把包塞进了面包车里。包里传出孩子沉沉的呼吸声,小洋芋还在昏睡。 孟贵从口袋里抽出几张钞票——三百块钱,递给司机。司机点了点钱,也没多说什么,把车门一拉,消失在晚风中。 不久后,孟贵又驾车驶向另一条更偏僻的小路。 那里,韩有刚早已等在车中。他开的是另一辆颜色不同的面包车。 白色越野车停稳,韩有刚下车,径直上了孟贵的车。 “孩子呢?”他问。 孟贵媳妇将军绿色大包拉开,把小洋芋抱了出来。 “看着行不行?” 韩有刚仔细端详了一下孩子,点头道:“挺好。” “老规矩,六万。”孟贵开口。 韩有刚咧嘴一笑:“哥,这都第二次了,以后还有机会,你得意思点儿。四万。” 孟贵不耐烦:“五万,不能再低。” “成,就五万。”韩有刚爽快答应,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塞给孟贵。 孩子被他抱走,夜色里,一辆面包车悄然消失在路口。 * 打拐办的灯还亮着,墙上的钟指向深夜十一点。 白板前贴满了被剪裁出来的监控截图和人员关系图。案卷摊了一桌,咖啡的苦味混着打印纸的墨气,弥漫在空气里。 邓妍站在最前面,手里攥着记录本,语气沉稳。 “根据孟贵的供述,小洋芋被他以五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叫韩有刚的人。”她说着,翻开了几页,指着资料继续,“咱们之前在南扬店杨永家解救的那个孩子,也是他从孟贵手里买的。” 她话音刚落,杨佳佳端着笔记本从隔壁小办公室走进来,眉头紧蹙:“韩有刚的手机号查出来了,但手机已经关机。我顺着号主信息往下追——名下登记的身份证,三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空气陡然凝住了一瞬。 严磊倒抽了一口气:“这准备得也太周全了吧?用死人身份买号……是老手吧?” 常锐没急着下结论,皱着眉踱了几步:“别太快下定论,不过从目前迹象来看,这小子确实狡猾。咱们那边一解救南扬店的孩子,他立马就人间蒸发了。” 他侧过脸,看向杨佳佳:“尹主任不是一直有人盯着这条线吗?现在那边什么情况?” 杨佳佳点了点头:“是,我们的人没撤。韩有刚这人虽然藏得深,但他常去的几个落脚点我们都设了明哨暗哨,一有动静就能锁定。” * 夜幕低垂,江风猎猎,芒江大桥上,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蔡欣靠在护栏边,手里那包薯片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送,每咀嚼一下,都像用力压下心口一团翻涌的情绪。她的视线落在江面上,水光潋滟,仿佛什么都能冲刷过去,却唯独冲不散心底的那道暗影。 “这是咱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她忽然出声,声音被风一带,轻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浩站在她身侧,闻言低头笑了笑:“那时候你也这么吃,一包接一包,我还以为你是紧张,后来才知道你纯粹就是爱吃薯片。” 蔡欣没有转头,但嘴角悄悄扬了一下,笑意淡得几乎藏不住悲意。 “后来你就说,「你这么爱吃薯片,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叫小土豆吧」。” 林浩笑了,目光带着一丝怀念:“你还嫌土,非要说得洋气点,就叫了小洋芋。”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夜的凉意,也吹乱了蔡欣的头发。她脸上的笑容还挂着,却有一滴泪静静滑落,落在手背上,也落在他心里。 “我们离婚吧。” 林浩怔住,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他转过身盯着她:“欣欣,怎么了?” “我没办法面对你,也没办法面对这个家……”蔡欣声音发紧,“只要一看到你,就想到小洋芋……我就喘不过气。” 她一字一句,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后仿佛被抽干了什么,整个人垮了下来,靠着栏杆不再说话。 “所以……我们离婚吧。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林浩脸色苍白,眼睛里浮起焦躁和不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夜色深沉,江水无声流淌,湍急地将一切悲欢带往无名之地。 第48章 就是他们!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客厅里安静得出奇,唯有钟表滴答声回响。茶几上,小洋芋的照片端端正正摆着,旁边还放着他喜欢的玩具车,蓝黄相间的外壳已经掉了漆,静静地躺在那里。 卧室的门被推开,林医生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空空的客厅,一眼就看出林浩和蔡欣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她下意识摸了下手机,想拨个电话,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跳出一条新闻推送,标题赫然写着: 《失踪儿童最新进展:好事变坏事?》 她指尖一抖,连忙点进去,一段短视频自动播放: “一名老太太当街救人,见义勇为,本是件好事,却因为救人忘了婴儿车里的孙子,孩子被偷!好事变坏事,救了陌生人,却丢了亲孙子……” 画面里是街心公园混乱的监控视频和配音员带着感慨的语气,句句像针扎进她耳里。 她惊得将手机甩了出去,整个人颤了一下,脚步刚要挪动,门突然被推开。 林浩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身酒气,衬衫扣子扣错了,眼神发红,像是整夜没合眼。 林医生连忙迎上去扶住他,“你怎么喝成这样?” 林浩仰头靠在墙上,苦笑了一下,像是把一身力气都吐出来:“妈……我难受啊。我除了喝酒,我还能干嘛?我喝了难受,我不喝更难受。” 林医生看着他失控的样子,心头一紧:“欣欣呢?” 林浩笑得有点歇斯底里:“她不要我了。她连这个家也不要了……她说她再也承受不下去了,她要跟我离婚。” 林医生呆住,嘴唇颤了几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林浩坐倒在沙发上,头埋进手臂里,“孩子没了,老婆也没了,我连喘口气都觉得疼。” 林医生勉强稳住情绪,轻声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醒醒酒……” “我吃不下。”林浩伸手拦住她,眼神里满是哀痛,“妈,您还吃得下饭吗?” 他声音嘶哑,突然情绪像溃堤一样迸发:“妈,那天你为什么非得带着小洋芋去那个公园?你要是不去,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马上就回家了,就差几分钟,我说了别乱跑……你为什么不听我?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去那个公园不可?你给我个理由!” 他的手用力抓着林医生的手臂,眼里布满血丝,混合着醉意与撕裂的悔恨。 林医生眼眶红了,嘴唇抖着:“对不起,儿子……妈妈对不起你……” “你不用说对不起。”林浩像泄了气一样放开她,低声喃喃,“你是我妈,我能怪你吗?我不能,我真不能怪你……” 说到这,他忽然自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力道大得惊人,脸立刻红了一块。 林医生惊叫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别这样,儿子,妈妈错了……都是妈妈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是我不该出去,是我不该那天不在家,是我把这个家弄成了这样……”林浩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妈,欣欣走了……如果小洋芋也找不回来,我真的……不想活了……” 他挣脱林医生,踉跄着走向自己的房间。那背影沉重、摇晃,却拒绝别人靠近。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似乎把整座屋子的空气都抽干了。 林医生站在丈夫的遗像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旁边摆着一家四口的合影,照片里,小洋芋笑得天真灿烂。 她喃喃低语:“老林,是我错了吗?是我救人救错了吗?我不该去救人吗?” 她缓缓伸手,轻轻抚摸着遗像的边框,又拿起那张全家福,一言不发地出了画面。 与此同时,林浩蜷坐在房间的地上,靠着墙角,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他抬起头,望着墙上的那张全家福,泪水默默滑落。 客厅里,小洋芋的玩具还整齐地摆放着,衣架上挂着孩子的衣服,沙发角落还有未拆封的奶粉罐。 阳台上,林医生抱着那张全家福坐在角落,眼神呆滞,整个人仿佛已空了魂。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照片中小洋芋的笑脸上。 * 清晨的打拐办公室,灯光依旧亮着,几人围坐在会议桌前,一夜未眠。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咖啡味与文件纸张的气息。 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杨佳佳拿着一份文件,激动地冲进来,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细邦村那孩子的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就是小洋芋!” 邓妍猛地起身,抓过那份纸,目光落在“99.999999%”的结论上,心里一阵收紧,拳头悄然握紧。 “太好了!”她抬起头,“常锐,我们现在就去细邦村,解救小洋芋!” 众人立刻行动。 * 细邦村。 村口,一辆警车停下,邓妍、常锐、杨佳佳先后下车,村主任迎上来。 “各位领导,郑光明不在,柳红梅和孩子都在屋里……” “溜了?”常锐皱眉,“不会是之前孙律师来的时候,把这夫妻俩给惊了吧?” 邓妍环顾现场,点点头:“这样,小张、佳佳和这两位同志,一会儿你们先进屋把柳红梅控制住。常锐,我们确保孩子安全。” 几人迅速布置。小张走上前,敲了敲郑家的门。 门开了,柳红梅露出半张脸,眼神疑惑:“你们是……” 不多时,屋内,柳红梅拘谨地站在邓妍和杨佳佳面前,眼珠不断转动。 邓妍亮出传唤通知书:“柳红梅,你涉嫌拐卖儿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郑明光呢?” “我没拐卖!” “到了公安局再说。”杨佳佳说。 柳红梅一激灵,眼圈发红,哭了起来:“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哩……” 常锐沉声打断:“你看清楚了,我们是警察,在执行公务,谁欺负你了!” 他环顾屋内,很快看见了放在小床上的小洋芋。 “孩子在这儿!”他说着,快步过去把孩子抱了出来。 杨佳佳边确认孩子状态,边冷静地说道:“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条第六款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按照被买妇女的意愿,不阻碍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从轻、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我听不懂哩……”柳红梅声音发颤,眼睛始终盯着常锐怀里的孩子。 “你买孩子,就是犯法了。”邓妍语气坚定,“如果不配合,我们有权拘捕你,听懂了吗?” 柳红梅哽咽着点头:“那我……我配合……那得等我老公回来吧……” “不用,你老公我们自然会找。走吧。”邓妍说。 常锐把小洋芋小心地交到邓妍怀里。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她怀中微微动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村道上阳光强烈,地面浮着一层灰白的尘土。小张和两个民警走在最前头,村主任陪着引路。常锐和杨佳佳夹着柳红梅从屋里走出来,邓妍小心地抱着孩子紧跟在后。 柳红梅一副顺从样,低着头,像是认命了一般慢慢往前走。 可刚一拐出巷口,十几个村民结伴从另一头走来,一眼看到柳红梅,便热情地打了招呼。 “明光媳妇,你去哪里?”一村民望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警察,狐疑地问,“你家来人了?怎么还有警察呢?” 柳红梅眼神一动,像是嗅到了机会,猛地尖叫一声,趁杨佳佳反应不及,猛地钻到村民那个跟她打招呼的村民背后,抱住他的胳膊大喊:“二叔救命啊,他们!他们要抢我孩子!” 那群村民脸色骤变,顿时有人捡起路边的木棍、铁锹等农具,朝邓妍一行人围拢过来。 杨佳佳眼疾手快地要去抓柳红梅,却被村民甲一把掀开手臂。邓妍急忙上前一步,亮出警官证,大声道:“乡亲们,我们是警察!那孩子是柳红梅买的,我们是来解救孩子的!” 柳红梅立刻反口:“他们搞错了,孩子就是我的!他们非说不是!” “明光孩子的满月酒我们都吃了,钱都随了,怎么是假的?”村民乙皱着眉说。 “对啊!”村民丙附和,“警察没搞清楚就要抢孩子?” 邓妍抱紧孩子,着急解释:“乡亲们,郑明光柳红梅买孩子是犯法的,只有配合解救把孩子送回去,才会从轻处置……” 可围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人群中鼓噪四起,推搡不断。村主任也被挤得无所适从,进退两难。 杨佳佳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片混乱,脸色发白,咬牙鼓起勇气没动。 常锐则迅速反应,组织小张和民警拦住人群,同时一边挥手一边喊:“邓主任,抱孩子先走!小张,帮忙!”他挡在人群与邓妍之间,“你们别妨碍公务啊!” 邓妍一把抱紧孩子,在杨佳佳的保护下朝另一条巷子飞奔而去。常锐紧随其后,小张和民警AB则拼力阻挡村民。但几个拎着农具的村民从侧边绕过了人墙,紧追而上,柳红梅混在他们之中,也不甘示弱地奔了过去。 小广场不远处,地面开阔,角落站着几个不明所以的村民。 邓妍抱着孩子冲进广场,杨佳佳和常锐紧跟其后。身后村民的喊声越追越近,紧接着,另一头传来一声大喊:“就是他们!” 郑明光带着一群壮汉杀气腾腾地闯进广场。三人脚步顿时一滞——前有拦路之人,后有紧追不舍的村民与柳红梅,他们几乎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小广场连着的一头,是村边的小停车场。 忽然,一辆车尖锐地急刹停下,紧接着车门一开,孙文翰从驾驶座冲下来,两名电视台记者也紧随其后,拎着设备,警觉地朝前看去。 前方那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孙文翰立刻高声喊:“前面这是怎么了?邓主任?!”说着,他一边指着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边对记者喊:“那里!那个就是邓主任!” 记者们当即抬起摄像机,调好角度,开始拍摄。 孙文翰不顾一切想冲上去,但刚靠近,就被其他围观村民拦住了去路。 第49章 打拐民警是真的不容易 混乱之中,柳红梅气喘吁吁地挤到了邓妍身边,突然伸手就要抢孩子。 常锐眼疾手快,一下挡在她和孩子之间。柳红梅扑了个空,刚要再次动手,杨佳佳已怒喝一声,用力将她推开。柳红梅一个趔趄,摔倒在郑明光脚边。 郑明光俯身低声,压着怒火问:“你怎么还不跑?” 柳红梅委屈地低声说:“那么多人,都是警察!”随即抬起头,大声向四周的村民哭喊,“他们抢孩子!救命啊……孩子被人抢走哩……大家帮我啊!” 她声泪俱下的喊叫仿佛点燃了导火索,郑明光忽然神情一变,语气变得狠厉:“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村里抢孩子!是男人的,跟我上!” 人群里传来一阵喊声,村民们纷纷举起手里的锄头、木棒、铁锹,朝常锐他们涌去。 郑明光举起锄头,怒吼:“打死抢孩子的人!打死他们!” 眼看局势失控,常锐毫不犹豫地抽出手枪,猛地举向天空,他厉声喝道:“都别动!” 一瞬间,众人被这一声震住,齐齐愣在原地。 郑明光却反应极快,立刻高喊:“乡亲们,警察杀人啦!没有王法啦!” 柳红梅的哭声、郑明光的煽动,再次点燃了情绪,村民们红着眼再次扑了上来。 常锐举着枪,脸色绷得极紧,根本不敢开火。局势危急,他只能强撑僵持。杨佳佳挡在邓妍前头,邓妍则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已经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一根扁担从侧方猛地砸来,目标直指邓妍后脑。 千钧一发之际,常锐咬牙抬起手臂,生生挡下了这一击——扁担落地,他的枪也被震得偏了方向,人群中一阵惊呼。 趁这一瞬间,常锐大喊:“袭警是重罪!我警告你们!你们都要坐牢!邓妍,抱着孩子快走!那边!” 邓妍抬眼望去,顺着常锐的手势看到了人群边缘孙文翰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冲了过去。 几名村民仍不甘心,紧追不舍。常锐与杨佳佳尽力拦阻,仍有几人绕了过去。 距离还剩十几米时,一个村民从侧面举着铁锹冲来。 千钧一发间,孙文翰转身飞奔回车上,猛地启动车辆,推开后座车门。与此同时,邓妍一个闪身,躲过铁锹挥击,死命朝那辆车冲过去。 手机在她手中疯狂震动着,铃声不断响起。她终于冲上汽车,扑进后座,手机也随之滑落在地。 砰地一声,她关上车门。 村民追上前的脚步尚未停下,后轮已猛地蹬出尘土。孙文翰惊魂未定,一脚油门,将车疾驰而去—— 地上,邓妍的手机被其中一名村民一脚踩碎。 细邦村的小广场上,仍是一片混乱。 从连接街道的一头,小张带着两位民警气喘吁吁地赶来;另一头,小停车场方向的几位民警也闻讯而至,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高喊着:“让开!让开!全部让开!” 被他们分头夹击,聚在一起的村民这才渐渐散开,却仍然不甘心,骂骂咧咧地不肯离去。 广场中央,柳红梅坐在地上,被杨佳佳紧紧控制着,眼泪鼻涕横流,扯着嗓子哭喊。 “我花了那么多钱!你们凭什么抢走啊!” 她的声音尖锐又歇斯底里,满脸的泪水混着汗水,像个失控的母兽。 杨佳佳正欲呵斥,一旁的常锐快步过来,直接伸手帮她按住柳红梅,语气冷硬:“你消停会儿吧!” 话音未落,站在不远处的郑明光忽然一个转身,撒腿就往村子深处跑。 常锐目光一凛,立刻高喊:“站住!别跑!” 他丢下柳红梅,猛然追了上去。 穿过杂乱的小巷,常锐脚步不停地追着郑明光。巷子尽头一拐弯,竟空无一人。 他眼神迅速扫过周围环境,忽然目光定格在前方一个脏兮兮的猪圈——破旧的围栏隐约晃动了一下。 “还敢藏?” 常锐立刻冲了过去,果不其然,就在他逼近的瞬间,郑明光突然从猪圈里翻身跃出,撒腿再次逃跑! “不许跑!” 常锐紧追不舍,两人穿过土路、拐角、柴垛,村民远远围观着,却无人敢阻。 追逐持续了一分多钟,终于,在一个鸡窝旁边的空地上,常锐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死死按住了郑明光的肩膀,咬牙将他摁倒在地。 “别动!你跑不掉了!”他厉声呵斥,手铐已铿锵一响扣住了郑明光的手腕。 细邦村派出所附近的空地上,停着几辆警车,还有孙文翰那辆锈迹斑斑的破车,后备厢还没关严实,斜着开着。 几名民警正在现场忙碌,将一脸丧气的柳红梅和郑明光分别押上警车。柳红梅哭得脸色苍白,郑明光则低着头不发一语,两人都不再挣扎。 杨佳佳站在一旁,跟同事交代着后续处置,神情专注。 孙文翰站在自己的车边,双手插兜,嘴角微微勾起,正看着邓妍从车里小心翼翼地将小洋芋抱出来。孩子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睁着圆圆的眼睛四下张望,竟然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哎,小家伙挺有眼缘。”孙文翰乐呵呵地伸出手,轻轻在空中逗了一下。 这时,常锐走了过来,手臂上青了一块,隐隐还有点肿。他揉着手,一脸憔悴,神色依旧板着。 孙文翰抬头看他,笑着打趣:“常警官,还得是你啊,这一扁担下去都没事。” 常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孙律师,你别在这阴阳怪气的。还有,谁叫你跟来的?” 孙文翰耸耸肩,一副「我才是大功臣」的样子:“嘿,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帮你们找到小洋芋的线索,你现在能把这孩子解救出来么?” 他顿了顿,又正色了一点:“不过说真的,我今天才知道,你们打拐民警是真的不容易。” 听到这句,邓妍抱着孩子站在一旁,语气真诚:“孙律师,谢谢你。” 孙文翰却并不接她这句感谢,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哎哎哎,这村里其他参与闹事的人,你们都得控制起来吧?一定要严厉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他嘴里念叨着“法治社会不能纵容暴力”,一边漫无目的地往村外踱去,背影依旧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邓妍和常锐相视一眼,彼此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邓妍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洋芋,小家伙像是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危险,正咬着小拳头冲她笑,一脸天真无邪。她眼神微微一酸,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第50章 团圆 林医生家的客厅里一片寂静。 她站在门口,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她住了几十年的家。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餐桌上。 桌上摆着几样东西:一本户口本、两张银行卡、一串钥匙,以及一个厚厚的信封。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这些物件镀上一层淡淡的光。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小洋芋曾经最喜欢的玩具——那是一只磨损严重的毛绒小狗。 她看着这些,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握紧玩具,转身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在门框里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房间里,林浩正从醉酒中醒来。 他缓缓起身,头还有些晕,撑着门框走出房间。客厅空荡荡的,没有妈妈的身影,只有餐桌上的全家福安静地摆在原处。 林浩顿时一惊,快步走到桌前。 他的视线扫过那本户口本、两张银行卡、一串钥匙……手指停在那个信封上。他立刻将信封拆开,眼神快速扫过里面的内容——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他猛地掏出手机,拨打林医生的电话,等了几秒,却是无人接听。 “妈,快接啊……”他咬牙,又转而拨通蔡欣的号码,依旧无人应答。 林浩急得原地转圈,仿佛整个屋子都压了过来。 他慌乱地穿上鞋,拉开门,冲出门寻找林医生。 * 车内安静,发动机的轰鸣声低低传来。 常锐坐在驾驶位,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后排座位上,邓妍抱着小洋芋,杨佳佳凑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看着孩子。 “这孩子真好玩。”杨佳佳忍不住轻声逗弄着小洋芋,满脸兴奋。 邓妍低头看了眼孩子,眼神里有一丝柔软,又被更坚定的神情取代。“还有孙小光,骆晓宇,林然……所有丢失的孩子,我们都要找回来!” 杨佳佳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常锐,佳佳,”邓妍语气加重了些许,“通过这次解救,我切身体会到,和打拐比起来,防拐更为重要。回去以后,我们要进一步加大宣传防拐和反拐的工作,让更多家庭增加警惕意识,防患于未然。” 杨佳佳佩服地看着邓妍,常锐也透过后视镜点了点头,车内一时间气氛凝重却坚定。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大街上。 林浩、蔡欣和几位亲属正四处焦急地奔走寻找,时而分开、时而碰头。 忽然林浩接了个电话,眼前一亮。 “有消息吗?”蔡欣一边快步走一边问。 林浩颔首:“警察说在芒江大桥看到咱妈了。” “快,去芒江!”蔡欣一边说,一边飞快拨通电话,招呼亲属们登上旁边几辆汽车,车队随即启动,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打拐办的警车正行驶在山路崎岖的高速上,警笛已然拉响。前方一辆接一辆的路牌闪过: 「林山市区20公里」; 「下一出口芒江大桥2公里」。 孙文翰的破车紧随其后。 芒江大桥上,来往车流不息。 林医生穿着朴素,手里攥着孩子的玩具,缓慢地在桥上徘徊。她身形单薄,与桥的宏大结构形成鲜明对比。 她脚步踉跄着靠近护栏,双手紧紧攀住,一点点地翻越栏杆。 她心中默念着—— “小浩……欣欣是个好孩子,从进了我们林家的门,我就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她对我也一直很孝顺。孩子丢了,是妈的错,是妈造成了你们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原本那么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么被人贩子给弄散了。自从小洋芋丢失以后,欣欣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你以后要好好关心她。小浩,你爸昨天晚上来找我了,我答应他今天就跟他走,我去找他了。你答应妈,一定要把小洋芋找回来……” 警车里,常锐的手机响了。他一瞥屏幕,是指挥中心来电,当即将手机递给邓妍。 邓妍接过电话,听了几秒,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是!收到,我们马上过去!” 她迅速挂断电话,急声对常锐说:“快,在前面就下高速,去芒江大桥!” 常锐立刻打方向盘拐进匝道,孙文翰见状,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后。 “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常锐边操作边问。 “快……”邓妍的声音急促得几乎发颤,“小洋芋的奶奶林医生要自杀!” 车内气氛顿时紧绷至极点,常锐一踩油门,加速冲刺,后排的孩子被惊醒,哭声响起。 邓妍一边安抚怀里的孩子,一边迅速按下常锐手机的通话键,拨出了一个号码。 “欣欣……” 对面是蔡欣焦急的声音:“邓主任,不好了,我妈去芒江大桥了,她要自杀……” “你们赶紧拦住她,告诉她孩子找到了!” “这消息骗不了她的!” “我说的是真的!”邓妍情急之下喊道,“小洋芋就在我怀里呢……”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只剩下一阵忙音在耳边急促回响。 芒江大桥上,一片混乱。 救护车和警车早已停靠在路边,警笛的余音尚未散去。几名民警与护士正匆忙朝浅滩方向奔去,远处游人围成一圈,议论纷纷,或惊呼,或掩面。 桥头的林医生捧着那只布偶玩具,站在围栏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皱了她的神情。两个警察紧张地劝着她不要轻举妄动,她却不断后退,并厉声警告他们不许靠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浩和蔡欣哭喊着奔上桥。 “妈!妈!你快停下!”林浩的声音撕心裂肺。 “妈,你快下来啊,下来……”蔡欣也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林医生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朝桥边迈出一步。 两人正要上前,却被警察拦了下来。 “你们不能进去!”警察强硬地挡住去路。 “那是我妈!”林浩声嘶力竭。 “上面太危险,你们过去刺激到她,她只要一摔倒,就完了!”另一个警察沉声警告。 林浩和蔡欣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妈……你快下来……下来啊……我们一起回家,小洋芋一定会找到的……”蔡欣哀求着。 “妈,你下来吧,小洋芋要是回来见不到奶奶,他该怎么办呐!”林浩的声音已经嘶哑。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个年长的女人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桥面之上,两名警察正从左右悄悄靠近林医生,试图包抄过去。 忽然,林医生身子一歪,惊得人群一阵尖叫! 这一刻,一辆警车飞速驶入公园门口。 车门一开,邓妍抱着小洋芋跳下车,一边疾跑,一边朝桥头高喊:“林阿姨,快下来,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回来了!小洋芋回来了!小洋芋回来了!” 常锐随后下车,站在桥下望着林医生,神色紧张。 风在桥面上越发猛烈,林医生身体又晃了下,几乎站不稳。她喃喃自语着:“假的,假的,孩子找不回来了,没了……没了……” “快哭啊,大声哭啊……”邓妍抱着孩子,焦急地晃着小洋芋。 可小洋芋却对她咯咯笑起来,天真而无辜。 情势万分危急,常锐悄悄靠近蔡欣,低声交代了几句。蔡欣听完一怔,随即迅速转身奔向邓妍。 她猛地冲上去,一把打在小洋芋屁股上,「啪」一声清脆,小洋芋顿时「哇」地大哭起来。 “哭啊,快哭啊!救救你奶奶!”蔡欣一边打,一边喊,又连着几巴掌下去,小洋芋哭声凄厉起来。 林医生的脚步忽然顿住。 那熟悉的哭声穿透风声人声,直钻入她耳中,令她全身一震。 她缓缓回头,看见远处邓妍怀里,那个正在大哭的孩子正冲她伸着手。 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孩子模糊的面孔,直到那张脸逐渐清晰,小洋芋的哭叫声穿透她心底最深的软处。 “小洋芋……小洋芋!”林医生一声惊喜的呼唤,抬脚想要回身,却一个踉跄,身子猛地朝桥外一沉! 人群中一片惊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原来常锐早已绕到桥外,死死地扣住她,另一侧,等候的警员和救生员迅速冲上来,合力将她拉了回来。 林浩和蔡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扑在林医生身边放声大哭。 邓妍看着怀中被吓哭的小洋芋,终于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释然的笑意。 林医生被拉回桥面,她顾不得多想,猛地推开身边人,一步步冲到邓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颤抖地将小洋芋紧紧抱住。 “小洋芋,我的孙子啊……真的是我的小洋芋啊……”她失控地哭着。 林浩和蔡欣也围了过来,三人抱着孩子抱头痛哭。 邓妍一把扶住林医生,不让她跪着,轻声安慰。远处,杨佳佳悄悄擦着眼泪,常锐则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邓妍转过头,刚好望见他远去的背影,在晚风中被拉得很长。 “小洋芋……”林医生亲着孩子的脸,声音沙哑却安稳,“好了,好了……我们一家都会好的……” 蔡欣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一家人仍在哭泣,但那哭声里,终于多了久违的希望。 芒江公园岸边,阳光洒在水面上,一切仿佛终于归于平静。 孙文翰站在人群外围,泪水早已打湿眼角,却仍一边擦拭,一边举起手机,一连按下好几张快门。他的镜头里,是一个家庭团圆的瞬间,是一个母亲把孙子紧紧搂在怀中的画面。 第51章 好人坏人只隔一线 讯问室里,一片沉闷。 柳红梅坐在铁椅上,脸上挂着止不住的泪水,身体微微颤抖,不时发出低声的抽泣。艾心和杨佳佳坐在她对面,神情都不太好。 杨佳佳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解中带着愤怒:“柳红梅,你也生过孩子,当过母亲,甚至你还失去过孩子,知道孩子没了的滋味。为什么还要买别人的孩子?” 柳红梅像是被刺痛了一样猛然抬头,情绪彻底崩溃:“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 她忽然挣扎起来,疯了一样大喊。杨佳佳立刻起身,与协同民警一起将她按住,讯问室里一时混乱。 另一间讯问室里,气氛则是另一种焦灼。 郑明光坐在对面,额头冒着汗。他两手不断搓着,眼神里写满焦虑。 “我真的不认识!她非要买,我哪里拦得住!”他说得飞快,语调越来越高,“人是她找的,我见都没见过。” 常锐坐在桌对面,声音冷静:“没见过你就敢让她去买?万一是骗子呢?” “我不敢!可我说了算吗?”郑明光苦着脸,“钱都是她管着,她想买,我能咋办……警官同志,娃娃确实可爱得很,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我们也是有感情的,能不能跟那边商量商量,再加点钱还是给回我们算了嘛?” “啪!”的一声,常锐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气压都压不住了。 “你犯一次罪不够,还想犯第二次!” 郑明光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肩膀:“那……那抓到人贩子之后,我们的钱能退吧?” 常锐冷着脸,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天色渐暗,打拐办公室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邓妍和常锐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眉头紧皱,杨佳佳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怎么办啊主任,一句有用的没有,又是两个法盲!”杨佳佳抱怨道。 话音未落,尹建生匆匆推门而入,闻言打趣:“谁是法盲啊?” 杨佳佳摊摊手:“柳红梅和郑明光呗,这柳红梅一问就装疯,根本控制不住,什么都问不出来。” 常锐也苦笑:“郑明光倒是不用问就说,倒了个干净,还想着抓到人贩子赶紧退钱呢。不过据他说的,所有事只有柳红梅知道。” 尹建生点了点头:“嗨,柳红梅倒不一定是装的。你们想想,一个失去了希望的母亲,把小洋芋买回家,她确实是可以对孩子产生真的感情的。现在孩子被解救回去了,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可能的。先让她过一过这道心坎儿。” 他顿了顿,看向邓妍,“她自己过不去,咱们再想办法帮她过。邓主任,咱打拐办不是只面对罪犯,还有那些没有防拐意识的群众,和缺乏法律观念的买家。我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抓罪犯。” 邓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点头。 “所以啊,不能跟她顶着来。她说到底是个没有法律观念的农村妇女,不能像对那些惯犯一样对她。还是得循循善诱。” “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邓妍应声。 尹建生笑了笑:“人嘛,好人坏人就隔着一线。稍一不慎,就行差踏错。真正的坏人,还是那些自己作恶,还要诱惑别人作恶的人。” 常锐在一旁打趣:“佳佳,尹主任教学时间,学着点,小本儿呢,记下来。” 佳佳不服气:“你怎么不记。” “我用脑子记,你得用笔。”常锐笑嘻嘻地说。 “行了你小子别逗她了。”尹建生摇头,“就你这记性,还不如烂笔头呢。” 杨佳佳冲着常锐扮了个鬼脸。 转日。 讯问室里,灯光清冷。 柳红梅坐在椅子上,神情出奇的平静,脸上已没有早前的哭喊与挣扎,眼神沉沉地盯着桌对面的邓妍和常锐。 邓妍打破沉默:“你跟管教说,有重要情况想见我是吗?” 柳红梅点了点头,目光不移地看着她。 “想交待了?”邓妍继续问。 柳红梅再次点头。 邓妍换了个角度,语气轻些:“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柳红梅怔了一下,眼睛闪过一丝迟疑。 邓妍语气柔下来:“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只有你告诉我孩子是哪里来的,我才能帮你。” 室内一阵安静,柳红梅低下头,陷入沉思。 那段过去,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的回忆—— 那时,她和郑明光像两具失了魂的壳,慢慢地走在村里的田间小路上,脸上写满绝望。 一辆面包车驶近停下,车窗摇下,探出韩有刚的头来。 “妹子,听说你娃娃没了?”韩有刚眯着眼笑。 柳红梅无神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已经没了,难过没用,再生一个就行了!”韩有刚说着,语气轻巧得像在说一只鸡死了。 郑明光低声靠近他耳边,“她有病,生不了啦……唉……” “什么?”韩有刚一愣,旋即笑得更轻松了,“那你爹的财产,都得给你弟弟了吧?” 柳红梅当即捂着脸抱着丈夫哭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 “哭什么嘛,”韩有刚声音低了下来,“不行就抱养一个,不到一岁的娃娃都差不多,抱到自己怀里就是自己的嘛!” 柳红梅抬头,眼中突然有了光:“有纲哥,哪里能抱到?” 韩有刚笑着从车窗探出身子,“有钱就能抱到!” “多少钱?”柳红梅语气急切。 没等她问第二遍,她和郑明光就一齐上了车。 韩有刚掏出手机,边打边笑着说:“孟哥,我还想要个娃,一周岁左右,特着急,你给想想办法……” 回忆消散,讯问室的光重新回到柳红梅的脸上。 她抿了抿嘴,看向常锐。 “韩有刚和你什么关系?”常锐问道,目光紧盯。 “是我和我老公在林山打工时认的干亲……”她语气低下。 “你们买了孩子以后,和韩有刚还有联系吗?”常锐追问。 柳红梅摇头,“没有了,他电话关机了……警官,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他收了我十万呢!” “你知道他会躲在哪里吗?”邓妍问。 柳红梅摇头:“不知道。我回家一打听,说买个孩子五六万就够了……他骗我们。他把我们骗了……孩子没了,我老公公的财产就都得给他弟弟了……这钱一定得找他要回来!” 她眼圈红了,语气一时又变得激动,显然至今仍未接受现实。 邓妍和常锐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第52章 再审白板 打拐办办公室里,众人围在桌前,神情沉重。 杨佳佳咬牙切齿:“算上南扬店那个,韩有刚已经卖了两个孩子了,还说什么做好事!真是气死我了……” 常锐靠在桌边,眼神冷峻:“肖局已经签发了通缉令,只要他露头,绝对跑不了。” 邓妍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将小洋芋的照片轻轻摘下,神色复杂:“小洋芋不是红姨拐走的……不过红姨,到底会躲在哪儿呢?” 尹建生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摇头:“我跟红姨隔空打了快二十年交道了,她这人狡猾善变,太难琢磨。” 这时,常锐手机响起。他起身接听,几句低语后挂断。 邓妍仍继续说着:“下一步的侦查重点,还得是回到现案,集中精力找郑薇薇,还有那个逃到捧仓镇的女孩。” 尹建生点头应和:“没错。找到那个女孩,白文涛背后的上线,也就浮出水面了。” 常锐转身回来:“韩支队长来电话,说是时候去「看望一下」白文涛了。” 夜色低垂,看守所外的灯光泛着冷光。 一辆警车飞快驶来,停在门口。车门打开,邓妍和常锐下车,大步朝大门走去,神情肃然。 讯问室内,白板面前摆着厚厚的卷宗,神色一如既往地敷衍。 常锐开门见山:“白文涛,想想你那上线的事,想出来了吗?” 白板耸肩:“真没什么上线,这都是赵大峰……” “那赵大峰呢?”常锐紧追不放。 “我也不知道呀,我这不是被你们逮了嘛。要不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帮你们找赵大峰。” 白板说着低头装委屈。 “咱和赵大峰一起见面的那天,你上哪儿去了?”常锐盯着他问。 “我不是见你去了吗?” “见完我呢?” “打牌去了。” “你有钱吗?” “不够啊,所以我得骗你钱啊。” 常锐脸色沉下来:“我告诉你别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办了你。” 白板仰头撇嘴:“那你就随便查吧,要有证据你就枪毙我。” 邓妍这时缓缓开口,语气冷静但不容置疑:“白文涛,你这可是命案。我们警方要是没查出点什么,能跟你这么说吗?” 她从一旁拿起一张照片递过去:“沿江小路,一处无人地段,发现了赵大峰的车。” 常锐接过话头:“就在发现赵大峰尸体的云江上游两公里处的沿江公路边。车,一直就停在那儿。” 他又拿起另一张照片:“在赵大峰的车边,有两道车轮压印。我们分析,那辆车别停了赵大峰的。这车,是你的吧?” 白板开始慌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常锐拿出车辆登记表照片:“你有三辆车换着开。这个,就是咱们那天见面时你开的车。我记得清清楚楚。这车胎花纹,跟现场那辆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板额头冒汗,低头支吾:“不知道……” “不知道?”常锐猛地一拍桌子,声音炸起,“你可真够狠的,就为了五千块钱,居然把赵大峰给杀了!你这是故意杀人,那可是死罪!” 白板惊恐地反驳:“我没杀人!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 邓妍看了他一眼,慢慢从桌上拿起一个证物袋:“我替你找吧。” 白板眼神顿时慌乱。 邓妍举起证物袋里的刀:“这刀,看着眼熟吧?是你的吧?” 白板张着嘴,声音发干:“这刀……” “你敢说不认识?”邓妍盯住他,“这刀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赵大峰的血液DNA。要我把报告给你看看吗?” 她拿起那份报告在他眼前晃了晃。 常锐冷冷一笑:“白文涛,是我帮你说,还是你自己争取立功的机会,自己说。” 白板低头,声音发颤:“谢大哥……不,常警官,我真不是故意杀的他!” 常锐倚靠在椅背上,语气松了一点:“说吧,现在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白板咬着牙,眼神黯淡下去——往事,在脑中浮现…… 那晚,江边小路乌黑一片。 赵大峰的车在前,速度不快。白板心头憋火,猛踩油门,硬是将他的车别停在岸边。 两人车门一开,就扭打到了一块。 赵大峰愤怒挥拳,一拳砸在白板脸上。白板吃痛,一激动,掏出随身带的刀,在胸口比划着威胁。 “来啊!你敢刺吗?”赵大峰挑衅地叫着,猛然上前,却脚下一滑,直接扑向了白板刀尖。 刀锋破开皮肉,赵大峰闷哼一声,左胸染血,捂着伤口倒退。 “你敢捅我……我要报警!”他嘶哑地吼着,颤抖着拿出手机。 白板吓傻了,手里刀还在抖。 赵大峰挣扎着仰倒在地,“我跟你没完……我非弄死你!” 话音刚落,他彻底没了动静。 白板惊恐地靠近探了探鼻息——没气了。 他一下慌了神,左右张望,见周围无人,连忙拖着赵大峰的身体,把他丢进江水里。 江面漆黑,赵大峰的身影很快沉没不见。 白板气喘如牛,捡起那把沾血的刀,用草随便擦了擦,跳进车里一脚油门逃离了现场。 讯问室的灯光冷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沉闷。 白板低着头,满脸沮丧,眼神躲闪,嗫嚅着开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邓妍目光犀利,指着他道:“你别狡辩,杀人就是死罪。” 常锐靠近一步,语气不紧不慢:“那我教你一招,立功,赎罪,可以减刑。” 白板抬头,像是抓住了什么稻草:“真的假的?” 邓妍再度盯着他,咄咄逼问:“想起你的上线了吗?” 白板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交代!我的上线是青皮……我见过他几次,他是那一片的批发商,他有个特征,爱吃鸭蛋。” 邓妍听完,问道:“青皮这人现在在哪儿?” 白板连连摇头:“我真不知道,人交给他我就算完事了。” “你们的联系方式呢?”邓妍紧追不放。 “都是他电话联系的我……”白板小声回应。 “他的手机号码。” “1725XX……”白板快速念出一串数字。 邓妍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佳佳,马上查这个号。”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短信跳了出来。 邓妍点开,屏幕上是杨佳佳发来的回复:【这是个虚拟号码……】 常锐盯着白板:“你黑我那次接的电话,是青皮打的吗?” “是……周敏也是青皮让我看着的,说以后有用,但我关了快一个月也没动静。我以为他忘了,正巧缺钱,就想卖给你。可带你去看货的那天晚上,青皮突然打电话,说第二天要用她,我没办法,所以就……就想……唉,我也是眼瞎,我哪儿是您的对手啊!” 白板越说越低头,像是还没从压力中缓过来。 邓妍紧接着问:“说,郑薇薇和你们拐的那些女孩都在哪儿?” “我真不知道,每次交给青皮以后,拿完钱我就走人了。” 邓妍眉头紧锁,盯着他看了几秒。 “你觉得青皮会把郑薇薇和这帮女孩藏在哪儿?” 白板竟翻了个白眼,没再吭声。 第53章 莫林跑了 打拐办办公室内。 常锐正在看着手头的资料,突然电话响起,那边是福利院院长的声音。 “常警官……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一早早操的时候洛洛就不见了,您看您方便的时候能不能过来一趟?” 常锐有些紧张,“好,我马上过去。” 刚准备挂电话,艾心走了过来,“常锐,有人找。” “谁?” 常锐顺着艾心的目光看去,邱洛洛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打拐办门口。 “园长,洛洛在我这里,很安全,您放心吧,我一会儿会把她送回福利院。”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挂断。 常锐站起身走到门口:“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偷跑出来?” 洛洛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不说话。 片刻后,两个人坐在接待室内,洛洛面前放了吃剩的炸鸡,可乐,舔着手指朝着常锐笑着。 “现在能说了吗?为什么偷跑,有小朋友欺负你了?”常锐有些无奈。 “他们才不敢呢,我……我不喜欢那里。”洛洛收起笑容,移开眼神,“他们太幼稚了,都是一群被爸爸妈妈遗弃的孩子,可每天就知道傻笑。” 常锐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心思,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方式跟洛洛沟通,沉默半晌后犹豫开口:“人,有的事情可以选择,有的事情就选择不了,比如说福利院的那些小朋友,他们各自有悲惨的遭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更不能说明,他们不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重要的是,你怎么去面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纠结也没有用,但将来的事情,完全看你怎么选。” 洛洛的小眉头皱紧。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人一辈子,有开心,也会有失落,这样才是完整的人生。” 常锐看向洛洛,“能听懂吗?” 洛洛低下头,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些道理谁告诉你的?” 常锐想了想,“道理,从来不是人家告诉你的,是你自己明白的。” 洛洛不再说话。 “好了,我送你回福利院。” “可我想去游乐园,我听别人说那里很好玩……” 常锐将桌子上的食物残渣收拾干净,轻声道:“那看你表现,走吧。” * 深夜,林山市公安局被一通电话打破平静。 常锐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严磊」。他接起电话,顺手打开了外放。 电话那头杂音不小,信号断断续续。 严磊的声音断续传来:“我们……山里,信号不好……这边发现……你们要求盯梢的那个叫莫林的……带着一个女……跑了。” 邓妍立刻追问:“莫林怎么了?” 严磊那头语速加快:“莫林在下午……被几个人找……他……带着一个女孩往山……跑了!” 尹建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莫林在下午带着一个女人往山里跑了?” “对……这边准备去……山里……找……”电话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最终信号中断。 常锐看着电话,沉声道:“如果莫家窝藏的那个哑巴少女就是跳车逃跑的女孩,找这个女孩的那伙人一定是发现了她藏在莫林家,所以找上了门!” 邓妍立刻做出决定:“我们大家都赶下夜路,去支援一下吧。” 尹建生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深色浓茶:“带我一个,捧仓镇派出所陈所长可是我徒弟……” 常锐甩出车钥匙,已经迈步往外走:“那就更方便了,走吧。” 邓妍和尹建生紧跟其后,杨佳佳则站起身,一边往袋子里扫着桌上的零食一边嘟囔着。 “佳佳呢?”邓妍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来了!来了!”佳佳拎着零食袋快步跟上。 * 夜色如墨,天空飘起细雨。打拐办的车在高速路上疾驰,雨滴砸在车窗,发出密集响声。 常锐专心开着车,猛灌了一口红牛。副驾上的尹建生已经靠着椅背打起呼噜,后排的邓妍和杨佳佳安静坐着,偶尔传来零食袋的窸窣声。 雨水顺着玻璃滑落,邓妍望着窗外,咬了一口杨佳佳递来的饼干。 清晨,雨停了,捧仓山脚下薄雾弥漫。 几辆警车和救援车辆停在泥泞的路边,民警和救援人员正在做着进山准备。 邓妍一行刚下车,穿着防水衣的严磊便快步迎上来,脸上还带着水珠与泥渍。 “邓主任,尹主任,锐哥,佳佳!”严磊语气里透着兴奋,“莫林带着那个女孩跑到山里去了,刚下了雨,陈所长判断他们可能有危险,就叫了救援队支援。” 常锐打量了下严磊略显疲惫的脸,拍了拍他肩膀:“干得不错!” 现场的依维柯被临时用作指挥车,旁边悬挂着捧仓山的地图,已标注出多条搜山路线。 捧仓镇派出所的陈所长正站在地图前指挥,见到邓妍等人立刻迎上来,热情握手。 看到尹建生,他更是喜出望外:“师父,您也来啦!” “怎么部署的,也跟我们同步一下吧。”尹建生笑着点头。 陈所长拉着众人回到地图前,指着横亘其间的河道:“现在是捧仓的雨季,山里水汽重,泥地湿滑,这条河水位也高。我们提前把两头的桥都封锁了,所以推断他们只能藏在西侧靠近村子的区域,搜查范围也缩小了不少。” 他顿了顿,接着说:“救援队来了30人,加上我们派出所,全员将近50人,能搜的点都布控了。” “是啊,山里气候多变,还有野兽出没。”尹建生望着远处的山道,“太危险了,我们得尽快把人找回来。” “莫林父亲呢?”邓妍忽然问道。 “没跟着进山。”陈所长一笑,“老莫装糊涂,还在帮他儿子打掩护。不过人已经稳住了,我们派人盯着。” 邓妍看向尹建生,语气柔和:“老尹,你去做一下老莫的思想工作,就别进山了。” 陈所长也劝道:“是啊师父,老莫嘴太硬,是你的菜!” “我明白,我明白。”尹建生笑呵呵地答应,“你们是怕我拖后腿嘛。成,那我就找老莫聊聊。” 几人相视而笑,气氛轻松了些。 “常锐,严磊,我们跟着一起进山。”邓妍语气一转,恢复干练。 “佳佳,你照顾好老尹。” “好。”杨佳佳应声。 陈所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民警:“小赵,你过来,陪他们一起进山。” 民警小赵快步走来。陈所长扫了眼邓妍他们的衣着,提醒道:“我建议你们出发前先换件衣服。” 尹建生和常锐点头表示理解,而邓妍则一愣。 陈所长抬手指了指严磊,后者撩起袖子,胳膊上赫然一排蚊虫叮咬的包,触目惊心。 气氛一时安静了几秒,众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山里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林中小路蜿蜒曲折,警察与救援队员踩着湿滑的泥地缓缓前行,有人弯腰,一起将倒在路中的粗大树干挪开,腾出通道。 夜色悄然降临,漆黑中只有几束警用手电的白光划破浓雾,在树干、落叶和脚边扫动。 远处,一只山鸟被惊飞,羽翼拍打空气,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 众人连夜搜索,一夜未眠,直至天亮。 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落,照亮泥泞起伏的山道。邓妍、常锐和严磊走在山林深处,脚下泥水混着落叶,他们手中各执木棍探路,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山道陡然一滑,邓妍脚下一打滑,身子猛地一晃,常锐和严磊一左一右赶紧拉住她,才没让她跌进泥潭。 他们站定喘了口气时,没人注意到,几米开外的树丛中,有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是莫林。 阳光透过树冠洒在他身上,打出斑驳剪影。他悄声无息地穿行在灌木丛间,身边紧跟着一个女孩,模糊的轮廓隐在树影后,面貌看不清楚。他们穿行的脚步格外谨慎。 不久后,邓妍在护林员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外,摊开一张照片递过去。 照片上,是莫林的模样。 两个护林员围着她,看得格外仔细。他们身前的小桌上堆着些简单的干粮,都是压缩饼干、罐头和矿泉水,没有一点生火的迹象——山中火源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不可控的危险,他们早已习惯靠即食食品维持体力。 其中一位护林员忽然睁大眼睛,指着照片道:“是他!没错。就不到二十岁的小孩,我经常看他进山。” 他顿了顿,皱起眉头:“但是你们说……带着个女的?那我确实没看见。” 邓妍神色凝重,目光掠过茫茫山林深处,仿佛已隐隐察觉,他们的目标,就藏在这看似宁静的山谷里。 第54章 莲翘 捧仓山深处,树林愈发茂密,山路愈发难行。邓妍、常锐、严磊和小赵几人披着防水外套,踩着泥泞艰难前行。 忽然,邓妍脚底一滑,手电筒脱手滚落,常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她弯腰捡起手电时,目光扫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一枚烟头。烟头虽然被雨淋过,却仍是半干的,看得出是最近才丢下的。 “莫林吸烟吗?”邓妍低声问。 小赵摇头:“应该不会。而且他经常进山,不会把火苗带进来。” “看来还有其他人进山了。”常锐皱起眉。 邓妍继续往前走,手中的木棍拨开路边灌木,不远处的地面上显现出一串脚印。 “这些脚印是新的。”常锐蹲下去比划,“看大小应该都是男人。” 邓妍也低头看了看:“对,还不止一个人。” 常锐又捡起一枚烟头,神情越发凝重。他站起身,吩咐道:“严磊你在后边,邓主任在中间,我和小赵在前面探路,咱们多注意观察。我有点担心……” “锐哥,你担心什么?”严磊问。 “你之前电话里跟我说的,有一伙人在找莫林的麻烦,那伙人为什么找上莫林?” “还不清楚,但听说他们找过莫林几次了,都凶神恶煞的。” 常锐看了邓妍一眼,沉声说:“我怀疑,如果那个哑巴少女真的是中转站跑掉的那个女孩,找他们麻烦的人,应该就是青皮的人。而且——”他举了举手中的烟头,“他们已经跟来了,莫林可能有危险。” “打个电话给陈所长通报一下。”邓妍对小赵说,“发现多人踪迹,暂时不能确定身份,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莫林的那伙人。” 小赵拿出手机,却皱起眉头:“邓主任,手机没有信号。” 雨过天晴,山坡上的植被略显稀疏,天空已微微泛亮。 与此同时,山脚莫家超市内,两个派出所的民警坐在门口盯守,尹建生和杨佳佳穿着便装混在其中,故作在等人。 老莫坐在超市里,手里的手机正播放着打拐办昨日解救小洋芋的新闻画面,镜头里出现了杨佳佳的身影。 尹建生目光微动,带着杨佳佳走了进去。 “来六瓶饮料。”他站在冰柜前说。 老莫丢过来一个塑料袋:“自己拿。” 尹建生低头翻找,故意自语:“老板,你家咋没有那种提神的能量饮料?我们在这儿蹲了快一天,都累了。” “自己找。” “也是,没有是正常的。不止咱们蹲守要提神——跑路也要的嘛。” 老莫一听,神情一滞,露出一丝慌张。 “没有,我们家没有能量饮料卖。” “诶,找到了。放那么里面干嘛啊,一顿好找。”尹建生拿出几瓶饮料,转身时,注意到老莫的手机还停在新闻画面上。 他指了指身后的杨佳佳:“这姑娘你见过不止一次吧。所以你也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想藏的事根本藏不住,早被我们发现了。” 老莫沉默半晌。 “这天可不好,林子里的危险不用我说吧?我建议你赶紧跟我们说说莫林他们两个人的下落,吃的喝的我们帮你送上去,别让他们俩在山里面遭罪。” 老莫明显动摇,终于开口:“其实……莫林进山本来要躲的不是你们的。” “躲谁?” “是……三癞子他们。” “谁?” “就是之前来找过我们的小流氓……” 尹建生神色一沉,掏出手机找到邓妍的号码,一边拨号一边问:“他们,是几个人?” “四个,很凶的,都带着刀呢。” 信号依旧不通,电话拨不出去。 “他们为什么找莫林?” 老莫吞吞吐吐:“因为……因为……” * 山中某处,邓妍三人摸索至一个山洞外,地面上散落着不少吃完的槟榔壳和烟头。 邓妍捡起一个烟头:“还是刚才的那群人。” 常锐观察地形,神色警惕:“不对……” “什么不对?” “他们好像没有离开过。”他抬头看向一棵大树。 话音刚落,两个流氓从树后猛地窜出,朝他们扑来;又一个男子从灌木中现身,拔腿往林中深处跑去。 常锐与严磊被缠住,邓妍则紧追那个逃跑的男人。 地面湿滑,那人跑得再快也几次跌倒,邓妍眼看着逼近,忽然猛扑上去,与他纠缠倒地。 借着近距离看清了面孔——不是莫林。 三癞子抽出一把刀威胁:“别逼老子打女人……” 邓妍一脚踢飞他的刀,又一个扫堂腿将其撂倒,翻身将他铐了起来。 另一边,常锐与严磊也制服了那两个流氓,小赵带人赶到,将三人押走。 几人稍作整顿,继续深入林中,不久在一处河边,发现一间隐蔽的小木屋。 河边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内,窗户被木条牢牢钉死,光线透不进来几分。床铺的一角,一个瘦小的女孩蜷缩着身子,紧靠在墙边。正是莲翘。 她裹着破旧的衣物,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内容,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回避现实。 床另一边,莫林上身赤裸,侧躺着沉沉睡去。床头的桌子上,一把锋利的镰刀在暗光中泛着寒光,宛如一道沉默的警戒线。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了莫林。他猛地坐起身,刚要伸手去抓那把镰刀,下一秒,门被人踹开了—— “别动!” 常锐冲了进来,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将莫林按倒在床上,制住他的动作。 紧接着,邓妍和严磊也闯了进来,视线扫过房间,终于在床边发现了那个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女孩。 就在这时,莲翘忽然惊恐地扑过来,一把抓起床头的镰刀,刀刃直抵自己的脖子,皮肤被划破,渗出一道血痕。 气氛顿时绷紧。 邓妍立刻举起双手,缓缓向前,语气温柔却坚定:“我是林山市公安局打拐办的代理主任邓妍,我们来带你回家。” 莲翘没有看她,而是望向莫林,神情复杂,然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邓妍,大声喊道:“我死不跟你们走!” 她的口音陌生,明显不是林山本地,也不是捧仓镇的腔调。 “我不是坏人,小姑娘。”邓妍依旧高举双手,声音低柔,“我是警察,是来救你的,明白吗?警察。” 听到这话,莫林终于松了口气,转向莲翘,用家乡方言大喊:“莲翘!他们是警察,我们安全了!” 莲翘仿佛听懂了,神情一松,手一抖,镰刀掉落在地。她再也绷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常锐松开莫林,一把把他揽过来:“小子,说说怎么回事?” “你轻点……疼啊……”莫林龇牙咧嘴地说。 “现在知道疼了?说,为什么躲着我们?!” “我不是故意躲的,是因为……连翘她……” 第55章 你把我卖了?! 夜幕低垂,莲翘的老家里灯光昏黄,木屋简陋得几乎遮不住风,屋里散落着酒瓶,桌上堆满杂物。 她盘着头发,穿着旧衣服,熟练地收拾着家务,动作里没有任何少女该有的稚嫩,仿佛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砰——” 门被猛地推开,她身体一震,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 何大山摇晃着醉醺醺地走进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妈了个巴子的!”他咒骂着,一屁股坐下,“也不知道来扶老子一把,生块豆腐也比生你强!” 莲翘低着头不敢说话,默默地将空酒瓶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何大山喘着粗气,话锋一转:“明天你就不用去上学了。” 莲翘愣住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家里的活我放学就能做完……”她小声说。 “不用干家里活了。”何大山不耐烦地摆手,“你出去干活去,地方我都给你找好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啪地拍在桌上。 莲翘拿起合同一看,眼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你、你把我卖了?!” “啥叫卖?”何大山不以为意,“是打工!老子生你养你,你也不能光吃不赚……” “我妈不是给我寄了钱……要不,你把那些钱拿去……” “那够个屁!”他咆哮一声,“早他妈花光了!” 莲翘转身冲到床边,翻找着自己藏钱的地方,却发现空无一物。 何大山在身后继续絮叨:“赶紧收拾收拾,人家明天一早就来接人……” “我不去!”她鼓起勇气反抗,“我要上学!”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暴怒,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将她打倒在地。 “我告诉你,你说了不算!合同我都签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踹了她几脚后,才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很快鼾声如雷。 莲翘蜷缩在地上,泪水无声滑落。 过了好一会,她缓缓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那张合同,眼神一变,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几件衣服,趁夜悄悄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 夜幕低垂,捧仓镇派出所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空气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墙角挂钟的滴答声。 莲翘低着头,坐在桌子的一侧,神情警惕而拘谨。她的身旁是一位本地的女警,正在为她做着笔录。邓妍坐在对面,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茶。 “山里冷,喝杯水暖暖身子。”邓妍将茶推到她面前,语气柔和。 莲翘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仍带着警惕和不安。她的眼神在茶杯上停留了片刻,却并未伸手。 邓妍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推到她眼前,是之前解救出来的白裙女孩和红裙女孩的近照。她们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眼里已经不见初见时的惶恐。 “你认识她们吗?” 莲翘怔了一下,眼神从照片移开。 “她们在哪?”她小声问。 “她们现在很安全,我们从犯罪分子手上救回了她们。”邓妍继续耐心地说。 莲翘没有回答,但面部神情已略显松动。 “你现在也很安全。”邓妍缓缓说,“能不能告诉我,莫林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莫林哥哥他不是坏人!”莲翘忽然急切起来,“他是在帮我!” 与此同时,另一间办公室内,常锐坐在桌后,正对着面前低头不语的莫林。 “如果你想帮她,就不该撒谎。” “我没有撒谎!”莫林语气倔强。 “那天问你,为什么不说?” 莫林咬紧牙关,不言不语。 常锐盯着他,目光锐利:“好,既然她是你的朋友,你说说看,她叫什么?家在哪里?” “她没有家!”莫林脱口而出,“她说她回不去了。” 而在另一间办公室,邓妍正语气柔缓地对莲翘开口:“你家在昕阳省木朗镇,你的本名是何晓莹,你的爸爸叫何大山。” 莲翘却连连摇头,语气坚定:“我不是何晓莹,那不是我的家!” 邓妍愣住,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 “据我们所知,你爸爸一直在找你,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两个字仿佛一下刺中了莲翘的心。她猛地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喊道: “不!我不回家!你们不能送我回去!你们都帮不了我!” 她眼圈发红,眼泪像是忍了许久,一下涌出来。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情绪几度失控。邓妍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讲述,眉头越皱越紧。 “我跑了两次!”莲翘颤声说,“两次警察都说我爸是我的监护人,我必须回他身边。可警察在的时候,他就装得好好的,等警察一走,他还是会卖了我……” 她眼神惊恐地望着邓妍,几乎是哀求,“求求你们,别送我回去……” 邓妍神情一凛,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坚定:“你放心,我们会去调查。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伤害到你。” 另一头,常锐也在和莫林继续谈话。 “你们别送她回去。”莫林仿佛下了决心,“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可以保护她。” 常锐冷冷一笑:“你以为你在保护她?把她藏在小树林里不见天日?这叫保护吗?这叫逃避。” 莫林被说得哑口无言,但眼神仍倔强。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还有其他亲人吗?” 莫林点点头:“她从家里跑出来后,本来想去找她妈妈。可是她妈妈的电话号码换了,没找着。她没办法,就想着先去打工赚钱,一边赚钱一边找她妈,结果就碰到了那伙人……” 常锐默默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辨别真假。 莲翘也终于低声开口,继续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 “我以为他们是招工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给我下药……” 她声音颤抖,眼神中浮现出恐惧,“我醒来,就被关在一个小木屋里……” 她低头哽咽,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56章 这姑娘送给你们了 “那天我上山采山货,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下面小路上传来一阵嘈杂。我就往下一看,发现有个女孩披头散发地拼命往山上跑,后面有三个男人追得很紧。” 常锐坐直了身体,问:“那几个追她的人你认得?” “认得一个。”莫林点点头,“带头的是三癞子,镇上的小混混,经常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警察也抓不了他。那天我看见他跟另外两个男的在追人。我问过莲翘,骗她去打工的不是他们,是另一伙人,但这三个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莫林的语速不快,像是回忆又不敢遗漏什么。 “那女孩……后来我才知道是莲翘,她跑得快不行了,躲到一棵大树后头。我看着三癞子就快追上了,她吓得眼睛都闭上了,眼看就要被发现,我赶紧从林子里冲出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拉住她就往山里跑。她一开始还很害怕,我就冲她做手势,告诉她我是来帮她的。她看清我是本地人,才跟我走。” 他声音一紧:“我们躲进山边一个大树根下面,那地方有个小洞,正好藏得住人。他们几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就骂骂咧咧往回走,还说要封山口,等天黑再抓人。” 常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们没敢动,就在那儿躲着,听他们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莫林眼神仍旧紧绷,“那时候她才敢说话,口音很重,普通话不太清楚。但她说谢谢,还告诉我,她是从很远的地方逃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后来我爸上山来了,正好碰见我们。我赶紧告诉他三癞子他们要抓人,我只是想救人。我爸也觉得不能让她再被抓回去,但他说镇上藏不住人,报警肯定会引起麻烦,说不定那些小混混以后还会报复。于是让我先带她翻过山包,去我二舅家避一避。那边离派出所近些,到时候再交给警察处理。” 他看了常锐一眼,声音低了下来,“我真没别的心思……我就是想帮她。” 另一边。 莲翘坐在椅子上,嗓音还带着些颤意:“……多亏了莫林哥哥和莫叔叔,不然,我肯定又被他们抓回去了。” 邓妍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她。莲翘见状,连忙开口,语气急切:“警察同志,莫林哥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 邓妍语气放柔:“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你先安顿下来,我们后续可能还会需要你的帮助。” 与此同时,所里的讯问室内,三癞子正坐在束缚椅上,一脸的不忿。桌前,一名民警冷眼旁观。门被推开,常锐走进来,神情沉静。他在三癞子对面坐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三癞子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胸,努力表现出一副嚣张模样。可僵持片刻后,他的眼神先移开了,虽然脸上仍挂着不服。 “你就是赵三来?”常锐终于开口。 三癞子别过头,轻蔑地啐了一口,“呸!” “听说你也是这里的常客了,规矩应该懂吧。” “反正过几天,你们总得放我出去,我没啥好说的,你就少费点吐沫。” 常锐不急不缓地看着他:“绑架,加上协助拐卖妇女……对了,还有持刀袭警。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三癞子怔住了,神色微变。 “就你这种脑袋瓜子,肯定不知道,我告诉你——轻点,五年八年,重点呢,判个无期。你要是再努努力,争取个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这下,三癞子的眼神明显慌了,“你,你吓唬谁呢!我没有拐卖妇女!” “你没有?”常锐冷笑一声,“现在人证物证我们手里都有,你抵赖也没用。” 三癞子咽了口吐沫,没敢吭声。 “我现在是给你机会,”常锐收敛了笑意,“要是你能说出点有用的,兴许能少判几年。” 三癞子眼神飘忽,明显在挣扎。常锐作势起身:“行,机会给过你了。” “我,我说!”三癞子终于撑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常锐冷着脸:“知道什么,你自己说。” “是一个道上的大哥让我干的!”三癞子呼吸急促,“不过我才跟他不久,就是临时拉来帮忙的!” “什么大哥?” “我们都叫他青皮哥。”三癞子努力回忆着,又补了一句,“对了,他好像很喜欢吃咸鸭蛋。” 听到这里,常锐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缓缓吐出两个字:“青皮?” * 民房内,一间拉着厚重窗帘的黑暗房间里,郑薇薇和几名少女各自蜷缩在角落。空气中混杂着潮湿和恐惧的味道。 一名靠墙的少女悄悄把一件外套披在郑薇薇身上,两人低声说着话,还未说几句,门忽然被人推开。 两名打手进屋,手电筒光柱像利刃一样横扫房间。那道刺眼的光停在郑薇薇身上。 其中一人径直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瘦小的她拽了起来,拖出了房间。 她被推搡着带入另一个房间。 门一关,屋内是刺鼻的烟味与湿漉漉的地板。 一名马仔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一耳光甩了过去,她身子踉跄,差点摔倒。 “哥,这女人也太不听话了!”马仔不满地对沙发上的青皮说道,“昨天折腾了一晚上,硬是不让碰,最后把客人都弄扫兴了。” 青皮咬着咸鸭蛋,半眯着眼看向郑薇薇。 “这么不乖,是得好好教育一下。” 马仔们不再废话,抓着她的头往墙上一撞,又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郑薇薇蜷在地上,痛苦呻吟,额头和嘴角渗出鲜血,神情在麻木与恐惧之间徘徊。 青皮吃完咸鸭蛋,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脸,还假惺惺地想帮她擦去嘴角血迹。 “这么漂亮的脸,要是打坏了多可惜。”他语气轻慢,“你要是乖一点,好好听话,我保证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郑薇薇将脸侧向一边,眼神倔强,一字不吐。 青皮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烟灰,将咸鸭蛋壳随手扔地上。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兄弟们,这姑娘就送给你们了。” 三个马仔咧嘴一笑,脸上尽是猥琐贪婪。 第57章 我儿子不见了 街头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一家冷清的小馆——团圆小馆。 馆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灯光,章阿姨坐在角落的木椅上,眼神落在墙上林然的照片上,一动不动。照片中那个阳光少年仿佛一直在笑着陪她,静静地。 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 邓妍站在门口,停顿了一瞬,这一次,她没有犹豫,走了进来。 “章阿姨……”她轻轻喊了一声。 章阿姨猛地回过头来,看见她,脸上立刻绽出喜色。 “妍妍,你来了?”她赶紧站起来。 邓妍点点头。 “快坐,快坐。”章阿姨热情招呼,拉着她坐下,语气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我看新闻上说,你们找到小洋芋了,真是太好了,阿姨跟着高兴。这些天累坏了吧?我去给你煮碗粉?” 邓妍没有拒绝,轻声说:“嗯,还没吃饭,谢谢阿姨。” “老素粉,多加辣子,对吧?”章阿姨已经笑着转身。 “您还记得……”邓妍有些意外。 “记得记得。”章阿姨一边往后厨走,一边念叨。 不久后,她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素粉走了出来,放在邓妍面前。 “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邓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细细地咀嚼,缓缓地咽下。 “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我记得那时候老到您家里蹭饭,就为了这碗粉,还说要跟然然换妈妈。” 章阿姨被逗笑了:“有些调料现在不好找了,但我得留住这个味儿。不然然然回来了,吵着要吃小时候的素粉,怎么办?” 听到这里,邓妍的神情慢慢沉了下来,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阿姨,要不是因为我,然然也不会……” 章阿姨立刻打断她:“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想,这事不怪你!你看,都怨我多嘴,咱不说了,你赶紧吃粉。” 邓妍犹豫片刻,声音低了下来:“章阿姨,您真的不怪我吗?” 章阿姨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的照片,目光柔和而坚定:“然然刚丢的时候,阿姨的心也丢了。那时候要说不怪你,那肯定是假话……但这么多年,你上公安大学,进打拐……阿姨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然然。” 邓妍沉默不语,眼眶微红。 “妍妍,这些年阿姨都想明白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要怪就要怪那些可恶的人贩子。” 邓妍抬起头,眼神一瞬间坚定起来。 “章阿姨,我能找到小洋芋,也一定能找到然然。” 章阿姨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信任:“阿姨相信你一定能!快吃饭吧,粉都坨了……” 邓妍点头,又重新捧起碗,吃了起来。 章阿姨坐在对面,看着她,一脸欣慰。 “阿姨知道你心思重,喜欢把事情憋在肚子里。你以后要常来,多陪阿姨说说话。” 邓妍轻轻答应:“嗯。” 屋内静了下来,墙上的照片依旧安静地看着她们。那碗热腾腾的粉,仿佛把记忆和未来,又一次连在了一起。 * 周日的上午,天气格外好,蓝天白云,公园里人头攒动。 在游乐区里,一个穿格子衬衣的小男孩坐在旋转木马上咯咯笑,旁边是一位年轻的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旋转木马上,洛洛坐在不远处,笑得甜蜜,眼里尽是光。她一边转着圈,一边望向站在外边挥手的常锐。 常锐一手拿着两个冰激凌,眼里全是宠溺与骄傲。 木马停下,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跳下平台,朝游乐区的小道跑去。 长椅上,常锐和洛洛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真好吃啊。你怎么吃这么快?” “我嘴巴大啊……”话没说完,他忽然一皱眉,“哎哟,等会,肚子……” “怎么了?” “没事……我……要去趟厕所。洛洛乖乖坐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不要……” “知道,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常锐还是有点担心:“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过去吧,你在厕所门口等我。” 洛洛嫌弃地皱眉:“才不要,谁在厕所门口吃东西啊,多恶心。” 常锐快憋不住了,只得妥协:“行,行,那你千万不要离开这个地方啊,不管谁让你离开,你都不准离开,我很快!” 说罢,他朝公共厕所飞奔而去。 洛洛坐在椅子上,舔着最后一口冰激凌,视线飘向不远处嬉笑的孩子群。她认出了那个跟她一起坐木马的小男孩,正拉着一只气球在跑。 附近,一个小贩在吹气球,边拧边变换各种造型,引得周围人连连叫好。 忽然,「啪」地一声,气球爆炸。众人哗然,洛洛也抬头望去。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公园的喧嚣。 “冬冬!冬冬!” 是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眼神惊慌,手中的气球也滑落在地,四处张望着。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小男孩,不见了。 洛洛看到这一幕,微微站起身来,眼神在孩子们之间扫来扫去,脚步又迟疑地退了回来。 公园另一侧,常锐刚从厕所出来,正拎着衣摆快步往回赶。 他远远望见原本坐着的椅子空了,心里猛地一沉。 “洛洛?洛洛?” 他冲上前,抓住一个路过的男人:“你看见这椅子上坐着的小女孩了吗?穿浅蓝色裙子,这么高。” 男子摇头:“没注意……” 不远处,人声鼎沸,他心中不安更甚,连忙跑过去。 那边,年轻女子已经急得哭了出来,手指还在颤抖。 旁边一个好心人提醒:“别哭啦,找孩子要紧!赶紧报警啊!” “发生什么了?”常锐立刻问,“我就是警察!” 听见这句话,年轻女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警察同志,我儿子,我儿子不见了……刚才他就在这儿……我一转头,他就不见了……” “别着急别着急,我马上安排。” 他迅速掏出手机拨号。 “艾心姐,是我常锐,无影山公园有孩子走失,请求支援……尹主任他们就在附近?太好了,麻烦你通知他们……好!” 他挂了电话,转向那位母亲:“你就在原地等着,孩子回来能看到你。我去找游乐场管理处的人。” 说完,他大步奔向园区广播台。 母亲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嘴里一遍又一遍念着孩子的名字,声音快要哭破了。 没多久,公园上空响起广播。 “各位游客,有两名儿童走失,请大家帮忙寻找。冬冬,4岁,穿格子衬衫,黑色运动裤,黄色皮鞋。洛洛,8岁,穿蓝色连衣裙,白色运动鞋。有发现的游客,请立刻联系公园管理处。” 第58章 人贩子,不许走! 广播一遍遍重复,保安和游客们迅速行动,四处搜寻着两个失踪的孩子。空气变得紧张,阳光也显得炽热不安。 就在常锐一筹莫展时,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常警官,常警官,您往公园东门来。” “收到!”他应了一声,立刻朝东门方向快步跑去。 人群已经围成一圈,他拨开人堆挤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洛洛——她正死死抓住一个年轻男子的衣服,毫不退让。 “人贩子!不准走!”她小小的身体挡在男人面前,眼神却毫不畏惧。 那男子戴着帽子,紧紧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试图甩开洛洛往外走。但两名保安已经站在他前方,堵死了去路。 “洛洛!”常锐急切地喊她,声音因为紧张变了调。 洛洛指着男人怀里的小孩,急声道:“他要拐走这个小弟弟!” “胡说八道!你放手!”男子粗鲁地甩着她的手,可洛洛却像长在他身上一样紧紧揪着不放。 常锐快步上前,一把将洛洛拽回来,护到自己身后。他低头看了眼那个男孩,是冬冬——小家伙正咬着棒棒糖,靠在男人怀里,一脸无辜。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影惊叫着冲了过来。 “冬冬!我的冬冬!”那是先前那位年轻女子。 她扑过来,将男孩从男子怀里夺了回去,抱着孩子又亲又吻,激动得浑身发抖。 年轻男子想要再去抢,常锐立刻挡在他们中间。他掏出证件,语气毫不含糊。 “我是警察,请你配合。” 男人顿时怂了几分,连忙解释:“警察同志,别误会,我是孩子他爸!” “你胡说!我们都离婚了!”年轻女子怒声回击,“孩子判给我的!” “判给你,我也有探视的权利!你这是剥夺我的探视权!” “别吵了。”常锐沉声道,“你,身份证拿出来。” 男子仍想辩解:“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孩子他爸……” “身份证。” 男子不再多说,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常锐扫了一眼,名字是「于振兴」。 他将证件转给年轻女子:“对吗?” 女子一脸嫌弃地偏过头去,“我才懒得看呢,我都嫌丢人!回去我就把姓给他改咯!” “你敢!”男人火冒三丈。 常锐将证件递回:“你们这事解决不了就上法院,别搞这种抢孩子的事儿,知道吗?” 男人讪讪点头,伸手去接证件,却被常锐一收。 “还有,这孩子,是我闺女,以后对小朋友别那么凶。” 男人愣了下,随即意识过来:“我,对不起,对不起。小朋友,刚才没弄疼你吧?” 洛洛顿时开心的大喊:“爸爸!!!” 常锐被这一声「爸爸」喊的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将身份证还回。 年轻女子连声道谢:“谢谢警察同志,谢谢大家!” 她抱着孩子转身要走,那男人也赶忙跟上去,两人边走边拉扯着。 洛洛仰头看向常锐,眼神里全是崇拜:“爸爸!!!爸爸!!!爸爸!!!” 常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时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欣慰。 “行啊,小警察,不愧是爸爸的女儿!” 手机突然响起,是尹建生打来的。 “哟,忘了这茬了。”他赶紧接起来,“喂,尹主任,人找到了,你们不用来了……虚惊一场。抱歉啊,让你们白跑一趟。” “白跑好啊,”电话那头的尹建生语气温厚,“咱不怕白跑,只要孩子们没事,跑断腿都值。” 常锐转头看洛洛,她已经跑到旁边的转盘上玩了起来,身影轻快。 阳光洒在公园里,熙熙攘攘的游客,人群间孩子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二人回到福利院,阳光明媚,福利院的庭院里一片欢声笑语。 洛洛拉着常锐的手,激动得几乎是蹦着走。 “看!”她指着操场边跑步的孩子甲,“我有爸爸了!我爸爸是警察!” 又看到滑梯上的孩子乙,她高声喊:“你看,这是我爸爸!” 再看到沙坑里埋玩具的孩子丙,她挥舞着手臂:“我爸爸来了,快来跟我爸爸打招呼呀!” 常锐被她拉着走了一路,脸上止不住笑意。他一边被迫「巡院」,一边挥手跟孩子们一一打招呼。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个「爸爸」。 * 打拐办公室里,众人围着白板展开新一轮的分析。白板上,邓妍已将「青皮」「白板」「赵大峰」等人的名字用记号笔一一写出,并用箭头连成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在「青皮」头顶,她又添上了一个醒目的问号。 “从莲翘给出的信息上看,”她语气凝重,“青皮就是我们追查的少女拐卖团的头儿。而他的上面,还有一个神秘人。” 她说着,又在青皮的另一侧画出一个新的分支,标注上「红姨」、「孟贵」等名字。 “多次提审孟贵,”常锐接过话,“他都不肯好好交代,反而故意诱导我们去错误地点查证。而且他反复强调案子是红姨干的,他没见过红姨,也不认识青皮,跟三癞子那边也确实没有交集。” 邓妍点点头,转向尹建生:“老尹,你觉得孟贵说的有几成真?” “没见过红姨这事,有可能是真的。”尹建生慢条斯理地分析,“咱们之前抓过几个红姨手下的人贩子,都像孟贵一样,单线联系,指定时间地点交接,红姨从来不露面。” “看来我们之前猜错了。”邓妍看着白板,眉头微蹙,“孟贵、红姨那条线确实是拐孩子的,但和青皮不是一伙人。” “关键是——”尹建生顿了顿,“孟贵到底拐过几个孩子?这事儿还得继续盯着审。” “他咬死了就只拐过小洋芋一个。”常锐道,“还说是替红姨跑腿,送到南扬店那边去的。买主都是韩有刚。” 尹建生点头:“孟贵这条线还得深挖。就像咱们当初找他鞋一样,总能找到红姨的线索。” 屋内众人神色一致地应声。 “现在找不到红姨的线索,”邓妍拿起白板笔重新圈重点,“这个韩有刚就是关键。这样——佳佳,你马上查监控,汇总孟贵所有的行车轨迹,再和所有丢失儿童的地点做比对。你和尹主任继续追红姨的线索。严磊,查青皮,我和常锐去查韩有刚!” 邓妍和常锐先后赶赴南扬店、韩有刚的住处附近、他曾待过的几个工地。每一次走访都收效甚微,被访者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 他们还在讯问室里问过杨永的儿媳妇。她努力回忆许久,忽然一拍脑门,惊道:“我想起来了!我在昌庆还有个远房表姨,小时候带她家儿子来过。有纲哥跟我,还有她儿子一块玩过。只是……后来他们有没有联系,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随即出发,驱车前往昌庆市凌天村。车内,邓妍翻着本子,一边思索。 “咱们是先找村委会,还是直接去她那个远房表姨家?” 她话音刚落,车厢里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咕——”,邓妍略显尴尬地咳了一下。 常锐轻笑出声:“甭管谁的表姨,先填肚子吧。” 车停在村里一间小饭馆门口,两人下车。 这时,常锐的手机响起。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抬头对邓妍道:“治安支队扫黄办那小黄,一会儿跟你细说。” 接着,他接起电话:“你小子终于回电话了?” 邓妍先一步走进饭馆。 饭馆内光线昏黄,几张老旧的木桌零散排开。一名中年男子独自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背对着门口,低头喝着闷酒,面前是一盘凉菜。 邓妍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柜台点餐。 “老板,两碗面。” “凉菜来点儿?”老板随口问道。 “不用了。” “十八。” 邓妍付了钱,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板:“老板,见过这个人吗?” 话刚出口,那边桌前的男子似乎听到了动静,警觉地将衣服帽子罩到头上。 老板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神情敷衍:“没见过。”转身朝后厨喊,“两碗面!” 第59章 瓦泰村 饭馆外,常锐还在与小黄通话。 “哥,真不是不接你电话,我在外头正查一个事儿呢……”小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行了行了,没怪你。”常锐一边说,一边看着窗内邓妍的背影,“我找你是想问你点事……” 饭馆里,邓妍坐在窗边,看了眼外头还在讲电话的常锐,忽地想起什么,转头招呼正擦桌子的老板。 “老板,拼盘凉菜,再要半斤酱牛肉,六十八对吧?” 她一开口,老板立刻变得殷勤起来:“好嘞!马上来!”转身朝后厨喊道,“一盘凉菜拼盘,半斤酱牛肉!” 擦着桌子回来时,老板忽然凑近些:“姑娘,你刚刚是找人吧?照片再给我看看。” 邓妍将照片递过去。老板仔细看了几眼,皱眉琢磨。 “有些眼熟。” “你好好想想,在哪儿见过?”邓妍继续追问。 两人都没察觉,就在身后不远的角落里,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悄然起身,低头往门外快步走去。 老板正要开口,忽地一指方才韩有刚坐的位置:“嗨!这不就是刚刚坐在那桌的人嘛!” 邓妍猛然回头,只见那处桌前空无一人。她视线一转,透过窗户看到韩有刚已快步走出十来步远。 她腾地起身冲出门口,喊道:“常锐!抓住那个戴帽子的!” 街道上,韩有刚一听动静,拔腿就跑,常锐和邓妍立刻从两侧追了上去。 一辆电动摩托车正巧停在街边,车主刚下车,韩有刚一把将人推开,跳上摩托就跑。常锐紧随其后,却被拉开了距离。 邓妍干脆拦住一辆电动三轮车,掏出警官证亮给车主看。对方一看是警察,立刻下车让位。邓妍一脚踩上三轮车,载着常锐飞速追赶。 乡道弯弯曲曲,摩托车载着韩有刚朝山上冲去,三轮车后斗里常锐紧握扶手,和邓妍一同追赶。 没跑多久,摩托电量不支,速度越发缓慢。韩有刚咬牙跳下车,扔下摩托钻进山间小道。 邓妍急忙刹车,常锐从车斗里跳下,二话不说继续追进林中。 她刚要跟上,忽然瞥见田头的几个村民,便暂时停下脚步…… 山路崎岖,韩有刚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朝山上逃窜,还不时回头踢起地上的碎石干扰后方追兵。常锐侧身躲闪,步伐未减。 跑到半山腰的一个岔路口,韩有刚终于体力耗尽,气息紊乱。他见常锐越追越近,赶紧折回,改道顺着另一条山路向山下滚滚而去。 刚冲到山脚,才喘上一口气,猛一抬头,前方路边,邓妍正稳稳当当地坐在电动三轮车上看着他。 他脸色一变,再次撒腿狂奔。邓妍一边缓缓驾驶三轮车,一边目送他前冲,等他实在跑不动,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邓妍停下车,笑眯眯地掏出手铐走了上去。 回程的路上,韩有刚被铐在三轮车后斗里,身旁挤着他丢下的没电电动摩托,一脸苦相。常锐则站在另一侧,扶着车栏。 “还挺顺利,”常锐轻松道,“回去吧。” “吃了饭再回,我那半斤酱牛肉还没上呢。”邓妍边开车边答。 韩有刚小心地扶着摩托,生怕车子一晃压到自己,一脸生无可恋。 * 讯问室内,韩有刚坐在束缚椅上,神情苦楚,连眼神都带着求饶。 对面,邓妍和常锐一左一右坐定,严磊在一旁记录。 “领导,你们真是抓错人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韩有刚刚开口。 “那你跑什么?”常锐冷冷打断。 “我这不是……”韩有刚期期艾艾,“我以为你们是追债的……” “听见没?”邓妍斜睨一眼,“十个犯罪分子,九个以为我们是追债的。” “你说他们也不换套词。”常锐配合吐槽。 “反正我们也不急,”邓妍慢悠悠地道,“孟贵不都交代了吗?孩子都是他卖的。” “什么?孟贵?”韩有刚猛地坐直,“他也被抓了?领导,冤枉啊!我就是帮人做好事,拿点劳务费……” “做「好事」?”邓妍盯着韩有刚,语气里透着质问,“韩有刚,你到底做了几件「好事」?说吧,孟贵到底卖给你几个孩子?” 韩有刚犹豫了一下,低声回道:“两个……南扬店那个我表妹要的,还有细邦村的干亲……” “就两个?”常锐追问,“你现在说的「好事」数量,可和孟贵说的,对不上啊。” 韩有刚低头不语,脸上是掩不住的心虚。 “说!”邓妍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韩有刚像是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解释:“警官,他是说过……说以后再买孩子找他……可我没再找他啊!我表妹那边一被发现,我就跑了……我是真后悔啊……” 邓妍和常锐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这个人不像是惯犯,但罪已铸成。 走出讯问室,两人一路讨论着案情回到办公室。 “看来韩有刚确实不是惯犯。”常锐低声说道。 邓妍点点头,并未多言。两人目光投向办公桌前的杨佳佳——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神情专注。 杨佳佳在电脑上调出一张孟贵的行车轨迹图,路线纵横,线路繁密。 接着,她又做出一张图,标注着近期儿童失踪的案发地点。 很快,第三张图生成——前两张图叠加在一起,对比行车轨迹与失踪案点。 最后,屏幕呈现一组动态图像,模拟轨迹与案件发生点的重合状况。尹建生站在她身后,皱眉注视着屏幕。 * 会议室内,一场小范围的碰头会正在进行。 邓妍、常锐、尹建生、严磊围坐桌前,屏幕投映着杨佳佳不断翻动的数据图层。 “这是孟贵近期的行车轨迹。”杨佳佳边操作边解释,“我检查了他出现过的位置,没有看到有儿童失踪的报案记录。” 严磊挠了挠头:“他行踪本来也不固定,没有明显交集,这怎么查啊……” 会议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人盯着屏幕上那些快速滑过的地点标记,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一声脆响打破沉默。 “停!”邓妍猛地拍了桌子。 杨佳佳一惊,手忙脚乱按下暂停按钮,屏幕定格在一个名为「瓦泰村」的小村庄。 “邓主任?”杨佳佳看着那片空白的地图标记,有些不解,“这里只有孟贵的行车轨迹,没有孩子失踪的记录啊。” “不是……”邓妍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地名。 “我真的都查过了,邓主任,我没偷懒。”杨佳佳连忙补充。 “不是这个意思。”邓妍仍然盯着屏幕,突然转头看向尹建生,“老尹!” 尹建生皱眉凝思,似乎脑海里正在调取什么记忆。 “一年前……”他喃喃,“好像有个通报……” “佳佳!”邓妍立刻指令,“上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查瓦泰村的相关信息。” “常锐,查协查通报!” 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行动,屏幕前飞快调出一条条旧档。 很快,杨佳佳找到了DNA寻人启事,常锐也翻出了相应协查资料。他们将资料一并递到邓妍和尹建生面前。 “对,就是这个!”尹建生眼睛一亮,点着那份通报确认。 “这不是昕阳省滨柳市的案子吗?”严磊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当时走眼了。”尹建生低声道,“案发地是外省,可报案人家是咱们这边的——瓦泰村的,就没人细查了……” 邓妍与常锐再度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同时低声道:“孟贵……瓦泰村……查!” 第60章 不对劲 汽车沿着山边的水泥公路缓缓行驶,路牌上,「瓦泰村」三个字在阳光下略显斑驳。 常锐稳稳握着方向盘,邓妍坐在副驾驶位置,视线不时扫向窗外。后排的尹建生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眉头紧锁。 车子拐下主道,驶向村口的支路。路不宽,但一路畅通,很快便驶入了瓦泰村的范围。 村口,小王和村主任早早等候在一棵老槐树下。五人会合后简单寒暄,小王便向村主任介绍:“这两位同志是市局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村主任热情地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欢迎欢迎,咱去村委会。” 几人边走边聊,常锐已迫不及待地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这辆车,您有印象吗?” 照片上是一辆白色小面包车。 村主任拿着照片看了又看,摇摇头:“倒是经常有这种面包车来运货……但车牌,真不记得了。” 邓妍随即递上孟贵的照片:“这个人,您有印象吗?” 村主任皱着眉头回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真没什么印象……不过没关系,咱们去挨家问问,我们寨子就这么大,他要是来过,就肯定有人看到。” 在村主任带领下,众人踏进村中。 他们沿着水泥小路一家家走访,询问面包车与孟贵的照片。可得到的回应,清一色是摇头否认。 直到队伍走到村子最边上的一户,大门紧锁。 村主任指着那扇紧闭的门说:“那就是张学贵和曹桂花家。他们家大儿子,就是一年前在外面丢的。” 又指向不远处的另一户,“那家是他邻居,王宝柱,就他家没问了。” 主任上前敲门,没多久门开了,王宝柱探出头:“主任,你咋过来了?这三位是?” “这是林山市局的领导,过来了解点情况。”村主任简短地解释。 王宝柱连连摆手:“哎哟,我能知道啥情况……” “没事,你知道啥说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当邓妍和常锐将孟贵和面包车的照片递到他眼前时,王宝柱本来还满脸茫然,可看着看着,忽然一拍脑门。 “这个车我记得,是来卖便宜烟的!就在学贵两口子出门前一天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学贵买了两条,还留了联系方式呢!” 他的声音一落,邓妍与常锐对视一眼,神情微微紧张。 那是一个阳光尚好的午后,张学贵家门口。 曹桂花推着婴儿车站在院中,神情恍惚,动作机械地来回晃着推车。她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张学贵走出屋,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别老在家里窝着,人都窝傻了。你带着孩子去晒晒太阳,串串门。”他劝道。 曹桂花没应声,只是继续木讷地推着车,顺着门口走了出去。 这时张学贵也跟着走出院门,正好看见孟贵站在不远处王宝柱家门口,手里拿着几包烟。 “学贵哥。”王宝柱喊了一声。 “宝柱,这是来客人了?”张学贵随口问。 “不是,他卖的烟便宜,你不买点?”王宝柱晃了晃手里的「黄鹤楼」。 “就这一种?”张学贵走近问。 孟贵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远处的曹桂花背影上,根本没移开过。 “啥都有,中华,七彩,我去车里给你拿。”孟贵话虽说着,却脚步没动,眼神依旧紧紧跟着曹桂花的方向。 张学贵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问问价钱。” 孟贵笑了笑,语气却热情得过分:“客气啥,你看看,看看再说买不买。” 那一刻,他眼底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掠过某种令人不安的意味。 回到现实中,王宝柱还在叙述,邓妍已经迅速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佳佳,”她语气一贯干脆利落,“上全国打拐DNA数据库,给我查个信息。” 打拐办公室内,杨佳佳飞快地敲击键盘,电脑屏幕上跳出全国打拐DNA数据库界面。 她迅速输入关键词,屏幕上很快浮现出一条匹配记录: ——张学贵、曹桂花,丢失孩子张浩,地点:昕阳省滨柳市,联系电话…… 与此同时,民牌车疾驶在前往滨柳的公路上。三人仍穿着便装,常锐驾车,邓妍坐在副驾驶,手中攥着一份打印好的孟贵行车轨迹图,不时抬眼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山川与村落。 “张浩丢失前一天,孟贵的车就停在这附近。”她指着图纸上的标记,自语般说道。 后排的尹建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低声与滨柳那边沟通。挂断电话后,他皱着眉道:“我跟滨柳那边吴主任说了,确实有这么一户,瓦泰村的,在这边开五金店,丢了孩子。” “但现在恐怕有点问题。”他顿了顿。 邓妍偏过头来:“什么问题?” 尹建生语气沉稳:“先去滨柳打拐办吧。” 民牌车在一处路牌前打了个方向盘,驶上通往滨柳的主干道。远处岔口指示牌上写着——滨柳,30公里。 滨柳市刑侦支队的小会议室内,气氛略显凝重。墙上的大屏幕投影出一段段画面,打拐办吴主任正在向三人介绍案情。 “邓主任,根据你们提供的孟贵线索,我们调取了事发前后他驾驶的那辆面包车的监控,现在情况基本清楚了。” 屏幕画面开始播放。 孟贵开车驶入昕阳省,在一家小型汽车修理部停下,登记后便下车。监控中可见他坐上一辆由一名陌生男子驾驶的摩托车,两人迅速驶离修理部。 另一组画面中,修理部老板调出当时的维修记录——仅仅是一次普通的三级保养,毫无异常。 画面播放结束,会议室内陷入短暂沉默。 “张学贵、曹桂花夫妇的孩子张浩丢失后,第一时间向我们报了警。”吴主任继续解释,“据他们描述,孩子丢失的过程是这样的——” * 滨柳市城乡结合部的一片建材市场区域,熙熙攘攘。小武金店夹在几家建材铺之间,周围是不断进出的大货车、送快递的电动车、小吃摊位和东张西望的顾客。 店里,张学贵正在忙着接待客户,手头动作不停,嘴上还在跟人砍价。门外,曹桂花抱着孩子,神情恍惚,抱着孩子慢慢地走出门外,仿佛只是无目的地晃悠。 没过多久,张学贵送完客人转身,门口却只剩下曹桂花一个人静静坐着,目光空洞发呆。孩子却不见了。 张学贵脸色骤变,四下寻找,终于在不远处街头瞥见一个黑衣男子抱着大娃,跨上一辆无牌摩托,呼啸而去!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骑上门口的小电驴,沿街狂追。狭窄街巷内,电驴和摩托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可摩托车转入一条隐蔽小巷,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画面结束后,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了片刻。 邓妍沉声问:“这个曹桂花,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吴主任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张学贵报警后,我们详细了解过他们家的情况……” 第61章 女人的困境 “……据张学贵说,他爱人曹桂花,自从生完孩子就不太正常,后来甚至连门都出不了了。犯罪分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他停了片刻,“唉,现在孩子丢了,曹桂花状态更差了,这些天我们还去走访过。她这个情况,他家五金店好几天都没开门了。” 邓妍听着,眉头始终没松开。 “我们也想尽快帮他们找到孩子,可惜那儿是城中村,各方面建设都不完善。我们查了很多地方、调了很多监控,后来就再没线索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最近解救出一个被拐妇女,从你们林山被拐来的,正在医院抢救,我们只知道她叫刘淑梅,正想跟你们确认她的身份,然后你们就来了。” 屏幕上,出现了刘淑梅的照片,邓妍凑近努力辨认着——忽然惊觉:“这不是孟贵他媳妇吗?!” * 讯问室里,空气凝重,孟贵被锁在束缚椅上,低垂着头,整个人萎靡不振。 桌边,邓妍和常锐一左一右坐着,神情冷峻,杨佳佳坐在一侧打字,记录审讯过程。邓妍“啪”地一声,将一沓资料重重拍在桌上,吓得孟贵浑身一颤,抬起头一脸惶然。 “孟贵,”常锐语气沉稳,却带着逼人的压力,“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吧?” “警官,你们都问好几次了……”孟贵连连摆手,一脸委屈,“我真没见过红姨的脸,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该说的都说了啊。” “今天不是问红姨,说说你自己,”邓妍冷冷地盯着他,“到底拐了几个孩子?” 孟贵一怔,赶忙解释,“真就那一个!我媳妇在街心广场上抱走的那个,就那一个啊!” “瓦泰村的孩子呢?!”邓妍眼神犀利,声调陡然一提。 孟贵明显一抖,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 “瓦……瓦泰村……”他嗫嚅着。 “一年前,你去那儿干嘛?”邓妍步步紧逼。 “我不是走私烟嘛,就是去……推销……” 邓妍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张学贵和曹桂花一家人的照片。 “全村几十户人家,你怎么偏偏到这一家推销?张学贵买了你的烟,你还逗了他们家的孩子,对不对?” 孟贵皱眉,努力回忆,“好像……是逗了吧……” “张学贵夫妇第二天刚回滨柳,孩子就丢了!而你呢,也在同一时间去了滨柳,孩子丢了不久你就回来了,对吧?” “我……我……” “说!”邓妍猛地一拍桌面,“那孩子卖哪儿了?” “我真不知道……” “谁接的你?是不是给他了?”常锐紧跟发问。 孟贵低头不语,神色僵硬。 “我们连你一年前作的案都能查出来,”常锐语气更冷,“你觉得查不到他?是你自己交代,还是等我们把他抓回来?” 他抬起头,眼神茫然地望着二人,嘴唇微张,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邓妍给杨佳佳使了个眼色,杨佳佳点点头,将一则网页调出,推到孟贵面前。 “这……这是啥?”孟贵瞪着屏幕。 “前几天河西省抓获的一个人贩子。”邓妍语气平静,“她在逃跑途中被另一伙人贩子拐卖到了河西,打拐办是在侦办另一伙人贩子时,把她「解救」出来的。” 孟贵轻哼一声,似乎觉得荒唐,“这婆娘可真虎。” “是啊,很好笑?”邓妍盯着他,声音低下来,却像一根针扎进人心,“你们这些人,犯罪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可能会成为受害者。这就叫——天地轮回,一报一还。” 孟贵的脸色一下变了。 杨佳佳迅速关上网页,又打开桌面上的一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孟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他两岁的小儿子笑得灿烂天真,冲着镜头咧着嘴。 “你……你什么意思?”孟贵嗓音发紧。 “孟贵,就你这么作孽,”常锐声音低沉,“等你和你媳妇坐牢了,你的孩子恐怕就成了孤儿。” “你儿子去哪儿?送你老板红姨?”邓妍冷笑,“你猜猜红姨会怎么对待他?” 孟贵猛地抬头,眼神涣散,嘴唇颤抖,仿佛突然被什么击中了。 同一时间,滨柳市打拐办的吴主任正带领民警赶往某处乡下。艾心刚将张浩的信息传过去,他们就根据线索锁定了摩托男的位置。 当警车抵达目标村落,摩托男被一举擒获,在其藏身的住所内,张浩被成功解救。 张学贵和曹桂花赶到时,孩子已经安然无恙。夫妻二人激动地抱着张浩,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不住向在场的民警道谢。 * 林山市打拐办公室内,众人聚在一起,正看着吴主任发来的现场情况通报。 画面中,小张浩靠在父母怀里,脸上又恢复了久违的笑意。 常锐、尹建生、严磊、艾心,脸上都浮现出笑容,只有邓妍神色未动,盯着审讯记录资料出神。 “邓主任,”杨佳佳忍不住开口,“张浩找到了,你怎么不开心啊?” 邓妍轻声说:“张浩是找到了,可是红姨……还是一点线索没有。” “按孟贵和孙秦安的供述,”尹建生接口,“这个红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作案,特别擅长化妆……孙律师家的孩子……” 他话音未落,门被推开,肖局长面色铁青,拿着一份传真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噤声。 他不发一语地坐下,尹建生连忙打圆场,“快,给肖局沏茶!” 艾心手忙脚乱地冲泡热水,尹建生亲自端上桌,邓妍和常锐也赶忙收拾桌面。 肖局长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目光扫过众人。 “滨柳市解救了个孩子,张浩,是你们提供的线索?” “是……”邓妍试探着回答,语气小心翼翼,“我们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你们说呢?”肖局长把传真一推,“人家可来件了。” “肖局,这事我主抓的,有错我承担。” “我也跟着去了……”尹建生急道,“我又是打拐办的老人……” “去去去,没你什么事。”肖局长摆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意欲何为。 只听肖局长一声「噗嗤」笑了出来,将传真往桌上一拍。 “看看吧!滨柳市局来函,建议我给你们立功!”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肖局,您可吓死我们了!”杨佳佳一屁股坐回座位,拍着胸口。 “佳佳你胆子也太小了,”常锐打趣,“得补补胆儿。” 肖局长一拍桌子,又道:“我就得吓吓你们——郑薇薇呢?骆晓宇呢?孙小光呢?你们打拐办的路还长着呢。” 话音未落,众人的笑容顿时凝住。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再度安静。 常锐手机震动,「小黄来电」几个字跳动着,他说了声“我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走出门去。 屋内,杨佳佳望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骆晓宇、孙小光……唉……” 走廊,常锐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 “喂,锐哥你让我们查的那个人我查到了,其实他也是我们扫黄打非办想要捕的大鱼,这小子可不简单,手底下有一百来号人,林山的好几个夜场都有他的身影,我跟了他几天,发现他在罗江县的一个聚点。” 第62章 罗江县 罗江县,一处破烂出租房不远处,一辆车悄然熄灯停下。 常锐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锁定不远处那幢民房。 “小黄,其实这事儿放着,你们扫黄组查也能成。”他低声说。 小黄在副驾驶笑了笑:“青皮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几回了,你这口气咽不下,我懂。” 片刻后,一辆面包车驶来,停在出租房门口。 一个男子带着穿吊带裙、浓妆艳抹的少女下车,快步进了屋。不久,室内灯光亮起。 “应该就是他们了。”常锐目光一紧。 “我在外边看着,你进去吧。”小黄推了他一把,“放心大胆地招呼。” “扫黄打非是你职责。” “卧底这事你更专业,我在这儿接应。” 说完,小黄一溜烟「逃」下车。 常锐一边摇头,一边迅速整理衣领,转换气质,仿佛摇身变成一个嫖客,慢悠悠朝出租房走去。 他走到门前,抬手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警惕的打手探出头来。 “找谁?” “大牛介绍的,喝茶。” 打手左右扫了两眼,才让开门,做了个手势让他进屋。 屋内是标准的三室两厅格局,装修简单,客厅里没有看到刚才进来的那个女孩。 常锐眼神扫了一圈:“茶呢?” 打手抬了抬下巴,指向一间卧室。 常锐转身要开门,却被对方拦住。 “搜身。” “喂,大牛可没说这规矩。” “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常锐无奈摊手,任由打手搜走了他的手机和钱包。 “走的时候还你。” 他点点头,推门走进卧室。 房间很简陋,床上坐着一个少女,目光空洞,神情木然。 见他进来,她立刻开始解衣服。 常锐轻轻伸手挡住她的动作。 “不着急,先聊聊天。” 少女一愣,眼神飘向房门方向。 常锐立刻察觉,语气一转,故意提高音量:“这么着急?一点情趣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起身,脚步无声地靠近门边,贴耳细听外头的动静。 卧室门外,打手紧贴门板,竖起耳朵偷听,只听屋里传来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 “没事,随便聊两句,别怕,我就喜欢慢慢来。” 打手冷哼一声,撇撇嘴,觉得无趣,起身回到沙发,继续刷着手机。 与此同时,屋内,常锐轻轻一笑,退回少女身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照片上,是郑薇薇的脸。 少女一见,瞪大了眼睛,眼神陡然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见过她,”她低声说,“她跟我关在一起。” “关你们的地方在哪?”常锐追问。 “每次出来都蒙着眼,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少女摇摇头,眉眼里带着一丝惊惧。 “你们一共多少人?” 少女指了指照片上的郑薇薇,小声说:“算上她,现在有六个……救救我们吧,我叫萍娇……” 常锐若有所思,眼中寒光一闪。 接着,他在床上撑起身体做起了俯卧撑,少女坐在一旁,一边为他「加油」,一边飞快地在手心里那本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客厅里,打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屋里传出几声似真似假的呻吟声,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 “还装纯,这不玩得挺花……”他咕哝着。 片刻后,卧室门打开。 常锐衣衫整齐,神色自如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餍足的懒笑。 打手起身,把先前没收的手机和钱包递还给他。 常锐从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随手丢给他。 “你这儿不错,下回我还来。” 说完,朝门口走去。 打手将他送出门,回头一瞥,只见卧室里的少女已经用被子裹住身子坐在床上。 “穿衣服,走了。”他粗声粗气地催促着。 夜色下,常锐离开了那栋出租房。 不久之后,萍娇便被两名男子押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现场。 不远处,另一辆车悄悄亮起小灯,民警小黄坐在驾驶位,紧跟其后。 * 翌日,打拐办公室内。 案情分析会正在进行。 常锐向众人汇报:“扫黄打非办的黄警官帮我们查到了青皮的下落,他们已在青皮的多个据点实施布控。昨夜我潜入了青皮在罗江县的据点。里面的失足女孩说她见过郑薇薇。” “佳佳分局那边的人准备的怎么样了?”邓妍问。 “参与这次行动的有七个分局,共计六百多警力。” “出发吧,抓住青皮,解救那些女孩。”邓妍颔首对众人道。 片刻后,警械装备室内。 众人正全副武装地穿戴防弹背心,系上护具。 邓妍与常锐并肩站在装备柜前,仔细检查着手中的枪械。 空气中,开始凝聚起一股即将出击的肃杀之意。 * 夜色沉沉,一辆车悄然驶入花园小区外围的道路尽头,灯光尽数熄灭。 邓妍、常锐、尹建生、严磊和杨佳佳下了车,与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辖区派出所杨所长等人碰头。 “这个花园小区,是罗江港附近最大的居民聚集地,”杨所长低声说道,压着嗓音,“房屋老旧,人员构成复杂,我们也是刚刚接到群众反映,说这片最近有不少陌生人频繁出入。” 邓妍点头,眼神一沉。 众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一片昏暗的巷口,来到目标小楼外侧的隐蔽点。 那是一栋双层的老旧民居,围墙斑驳,铁门半掩着,屋里隐约透出昏黄的光。 “没错,就是这里。”常锐低声确认,眼睛死死盯住小楼。 蹲守中,院门忽然响动。 两个马仔警觉地探出头来,在院外四下张望片刻后,又迅速折返回去。不多时,门口出现三名被浓妆掩盖稚气的少女,被马仔粗暴推搡着往外赶。 “哭,再哭做了你,信不信?!”其中一个马仔揪着其中一个低声啜泣的少女,声音恶狠狠的。 三名少女被塞上一辆灰色面包车,车门一关,车辆随即启动离去。 “严磊!”邓妍当即一挥手。 严磊会意,迅速带着几名民警低头快步撤退,上车悄然跟了上去。 此时,杨所长已快步靠近,摊开一张小区平面图。 “邓主任,您看这边,这栋双层小楼背后有一个废弃储物间,有个小门和后窗。前后出入口我们都可以同时封控。” 邓妍与尹建生一边快速浏览图纸,一边和他交头分析地形结构。 “人至少有三名以上,目标可能藏在这栋楼上,也可能在后间……”尹建生迅速推测。 “不能再等。”邓妍目光一凌,拿起对讲机,声音低沉却坚定,“立即行动!” 第63章 冰柜 一家偏远的民房内,郑薇薇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门被人推开,陈阿墨一脸淫笑走进来,身后一个马仔低声提醒:“哎,青皮哥说了,这妞状态不好,让咱们先别动她。” “他不在,就是我说了算。”陈阿墨不耐烦地挥手,盯着床上的郑薇薇,“这可是一等货,我还没玩够呢……” 郑薇薇迷蒙地睁开眼,面前的脸与曾经那些压在她身上的人影混叠成一张模糊的噩梦。她猛地一把抓住陈阿墨的胳膊,狠狠咬下! “啊——!”陈阿墨惨叫出声。 马仔见状冲进来,死命掰着郑薇薇的手,她咬得死死的,几乎咬断他的皮肉。马仔不得不用力朝她脸上砸了两拳,才将她打得松了口。 郑薇薇像个破旧的洋娃娃,被甩在角落,毫无声息地倒下去。 夜色深沉,残月高悬,一缕缕乌云在天幕缓缓游动。 花园小区那栋双层小楼外,月光照不透的阴影里,邓妍、尹建生、常锐、杨所长与几名民警正悄然埋伏在不同角落,个个屏息凝神,眼神警觉。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大力拍响了小楼的院门。 “你们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搞个违章建筑非要冲着我家后窗户,找了你们多少次,再不拆我就报警你们信不信,拆不拆?!”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脚猛踹。 院内终于传来回应,一个黑瘦的马仔打开门,满脸不耐。 “嚷嚷什么!” 话音刚落,邓妍等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来,黑瘦马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迅速制服。 民警们分头冲入院中。 常锐带人一脚踹开一楼房门,另一名打手「阿丰」见状,转身就往后门跑,结果没跑出几步,便被严磊扑上按倒。 屋内迅速被清查,在二楼某间房中,三个衣衫凌乱、眼神惊惧的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 与此同时,远处另一条黑夜笼罩的公路上,一辆面包车正试图逃离现场。 严磊驾车紧追不舍。 车灯划破黑暗,在一个急弯处,严磊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将车逼上前,稳稳将对方逼停。后方民警迅速跟上,将车内两名马仔擒获,同时救出三名少女。 回到小楼内,杨佳佳搀扶着十余名哭泣憔悴的少女从楼上走下。 邓妍与常锐一一查看,神情愈发凝重。 “没有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常锐皱眉低声说。 “也没有郑薇薇。”邓妍眼神一寒,转向被制服的两名打手。 阿丰一言不发,目光冷漠。 “少了俩人,哪儿去了?”常锐质问。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我……我新来的。”黑瘦马仔结结巴巴地回话。 “青皮人在哪儿!”邓妍厉声打断,语气凌厉。 听到「青皮」这个名字,马仔顿时慌了。 “在……不是,我……我不知道……” 邓妍与常锐对视一眼,确认了心中猜测。 “看来确实是青皮的线。”邓妍沉声说。 常锐点头,蹲下身子贴近马仔。 “装糊涂没用,你自己干过什么心里清楚。外面那些被救的姑娘也会指认你,还不如现在主动交代,争取立功减刑。” 马仔左右张望一眼,见那几个女孩哭着指向自己,知道逃不掉了,只能沮丧地垂下头。 “说,我说……一个昨天拉到市内给老板们了,另一个死活不接客,老大说要另想办法,下午刚带走……” “带去哪儿了?”常锐紧追不放。 * 车内,杨所长正专注开车,邓妍坐在副驾驶,阿丰被铐在后排中间,常锐与严磊夹坐两侧。 “给我看仔细了!到底在哪儿?”常锐盯着阿丰。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掠过,阿丰左右张望,突然指着前方。 “就在前面,快到了。喏,就是那里,亮着灯的那户。” 车子悄悄停进巷口的暗处,另一辆便衣车也随即靠上。 邓妍拿起对讲机:“行动!” 几人迅速跳下车,留下两名民警看守阿丰。 屋内灯光微弱,一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在收拾卫生。他看到冲进来的邓妍和警察们,整个人愣在原地,下一秒就被按倒制服。 “就你一个人?”邓妍站在他面前。 “我……我是房东,这房子今天刚收回来,我就是想连夜收拾收拾……”男人颤着嗓子说。 常锐四下查看,确认屋子空荡。 “被他耍了。”他说道,语气压抑。 民房里,一盏摇曳的黄灯投下斑驳的光影。 门一响,青皮推门而入,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声音阴沉:“不是说别动她么?最近风头紧,别给我整活儿。” “没动她!她疯了,咬我……”陈阿墨连忙解释,笑着将伤口亮出来,讨好地靠近。 青皮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了上去。 “谁他妈问你了?” 陈阿墨踉跄后退,脸上的笑僵成一团。 屋里另一个马仔凑过来,蹲下去拨弄郑薇薇的脸,小声嘟囔:“看样子没法接活了。” 青皮走上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郑薇薇的鼻息,神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 “妈的……”他骂了一句,站起身,“走吧,去提个新货,客户等着呢。” 马仔点了点头,拖起郑薇薇那瘫软的身体往外走。 另一边,气氛骤然紧张。 常锐一把拽开车门,几步冲上去将阿丰从车里拖了下来,怒气压抑地咆哮:“青皮到底把那姑娘带去哪里了?说!” 阿丰低着头,闭紧嘴巴,像石头一般一言不发。 邓妍见状,眼神一沉,抬手拦住常锐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 “你不说,总有人会告诉我们。” 阿丰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邓妍注意到这一丝变化,目光锁在他脸上,随后看向一旁的常锐。 常锐心领神会,默默点头,转身朝另一辆车走去。 阿丰瞥了一眼倒车镜,只见常锐从后车拖出另一个马仔,像是在低声逼问着什么。他眉心一跳,不安地吞了口口水,眼神开始动摇。 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气氛低压得像被罩住了一层厚重的灰布。 严磊坐在驾驶位上一言不发,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后排,阿丰闭着眼,面无表情地靠着车窗,像是已经睡着。邓妍一直注视着他,没有立刻开口。 忽然,她像随口聊天般开口:“我记得刚才有个黑黑瘦瘦的,在屋里就想交代了,看的出来,他可是很想立功赎罪的。”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阿丰,“你知道立功赎罪的政策吗?” 阿丰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但依旧没睁眼。 “像你这种刺头,属于警方难以攻克的犯罪分子。”邓妍语气依旧平静,“如果有同伙供出重要信息能将你入罪,他就可以立功赎罪。” 严磊心领神会,接话道:“我们主任的意思是,你们都配合,减不了多少刑。但你一个人不配合,你——就是在给他们创造减刑的机会。说起来,他们应该谢谢你。”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打在了阿丰心里。他的脸色明显变了,嘴唇抿得紧紧的。 邓妍低头看了眼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常锐敲了敲车窗。阿丰猛然睁眼,明显被吓了一跳。他透过玻璃望出去,只见常锐站在车外,神情笃定,像是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 邓妍不再看他,伸手去推车门。阿丰突然凑上前来,声音急促:“等会!警官!我交代!” 不多时,几人调转方向,急驶在通往偏远民房的路上。 严磊专注驾驶,常锐坐在副驾,邓妍则沉着地坐在后排。 常锐轻声感慨:“刚才可以啊,多少算有点配合,咱们仨。” 严磊嘿嘿一笑:“我那段话说得是不是挺可以?” 车子渐渐接近目标地点,众人神情迅速紧绷。 民房门前,警车疾驰而至,轮胎与地面摩擦出急促的声响。 几辆车一齐停稳,特警与打拐办的众人迅速下车,披挂整齐,分头悄然靠近小楼。 几名特警冲上二楼,各自踹开房门。 “怎么样?没有?”邓妍急问,杨佳佳摇头。 “走,看前面。” 常锐推开一间房,空无一人。床上凌乱,女性内衣和计生用品散落其间,空气中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严磊闯入另一间房,也没见到任何人影。 邓妍和杨佳佳跟着一名特警来到厨房门口,门却打不开。 “让开!”常锐一步上前,抬脚一记重踹,门应声而开。 厨房里漆黑阴冷,手电的光扫过角落,照出一个巨大的冰柜。 掀开冰柜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郑薇薇——衣不蔽体,身上结着霜,脸色发紫,静静躺在冰柜中,像是一尊破碎的陶俑。 邓妍冲上前探了探鼻息,紧接着把脉,片刻后眼神一震:“快!还有气!赶紧送医院!” 严磊小心地将郑薇薇抱起,邓妍迅速脱下外衣裹住她,几人合力将她带出大门。 农家乐门口,警车边。 严磊抱着郑薇薇飞奔而来,邓妍紧随其后。尹建生望见他们,脸色大变,迎上去。 “郑薇薇?!怎么……?” “只发现了她。”邓妍咬紧牙关,语气里满是愤怒,“这帮人……” 杨佳佳紧跟着跑回来,几乎气炸了:“这帮人竟然把郑薇薇放在冰柜里!一定是以为她已经死了!” “那青皮呢?”尹建生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阴沉。 常锐脸色沉冷:“没有。又在我们到之前跑了。” 老尹皱眉:“好,不管怎么说,先把人赶紧送医院吧。” 第64章 中转站 医院急救室外,气氛凝滞如压迫的空气,时间仿佛在这片白色灯光下凝固。邓妍与常锐坐在椅子上,盯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郑薇薇还在里面。 护士匆匆走过来,手里拿着押金单:“你们谁去交一下押金?” 常锐正欲起身,却被邓妍按住了肩膀。 “我去,你在这盯着。”她语气平静而坚定,随即起身,跟着护士朝走廊尽头离开。 常锐看着邓妍的背影逐渐远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抢救室的门,眼神中透出一点隐隐的疲惫和无奈。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女人焦急的呼喊声。 “薇薇,薇薇!” 常锐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妇快步奔来,正是郑薇薇的父母。 两人一见抢救室门口的常锐,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薇薇妈妈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薇薇,我的薇薇,她怎么了!?” “她还在昏迷中,医院正在抢救。”常锐试图保持镇定,轻声安抚。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薇薇妈便像被抽掉骨头一般,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常锐一时不知所措,弯下身想去搀扶她,却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干巴巴地说:“人应该……会没事的,别太着急……” 话音未落,郑父就怒气冲冲地冲了上来,吼道:“应该没事?什么叫应该没事?” “您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常锐皱眉,试图解释。 “理解?”郑父怒声打断,“你们就是这么理解的?!你们不是说会尽快救回我女儿?”他猛地一指抢救室,“这,这算救回来?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 常锐咬着牙,声音压低却不乏坚定:“郑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要是你们能早点救出我女儿,也不至于是这样!” 情绪完全崩溃的郑父上前,一把抓住常锐的衣领,眼中布满血丝:“我家薇薇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跟你们没完!” 常锐下意识地伸手想扯开他的手,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拦住了——是邓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身边,轻轻按住常锐的手,目光扫向薇薇父,语气不疾不徐: “这里是医院,薇薇还在里面抢救。请您保持安静,这也是为了你女儿的手术顺利。” “你说得轻巧!”郑父怒吼,眼神发红,“你能体会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拐走的感受吗?你知道我们一家这二十多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告诉你,比过二十年还难熬!” 坐在地上的薇薇妈已经哭成泪人,声音哽咽:“我可怜的薇薇啊……” 郑父回头看了眼妻子,怒火不减:“哭,就知道哭!都怨你!要是薇薇跟着我,根本不会出这种事!” “你们现在的心情,我理解。”邓妍努力压下语调,“但是……发生这种事,不能怨你们,是那些人贩子……” “事没落到你身上,你根本他妈没法理解我们的心情!”郑父再次打断,声音越发激烈,“你们做过父母吗?你们知道二十多年养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我现在不管那些畜生,我就问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女儿!为什么让她受这么多苦!” 常锐终于忍不住,刚想再辩解几句,却被邓妍伸手拦住。 她沉默了几秒,终是开口:“您说的对,是我们的错。对不起。” 这句道歉让郑父怔住了。他怒火烧到了极点,却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慢慢松开了常锐的衣领,整个人颓然后退,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我的薇薇……” 邓妍望着他,正想从口袋里掏纸巾。 却见常锐默默伸手,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无言。 * 打拐办公室里,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背景音不紧不慢地在室内回荡。常锐、杨佳佳、严磊三人都各自忙碌着手头工作,时不时瞥一眼屏幕上的画面。 “……近期,林山及周边地区连续侦破数起拐卖外地少女被强迫卖淫案,省委省政府高度关注。为此,省公安厅刑侦总队要求,林山市公安局要进一步加大打击力度,深挖幕后,快查快办,尽早将相关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以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人民生产生活秩序的安全和稳定。” 艾心一回头,发现邓妍和尹建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也在盯着电视画面。 “邓主任、尹主任,你们回来了!”她连忙迎上前,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郑薇薇怎么样了?” 邓妍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虽然救过来了,但生命体征还不稳定。”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气氛沉了下来。艾心默默关掉电视,从桌上拿起一份标有南州省公安厅红头标识的文件递给邓妍。 邓妍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随后语气坚定地说:“根据现有案情和省厅的文件要求,青皮这个拐卖少女强迫卖淫的犯罪团伙必须尽快打掉,但同时也不能放松追查红姨的线索。” 严磊皱眉:“可现在线索全断掉了……” “线索断了就继续查!”邓妍眼神一冷 讯问室里,常锐和杨佳佳推门而入。 阿丰眼巴巴地盯着他们,一副急于开口的样子。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儿,我只是负责送姑娘……” 常锐冷冷打断:“你们的姑娘都是从哪儿送来的?” 阿丰愣了一下,低头努力回忆。 “姑娘……都是老大,哦,就是青皮带来的。有时候两三天来一个新的,有时候一来就是一批。我真的就负责打打下手,我向天发誓,我没有拐骗人口……” “不是你,那你就说说是谁,是青皮,还是他还有上线?”常锐盯着他。 阿丰明显有些犹豫。 “说!”常锐厉声。 “说,我说,嗨,我不是不说,警察同志,容我想想……青皮好像提到过……” 阿丰脑海中浮现出某天的情景。那天他们正窝在花园小区的屋子里打牌,空气里混着烟味和廉价啤酒的气息。几人正兴头上,青皮忽然推门进来,冷着脸扫了他们一眼。 几人立马起身打招呼:“大哥。” “这么闲,没活儿么?”青皮不耐烦地问。 阿丰回道:“活儿倒是有,没那么多姑娘啊。老大,要不要再搞两个来,上次那个妞嘿……” “你他妈少惦记,不是给你备的。”青皮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走到窗边。 他拨出一个电话,语气低沉而快速:“是我,嗯,中转站还有货么?” 阿丰回过神来,嘴角哆嗦了一下,终于开口:“我记起来了,他说过「中转站还有货么」……” 常锐盯着他,语气不动声色:“中转站?” 阿丰抬起眼皮,有些迟疑地答:“对,他是这么说的,说过好几次呢。” “中转站在哪儿?” 阿丰露出为难的神情,“这……我们都没去过啊。那些姑娘,就是从那儿送过来的。” 打拐办公室内,白板前站着三个人,邓妍拿着记号笔,「中转站」三个字被写了上去,她随即又划上等号,连向早前分析图上的另一个「中转站」。 “这个中转站,应该就是之前老尹分析过的那个,这两个应该是一个。” 杨佳佳站在一侧补充:“可惜那几个姑娘去的时候都蒙着眼睛,加上受惊太重,问她们细节,她们都说当时太害怕,没注意。” 常锐沉思片刻,说:“莲翘也去过,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邓妍望着白板,语气坚定:“这里对他们来说非常特殊,一定会留下线索。有可能将我们缺失的链条补足。” 她停顿了一下,拿起笔,又在「中转站」和「莲翘」之间画上一条虚线,并重重地标下一个问号。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放过。”她回头看向常锐,“咱们再去见见莲翘,一定要找到中转站。” * 车子在公路上疾驶。邓妍坐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手机忽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救助站小陈」。 她接起:“喂……什么?莲翘跑了?” 常锐看了她一眼。邓妍立即切换成免提模式。 电话那头,小陈焦急的声音透过车内扬声器传来:“是啊,今天一早她不起床,我看她被子鼓鼓囊囊的,以为她不舒服,就没叫她。结果午饭的时候,我去叫她,发现被子里全是衣服,人早没了!我正打算联系派出所……” 邓妍和常锐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用麻烦派出所了。”邓妍说道。 “我们知道她在哪儿。”常锐一边说,一边打方向,车子掉头,飞速朝莫林家驶去。 莫家超市门口,常锐刚一刹车停稳,就看到派出所的民警小周等在那里。 “邓主任,常警官,你们确定莲翘在这儿?”小周迎上来低声问。 “放心吧,肯定在这儿。”常锐语气笃定。 三人点点头,小周带着他们走进超市。 一进门,老莫就迎面走来,脸色铁青。 “你们怎么又来了?” “老莫,别激动……”小周赶忙劝。 “我怎么不激动!”老莫火气上来了,“这几天莫林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快给毁了!” “别急。”常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今天就是来帮你治他这个病根的。” 老莫一愣:“你们咋治这病?” “病去如抽丝,得慢慢来。”常锐笑笑,“莫林他人呢?” 老莫嘴角抽了抽,有些迟疑地朝楼上瞥了一眼。 第65章 芒马镇 阁楼上光线昏黄,空气闷热。邓妍和常锐缓步上楼,一眼就看见莫林站在靠墙的柜子旁,脸上写满了不安,手心紧贴着柜门,几乎像是要护住身后的什么。 邓妍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柔和:“莫林,莲翘是不是在你这儿?” 莫林身体下意识往柜子那边靠了靠。 “没在。”他回答得有些急促。 常锐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扬声对着柜子开口:“莲翘,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 莫林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语调变得更慌乱:“我、我说了,她没……没在这儿!”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接着质问,“你们把她关在救助站,是不是要送她回家?” 他的眼眶泛红,话音也带上了些激动。 常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变:“谁说我们一定要送她走?我们答应过,让她自己选。” 莫林听着,眉头皱起,明显陷入犹疑,但嘴上仍说:“我不信你们。她跟我说过,警察找到她,就会把她送回去。” 邓妍这时已经完全确认了莲翘就在这儿,她再上一步,语气坚决又真诚:“莫林,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说话算数。” 莫林盯着两人看了几秒,最终眼神动摇。 下一秒,他身后的柜子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莲翘怯怯地探出脑袋,声音细若蚊蝇:“莫林哥……我信警察姐姐。” 莫家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莲翘低头坐在椅子上,小指一下一下抠着指甲,身旁是神情紧张又想装镇定的莫林。 邓妍和常锐坐在他们对面。 “你信我们,干嘛还要跑?”邓妍语气里不带责备,只是有些无奈。 “救助站不让我出来……”莲翘低着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想见莫林哥。” 邓妍微微一愣。 “就为这个?” 莲翘点了点头,脸颊悄悄泛起红晕。莫林嘴角终于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笑。 邓妍轻轻叹了口气。 气氛缓和下来后,她语气变得认真:“莲翘,我们需要你帮忙。你好好回忆一下,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细节?” “细节?”莲翘抬头,有些茫然。 “比如,有没有听到水声?风声?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莲翘皱了下眉,努力回忆。 “是看到过一些……但那里都是山,看起来和别的山也差不多……不过,水声我有听到过。”她眼睛亮了亮,“我们当时好像是渡过了一条河,河水很急。然后走了不远,就到了一个木屋。在屋里还能听见水声。” 那是一段混杂着恐惧的记忆。她记得那片山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有水声最特别。那天她被人带着走,眼睛被布条蒙住了,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急流声,像是山里一条暴躁的江河。布条取下的时候,是在一排破旧的木屋前,木屋古老潮湿,墙体发黑,屋外夜里总能听见河水拍岸的声音。 “那个木屋,是个特别老的房子,不像现在建的那种。”她补充。 邓妍和常锐对视,眼里闪过一丝肯定。方向,找对了。 肖局长办公室里,肖局正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文件。尹建生敲门走进。 “肖局,您找我。” 肖局点头,把一份红头文件推了过去。 “你看看。” 尹建生扫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南州省打拐防拐工作经验交流会》。 他边翻边皱眉:“打拐防拐工作经验交流会?干什么?” “明知故问。”肖局长盯着他。 “这可没时间去啊。”尹建生一脸为难,“我在案子上呢,我那也有份省公安厅刚下的红头文件,强迫妇女卖淫的案子正在关键点上,被拐儿童这边我们刚端掉一个疑似红姨的窝点,邓主任安排我继续查呢,我这真走不开,肖局,您还是安排别人去吧。” 说完他就想走。 “老尹,你站着!”肖局喝止他,“这个交流会同样很重要,省厅、市局、各分局、派出所都要派人去,我们局除了你还有谁能去?” “领导,我们办公室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打拐办现在人手不够,我现在再走三天,这些事儿怎么弄?” “人手这事儿我记着呢。”肖局口气缓了些,“你是老同志了,有困难得迎难而上,别人我不好说,你肯定都能兼顾。” “嘿,局长,您在这等我呢!”尹建生苦笑着摇头。 肖局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这还有别的事,文件你带走。” 尹建生无奈,只能离开。 * 晚上,打拐办公室内,灯光映照下,杨佳佳十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地图来回缩放移动。 她一边听着莲翘的录音,一边不断调整画面角度和区域。 邓妍走过来,站到她身边,“佳佳,找到了吗?” “按照莲翘的讲述,再结合她逃跑的时间,以及我们之前得到的所有线报,基本能确定——芒江边三个谷底位置中的一个,就是中转站所在地。” 邓妍盯着屏幕,细细端详地图。 “这三处被山水隔着,看着不远,走起来却没完没了。如果搞错了,不光耗人力,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另一边,省公安宾馆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尹建生斜靠在床头,拿着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小刘啊,你最近是不是调到南边片区了……芒马镇那边?找你就对了。我问点事,对,就是那一片……” 他忽然提高音量,“哎,你可别跟我说大概!你不了解就找个了解的人问。行,那你去问,问清楚了打给我。” 床的另一边,一个同房的年轻警察翻了个身,忍不住抱怨:“老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都是来参加劳模表彰大会的,你又不是能多发奖,折腾啥啊?白天开会交流不够,晚上还交流,够了啊!” 尹建生挂断电话,笑嘻嘻地回话:“上次咱俩来省里开会,也一屋,你打电话一晚上你忘了?我跟你比,差小半夜呢!忍忍啊,忍忍就睡着了。” 年轻警察无奈地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传出鼾声。 尹建生重新打开地图,在纸上比划着。手机振动,小刘来电。 “问清楚了?你说……北一点?好……好……说得再清楚点,什么山?嗯……好的。” 他听完,迅速在地图上划出一个点,郑重标注。 然后一巴掌拍在床上,激动地喊了句:“成啦!” 那一声把对面警察吓得坐起身来。 尹建生却笑得前仰后合,赶忙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屏幕上显示着「邓妍」。 打拐办公室内,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地图定格在芒江一带,三处谷底位置标着显眼的红圈,显示着杨佳佳刚刚筛选出的「可能目标」。 杨佳佳揉了揉肩膀,看着屏幕提议:“要不,这三个地方我们都去碰一碰?” 邓妍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臂,盯着那几处红点,神色凝重:“我们不能赌运气,还是得想办法确定准确位置。” 她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邓妍低头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尹建生」。 她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老尹?” 听筒那头传来一句低沉而兴奋的声音,邓妍一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啊!?是吗!?”她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度,语气难掩激动,“谢谢老尹!” 电话挂断,邓妍猛地转身,手指点向电脑屏幕上其中一处。 “老尹把位置圈出来了!”她的声音干脆利落,目光坚定,“就这里,芒马镇!” 第66章 伪装 早晨的阳光洒在救助管理站门前,一辆低调的依维柯缓缓驶入。常锐握着方向盘,神情专注,副驾上是邓妍,车后坐着严磊和杨佳佳。 车刚停下,就看到莲翘早已站在门口,背着小包,仿佛一夜未眠,眼神倔强又有些忐忑。 邓妍下车,拉开侧门,冲她点了点头:“上来吧。” 莲翘点头钻进车内,车门关上,车子调头驶上高速,一路朝芒马镇而去。 车辆驶入芒马镇地界时,莲翘忽然紧贴车窗,神情陡然紧张,双眼盯着窗外某处,忽然激动地指着一处拐角。 “就是这里!”她声音颤着,情绪明显上涌,“我见过这条铁道!还有那块写着机井水房的牌子……我都见过!” 那是她被押送来的片段记忆,在脑海中倏然浮现。 那时,她还在另一辆车里,车门一开,粗暴的手臂便将她拖下去,眼睛被黑布蒙着。她摔倒在地,布滑落一角,她看到了车边的大树,也看到了那块立在路边的牌子,写着“机井水房”四个字。 那一角天光和字迹,在她脑子里牢牢刻下。 依维柯驶进山坳尽头,车停下,紧跟在后的吉普也熄了火。山脚下,几人换上了野外作战服,肩背装备。莲翘却始终没动,只蜷在车座上,两只手紧张地握着,抠着指甲。 邓妍转身坐到她旁边,轻声问:“莲翘,你害怕吗?” 女孩抬起头,目光飘忽不定,迟疑地点了点头。 邓妍将双手覆上她的手背,柔声说:“你相信我们吗?” 莲翘略一思索,又轻轻点头。 “谢谢你的信任。”邓妍笑了笑,语气笃定,“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这番话像是在她心里点燃了一点火,莲翘终于缓缓下了车。 常锐走来,也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莲翘眼神渐渐坚定。几人背上背包,跟着老徐,缓缓朝山林深处进发。 山林间灌木丛生,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莲翘一路走,一路努力回忆,引着众人绕过几处岔道,终于在一片林木后站住了脚。 她望着前方半掩的院落,低声说:“就是这里……”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林间,一座陈旧建筑若隐若现。 莲翘忽然整个人僵住,开始轻微颤抖。邓妍察觉不对,立刻将她扶到一旁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保温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能确定吗?”邓妍问。 莲翘紧紧握着杯子,手指微颤,用力点头,眼眶已泛红。 “好,那你跟徐警官在这里休息,我跟常锐……” “姐姐!”莲翘忽然抓住邓妍的手,“让我跟你们一起!” 邓妍愣了一下,看着她脸上那股从未有过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人多容易引起怀疑,我和常锐、佳佳上去。佳佳,你护着莲翘。” 又看向严磊:“你和徐警官留守。” 夕阳斜照,林场中转站静悄悄地矗立在山谷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院里,一个名叫「农仔」的男子正在劈柴,听见门口动静,斧子还未放下,就见三人走进院子:邓妍、常锐,以及戴着棒球帽、压低帽檐的莲翘。 “那边走不了了。”农仔冷冷道。 “地图上明明画着能过去啊。”邓妍一脸茫然。 麻头和阿白听见动静也从屋里探出头来,农仔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来,将门口堵住。 “封了。”农仔说。 “你们是护林员?”常锐装傻。 “你们是干嘛的?”农仔反问。 “我们是登山爱好者,驴友。”常锐一边说着,一边举起相机朝屋子方向晃了晃。邓妍则拉着农仔问厕所在哪。 “这儿不让拍照!”阿白马上拦下。 常锐笑笑:“我们第一次爬这山,走了两个多小时。天黑前可能下不去山,能不能打个商量,在这儿住一晚?” 农仔摆手:“林场有规定,不能收人住。” “哥们儿,山里讲规矩的我懂,你开个价,我们不差钱。”常锐态度仍旧客气,“这地儿荒,没人知道的。” 阿白和麻头对视了一眼,眼神微动。 农仔却仍然摇头:“这些屋子都荒废了,住不了人。” “那歇一歇行吧?”常锐见好就收,顺势把相机搁到桌上。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登山辛苦,言语中带着点抱怨。 麻头越发着急,扯了扯农仔袖子,三人走到一边低声嘀咕。 “农老大,留下他们,赚点外快。”麻头压低声音劝说。 “晚上还要收货,别找事。”农仔态度坚决。转头朝常锐几人吼了句,“你们早点走,还带着俩姑娘呢……” 这时,莲翘正低着头,悄悄抬眼看他,却与农仔目光相撞,慌忙低下头,指尖都出了汗。 农仔眼神一凝,目光盯住她不放。 “这姑娘……”他皱眉,走近了几步,“咱们是不是见过?” 莲翘身子一紧,眼神躲闪。 那段记忆再次翻涌上来。她被蒙着眼,跌倒在木屋前,是这个人,弯下腰将她眼罩重新拉起……那张脸,她不可能忘。 农仔离她越来越近,满脸疑惑和探查。 院子里气氛骤然僵住。 莲翘神情愈发紧张,脸色煞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低着头,指尖蜷紧,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 邓妍注意到了,轻轻向前半步,站在她身前,仿佛无意地挡住了农仔打量的视线,顺势拉住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一握,给了她一点安抚。 嘴上却笑着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你套什么近乎啊?我妹妹头一回跟我们出来,怎么可能见过你。” 农仔目光仍旧落在莲翘脸上,神情半信半疑。 就在气氛越发微妙之际,常锐忽然出声打破僵局:“大哥,你这招太老了吧?我当年第一次见我媳妇,我也用的这招搭讪。”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眼神却悄悄给了邓妍一个提示。 邓妍立刻接住:“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啊?”她转向常锐,“走吧,我看这些人没安好心。” 说完,她拉着莲翘转身就走,“走了走了,咱们下山,这些人看得我瘆得慌。” 莲翘被她牵着,像个受惊的小兽,僵硬地点点头,低头快步跟上。 三人快步穿过院子,脚步不慌不忙,却藏着一丝迫切。身后,农仔站在原地,始终目送他们的背影。 阿白凑上前,低声说道:“农老大,这两个姑娘长得好,咋不留下?” “万一出点事,晚上还得接货呢,不知轻重。”农仔皱眉,仍旧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几人,目光紧锁在莲翘背影上,低声喃喃,“那个女娃,看着有点奇怪……” 麻头也盯着看了一会,咂了咂嘴:“嗯,我也觉得……像哪个演员。” 第67章 不怕 山坳深处,隐蔽的林间小道尽头,一顶迷彩帐篷早已悄然搭起,伪装在枝叶之间,远远看去毫不起眼。帐篷旁,杨佳佳正架着便携接收器,戴着耳机专注调试设备,手指灵活地旋转旋钮,不断捕捉信号。常锐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起望远镜,望向远方中转站的木屋。 邓妍这时才带着莲翘走到帐篷边,刚停下脚步,便摘下她头上的棒球帽,神情温柔地俯身望她:“莲翘,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莲翘猛地扑进她怀里,像是终于扛不住的孩子,声音哽咽:“姐姐……就是他们……我见过那个领头的!他们关了好多女孩,都在那个木屋里!不让我们说话,要是不听话,就打……” 邓妍将她抱得更紧,眼中已是怒火翻涌,语气却仍温和坚定:“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会让你被坏人欺负了。” 她轻轻拉开怀里的莲翘,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跟老徐先下山……” 话没说完,莲翘就急急打断:“姐姐!我不走!” “接下来的行动太危险了,你不能参加。”邓妍语气不容置疑,“听话。” 说罢,她转向老徐,声音低了些:“老徐,辛苦你带她回去,通知葛所长,准备行动。” 一旁,常锐已接过严磊手里的望远镜,聚焦前方中转站,目光凝重。 此时,中转站院子内,农仔和麻头正靠着门口说话,阿白突然朝院子一角跑去。 “看,那小子把相机落下了!”他一边喊着,一边拾起地上的相机。 麻头闻声走过来,接过相机翻看几眼,啧啧称奇:“哟,新款,估计不便宜。” 阿白已经掏出手机查价,眉毛一挑:“嚯,莱卡,这个一万多呢!” “他们会不会回来?”农仔不太放心地望着山道方向。 “不会!”麻头满脸不以为意,“他们就算回来,也不会是晚上,到时候打发了就行。说不定想起来的时候,人都下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相机翻看相片,前几张是风景,接着便跳出几张登山合影。 “嚯,这一家子长得真不错。”阿白盯着屏幕,“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娘们,模样……啧啧。” 麻头舔了舔嘴角:“是漂亮,腿长腰细盘子靓。要是胡干妈在,估计能定个一等货。” 农仔没搭话,只摇了摇头,回屋继续干活。 这些言语,透过帐篷里耳机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邓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指悄然收紧,杨佳佳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看我回头怎么收拾这帮流氓!” “锐哥,你这早有准备啊。”严磊低声说着。 常锐笑了笑:“这得表扬佳佳,她给我准备的芯片。” 严磊冲杨佳佳竖了个大拇指。 耳机里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响起。 “你们……小心点,别耽误……正事。” 邓妍眼神一凝,低声自语:“看起来,他们晚上有个大活啊。” 暮色沉沉,山林间的光线一点点褪尽,只剩下天空最后一道灰蓝。 中转站的小院内,几人点燃篝火,一束束火光在林间摇曳跳跃。铁架上架着鸡翅和羊肉串,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声,香味弥漫。 麻头舔了舔嘴角:“农老大,你藏的好酒呢?拿出来喝点吧。” 农仔没搭理这调笑,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今天有活儿,不喝酒。” 麻头和阿白对视一眼,有些扫兴,只好继续翻烤手中的烤串。 同一时间,在山坳深处,几名潜伏的队员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肉香。 严磊的肚子应声咕噜响起,引来一众人侧目。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蹲一晚上,真的有点饿了。” “少说两句,省省劲儿。”常锐语气简短。 杨佳佳苦着脸驱赶着蚊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肠递给他:“给你顶一顶。” 邓妍始终望着中转站的方向,眉头紧锁,仿佛周围的对话全然听不进去。 院子里,烤串仍在翻烤。 阿白随口道:“哎,农老大,我听说市里让人端了?” “嗨,端了就端了,跟咱们没啥关系。”麻头毫不在意地说。 “真的假的啊?”阿白还是不太放心。 农仔咬了一口串:“你也来半年了,见过别的线上的人吗?” 阿白摇了摇头。 “他们也没见过你。就算想吐口,也吐不出啥来。” 听了这话,阿白这才安心地笑了笑。 这一切对话,正通过耳机清晰传到山坳帐篷中。 邓妍听完,声音低沉:“看来这条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常锐点了点头。就在这时,远处的农仔接起了电话。 “喂……嗯。”农仔低声应着,目光扫过身边的麻头和阿白,“等一下我换个地儿。” 他起身向木屋走去,留下两人继续烤串。 “咱都一起干活,咋农老大神神秘秘的?接个电话都背着咱们。”阿白嘟囔。 “你懂个屁,”麻头轻哼一声,“知道得越少越好。” 农仔进了屋,关上门,压低声音:“什么?那地儿也陷了?那今天还交易吗?” 他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神情多了几分警惕:“我这边没啥事,就是今天来了几个驴友。” 窗边的桌子上,常锐落下的那台相机正静静地立着,镜头对着门口,仿佛在无声记录着一切。 此时的山坳中一片寂静,邓妍与常锐彼此对视,神情愈发凝重。 木屋内,农仔仍在低声通话:“……行。这两天我们会注意。好,一点半,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再次走出木屋。 “看来他们也警觉了,我们得小心些。”常锐摘下耳机,眉头紧皱。 邓妍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中转站的篝火已烧得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几人吃完烤串,院子里安静了许多。 “怎么还没来?”严磊有些不安,“不会是惊了吧?” “沉着点,再等等。”常锐语气沉稳,“咱们现在是在蹲点。” 他话音未落,院门处传来动静,农仔几人从屋中走出,向河边走去。 严磊眼睛一亮,拿起望远镜低声道:“动了!来了四个男的,带着三个女孩!” 林间河边,四名马仔领着几个神情惊恐的女孩上了岸。 农仔、麻头等人迎上去,将他们一一带入院内。 “上面说这两天风紧,让我们尽快转移。”其中一穿着牛仔裤的马仔一边走一边说。 麻头皱了下眉:“上面胆子越来越小了。” “这次不一样,”那人又低声说,“胡干妈被抓了,市里的点也被端了。咱们还是小心点。” 农仔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68章 围捕 小木屋内,门关上。 三个被带来的少女被塞进了屋子,没多久,压抑又凌乱的哭喊声就从屋内传出,带着惶恐、哀求与颤抖的恐惧。 阿白靠在门边,脸上露出一丝迟疑:“要不要分开关?” “没人验货,先不分开。”牛仔裤马仔低声回道。 阿白点点头,神情一闪即逝的阴沉。而站在一旁抽着烟的农仔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木屋门口,眼神复杂。 夜色深沉,林间虫鸣渐息。 农仔站在院门口,手中夹着最后一根烟,昏黄的烟头明灭不定。他看着远方黑压压的树影,似乎在等什么,又像是在躲什么。 木屋内,女孩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细细碎碎,仿佛针刺人的心。 牛仔裤从屋里走了出来,顺着走廊来到他身边。 农仔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出问题了?” 那人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这次事闹得有点大,”他压低声音说,“青皮的几个点都被端了。我们这也是走到半道才接到消息。上面说了……” 他的话音在风里被切断,后半句模糊不清,只看得出他神色紧张,语调急促。 与此同时,在山坳深处的帐篷里,几人一动不动地伏在监听设备前。 耳机中,女孩的哭声若隐若现。 严磊举起望远镜,神情突然一凛:“有情况!” 邓妍立刻转头。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常锐皱着眉。 杨佳佳快速检查设备:“一切正常啊……信号是有点弱,但没断。” 邓妍接过望远镜,快速调整焦距。 镜头中,农仔正站在屋外,牛仔裤凑上前,两人耳语着什么。农仔突然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灭,神情变得狠厉。牛仔裤又拍拍他的肩膀,脸上却带着罕见的警觉,向四周看了一圈,随后揽住他肩膀继续低声说话。 邓妍视线紧锁,望远镜中的画面不断缩放,她试图读出马仔的唇语,可光线和角度都不够理想。 她放下望远镜,立刻开口:“佳佳,问问葛所长那边什么时候到。” 杨佳佳迅速拨号,几秒后,抬头摇了摇头:“打不通。” 四周陷入沉默,只剩下夜风穿林的沙沙声与偶尔传来的哭声。 邓妍思索片刻,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果决。 她起身抓起外套,动作利落。 常锐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别去,我们要等支援!” “再等,那些女孩怎么办?”邓妍抬头看他,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她已经转身离开,脚步迅疾。严磊紧跟而上,没再多问。 杨佳佳看着两人背影,又看向常锐,眼里带着不安。 常锐狠狠一咬牙,从地上跃起:“走吧!能怎么办?行动!” 几人迅速抓起装备,夜色中,身影如利箭般划入林间。 林间夜风呼啸,树影婆娑。 农仔、阿白、麻头以及那几名临时接应的马仔,快步穿行在浓密林木之间。每人身边都押着一名少女,女孩们被蒙着眼睛,嘴巴被胶带封住,脚步踉跄,被迫向前。 一路行来,压抑的呜咽与断续的喘息混杂在夜色里,愈发显得惊心。 另一边,小木屋中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屋梁上晃出一圈圈模糊光影。 邓妍仔细扫视屋内,目光落在桌角的烟灰缸。她走过去,拈起一支仍带余温的烟蒂,烟火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细细地还冒着丝丝青烟。 她皱了皱眉,低声道:“他们走不了五分钟。” 杨佳佳站在她身后,看了眼桌上的其他烟头:“全都只抽了一半……他们好像走得很急。” 外头传来轻微响动,常锐举着手电筒返回:“木屋后头那片灌木有新断的枝叶,东南方向。” 话音未落,他已快步追了出去,杨佳佳和严磊跟在他身后。邓妍掏出对讲机,一边跑一边压低声音道:“芒马,芒马,这里是林山,你们到哪儿了?” 耳机里传来葛所长的声音:“离目标大约还有三公里。” “他们刚离开不到五分钟,方向东南。”邓妍说完,立刻加快脚步。 林间的路越来越难走。 前头,一个女孩因看不见路,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发出呜呜的低鸣。农仔脸一沉,上前就是一脚:“别特么装,好好走路!” 那女孩疼得直不起身来,农仔却毫不怜惜,拖着她强行前行。 “农老大……”阿白低声打着哈欠,“咱们干嘛突然走啊?” “闭嘴。”农仔压低声音喝道,语气凶狠,“最近不太平,上头让我们跟这一波走。” “那驿站怎么办?”阿白不死心。 “让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农仔声音更冷。 阿白咂了咂嘴,明显心里还有不甘,正要再问,前头的牛仔裤马仔突然停住了脚步,警觉地望向前方黑影。 “怎么不走了?”阿白凑上前,小声问。 牛仔裤眼中浮起一丝警惕:“前面好像有人。” 借着夜色,他们看清,那边正有一群人朝这边逼近——不止两人,是一队人,快步靠近。 “冲我们来的!快跑!”他立刻转身,拔腿往回逃。 阿白一愣,手下意识地要拉着那几个女孩一起走,麻头却一把扯住他:“还管她们干嘛?快跑!” 几人顿时四散奔逃,惊慌混乱。 与此同时,树林另一侧,葛所长带着人冲了上来,几名民警赶紧冲到两个女孩身边,解开她们身上的绑缚。两个女孩早已哭得说不出话,跌跌撞撞地靠在民警怀里。 一旁的阿白慌不择路,撞上了埋伏好的警力,立刻被按倒制服。牛仔裤马仔和另两人也没能逃远,很快被追兵拦下。 麻头正往旁边冲,忽然目光一扫,看见邓妍朝他走来,眼神一冷,猛地扑过去。 “小妞儿,给我让开!” 他还未来得及伸手,邓妍已一个反擒拿反手将他压倒在地,干净利落,手铐啪地一声扣紧。 杨佳佳和严磊随后赶上,立即将麻头拷起,一把按到地上。 邓妍没有停留,四下看了一圈,脸色瞬间变冷。 不远处的林场另一头。 农仔正拖着最后一个女孩穿行于一片浓密林区,他自以为已经摆脱追兵,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把将女孩推倒,自己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妈的……跑死老子了……” “别停。”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跑啊。” 农仔脸色一变,猛然抬头,邓妍正从黑暗中快步走来。 他反应极快,一把将那女孩拉过来,匕首掏出,抵上了她的脖子。 “别动!再敢靠近,我杀了她!” 邓妍顿时止步,眼睁睁看着他挟持女孩,一步步往林子深处退。 就在她心跳加速、正筹谋应对时,一个身影猛地从侧后扑出。 “放下!” 常锐侧身飞起一脚,匕首脱手而出。 邓妍反应也极快,箭步上前,一把将农仔扑倒在地,反手将他死死锁住,手铐啪地扣上。 “可以啊。”她轻喘着气,看了眼常锐,低声道,“我都没发现你来了,还以为这次真得让他跑了。” 常锐一边揉鼻子一边咧嘴:“可能是我跑太猛……哎嚏!”他一个大喷嚏打出来,鼻头都红了。 邓妍无奈地笑了笑。 今晚这场围捕,终于收了尾。 第69章 乌合之众 晨曦从南州省公安宾馆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洒在床头的墙壁上。光线逐渐驱散夜色,但房间里的一个人始终没有动弹。 尹建生一夜未眠,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机屏幕,双手端着手机的姿势纹丝不动。他身后的床铺上,另一名警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回头,看见尹建生仍坐在那里,顿时惊得猛然坐起。 “老尹,你不会这么坐了一宿吧?”他诧异地问。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尹建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响了一声。他猛地一震,眼神一亮,手指迅速点开。 一条是常锐的短信—— 【行动成功,解救少女三名,无人员伤亡。】 一条来自邓妍—— 【老尹,提供位置信息准确,成功解救三人,安全勿念。】 尹建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床上一倒,将手机扔到一旁。沉重的一夜随着那两条消息仿佛一下子卸了下来。 “老尹!老尹你别吓我啊!”同屋警察赶紧扑上去摇着他脸,结果只听一声悠长的鼾声响起。 确认他只是睡着后,同屋警察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坐回自己床边,笑着摇了摇头。 * * 南州省公安厅大礼堂外。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院,几名从林山来的老警察站在警车旁,与尹建生一一道别。 “老尹,这么急?咱哥几个不聚一下?”有人劝他留下。 “是啊,好不容易见了面,还想喝两杯呢!”另一个也附和。 尹建生摆了摆手:“我糖尿病,早就喝不了酒了,你们尽兴吧。我家里案子太多,先走了!” 众人无奈,只得齐齐敬礼相送,目送他登车离开。 “老尹,多保重啊!”同屋警察隔着车窗喊道。 尹建生在玻璃后不住挥手,眼中竟隐隐有泪光泛起。 不多时,尹建生返回打拐办,精神头十足,走进大楼时,正好看见邓妍抱着一摞资料从楼道经过。 他刚要开口打招呼,邓妍却低着头看文件,一头闷闷地擦身而过,压根没注意他。尹建生顿时愣住了,神色有些不快。 杨佳佳和严磊随后经过,一边讨论案情一边走,严磊手上还端着泡面吃得津津有味。 “佳佳,你们……”尹建生终于开口。 “尹主任,您回来啦?”杨佳佳这才抬头笑了一下,“我们先去忙啦。”她点点头便匆匆离开。 严磊嘴里含着面,也含糊着说:“尹主任,我们先过去了。” 看着几人走远,尹建生站在原地略显尴尬。 正这时,常锐接完电话,正巧迎面走来。 “哟,交流完了?有什么心得啊?”常锐笑嘻嘻地打招呼。 尹建生哼了一声:“你还看得见我?” “我又不瞎,谁招我们尹主任了?”常锐一脸莫名其妙。 “他们一个个的,忙得连说两句都没时间了?”尹建生语气酸酸的。 常锐耸耸肩:“这不是一下子抓回来七个人要审嘛。” 话音刚落,邓妍正好折回来,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眼睛一亮。 “老尹!回来得太好了!就等您呢!” 听到这句,尹建生顿时眉开眼笑:“这就来!” 常锐调侃道:“听到要干活这么高兴。” 尹建生毫不犹豫拍了他一下:“废什么话,开工!” 接下来的几天,讯问室的灯几乎没熄过。 常锐、尹建生、杨佳佳和严磊四人分头审讯那晚抓捕的几名马仔,视频监控里,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在交替切换。 杨佳佳和严磊面对一个光头马仔,他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个押货的,把人送到了,我们就算完事了。” 而常锐则盯着一个长发马仔:“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连连点头:“K哥说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尹建生这边,面对一个岁数小一点的,对方终于松口了一点:“这次送货的路上,K哥好像接了个电话……” 但当再问细节,他又闭了嘴。 再回到光头那里,他无奈地摊手:“说啥?说啥他能让我们听?嗨,警察同志,我就是个听喝的。” 而最关键的柯良,那个带头的牛仔裤马仔,也终于开了口。 他语气颓丧:“我们就是把小姑娘搞来,然后老大安排送货,攒一波送一次,送到了就走,剩下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的老大是谁?”严磊紧盯着他。 柯良摇头:“我只知道叫老大……都是他单线跟我联系。” * 讯问室外,几人聚在走廊尽头低声讨论。 “审得怎么样?”邓妍赶来问。 严磊摇头:“几个人都装聋作哑,一句实的都没有。” 常锐叹了口气:“他们折在这儿了,知道不能按时回去,上线肯定会警觉。如果开了口,警方有行动,就怕家里人有危险,这是规矩。” “家里人?”邓妍眉头一动。 尹建生点头:“干这行的这些人。这么问问不出什么的,都是一群为虎作伥的乌合之众……” 严磊仍觉得不对:“不对啊,就送几个被拐少女,值得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吗?” “这说明他们不止是送几个人。”邓妍目光凌厉,“这应该是一个等级森严、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犯罪团伙;而且这个犯罪团伙,绝不只是拐卖少女强迫卖淫那么简单,必须深挖。” “只可惜,这次没能抓到他们的上线。”常锐摇头。 邓妍看向他:“我看,重点还在那个人身上……” “哪个人?”严磊问。 常锐会意地点头:“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讯问室的灯光一如既往地冷白刺眼,房间内安静得只有翻动纸笔和轻微脚步声的回响。 邓妍和常锐坐在审讯位上,神情专注。杨佳佳坐在旁边做着记录,手里的笔一刻不停。 被审讯的是李大农,外号「农仔」。他坐在束缚椅上,双手被固定,仍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我就是一个看库房的,”他开口道,声音粗哑,“只负责提供地点歇脚,赚点小钱,拐人的事儿,我可没参与……” 第70章 联合行动 “中转人也是拐卖,”邓妍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心里清楚得很。不然跑什么?还挟持人质?” 常锐一边说,一边点开手机上的一组照片:“中转站的一层,就是用来关人的吧?你经手了多个被拐少女,对吧?” 邓妍紧接着说道:“按照《刑法》第二百四十条,拐卖三人以上,就是情节特别严重,最高可判死刑。你可是多人了……” 李大农脸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常锐语气平静,却句句扎心:“你觉得我们要是没掌握线索,能找到你吗?” “等我们抓到其他人,”邓妍补上一刀,“你可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了,只能死路一条。我们可是在救你。” 这番话终于打破了李大农的心理防线,他眼神一变,猛地抬起头,声音发紧:“我说,我都说!” “送人的是谁?”常锐立刻问道。 “老K、白板、赵哥……就那几个……” “谁安排的?”邓妍追问。 “是,是个男的,好像叫什么「飞哥」……”李大农一边回忆一边说,“但是每次他来,我们都被支开,从没见过他的样子……” 他话音一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对了,有一次送的人多,好像有他们的老大,是个瘸子。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叫「嫂子」……” “瘸子?”邓妍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身子一震。 脑海深处,一个画面倏然闪过—— 然然那个小小的背影被一个瘸腿男人拖着,消失在胡同尽头,脚步踉跄却没有人阻拦…… 她猛然站起身,情绪几乎压不住:“那个瘸子长什么样!” 常锐和杨佳佳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惊了一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我……我根本近不了身,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我真的不知道……”李大农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急忙摆手。 “你再好好想想!”邓妍的声音仍旧急迫。 “我真没看清……”李大农喃喃低声。 常锐看出邓妍的情绪不太对,眉头皱起:“邓主任,要不要休息一下?” 邓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没事,继续吧。” 常锐换了个角度:“接人的是谁?” “这次的货是「青皮」的……”李大农低声说。 看到邓妍和常锐的脸色变了,他又连忙补充:“有的货是「老黄狗」的……” “老黄狗跟青皮是什么关系?”常锐问。 “他们都是接货的。我听说,前些年那些长得好的,由青皮接走,拉到城里去了。长得差点的,老黄狗接走,卖到农村给人做媳妇……” 听到这里,邓妍脸色微白,紧紧攥着的拳头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掩住。 “你们都怎么联系的?”她声音发紧。 “都是他们给我打电话,用的都是拨不回去的虚拟号码……”李大农说道。 * 讯问结束后,常锐和杨佳佳走出讯问室。 杨佳佳正要回头开口,却发现邓妍没有跟出来。 “主任,这个……咦?主——” 常锐轻轻拦住她的肩:“佳佳,我跟邓主任说几句话,你先回办公室吧。” “哦,好。”杨佳佳点头走远,眼中仍带着疑惑。 常锐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向仍未走出的讯问室。 讯问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冷冽。 邓妍静静坐着,目光低垂,仿佛还停留在刚才李大农的话语中。常锐推门而入,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邓主任。”他叫了一声。 “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就来。”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着。 常锐站住脚步,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坐得笔直,却紧攥着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指尖泛白,神情藏在低垂的发丝之后,看不清楚。 “你认识李大农说的那个瘸子?”常锐问道,语气不轻不重。 邓妍依旧没吭声,但手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情绪。 常锐缓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声音平稳,却明显用了力。 “好。”常锐点点头,语气轻松些许,“不过,如果你对那瘸子真有兴趣,就去问问老尹,别总跟自己较劲。”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坐在讯问室里。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邓妍闭了闭眼,脑海却喧嚣不已—— 她想起那个黄昏,小林然从礼品店出来,被一个瘸子牵着,身影一晃,消失在街尾的巷子口; 她还记得驿站前,那个拖走被蒙眼少女的,也是个一瘸一拐的男人。 思绪翻涌,像碎裂的玻璃,割在记忆最敏感的角落。 * 打拐办公室内。 当邓妍推门而入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利落,仿佛刚刚那段失控的情绪从未存在过。 她径直走向白板,众人纷纷围拢过来。补觉刚醒的杨佳佳、严磊也到位,正接水的尹建生闻声也放下水杯,一起围了上来。 在众人注视下,邓妍举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瘸子。 尹建生眯眼看了眼:“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瘸哥」。” 听到这个称呼,邓妍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抹去「瘸子」,改写为:「瘸哥」,并重重地画上一道标记线。 “红姨以前都是和他在一起做事的,”尹建生接着说,“但是这些年,瘸哥的名字几乎绝迹了……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 邓妍点头,一边听,一边迅速在白板上绘出人物关系图。 瘸哥位于中心,下方连出红姨青皮两条支线,又新增一条,写上老黄狗,并在后面加注:黄川。 “这个老黄狗也是个老熟人了,叫黄川,拐卖儿童的方式和红姨一模一样。”尹建生指着白板说,“我们一直怀疑他俩是一伙的。” 邓妍再次点头,提笔在黄川与红姨之间画出一圈。 “现在很清楚了。”她语气笃定,“这就是一个以「总批发商」瘸哥为核心的犯罪团伙,青皮和黄川分别作为两个分支,青皮负责拐骗少女强迫卖淫,黄川负责拐卖妇女儿童。而瘸哥——这个藏在背后的源头——肯定不仅仅是图这些低风险高曝光的勾当。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盘子。” “这就是一群小混混干的买卖,”常锐低声说,“你高看他们了。” “高看?”尹建生摇了摇头,“我倒觉得邓主任说得准。瘸哥可不是一般人,能这么多年神隐,又能统筹两条线,还能支配这么多人,这人不简单。” “只要抓到青皮和红姨,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把他挖出来。”他顿了顿,“再查下去,背后到底是人,是网,是利益,还是更大的黑幕……也就清楚了。” 几人纷纷点头。 “问题是——”杨佳佳皱眉,“红姨消失得无影无踪,黄川毫无线索,李大农又不知道青皮的具体信息。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所有人看向邓妍。 她毫不迟疑:“他不是搞强迫卖淫吗?那就请治安支队,在全市范围内加大扫黄打击力度,地毯式排查,一定要把他们逼出来。” 很快,执行展开。 夜色下,一辆辆警车集结出动。 治安大队、各派出所联合行动,夜袭各大可疑地点,突击扫黄。 一扇扇门被推开,灯光大亮,男女衣衫不整,尖叫声与呵斥声混杂。 一个又一个招嫖窝点被连根拔起,数十人被控制在地,抱头蹲下。 混乱中,某间昏暗房间,一个男人猛地一愣,还未看清状况,就被扑上来的民警制服。 第71章 牛盘塘 打拐办公室内,几人围在白板前分析案情。 常锐推门而入,神色急促,手中拿着一张传真纸递给邓妍。 邓妍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张拍摄清晰的纸条照片,字迹歪歪扭扭,只有两个字:救命。 她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牛盘塘派出所刚发过来的,”常锐解释道,“他们刚抓了一个嫖客,这纸条是他交出来的,他说要报警。” 尹建生听得脸色一沉,严磊却笑了:“嫖客报警?他嫖娼还好意思报警?” “他说是有个卖淫女孩递给他的。”常锐继续,“可能是被拐卖、被强迫的。” 邓妍脸色立刻凝重起来:“马上去牛盘塘!” * 牛盘塘派出所的讯问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略带烟味的旧空调味。 邓妍和常锐坐在审讯位上,杨佳佳在一旁快速做着电脑笔录。 对面的罗易一脸堆笑,坐姿不安,嘴角谄媚:“对,对,这纸条是我交给警察的!我以前无知,是法盲,犯了错……多亏你们警察教育——” “说重点。”常锐打断他,语气冷淡。 “哎,说重点,我懂!”罗易立马切换语气,“那天我就是去捏脚,保健养生嘛,谁知道有个戴墨镜的来了,说他那有「高端货」……我一听就心动了,脑子一热就跟他走了。” 他往后靠了靠,一副回忆状,“刚上车,眼睛就被眼罩蒙住了,车开了得有一个小时,我也不知道开到哪儿……下了车,摘了眼罩一看,那屋子,哇,豪华!” 邓妍眼神不变,手中钢笔轻点桌面。 罗易继续叨叨:“姑娘长得是真不错,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姑娘就坐床上,一动不动,挺听话的。” 他顿了顿,忽然收了笑意,表情复杂。 “后来……我洗了澡,准备走,那姑娘也开始穿衣服。我一看她脸上,两行眼泪挂着……我一时不爽,说了她几句,还给了点钱。”他说着,把手往裤兜比划,“她突然拉住我,把钱退回来,还递给我一张纸条——就是这张。” 他摊开手,叹了口气。 “她没说一句话,就跪那儿,表情跟求我似的,我……我就收下了纸条。” 邓妍冷声道:“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纸条的?” 罗易眼神躲闪:“半个月前……” 邓妍冷笑一声:“半个月前收到,现在被抓了才交出来,这也叫自首?” “我这不是怕嘛,”罗易陪着笑,“我不能自己投案吧……” “后来你还去过那个地方吗?”常锐问。 “没,真没!我走的时候那人说我以后是大客户,随时欢迎……但我真没去过。” 邓妍与常锐交换了个眼神。 “今天你就再「光临」一回。”常锐起身。 邓妍点头:“你现在就联系他,就说今晚你还想去。” * 芒山墅内,昏黄的灯光下,陈阿墨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骂声和女孩的抽泣。 青皮推门而入,眉头紧皱,朝里面吼了一句:“吵什么吵?” 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细细的哭泣声。 “一天天的,没个消停。”青皮低骂一声。 陈阿墨赶紧陪笑:“大哥,这也不怪阿三他们,这几天太闲了,一个活都没进,兄弟们都憋着火呢。” “老子不憋火?”青皮冷声道,“公安天天盯,谁还敢出门?” “那……要不联系联系老客户?他们不是都等着花钱嘛?”陈阿墨小声说。 青皮正沉着脸不说话,忽然一部老人机在桌上响了起来。 陈阿墨立即放下手里的智能手机,接起老人机:“喂?有!当然有,今天?” 他侧头看了青皮一眼,见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行,晚上七点,老地方接您?好,好!”陈阿墨笑着挂断电话,兴奋地转头,“大哥,来活儿了!” 青皮提醒:“这几天查得紧,你小心点。” “放心!”陈阿墨摩拳擦掌,兴冲冲地起身离开。 * 黄昏时分,邓妍一手稳握方向盘,一手调低了车内音量。 副驾驶座上,杨佳佳抱着平板电脑,目光紧盯着屏幕:“罗易那辆车现在已经在绕了,路线不直,可能是他们故意试探。但我们这次布控得很严,以足疗店为中心,一小时车程内所有出城路线我们都布了卡点。” 尹建生靠在后座:“锐哥和磊子也都在路上,这次,他们跑不了。” 城市上空,无人机镜头缓缓俯拍下三车追踪的场面。 罗易所乘的那辆黑色商务车穿行在城市的主干道上,不断变换方向,兜着圈子。 不远处,邓妍的车、常锐的车、严磊的车分散在不同路口,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陈阿墨坐在驾驶位旁,不时探身看窗外的后视镜,神情明显带着警惕。他身旁的司机在城市街巷里反复绕圈,没有走直线。 后排,罗易戴着黑色眼罩,腿止不住地抖个不停。 陈阿墨误会了,扭头一笑:“罗先生放心,今天安排的那个,比上次那个还要水灵!” 罗易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要上次那个。” “行,成全您。”陈阿墨笑着说。 前方的后视镜里,陈阿墨注意到常锐的车一直尾随。他神情微变,立刻凑到司机耳边低语。 司机点了点头,缓缓减速,准备应变。 几秒后,常锐的车却在一个路口突然右转离开了主路,仿佛失去了目标。 陈阿墨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吐出口气:“虚惊一场。”他朝司机摆摆手,“继续按老计划来。” 但他没注意到,几条街外,严磊的车悄无声息地从小巷拐出,重新贴了上来。 夜幕落下,邓妍车内安静下来,仪表盘映出她沉稳的侧脸。 杨佳佳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奇怪……” 邓妍偏头:“怎么了?” “定位点停下了,一直没动。” 邓妍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望向前方:“他们在哪条路?” 与此同时,严磊的车被堵在一段狭窄路段,前方车队排了七八辆,一动不动。 他试图从左侧绕过去,但路太窄了,根本超不过去。 耳机里,邓妍的声音传来:“严磊,你那边什么情况?” “邓主任,堵车了!”严磊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焦急回道,“目标车也停住了,我看不到具体位置了!要不要提前动手?” 邓妍的声音从耳机里镇定传来:“别急,我们的目标是他们的藏匿点,不能轻举妄动。我来联系交警部门支援。” 严磊握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躁动情绪。 此时目标车内,陈阿墨瞥了一眼前方堵死的路,低声咒骂了一句。 身旁的罗易也察觉了异常,扭动着身体:“怎么不走了?出什么事了吗?” 窗外,一个骑着摩托的交警从他们车旁缓缓驶过,正对着前方疏导交通。 陈阿墨眼皮一跳,立刻伸手按住罗易的脑袋,将他头往下一压:“罗先生,得罪了。低着点,别让人看见。”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警觉与戒备。 第72章 陈阿墨落网 道路终于畅通,严磊立刻发动车子,耳麦里传来邓妍的询问声,他快速回应:“邓主任,路面太窄了,我现在看不到目标。” 他咬着牙往前冲,拼命想在车流中寻找那辆目标车辆的踪影。几次机会,他飞快地绕过两辆车,却始终未见陈阿墨的车影。 与此同时,在前方一条昏暗的小路尽头,陈阿墨的车早已悄悄拐了进去,彻底甩开了尾巴。 严磊死死盯着前方的街道,声音里带上焦躁:“邓主任!我好像跟丢了!” 此时,陈阿墨的车缓缓驶入一条双车道的小路,路灯昏黄稀疏,两旁杂草丛生,透着一股阴冷的荒寂。 罗易忍不住问:“怎么还没到?” 陈阿墨咧嘴一笑:“罗先生着急啦?好饭不怕晚,这就到了。” 车灯照亮前方,隐隐能看到一幢建筑的轮廓,车身逐渐没入黑暗之中。几分钟后,另一辆车也驶上了这条小路,车内的常锐神情警觉,远远尾随其后。 芒山墅12号,别墅灯光昏暗,四周被高墙围住,隐于山脚。 青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情淡漠,望着陈阿墨带着一个蒙眼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朝旁边的马仔点了点头。 马仔立刻提着一只手持安检仪走上前,围着罗易全身扫了一遍。仪器发出一阵刺耳的「滴滴」声。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罗易急了,赶忙从兜里摸出钥匙、手机、钱包,连烟盒都递上去。 陈阿墨扒拉了一下,从中取出一只金属烟盒,打开看了眼:“烟而已。”他随手合上,“规矩你懂,我先帮你收着。” “好,好……”罗易连连点头,脸上的汗已经浸湿了眼罩。马仔随后将他带走,往楼上的房间引去。 此时,邓妍的车内,杨佳佳紧盯着手中的平板,屏幕上的小亮点突然停住了,半天不动。 她瞳孔一缩:“定位停在……芒山墅!是高档别墅区!” 与此同时,对讲机中传来常锐的声音:“目标车辆进入芒山墅!” 尹建生当即出声:“可以行动了!” 邓妍一把拿起对讲机,语气果断:“各部门注意,我是1201,目标地点确定在芒山墅12号,重复一次,目标地点确定在芒山墅12号!” 黑夜里的芒山墅笼罩在一片死寂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12号楼前,邓妍、尹建生、常锐、严磊悄然接近,带队的保安紧随其后。 尹建生递了个眼色,常锐与严磊迅速绕到两侧埋伏。保安上前按响了门铃。 片刻后,对讲机里传来马仔粗鲁的声音:“找谁?!大晚上不睡觉?!” 保安镇定答道:“先生,您外面的车被撞了,需要处理一下。” 马仔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刚把门拉开一道缝,话还没说完,常锐猛地冲上前,一手撑门一手揪住他的脖领,将人拽出门外,压倒在地。 严磊随后跟上,利落地给他铐上手铐。 邓妍与尹建生同时冲进门去,屋内灯光一晃而过。 12号楼的一间房间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地上散落着男人的衣服和女人的鞋袜。 一名猥琐男子正朝床上的少女扑去。少女面色惊恐,不断挣扎。 门突然被撞开,尹建生冲了进来,一把将那男人从床上拽下,反扣在地。 “别动!警察!” 男人浑身赤裸,蹲在地上哆哆嗦嗦,邓妍随即脱下外套披在少女身上。 少女瘫坐在她怀里,情绪彻底崩溃,放声大哭。 另一间房中,罗易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混乱的动静,眼睛虽被蒙着,身体却绷得笔直。 对面的萍娇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声不吭,浑身轻轻颤抖。 罗易试图安抚:“你别哭了,也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人猛然撞开。 常锐和严磊带着警力冲了进来。 罗易连忙高举双手:“自己人,自己人,我什么都没干啊!” 常锐扫了他一眼,收起手铐,冲严磊示意。 “带走!” 罗易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能被押着离开房间。 别墅三楼的某个房间内,一名警员刚冲进去,便看见一道黑影猛地跃上窗台。陈阿墨毫不犹豫地推开窗子,从三楼一跃而下,借着屋檐和平台的落差,稳稳地落在地面,随即撒腿狂奔。 “站住!”警察大喊一声,冲至窗边。 门外的常锐听见动静,反应迅速地奔出大门,恰巧拦住陈阿墨的去路。后者眼神一厉,拔出一把藏在腰间的匕首,抬手便朝常锐刺去! 常锐侧身一翻,险险避开锋刃,几步拉开距离。陈阿墨趁势再度逃窜,却没跑多远,便迎面撞上了从另一侧赶来的治安警力。情急之下,他胡乱挥刀,逼退数人,正欲再跑,常锐如猛虎下山,飞身扑上,将他死死摁倒在地。 匕首被一脚踢飞,滑到远处的石板上。陈阿墨还在挣扎,常锐压制不住他一人之力,严磊赶来,合力将他反手铐住。 常锐伸手一把扯掉他的墨镜,脸色倏然变了。 而此刻,真正的青皮却早已从别墅另一侧悄然离开。他驾着一辆越野车,从芒山墅后门冲出,嘴里嚼着咸鸭蛋,蛋壳啪地一声丢在车上。车子载着他一路疾驰,几分钟后便消失在城郊的夜色之中。 * 夜晚,讯问室灯光冷白。常锐与严磊一左一右,坐在陈阿墨的对面。 “别装了,你不是青皮。”常锐看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陈阿墨一言不发,眼神游移。 严磊靠近了一些,语气冷了下来:“你说和不说,对你将来的量刑区别很大。” “就算你现在不说,我们也查得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常锐补了一句,眼神沉稳。 房内气压沉重,陈阿墨仍旧沉默。 这时,杨佳佳推门走进,将一份文件递给常锐。他接过一看,是一份指纹鉴定报告。 他将报告扬了扬,特意让陈阿墨看清楚封面。 “你知道吗?指纹提取出来了,但两个指纹都查不到匹配对象。”他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笃定。 邓妍在夜总会捡起的鸭蛋壳起了作用——那上面有真正的「青皮」留下的指纹。 现在,一切线索终于串联在一起。 “说吧,青皮在哪?”常锐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但面对众人,陈阿墨只是垂下头,咬紧牙关,仍旧一声不吭。 第73章 他不是个好爸爸 会议室内,气氛有些压抑。肖局长、韩支队长、杨佳佳、尹建生和严磊正围坐在桌边讨论案情。门开了,邓妍和常锐一前一后走进来,常锐将手里的文件夹甩到桌上,语气不善。 “又让他跑了。”他说。 邓妍也神情凝重:“陈阿墨到现在,一句话都不吐。佳佳,监控录像拿到了吗?” 杨佳佳点头,迅速调出芒山墅周围的监控录像,指向屏幕中出现的一辆越野车:“我们行动前后,只有这辆车离开……” 画面中,是青皮驾驶的那辆越野车。接着,杨佳佳又调出了一段高清路口监控,镜头清楚地捕捉到司机的正脸。 “我从交通部拿到了这段。”她说道。 “好!”肖局长点头,“有发现就是好事,立刻发下去查!” 众人纷纷表示明白。 “我还根据交管的监控,做出了他逃跑的路线图。”杨佳佳继续操作,一连串监控画面拼接成了追踪轨迹,最终的停留点停在——白雾山脚下。 * 清晨的白雾山,月色未散,一只老鼠钻入果园看护棚,破旧棚屋里空无一人。 青皮悄然现身,四下查看一圈后,来到棚子一角的工具箱前。他迅速翻找,找出一套旧农装换上,又从果园里随手摘了些水果塞进衣兜,临走时还不忘再咬一个,一边嚼,一边踏着山路离开。 与此同时,公安警车呼啸驶向白雾山脚。邓妍、常锐、尹建生、严磊和杨佳佳全员在列。 赶到现场时,巡警和派出所民警已经发现了青皮的越野车,停在一处山脚下。邓妍凑近一看,车内空无一人。 严磊与杨佳佳立即开始提取指纹与生物痕迹。邓妍望着那片一望无际的山林,眉头越皱越紧。 “佳佳,立即向白雾山周围所有派出所发布协查通报!”她沉声下令。 此刻,另一侧的山林出口,一名灰头土脸、身着农服的男人钻了出来。正是青皮。他的衣兜早已瘪下去,脸上沾满泥土与树枝划痕。 他走到公路边,朝一辆农用三轮车挥手。 “大叔,进城啊?”他用地方口音打招呼。 “不的,我回村子,不顺路。”车主摆手。 “巧了,我也去那村,找我姨。”青皮笑着攀话。 车主略一犹豫,便示意他上车。青皮立刻坐上后车厢,三轮车载着他驶向山下村庄。 三轮车在村中停下,青皮跳下车,径直走进一家小卖部,拿起墙边的公用电话,拨出一串号码。 “喂……我要找老大!”他说。 与此同时,一间夜总会豪华包房内,灯光昏黄、酒意正浓。 刘纲 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喝酒取乐。飞哥费岩快步推门进来,凑在他耳边低语。 “老大,青皮那儿的买卖折了,他那点儿全被端了!” 刘纲的表情沉了几分:“他人呢?” “跑出来了。” 刘纲掐灭烟头,勾了勾手指让费岩靠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费岩听完一愣。 “还想在外面耍吗?”刘纲眼角扫过他。 “想。”费岩点头。 “那就去把这事处理了,「妥善」安置。”刘纲声音冷了下来,“等你办完,就先躲远点儿。” 费岩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 打拐办公室里,气氛依旧紧张。 杨佳佳正在数据库中排查监控抓拍到的青皮照片;邓妍坐在桌前,手里一叠档案翻得飞快。 这时,严磊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份鉴定书:“经技术科鉴定,白雾山下越野车里提取的指纹,与夜总会咸鸭蛋壳上的完全一致,这个人就是青皮!” “青皮的身份查到了!”杨佳佳激动地站起来。 邓妍猛然站起身,顾不上细想,连忙和尹建生、常锐一起围到杨佳佳面前,看着电脑中出现的一代身份证照片。 姓名:王广青。 “王广青,1979年11月6日生,没有社保记录,也没有前科……”严磊一字一句念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尹建生陡然一愣。 “再说一遍,王什么?”他盯住严磊。 “王广青。” 尹建生怔怔地看向常锐,常锐已经凑近屏幕,凝视着那张灰扑扑的黑白证件照,神色难辨。 * 阳光穿过低垂的乌云,落在云江县殡仪馆的台阶上,光影斑驳,气氛沉重至极。 那是1997年的十一月。 追悼会简陋而庄严,屋里弥漫着白菊与纸钱的味道。灵堂前,除了寥寥几位亲属,几乎全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常母怀中紧紧抱着丈夫的骨灰盒,双目无神地坐在一旁,仿佛整个人已被悲痛抽空了魂魄。年幼的常锐穿着黑色小西装,脸色苍白,站在母亲身边,像个不知所措的小雕像。 人群中,一位面容沉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是肖局长,彼时还未两鬓染霜。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小常锐的肩膀:“小锐,照顾好你妈妈。记住,你爸爸,是为了救人牺牲的。他是个英雄。” 小常锐抬起稚嫩的脸,目光倔强而哽咽:“被救的那个小孩,他家长为什么不来?我爸是为了救他们儿子死的!” 肖局长怔住了,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现实中,肖局长办公室内,气氛肃杀。 他提笔在「王广青」的通缉令上签下名字,毫不迟疑地将文件递给邓妍。 “立即发布出去,全力追捕。” “是!”邓妍接过文件,点头。 肖局长却仍皱着眉,沉声问:“确定是他?” 公安局走廊上,常锐的回答几乎是咆哮而出的:“是他!就是他!追悼会上他出现过,我认得他那张脸!” 他神情失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边界。 尹建生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常锐——” 可常锐挣开他,声音沙哑而嘶哑地吼出来:“尹哥,你不觉得可笑吗?我爸!一个警察!他拿他的命换回来一个畜生的命!” “常锐……” “这王广青祸害了多少女孩儿?多少家庭因为他家不成家?结果现在告诉我——他的命,是我爸拿命换的?!”他情绪像被割裂的弦,彻底失控,“这就是个笑话!我爸他就为了这么个畜生,丢下我和我妈,还丢了自己的命!” 尹建生想劝,却发现语言在这种情绪面前苍白无力:“你别钻牛角尖……” “他不是个好爸爸……也不是个好警察,他就是个傻瓜……大傻瓜……”常锐的声音低了下去。 第74章 青皮出逃 夜色笼罩着一个偏远小村,村口的小卖部还亮着微弱的灯光。老板正坐在柜台后边,低头翻着本子算账。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男子快步走进来,伸手抓起公用电话开始拨号。 老板头也没抬,只是随手收了对方放下的零钱。 那人刚挂完电话,警笛声就在远处响起。一辆闪着红蓝灯的警车顺着村道驶来,男子一惊,立刻侧身躲进了小卖部后屋的阴影中。 警车在门前停下,两名片警走进来。 “老王,还没下班呢?”片警笑着打招呼。 老板抬头:“急茬呀?” 片警递上通缉令:“来,看看这个人,最近见过吗?” 老板接过看了看,是一张陌生面孔。 “没见过,不是咱村的。这人干啥了?” “拐卖人口。” 老板一听顿时火起:“这种人就该枪毙!” “是啊,这张你留着,有线索就通知我们。” “成成,走好啊。” 警察刚离开,后屋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走在后头的小警察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猫从黑暗中蹿过,随即放松下来,转身离去。 老板叹了口气,也回屋去了。而此时,在那暗处躲藏的男子,趁夜色悄悄逃离了村庄—— 那人,正是青皮。 * 清晨,雾气还未散尽,村道边一片荒废的瓜棚旁,杂乱地丢着一地瓜皮,空气中残留着夜里临时过宿的潮湿与狼藉气息。 青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满脸油腻的胡渣,裹着一件破旧外套,神情烦躁地踱步,时不时回头张望。他在等人,心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加速。 远处,一辆越野车驶来,车灯忽闪几下。 青皮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去。 “你可算来了!”他压低声音,像是扑到救命稻草上一样凑近车门。 费岩没回应,神情冷漠地下车,绕到车后,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后备箱,把原本放在里面的杂物全数搬了出来。随后,他用力敲了敲空空的车厢板。 青皮愣了愣,试探着往里看了一眼,语气僵硬:“你不会是想让我……进去吧?” 费岩没说话,只看了眼手表,示意他赶紧上车。 青皮皱着脸,小声骂了一句“倒霉”,但还是乖乖钻进了车尾。他刚躺稳,费岩便扯起一块毡布将他从头到脚盖住,又把刚才卸下的货物塞了进去,将整个人压得死死的。 “兄弟,你这车不颠吧?”青皮在毡布下闷声抱怨。 “废什么话。”费岩语气冰冷,盖上后备箱,动作干脆利落。 车子很快重新上路,沿着县道一路疾驰。 县道卡口处,两名民警正在执勤。红白相间的检查拦条横在路中间,一辆接一辆的车被示意靠边临检。 费岩减速,将车停在卡口前,拉下车窗,将身份证和驾照递了过去。 “干什么的?”民警接过证件,眼神扫了扫车内。 “送货。”费岩平静答道。 民警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通缉令,上面是青皮的照片,他再抬头打量费岩的长相,对不上。他看车里空荡荡的,没有多问,手一挥,示意打开后备箱。 费岩手指握了握车钥匙,眼角余光扫了扫四周,慢慢地走到车后。他的手在无声地向后腰挪去,仿佛下意识摸了摸。 后备箱打开,民警伸头检查。车厢里放着几袋旧货物和毡布,看着毫无异样。他正要关上箱门,身后的民警忽然出声。 “等等。” 费岩心头一紧,猛地回头。 民警蹲下身,拿手电筒照了照车底。 空无一人。 而几分钟前,在距离卡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山路边,费岩曾短暂停车。他走到后备箱边,把藏着的青皮唤醒,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青皮机灵地跳下车,猫着腰一溜烟钻进林子,隐入了灌木后头。 回到现场,民警起身,挥手放行。 “好了,走吧。” 费岩合上后备箱,转头向他敬了个礼,脸上挤出一丝得体的笑容:“警官辛苦了。” 车子重新启动,驶过检查点。他的脸隐在车窗投下的阴影中,却掩不住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 卡口早已远在视野之外,后视镜中只剩下笔直的柏油路。 费岩驾车一路向前,确认安全之后,将车靠边停下。 不远的小树林里,青皮像条泥鳅一样蹿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钻进车里,关上门时还在喘着粗气。 车子再次启动,迅速驶入通往市郊的道路。 城中村的午后,阳光毒辣,晒得地面泛着白光。费岩的越野车在一排低矮平房前停下。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走到后备箱边将其打开。 青皮从车里爬出,一身黏腻,头发乱得像鸡窝,像刚从地下爬出来一样,大口喘着气。 费岩懒得废话,将他带进院子,把门反锁,随手扔过去一个手机,一个行李袋,还有一个鼓鼓的大塑料袋。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下周三下午三点,到码头,有人接你走。” 青皮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还要等这么久?现在通缉都下来了,我能不能活到下周还不好说呢。” “你也知道通缉你呢?”费岩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语气冷淡,“飞机快是快,你敢去坐?” 他顿了顿,警告般地看了眼对方:“这几天老实点,记准时间,按时出发。” 说完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青皮一把拉住。 “等会儿。”青皮掂了掂手里的行李袋,感觉太轻。他眉头一皱,拉开拉链,只见里面装着一本护照和一沓美金,薄薄一叠。 他脸色顿变,抬头盯着费岩:“飞哥,就给我这些?你这是想把我打发了?我青皮这条命,就值这么点钱?” 费岩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今天出面见你,冒多大风险,你心里清楚。” 青皮冷笑一声,语气酸溜溜地说:“你要是不来,我还真以为你们想抛下我了呢。飞哥,这种节骨眼上,你们也不敢眼睁睁看着我落网吧?”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骤然凝滞。 费岩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嫌钱少,你自己找老板说去。” 青皮咬牙,嘲讽地一笑:“我要是真能见着老板,还用得着你中间传话?我跟你讲,要是我真出了事,你们都别想好过。” 这句话终于让费岩坐不住了。他不再隐藏怒意,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几步冲上前将青皮摁倒在墙边。 “你以为进了局子还能活命?”费岩低吼,咬牙切齿,“我给你留路,是你命好。要是你真放心不下你家里那些人,我也不介意替你照顾一二!” 青皮被他勒得面红耳赤,挣扎着拍打他的手腕:“松开!飞哥,我错了……听你的!” 费岩这才松手,拍拍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厌烦地道:“时间一到就滚,别回来。再见你一面,就是你命丧黄泉。”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门「砰」地关上。 青皮靠着墙,半跪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捂着脖子,红印子清晰可见,疼得他不停吸气。 机场路上,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 车在机场出发大厅前停下,费岩提着随身行李下车,脚步匆匆地钻入人群之中。 不久后,一架国际航班拔地而起,消失在天际。 第75章 你会帮我吗? 病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白色天花板苍白而陌生,郑薇薇睁着双眼,直直地望着那片空白。 “妈,我渴……”她声音干哑而轻飘。 守在床边的郑母赶忙起身,刚要去拿桌上的保温壶倒水,郑薇薇又低声说:“妈,我想喝饮料。” 郑母一怔,眼里透出些许心疼,轻声应下:“好,妈这就去给你买,你好好休息。” 她匆匆抓起手机,脚步慌乱地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病房里只剩郑薇薇一人。 她缓缓侧过头,眼神依旧空洞。手指轻轻一动,艰难地抬起手,看向手背上还连着点滴的针头。她慢慢扯开胶布,动作缓慢却坚定,一寸寸拔出针头。血珠顺着针头尾端凝聚,她捏紧那枚冰冷的金属管,颤抖着举向自己的颈动脉。 门外,脚步声靠近。护士推着药液托盘走来,托盘上贴着「郑薇薇」三个字。邓妍和杨佳佳紧跟其后。 刚推开门的那一刻,护士瞥见病床上郑薇薇正举着针头对准脖颈,脸色瞬间煞白,托盘失手掉落在地。 “啊——!”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中,邓妍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进去。 “薇薇!不可以!”她一把扑上前,夺过郑薇薇手中的针头,连带着点滴管子一起猛力推开。 针头还在滴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郑薇薇怔怔看着那根被夺走的针,眼角的泪像断线般落下。 邓妍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她。 杨佳佳也赶到门口,看清眼前一幕,不由得瞠目结舌。 “薇薇,别这样,你已经安全了……”邓妍的声音轻而哽咽,手在她背上安抚着。 郑薇薇浑身发抖,声音如风中残叶:“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 “不,薇薇,都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变。”邓妍捧住她的肩膀,声音坚定地说,“你的父母、亲人、朋友,他们依然爱你。” 郑薇薇摇头,泪水打湿了眼角:“我让爸妈失望了……他们不可能的……不会的……” “你错了。”邓妍直视她的眼睛,“他们只想你回来,只要你好好的。你没看到,在你失踪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是怎么撑下来的。” 郑薇薇有些恍神,眼神中透出不敢相信的茫然。 “他们是为了你,才挺过来的。”邓妍说,“现在你也得为了他们活下去。他们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健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郑薇薇的拳头缓缓握紧,嘴唇微颤:“不是的……爸妈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他们还希望我继续读书……可是我,我现在这样……”她摇着头,“我给他们丢脸了,所有人都会笑话我……我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着,将脸埋进手掌中,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滑落。 邓妍紧紧地抱着她:“听我说,薇薇,做错事的不是你。没有人会笑话你。你依然可以读书,依然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母提着一袋饮料返回,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散落的药瓶和血迹,还有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和泪流满面的邓妍。 她脸色瞬间煞白,饮料袋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 “薇薇!”郑母扑了过去,腿一软几乎跌倒,颤巍巍地挪到床边,握住女儿的手,满眼惊惶。 “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郑薇薇看着母亲踉跄扑来的身影,心头一震。 郑母紧紧握住她的手:“薇薇,妈妈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了!你要是不想读书,那我们就不读了……如果你真不想活……妈妈陪你一起去死!你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偷偷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听到这话,郑薇薇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扑进母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妈——”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像是在重新找回彼此。 邓妍眼眶早已湿润,默默后退一步,转头对杨佳佳点了点头,两人悄然离开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 车内气氛压抑沉默。杨佳佳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路况,而副驾驶座上的邓妍,侧头望着窗外,一路无言,脸上仍带着未平的情绪波动。 “郑薇薇太可怜了,”杨佳佳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愤怒,“都是那些可恶的人贩子害的。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王广青的消息。” 邓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却坚定的力道:“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我们现在能为她们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些人贩子全都抓住。让受害者……早点回家。” 杨佳佳没有再说话,轻打方向盘,车身缓缓驶入了收容救助站的大门。 救助站里显得格外忙碌。一个个被拐少女被家属领走,门口不时传来激动的哭声和重逢的拥抱,欢喜与心酸交织。尹建生和艾心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安抚、引导、登记,每个人几乎都没停过脚步。救助站站长和工作人员也都面带倦意,却仍强打精神应对着一波波到来的家属。 而在角落里,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孩静静地坐着,仿佛与这片喧闹无关。她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却又时不时抬眼偷偷望向那些被家人领走的女孩——眼神里写着羡慕,也藏着孤独。 邓妍和杨佳佳一踏进门,就被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快步走向尹建生。 “老尹,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尹建生正要开口,一旁的站长已经急匆匆迎了上来,语气焦急:“邓主任,您可算来了。我知道你们任务重,可你看看现在这情况,我实在是腾不开手了……您快帮帮忙吧!” 他话音未落又转身去招呼一拨新来的家属。 尹建生拉了邓妍一把,把她拉到角落里低声说:“那个坐在那的姑娘叫萍娇,我们通知她家里好几次了,可一直没人来接。她家人的态度也……怪得很。她自己也不愿多说话,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邓妍点了点头,望向那女孩。她走过去,在女孩旁边轻轻坐下,语气温柔:“萍娇?” 女孩低着头,没有回应。 “你还记得我吗?你饿不饿?现在差不多中午了,我带你去食堂,让师傅给你炒个菜,好不好?” 萍娇依旧一言不发,眼神空落。 邓妍抬头与尹建生交换了个眼神。 尹建生摇头叹气:“邓主任,你先陪她聊聊。我再去试试联系她家里。” 他转身离开。邓妍刚想继续开口,却听见女孩低低地说:“他们不会来的……他们嫌我丢人,不要我了。” 邓妍心头一震,连忙安慰:“萍娇,我们会帮你跟父母解释的。你一点也不丢人。” 女孩却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杨佳佳忍不住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萍娇沉默了片刻,又抬头望向正在与家人相拥的另一个女孩。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警察姐姐,”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告诉你了,你……你会帮我吗?” 邓妍立刻点头:“当然会。” 萍娇攥紧了手指,鼓起勇气说出一句话—— “我不是他们家的……不是吕家的。” 话音一落,空气仿佛凝固了。邓妍、杨佳佳和尹建生全都怔在了原地。 而萍娇,像是终于撑不住似的,猛地捂住脸,大哭出声。 第76章 迟来的回应 萍娇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的情绪也终于稳定些许。邓妍陪在她身边,静静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我从小……爸爸妈妈就对我不好。他们给我起的小名叫「招娣」,我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招个弟弟」才把我抱回去的。” 那是一个偏僻村庄里的小院,房屋是木结构的,屋檐下晾着成串的辣椒和玉米。天色还没全暗,一小捆瘦柴压在一个瘦弱小女孩的背上,她步子踉跄地走进院子,脸颊凹陷、皮肤发黄,衣服上打着补丁。 她叫了声“阿爸”,声音细若蚊鸣。院中坐着的男人没搭理她,却在看到一旁蹒跚而来的男孩后立刻起身,笑呵呵把那孩子抱了起来。 “哎哟,大宝,你阿妈呢?饿了吧?”他转头吼向女孩,“还不快煮饭?饿坏你弟弟你赔得起吗?” 女孩不敢耽搁,赶紧放下柴火,跑去洗手淘米。她的动作熟练,却还是难掩稚气,一时没忍住玩起了淘米水,不慎洒出几粒米。她蹲在地上,一粒粒小心捡着,生怕被看见。 可男人早已起身走过来,嫌弃地踢了她一脚:“要死啊,活都干不好,白养你这么大!” 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应声:“蛋羹好了,在锅里。” “还愣着干啥?去给你弟弟端出来!”男人吼道。 她默默应声,把蛋羹端出来,小心翼翼地喂着小男孩,一边喂,一边咽着口水。 “他们从来不打弟弟,只有我挨打。”萍娇的声音发颤,“他们不让我去上中学,说女孩读书没用。我有时候会偷偷趴在学校窗外看别人上课……”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十八岁,那女孩已经长成了少女,瘦瘦高高的,眼神却比同龄人要沉许多。院子里,她坐在一堆摘到一半的菜边上发呆,而那个「弟弟」正靠在一旁打着手机游戏。 「爸」一回来,看见她没干完活,顺手提鞋就砸,她吓得四处躲跑。弟弟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进屋继续玩手机。 最终,她咬牙攀上了一辆慢驶而过的货车后厢,趁着夜色,逃出了那个小山村。 “我就是那样跑出来的,”萍娇的声音渐渐平稳,但眼神还是藏着防备,“我不想再回吕家去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自己过。” 邓妍坐在她身边,轻声说:“姐姐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现在找到了你,怎么也应该通知你的家人啊……” “他们根本就算不上我的家人!”萍娇反应激烈,情绪重新翻涌。 杨佳佳在旁边气得直跺脚:“就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重男轻女的父母?” 萍娇低头咬唇,眼神游离:“我怀疑……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买来的。我想知道真相。” 尹建生一直站在不远处,听到这里皱起眉:“这事确实得查清楚。他们说「抱回来」招弟弟,这个「抱」,到底是「收养」,还是「买」……” 萍娇抬手抹了把眼泪,小心地问:“姐姐,叔叔,你们是警察,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爸妈?” 邓妍看了一眼沉思的尹建生,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去。 * 第二日。 蜿蜒曲折的山路深入大山深处,像一条灰色的带子在山体间盘旋。常锐紧握方向盘,驾驶警车稳稳地跟着前方的辖区派出所车辆前行。副驾驶上的尹建生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车后座上,邓妍和萍娇并排而坐。邓妍时不时地瞥向窗外,又转头看看身边的女孩。萍娇一直低着头,看着山林从车窗边飞逝,神情复杂。整个车厢里,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辆警车缓缓行进,终于抵达山腰一处偏僻的小山庄。 村口,村长正带着老尹、常锐和辖区民警朝一户人家走去。萍娇默默跟在最后,邓妍陪着她。 “……早年间吕国平两口子一直在外省打工,回来就带了这丫头。”村长小声介绍,“有说是他们在外地生的,有说是抱养的,但到底怎么回事儿,还得他们自己说。” 一行人到了吕家门口。院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忙着晾衣和洗菜,神色匆匆。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靠坐在墙边,一边滑手机,一边哼着小调。 村长站定,大声招呼:“吕国平!林山市警察局的同志过来问点事。” 吕国平皱着眉头起身,警惕地看了几人一眼,“问我们啥?我们又没犯法。” 话音未落,萍娇已经走进了院子。吕家三口顿时愣住,气氛变得僵硬。 吕国平忽然烦躁地挥手:“你们干啥?!” 尹建生冷着脸:“干啥?送你闺女回家。” “她不是我闺女。”吕国平语气坚定。 常锐语气一沉:“不是你闺女,我们怎么会找到你家来的?” “老吕,好好配合警察同志!”村长在一旁劝道。 “配合啥?她跟我们没关系!”吕国平嗓门拔高,“我们不要了!” 尹建生目光一凝:“「没关系」还是「不要了」?你最好说清楚。” 吕家女人冷笑一声:“这丫头,我们吃糠咽菜养大的,她却一点良心都没有,说跑就跑!” “我为啥跑?你们不知道吗?!”萍娇声音忽然拔高,眼圈瞬间红了。 吕国平火冒三丈:“你跑你还回来干啥?!你还有脸了?跑出去搞那种事,现在被警察抓回来,还让我们接?凭啥?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一旁的少年眼睛都没抬,淡淡地冒出一句:“她不是我妈生的,是个野种。” 空气顿时凝滞。 “你说谁是野种?!”萍娇猛地挣开邓妍的手,冲了上去。 吕母赶紧挡在儿子面前。 吕国平怒极,顺手抄起院墙边的扫把,举手就要打过去。 “你干什么?警察面前你还敢动手?!”常锐立刻挡在前头,一把抓住扫把。 尹建生则迅速护住邓妍和萍娇,把她们往后拉。 “我就不是你们家的!”萍娇大喊,声音嘶哑,“你们从来没对我好过!你们以为我想回来?我根本不想!” “你有脸了是不是!”吕国平又扬起手。 常锐猛地一把将扫把夺过来,扔到一旁。 “都冷静点!”邓妍大声喝道,“吕国平,现在问你话,实话实说。萍娇,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吕国平咬紧牙关,不说话。 “警察问你话,你就说!”村长一脸怒气,“你犯什么混!” “不是。”吕国平终究低了头,“抱养的。” “抱养?有手续吗?”尹建生马上追问,“拿出来看看。” 吕家夫妻面露慌张,翻找了几下,却拿不出半张纸。 “咋嘛,我告诉你们……”吕母忽然冲出来,满脸堆笑地解释,“我早年流产,后来就怀不上,怕这辈子没孩子了。我们想着先养个男孩……可听村里老人说,先养个女孩能招来弟弟……我们就……就把她抱来了……” 常锐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冷得像山风:“少废话。从哪儿抱的?” 吕家夫妻开始慌了。 “就……是一个远房亲戚家的……” “什么亲戚?叫什么名字?住哪儿?”邓妍步步紧逼。 吕母哑口无言。 “我就是你们买来的!”萍娇突然喊出来,泪水早已模糊双眼,“你们就是人贩子!” “老子花了钱,又不是偷的!”吕国平失控大吼,“还别说,没两年,我老婆真就怀上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你闭嘴!”吕母脸色煞白,赶紧拉他。 但一切已经太迟了,真相已如碎石击水,再无遮掩。 “买卖儿童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邓妍怒斥。 吕国平一怔:“犯法?犯啥法了?” 吕母还在强撑:“不是,不是买的……是亲戚送的……” “行了,别狡辩了。”常锐语气冷硬,“你们两个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萍娇母亲惊叫着被戴上手铐,吕国平也来不及挣扎,直接被带上了警车。 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押走,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滑落。 院外,不少村民聚集起来,指指点点。 而萍娇,站在那间曾被称作「家」的屋前,终于忍不住情绪,大哭出声。她整个人颤抖着,哭声撕裂空气,像压抑太久的沉疴终于决堤,任泪水横流,泣不成声。邓妍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她知道,这个孩子终于,得到了迟来的回应。 第77章 认亲 打拐办公室内,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会议桌上,邓妍、尹建生和严磊正围坐着讨论。 就在这时,杨佳佳快步冲进来,手里举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鉴定报告,脸上止不住的兴奋。 “DNA鉴定结果出来了,萍娇确实不是他们的孩子。”她话音刚落,就把鉴定书递了过去。 严磊点了点头:“这俩人已经撂了,当年把萍娇卖给他们的,是一个瘸子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 “又是瘸子。”邓妍眉头紧锁。 尹建生沉声道:“十六年前,正是「瘸哥」拐小孩名声最盛的时候。这回这个瘸子,应该就是瘸哥。后来我们越打越严,他突然销声匿迹了。” “瘸子身边的女人,会不会是红姨?”严磊提出疑问。 尹建生摇头:“不会,年龄对不上。” 正讨论着,邓妍忽然察觉:“常锐呢?” 旁边正在收资料的艾心回头一拍脑门:“锐哥出外勤去了,他让我跟你们说一声……我忙忘了!” 严磊接上:“锐哥在追青皮那条线呢。” 邓妍和尹建生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条线于常锐而言,不止是案件,更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放下的结。 “严磊,你也盯紧那边。”邓妍叮嘱完,转头看向杨佳佳,“佳佳,立即在数据库里查查,有没有能匹配到萍娇DNA的。” “好!”杨佳佳立刻坐回电脑前,迅速登录「全国打拐基因库」,把萍娇的DNA数据输入进去。 几秒后,页面跳转,系统发出一声提示音。 “好消息好消息!”杨佳佳压抑着激动,喊道,“邙山北麓一个山村,十五年前丢过一个孩子,DNA与萍娇完全匹配!”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击掌声。 “太好了。”邓妍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眼中透出一丝释然。 萍娇,终于要回到真正的家了。 * 邙山北麓的山路盘旋曲折,山风轻拂,炊烟自几户人家屋顶袅袅升起。一路上,前方警车开道,后方依维柯紧跟其后,车内一行人各怀心思。 萍娇坐在后座,一路透过车窗张望,神情局促,双手攥紧衣角。 “别紧张,”邓妍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快到家了。” 萍娇含泪点头,眼神望着窗外逐渐清晰的村落轮廓,像望向一处既熟悉又陌生的梦境。 林家村的村道口,已有不少村民在路边张望。有好奇的跟着车跑,有的干脆已经等在门口。 萍娇的父亲白胜权站在人群中,来回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与忐忑。旁边的村支书也站着,低声安慰。 车队缓缓驶入,停在白家门前。 当地民警上前介绍:“邓主任,这就是白秀菁家。这位是村支书老白。” 村干部迎上来,立正打招呼:“刘警官好,邓主任好,这是白秀菁的父亲,白胜权。” 萍娇站在邓妍身后,有些不安地缩了缩。白胜权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激动得眼眶发红,几步上前想拉住她。 “菁菁……长这么大了……” 萍娇下意识后退,躲到邓妍背后。 邻居们也围拢上来,纷纷议论。 “你爸爸这些年好找你啊。” “你丢的时候我们全村都出动找过你啊。” “造孽啊,娃儿肯定吃了好多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妈和你爸该开心死了。” 邓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杨佳佳也凑近轻推了她一下:“别怕,这是你亲爹!” 萍娇望着眼前男人,嘴唇颤了颤。 “……爸爸?” 白胜权激动得语无伦次:“对,我是爸爸,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萍娇看着他,只是怔怔点了点头。 白胜权一抹脸,抹下满手泪水。 杨佳佳低声呢喃:“能送他们回到自己的家,真好。” 正说着,一道突兀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大洋娃娃,神色恍惚,穿着一件簇新的衣服,却明显不合身,像是被人特地打扮过。她一步三晃地走近,忽然看见邓妍和杨佳佳,眼神猛地亮了,拽着邓妍的手激动地大喊: “警察!快!救救我女儿!她被拐走了,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啊!!!” 邓妍连忙扶住她的手:“你慢慢说,你慢慢说。” “她七岁半,就在这儿!我转个头,她就被抱走了啊!”她指着自家院子,语无伦次。 周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白胜权赶紧上前想拉住她,她却猛地挣脱,又冲到人群里大声问: “你们看到我家菁菁了吗?你们看到我家菁菁了吗?她这么高,梳着两个小辫儿,穿红色小马甲,你们看到没有?” 她边喊边比划,村民纷纷躲闪。 萍娇听着她一口一声菁菁,眼泪再也止不住,嘴唇发颤地低声喊:“妈……妈……” 白胜权想拉住妻子解释,她却神志不清地再次挣脱,突然又跪在邓妍脚边。 “警察,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啊!” 邓妍赶紧将她扶起:“你先起来,大姐。” 白胜权终于从背后将妻子抱住:“孩儿她妈!警察就是给咱们送孩子回来了!” 不料妻子猛地咬住他的手背,他痛得一哆嗦,放了手。 她疯了一样冲进院子角落,眼神警惕,紧抱布娃娃,像守着最后的希望。 这一幕让萍娇怔住了。 白胜权红着眼圈低声解释:“菁菁,对不起,是爸爸没把妈妈照顾好……你丢了以后,你妈受不了刺激……精神就不正常了,已经不认人了……这些年,我除了找你,就是带她看病……可……” 他说不下去,只能用袖子遮住眼泪。 村支书也感慨地说:“胜权啊,你媳妇这病是心病,这药引子就是菁菁……” 邓妍听了,点点头,牵着萍娇慢慢走向那角落。 那妇人一见他们靠近,往后退了几步。 “菁菁妈妈,”邓妍语气柔和,“我是警察啊,别怕。她就是菁菁,你的女儿,我们给你找回来了。” 那妇人神色恍惚地喃喃:“菁菁?” “对,菁菁。”邓妍点头。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布娃娃,像是终于醒悟了什么,猛地将娃娃甩在地上:“这不是菁菁!我的菁菁,我的菁菁找不到了——我要砍死那个人贩子!” 她说着就要去找镰刀。 “找到了,菁菁找到了!”邓妍赶紧示意,“菁菁,你去。” 萍娇早已泪流满面,轻轻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妈妈……”她低声唤。 妇人怔怔看着她,竟没有躲闪,只是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女儿。 孙文翰悄悄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眼眶泛红。 邓妍、杨佳佳和其他民警们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久久无言。空气中,是沉重,是回归,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痛意。 第78章 只要不放弃 车驶出村子时,天色已暗,村民们站在路边目送,目光久久不肯移开。 前面那辆警车里坐着孙文翰与两名当地民警,后面依维柯上,驾驶座是民警,小小的车厢里显得有些沉静。副驾驶的杨佳佳望着窗外,一路没吭声,直到驶上山间缓坡,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哎,真是太可怜了……”她转头望向后排的邓妍,“女儿是找回来了,可是妈却疯了。你说这些人贩子,他们真的没有一点良心吗?他们不是也是妈生的吗?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邓妍靠着椅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的命。孩子丢了,这个家也就塌了。有些伤痛是一辈子的,只有时间能慢慢修补。好在只要孩子能回家,妈妈总会有好转的一天。” 杨佳佳静默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邓妍的话,又像在努力抚平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 “是不是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团聚的那一天?”她轻声问。 “是的。”邓妍点头,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车子顺着山道盘旋而下,前方的公路豁然开阔。笔直的新路像是一条希望的带子,在夜色中延伸出去,车灯拉出长长的光,照亮了归途。 * 暮色未散,红溪市郊城中村的一间逼仄平房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汗味与食物腐败的气息。桌上和地上扔着快餐盒、塑料袋、饮料瓶,一片狼藉。 费岩留给青皮的那只装了食物和水的大塑料袋,此刻已经空了。青皮蹲在地上,肚子饿得直响。他烦躁地翻找着袋子,指尖拨弄出几包早已干瘪的零食包装。 “真他妈抠!”他骂了一句,抓起一只空水瓶扔到一旁,瓶子咕噜噜滚到角落。 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哪怕再害怕、再不愿意露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用手里的烟灰糊了几笔,又翻出一顶皱巴巴的棒球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 门悄然打开,他猫着腰出了门,警惕地左右环视,像只半夜觅食的老鼠。 街道上,空气里浮着垃圾与潮湿的味道。青皮低着头一路走到一间小超市,柜台角落还摆着一部公用电话。他只用眼角扫了一眼,就立刻转身去挑食物。 他手上没几块钱,选的全是最便宜的干粮和泡面。结账的时候,他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上前,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遮住脸。 老板本来低头翻账,一抬头就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眼神多停留了一秒。青皮没敢多看,结完账转身就走。 但他刚一出门,超市老板便迅速拿出了一张通缉令,目光在照片上比对了一眼,旋即眉头一拧,拨通了110。 与此同时,打拐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常锐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艾心一个人正对着电脑,听见动静抬起头,眼神有一丝慌乱。 “人呢?”常锐眉头一挑,语气中透出疑惑。 艾心明显一愣,嘴角扯了一下:“他们……出任务了。” “什么任务?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语调支吾起来,眼神在桌面上飘着,不敢对视。 常锐眯起眼,直直盯着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艾心赶紧起身,避开他锋利的目光,假装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文件:“邓主任让我去技侦拿点东西——” “等等。”常锐一步拦在她面前,眼神陡然变冷,“是王广青有下落了?” 艾心嘴角一抖,眼神瞬间闪躲。 常锐一字一句逼问:“他们去抓人了?” 沉默几秒后,艾心无奈点了点头, * 城中村的平房大院外,红溪市的刑警队早已布控多时。王队长和民警小马蹲守在门口,神情专注,目光警惕。 不远处,邓妍带着尹建生、杨佳佳、严磊悄悄绕过来,与他们接头。 “这是红溪市的王队长。”尹建生低声向邓妍介绍,又转头,“王队,这就是我们打拐办的邓主任。” 两人简单握手。 邓妍开门见山:“王队长,麻烦您说说情况。” 王队长指了指前方的平房大门:“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可以确定王广青现在就藏在这院子里,但具体哪一间房还不清楚,我们正等你们来商量下一步怎么抓。” 邓妍看了一眼那片破旧的院落,立刻摇头:“还不能抓!他很可能正在和瘸哥联系,咱们不能打草惊蛇,继续盯着。” “没错,”尹建生附和,“要是能借着青皮直接引出瘸哥,这案子就顺了。”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重新布控,死死盯着那道灰扑扑的大门。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私家车停在墙根边。邓妍坐在驾驶位,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平房门口。 严磊打开车门进来,将一个压扁了的塑料袋递给她。 “邓主任,垫补点。” 邓妍接过面包撕开,一边咬一口,一边继续盯梢,眼神未移分毫。 耳机里响起杨佳佳的声音:“邓主任,王队查监控发现青皮曾用公用电话拨过一个号码,查下来,那号码几天前就注销了,机主两年前就死了。” 严磊一怔:“和青皮联系的号码都注销了?是不是瘸哥已经放弃他了?” 邓妍摇了摇头:“不对。老尹说过,瘸哥一旦身份暴露,必定杀人灭口,青皮这么多事牵扯着他,怎么还留着青皮活口?说明他一定还要用他,肯定还会联系!” 就在这时,严磊手机亮了,是常锐来电。 他看了看屏幕,又抬头看向邓妍,表情有些为难:“邓主任,真的不告诉锐哥吗?我感觉我快要撑不住了……” 邓妍叹了口气:“我担心他会被情绪左右,做出错的判断。” 而在城中村一侧的高处,常锐正站在房顶,手中手机刚刚挂断。他远远望着那座平凡至极的平房,眼神沉如寒潭,几乎能透出火光。 第79章 王广青 午后,平房门开了。 青皮低着头,依旧是那顶熟悉的棒球帽,拎着个袋子悄悄走出来,四顾无人的街头,他步履急促。 车内,邓妍一眼瞥见,立刻下车,低声进耳机:“各部门注意,青皮动了。” 街角另一辆车里,杨佳佳和尹建生一听见消息,立刻轻巧地下车,远远跟上。 几名早已埋伏的打拐民警也从暗处现身,开始协同跟踪。 远处,常锐放下望远镜,跟着一闪而过的身影,也悄然动身。 青皮穿街过巷,终于抵达红溪河码头。他看了眼表,11点半。四周无人,他躲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角落,靠坐着,目光死死盯着河面。 邓妍和严磊已潜伏不远,邓妍低声入耳机:“他可能打算走水路。” “收到。”杨佳佳、王队、小马等人一一回应。 河运码头,一艘小渔船缓缓靠近。青皮激动地站起来,对着船挥手。 耳机里响起严磊的声音:“邓主任,水上不好追,动手吧?” 邓妍仍旧稳住:“别急,我们的目标是他和瘸哥的人接头……”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冲了出去。 常锐的声音炸响:“王广青!” 青皮一惊,猛地回头,把手里袋子朝常锐砸去,转身朝渔船跑去。 船上见状不妙,立刻调转船头。 “你别走啊!回来!”青皮嘶喊着。 “行动!”邓妍一声令下。 众人从四面扑来,封锁了整个河岸。 青皮一看被包围,心一横,纵身跳入红溪河中。 常锐紧追其后,几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小子会游泳啊……”尹建生站在岸边一愣。 水中,常锐追得极快,很快拽住青皮的后领。青皮拼命挣扎,却根本不是对手,被死死按入水中。 呛了几口水后,他开始晕厥,常锐一把拎起,朝岸边游去。 走到浅水区,常锐脚已能着地,咬牙将他一点点拖上来。 青皮意识渐渐恢复,再次挣扎,嘴里咒骂着。 常锐眼前一闪,是父亲追悼会上的遗像,母亲跪地抱着骨灰盒的场景。 他脸色一沉,青筋暴起,一拳砸在青皮脸上,然后猛地将他的头按进水里! “常锐!”邓妍扑上前死死拽住他,尹建生也上前帮忙。 严磊、杨佳佳趁机把青皮拖上岸,此时的他已奄奄一息,脸色发白。 * 肖局长的办公室内,空气像是要凝固了一般沉沉压下。 常锐站在正中,表情冷峻。 「啪!」的一声,肖局长狠狠一拍桌子,怒火中烧。 “常锐!”他怒目圆睁,“你无组织无纪律,头脑一热就私自行动,破坏了整个行动计划!你知不知道瘸哥的线索,很可能就这么彻底断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韩支队长脸色也阴沉:“你这孩子,怎么越干越倒退?” 常锐脖子一梗,话锋不退:“肖局您放心,我这就去审王广青!要是审不出瘸哥的线索,我脱制服!” 肖局长几乎被他气笑,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还像是烈士后代吗?就你这么情绪化,还能让你去审人?” 韩支队赶紧出言劝解:“锐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的脱什么制服?” 可常锐寸步不让:“肖局,韩支,好话赖话我还是那句——你们要是不让我审,我就不干了!” “行!”肖局长眼神一冷,拿起电话拨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喂,督察队吗?让你们队长带人过来一趟,到我办公室。” 不一会儿,两个督察队员敲门进来。 肖局长手一指:“把他带走,关禁闭三天!” “是。”两个督察应声,走上前将常锐带走。 常锐脸色铁青,被扣着胳膊推出去,仍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门刚关,邓妍和尹建生就气喘吁吁冲进办公室。 “肖局,韩支队,”邓妍开口,“常锐的事,我应该负领导责任。” “对对对,”尹建生也忙接话,“我也有责任,禁闭就别关了,停职反省两天就行!” “都出去!”肖局长烦躁地挥手,声音中透着不耐,“你们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行动的时候怎么不管?出去,都出去!” 韩支队长见状,赶紧拉着尹建生离开。可邓妍却没动。 她笑嘻嘻地绕到办公桌旁,熟练地端起茶杯,开始泡茶:“肖局,您消消火,这事儿……真不全怪常锐。我要是遇上这事儿,尤其我爸当年又是为了救他——呸呸呸,我都想上去揍他一顿。” 肖局长盯着她看,气还没消:“你看看你,怪不得常锐那样。什么领导带什么兵!你继续护犊子吧,惹急了我,一块儿关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邓妍忙解释,“我是说,常锐平时业务素质一直都很高,这次出事,是有原因的……” 肖局长深吸了一口气,情绪缓了下来,但神情仍严肃:“这事儿我比你清楚,但这也不是他违反纪律的理由。我告诉你,邓妍,常锐他爸,常永军,不仅是我同学,还是我最值得托付的战友。我必须替他爸爸,好好管教这孩子。” “可是您这样对他……” “甭废话了。”肖局长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让你做打拐办主任?你自己好好想想。出去,出去!” 邓妍站直了身体,向他敬了个礼,虽然满心不甘,但还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屋里的余温与情绪。整座走廊都显得格外沉静。 禁闭室里,铁门「哐啷」一声关上。 常锐被两个督察带进来,一屁股坐到床上,额角青筋还在跳。他低着头喘气,眼中还带着怒火。一个督察守在门口,另一个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整个空间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跳,只有墙角那台老旧风扇发出吱呀声,不紧不慢地转着圈。 打拐办公室内,气氛也不轻松。 邓妍一推门走进来,严磊立刻迎上前来,神色焦急。 “邓主任,锐哥被关禁闭了?”他问。 “邓主任,你得帮帮锐哥啊,他也太冤了吧!”杨佳佳跟着说道。 邓妍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坚定:“走,去提审王广青。让他把该吐的都吐出来。” 第80章 交代 讯问室里,气氛有些焦灼。 王广青——外号「青皮」——正坐在束缚椅上,眼睛闭着,神情懒散,仿佛这里不是警局,而是个能打盹的休息室。 严磊坐在对面,盯着他:“王广青,说说你的事吧。” 青皮不睁眼:“我没什么可说的。” “没事?”严磊挑了挑眉,“那我们为什么抓你?” “我哪儿知道你们抓我干嘛?”青皮笑了一下,“我还想问你呢!你多大了?公安局没人了吗?怎么派你来问?” 严磊脸色一沉:“王广青!你老实点!” 青皮终于睁开眼,却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白板你认识吗?” “不认识。” “赵大峰呢?” “也不认识。” “芒山墅,芒江边的驿站,知道吗?” 青皮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没听过。” “郑薇薇,有印象吗?” “郑薇薇?”青皮像是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严磊看着他,没说话,等他继续。 “我上小学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的就叫郑薇薇!”青皮突然笑了起来,“学习可好了,就是有点胖。不过我跟她好多年没联系了。你们问她干嘛?” 严磊终于怒了,站起来:“你少胡扯!我说的是你们拐骗的郑薇薇!” “不知道,没印象。”青皮依旧耸耸肩。 严磊走近他一步,眼神犀利。 “你想干嘛?”青皮冷笑,“还想屈打成招啊?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 单面玻璃后,监控室里,邓妍看着这场审讯,眼神冷静,神色凝重,似乎正在思索。 白板前,一群人围着写满线索的资料墙。 “根据农仔的供述,”尹建生指着「青皮(王广青)」的名字说,“每次拐走少女后,王广青会挑一部分强迫卖淫,剩下的交给黄川卖到偏远山区当媳妇。所以就算他不认瘸哥,也可能扯出黄川。” “可咱们审了那么久,他就是不松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严磊忍不住道。 “要不,试试邓主任那招?”杨佳佳提议,“攻心,让他看看那些被他害过的女孩都变成什么样了?” “不行。”邓妍摇头,“他是滚刀肉,如果有点良心,也不会做出这些事。” “那怎么办?”杨佳佳有些着急,“咱总不能干等吧。” “老尹,”邓妍沉吟道,“如果换成常所长审他呢?” 尹建生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走,找肖局长去。” 肖局长办公室里,气氛依旧沉稳压抑。 听完两人汇报,肖局长放下手里的文件,淡淡地看着邓妍。 “这就是你的办法?” “是。”邓妍没有退缩,“王广青不开口,我们换谁审都没用,但我相信他会记得一个救过他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坚持说完:“我申请让常锐提前出来,由他来审。” “你就想让他出来,是吧?”肖局长冷笑了一声,“告诉你,三天就是三天,差一分钟也不行。” “肖局……” “他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肖局长打断她,“作为警察,作为烈士的子女,更应该严以律己。” “可是……” “别用「只有这一个办法」来糊弄我。”肖局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不信你没有别的调查思路。邓妍,我为什么让你做打拐办主任?你自己好好想想。” 走廊上,邓妍步伐缓慢。 那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荡: “邓妍,我为什么让你做打拐办主任?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正沉思,手机忽然响起。 “喂?薇薇妈妈?”她声音立刻恢复了清醒,“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她叹了口气,快步走向出口。 天色逐渐暗下来,走廊尽头的灯亮起,光线映在她坚定的背影上。 * 夜晚,郑薇薇家中。 狭小的出租屋里凌乱不堪,连地板都堆着未拆的快递箱和衣物。邓妍拎着一袋慰问品进门,郑母头发花白,神情疲惫。 “邓主任,谢谢你能来……”她的声音低哑。 邓妍轻轻点头,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 “薇薇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郑母低声说,“我怕她做傻事……” 邓妍走到门前,轻轻一敲,门竟没锁,直接开了。 房间一片漆黑。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客厅那点光从门缝透进来。 “别开灯。”郑薇薇的声音,从角落的被褥堆里传来。 邓妍没有开灯,顺着声音摸索着过去,坐到了她身旁,低声道:“薇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是我最近遇到的一个女孩。她善良、勇敢、阳光,有才华。十三岁被林山市民乐大师收为弟子,十九岁参加全省征文大赛……” 郑薇薇一动不动,但明显在听。 邓妍掏出一叠打印纸,借着那点光读了起来。 “……风的方向不总是顺的,但帆船仍要出发,风筝也要飞翔……” 那是《逆风而行》的段落,是郑薇薇自己写的。 听到熟悉文字,郑薇薇终于哽咽出声:“别读了,姐姐……别读了……” 邓妍伸手,轻轻替她拭去泪水。 “就在前天,这篇文章拿了「作者杯」的金奖。”她拿出手机,亮出屏幕,奖名单上写着「郑薇薇」三个字。 郑薇薇抢过手机,紧紧握着,手指颤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那篇文章里,恶人最终都被暴露在阳光下。”邓妍轻声说,“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不会被放过。” 风轻轻吹开一角窗帘,一束日光穿透进来,洒在她们身边。屋里依旧暗,却仿佛有光在靠近。 房间里一片安静。 郑薇薇蜷缩在床头,双手颤抖,语速断断续续,像在回忆,也像在挣扎。邓妍握着她的手,神情肃然,那只手的指骨骨节分明,却在轻轻用力——像是在将所有的力量传递给她。 郑薇薇低声开口,眼神飘忽:“那天在夜总会……我不想喝酒,他就……”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像一把刀,从记忆深处剜起。 她记得男人打开那瓶洋酒,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她不敢接。坐在一旁的青皮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把酒倒在了她头上。 “李老板请喝酒,就没见过敢不接的。”青皮笑着说。 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灌满了恐惧。 李老板笑着,举着手帕替她擦拭:“你搞什么?妆都花了。” 动作轻柔得像情人,却让她僵硬得不敢动一下。 她也记得,自己后来蜷缩在房间角落,像只快被踩碎的小兽。李老板走过来,笑意温和地伸出手:“地上凉,快起来。” 可她一动不动。他的手却突然攫住她,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拽起。 他的力气很大,那一下像是要把她手腕折断。她吃痛地哼出声,他却笑着说:“都怪我太忙了,忘了帮你剪指甲了。” 在那之后,门又被推开,青皮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进来,按住她的手臂。 男人拿起桌上的指甲钳,一步步向她逼近。 那些记忆,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她,直到现在仍没有松手。 郑薇薇的声音渐渐哽咽:“我这双手,可能再也弹不了古筝了……” 她垂下头,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她的右手指上缠着纱布,透出点点血痕。邓妍看到那一幕,眼神瞬间冰冷,眉间涌上一抹愤怒。 郑薇薇越说情绪越激动,呼吸急促,几近失控。 “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他们……我好怕……”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邓妍伸手按住她肩膀,努力让声音平静些:“薇薇,深呼吸,都过去了。你做得已经很棒了,真的。你知道吗?你不仅勇敢面对了这些恶魔,还鼓励了别人。” “别人?”郑薇薇抬起头,眼神茫然。 “是的。”邓妍看着她,“有个小姑娘,就是因为你的鼓励,才活了下来,还勇敢地帮助了我们抓住那些恶人。” 郑薇薇怔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曾帮到过谁。 那晚的月光洒进屋里,她和另一个叫萍娇的女孩被关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浑身是伤。两人相依而坐,轻声安慰彼此,在绝望中抱团取暖。她记得萍娇的眼泪、话语,还有颤抖着递过来的一块干净手帕。 郑薇薇红着眼睛问:“她……还好吗?” 邓妍点头,语气坚定:“她现在和你一样,回到了父母身边。在我看来,你们都是那个勇敢面对海啸的女孩。” 她的话像某种力量,缓缓注入郑薇薇的身体。 客厅内,邓妍轻轻带上房门,转身走出房间。 郑母连忙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邓主任……” 邓妍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睡着了。” 两人坐到沙发上。郑母眼眶红了,哽咽着开口:“她说什么都不肯上学,我和她爸都担心……我们两家,您也知道,情况特殊,怕刺激到她,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我俩轮流来陪着她。可她从出院就不出门了,我怎么劝都没用,才想到找您……”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低声自责,“要不是我离婚,她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邓妍握住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薇薇妈妈,别自责了。尤其不能在她面前讲这些。她已经受了太多伤害,现在最需要的,是你们静静地陪伴,给她一些温暖,而不是责任和压力。” 郑母拼命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薇薇心思细腻,自尊心也很强,她暂时不愿面对学校和家庭的现实,是正常的。心理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时间,也需要你们理解。” “好……听您的,邓主任。”郑母含泪握住邓妍的手,“你们一定要抓到那几个畜生!我……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们!” 邓妍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如铁:“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给您,也给薇薇一个交代。” 窗外天色微亮,黎明渐起。那抹沉重的夜色,正被悄然撕裂。 第81章 李老板? 林山公安局的走廊里阳光透进来,落在白得晃眼的瓷砖上。邓妍一上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聚在门口,神色都不太好。 杨佳佳最先看到她,喊了一声:“邓主任!” 紧接着,严磊也苦着脸走上前:“我们去找肖局求情了,结果全被撵出来。” 艾心咬着唇,有些气闷:“肖局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常锐关三天。” 邓妍点了点头,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轻声道:“这事儿我们再想办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案子。”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我刚去见了郑薇薇。她讲了一些很残酷的事,其中可能藏着新的线索。” 几人立即神色一振,跟着她一起回到了打拐办公室。 白板上早已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物关系与行动路线,但邓妍拿起笔,又在空白处添了两个名字:「李老板」和「墨镜男」。 “郑薇薇的描述中,提到的两个重要人物。”她说道,“青皮现在不开口,我们就绕开他,从这两人入手。” 杨佳佳盯着白板,皱起眉头:“可我们手上还没有这两个人的确切信息啊?” 严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别着急,邓妍站在「墨镜男」那仨字前,若有所思。 短短几秒钟后,她已经下定了主意。 讯问室内,光线冷白刺眼。 陈阿墨坐在审讯桌对面,神情倨傲又不安,嘴角似笑非笑。 严磊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这个女孩,你见过吗?” 陈阿墨斜眼扫了一眼,瞳孔顿时收紧。他低下头,嘴角的表情也凝固了。 尹建生继续发问,语气平稳而有力:“她见过你,而且是你,把她送到李老板手里的。” 他依旧沉默,一言不发。 这时,尹建生笑了一声,那笑意带着一股子冰凉和讽刺,他起身走到陈阿墨面前,拍下一本文件,“你家里就剩下你妈一个人了吧?前几天我们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你妈妈摔了一跤,很严重,已经住院了。” 陈阿墨的脸一下子涨红,猛地抬头:“你妈的!你他妈诅咒谁呢?!我妈身体好着呢!” 尹建生却懒得理他的嘶吼,推开那本病历本,“看清楚点,这是你妈的病历。你要是想在监狱里混日子,咱也没意见,就让你妈一个人,在外头受着罪去吧。” 他话音一落,伸手朝严磊打了个眼色,“咱们走吧,不说就算了。” 陈阿墨急了,猛地翻开那本病历,看着那熟悉的名字和诊断记录,脸色变得苍白。 “警官,等等!”他忽然喊道,“我说!我说!但你们得答应我……我想见我妈一面。” 尹建生重新坐下,神色平静:“这不是问题。只要你主动如实交代,那就是立功。立功减刑,规矩都在那儿摆着。” 陈阿墨狐疑地盯着他们,“不是骗我的?这病历不会是你们编的吧?” “我有那闲工夫么?”严磊反问。 “说不说?”尹建生冷冷开口,再度作势要走。 “我说!”陈阿墨猛地喊了出来,“我全说!我要立功减刑,我要见我妈!” 他终于撑不住了,像决堤的堤坝,开始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有些线索,终于浮出了水面。 * 打拐办公室内。 杨佳佳一边操作,一边汇报:“结合陈阿墨、郑薇薇,以及那两个女孩的证词,我筛出了符合条件的成年男性,总共17人,在那段时间内出入过白金一号。” “很好。”邓妍点头,“把他们的照片都打印出来。” “是!” 不多时,讯问室内再次亮起灯光。陈阿墨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排照片。 他低头细看,神情凝重,直到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他犹豫了一秒,随后举起那张照片。 “就是他,他就是李总。” 邓妍与尹建生对视一眼,再看向那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西装革履、眼神沉稳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温文尔雅,甚至带几分书卷气,实在很难将他与那桩骇人罪行联系在一起。 “你确定?”邓妍问。 “我跟着老大见过他几回。”陈阿墨点头,“不会错。” 照片背后的名字,赫然写着:卢笙。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卢笙别墅内,一道道光影洒在装饰讲究的客厅里。墙上悬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中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笑容明媚。 厨房里,卢笙戴着围裙正往桌上摆菜。蔡柠站在他身后,穿着精致的家居服,妆容完美,却拿着锅铲像拿笔一样别扭地搅着汤。 卢笙走过去,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老婆,今天怎么下厨了?” 蔡柠淡淡一笑,“我从李神医那儿讨了个偏方,一会儿你把这汤喝了。” 说着,她随手合上锅盖,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卢笙的眼神微闪,表情隐约有些阴沉。但很快,他又戴上那副笑脸,继续把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手机震动,他接起耳机,正巧抬手露出袖口下的一道抓痕。 “不是说了我在家就别打电话?”他压着声音,语气却不容置疑。 客厅里,蔡柠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视频里正有人大快朵颐吃着海南鸡饭。 “老卢,我突然想吃海南鸡饭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卢笙愣了下,“饭都做好了,家里也没鸡啊。” “那就买啊,反正我又不急着吃。” 卢笙的脸一僵,随即笑得温柔无害,“行,我一会儿就让人去买。”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 他解下围裙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两张陌生面孔。 “卢笙先生?”杨佳佳问。 “我就是。”他微微皱眉。 严磊亮出警官证,杨佳佳则将一张「强制传唤通知书」递上。 “请跟我们走一趟。” 卢笙还没来得及多问,屋里就传来了蔡柠的声音:“老卢?怎么了?” “没事,几个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去去就回。”他转头喊着,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身后传来蔡柠的声音:“那你记得买鸡啊。” 卢笙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转身迈出门槛,和警察们一起离去。屋内的蔡柠不知道的是,那一顿鸡饭,可能永远也吃不上了。 第82章 常锐辞职 讯问室内,空气凝重。 邓妍和尹建生分坐两侧,中间的主审位置还空着,严磊坐在角落,敲击键盘做着记录。 卢笙神情平静,看着对面两人,语气略带几分无辜:“你们到底找我干嘛?怎么说弄就弄个什么「强制传唤通知书」?我可是良民一个。” 门被推开,韩良走进来,神情冷峻,径直坐到了主审位置。 “卢总,我是林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韩良。” 卢笙一愣,眼珠轻轻一转,立刻换上热情笑脸:“哎呀,韩支队长,幸会幸会!” 尹建生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善:“卢笙,韩支队长都亲自来了,你该明白自己摊上多大的事了吧?” “我不知道啊。”卢笙装傻装到底,“我是合法经营,按规矩做生意,干嘛了?” 邓妍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是郑薇薇的。 “认识她吗?” 卢笙目光落在照片上,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迅速摇头。 “不认识。她怎么了?跟我有关系?” 邓妍又拿起一张照片,是陈阿墨。 “这个人你总该有点印象吧?” 卢笙眉头微皱,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仍旧摇头:“我一天见的人多了去,没印象。” 韩良看着他,面无表情,转向邓妍:“让他去辨认室吧。” 公安局走廊外,尹建生和严磊将陈阿墨带到辨认室。 韩良边走边低声问邓妍:“郑薇薇来不了?” “她情绪还是很不稳定,”邓妍皱眉道,“不能再受刺激了。” 韩良点头,两人一同停下脚步,隔着单向玻璃望进辨认室。 里面,七八个男子排成一列站好。 杨佳佳引着陈阿墨走进外间,双手仍铐着。 “看清楚,这里面有你认识的吗?” 陈阿墨走近玻璃,目光来回扫动。忽然定格在正中间那人身上,手指缓缓举起。 “他,我认识。他就是李老板。” 讯问室里,卢笙开始急了。 “强奸?谁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尹建生冷笑,将陈阿墨的照片再度放在他面前。 “他,你也不认识?” 卢笙再次摇头。 尹建生语气一沉:“他可认得你。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你是怎么强奸受害人的。” 邓妍也跟上话锋:“他已经指认了你。卢笙,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诬陷!”卢笙大喊,脸涨得通红,“他们俩肯定串通好了,是想讹我钱!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要见我律师!” 打拐办公室内,邓妍黑着脸进门,尹建生紧跟其后。 “这个混蛋!”她低声骂了一句。 “谁惹邓主任生这么大气?”杨佳佳赶紧递了杯水,试图缓和情绪。 尹建生叹了口气:“他死不认账,还吵着要找律师。” 严磊耸肩:“就怕流氓还有文化。” 话音刚落,艾心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邓主任,卢笙的家属来了,说要见你。” 邓妍眉头一紧。 “说来就来。”尹建生站起身,“走,我跟你去看看。” 公安局接待室内,一片安静而压抑。 蔡柠穿着讲究,坐姿端正,指甲涂得锃亮,一手翻着手机,目光却根本没抬。 她身边的律师则在低声翻阅资料。 “没有证据就抓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蔡柠语调懒洋洋,“你们公安不会不懂吧。” “蔡女士,”邓妍不急不慢地开口,“我们警方不会毫无根据地抓人。” 蔡柠终于抬起头,眼神打量了邓妍一眼,旋即偏过头,示意律师开口。 “我们想知道,”律师语气强硬,“我当事人涉嫌什么罪名?你们掌握了哪些证据?” “案情正在侦办中。”邓妍态度平稳,“有结果我们会通知你们。蔡女士,如果卢先生真的没事,我们也会还他一个清白。” “强奸?”蔡柠显然怔了一下,终于正视邓妍,嘴角却带出一丝讥讽,“老卢?他还有这能耐?” 尹建生皱了皱眉:“蔡女士,我们讲证据。” 蔡柠却没再理会,起身,低声和律师交代着什么。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了邓妍一眼:“按你们的程序来吧。但必须给我一个合理交代,不然就准备接投诉。” 她压低声音:“卢笙这事,你去给我查清楚。” 律师点头,连忙跟上。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几人对视的沉默与空气中逐渐凝结的紧张。 下一瞬。 韩支的办公室内,灯光温和地洒落在桌面上,卷宗摞得整整齐齐。 邓妍站在桌前:“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有陈阿墨的指认,以及客观事实的辅证,卢笙对郑薇薇确实进行了非法禁锢,并实施了强奸,完全可以报检批捕。”她说着,便将报告放在韩支桌上。 “我同意批捕,但是你们要继续侦查,找出足够的证据让他心服口服。”韩支在报告上签下了字。 邓妍颔首道:“明白。” * 禁闭室的门被打开。 常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没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打拐办公室内,几人围在白板前,墙上的线索和人物照片错综复杂,氛围格外紧张。 “王广青那儿找到突破口了吗?”邓妍皱着眉头,率先开口。 尹建生摇摇头:“磊子把他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查了个底掉。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也没有固定女朋友,简直是光棍一条,查不出任何人情弱点。” 杨佳佳有些迟疑地开口:“如果那天没抓他,把他当饵放了,会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大门忽然被推开,一道沉冷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常锐。 严磊眼疾手快,撞了杨佳佳一下,示意她闭嘴。 “锐哥你回来了!”他迎上前,装作轻松,“我们还打算去接你呢。” “又不是什么英雄,接什么。”常锐语气淡淡。 杨佳佳一脸愧疚:“锐哥,我……” 常锐却将警员证递到了邓妍面前。 邓妍愣了下:“你干什么?” “我不干了。”他说得干脆利落。 “常锐!”尹建生一惊。 “锐哥……”杨佳佳眼眶泛红。 常锐看了她一眼,反倒轻笑起来:“跟你没关系,你皱着脸干嘛。” “常锐,你不要冲动!”尹建生上前一步。 “尹哥,我平时是挺冲动,但今天这决定是冷静了三天下的,我想清楚了,我不会成为一个好警察。”常锐目光平静,“你知道我的性子。走了,你们多保重,希望在你们的努力下,天下无拐。” 他不再多说,简单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转身离开。那背影,沉默而决绝。 众人一时间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83章 解不开的结 墓园的风很静,带着清晨青草的凉意。常锐站在一块老旧的墓碑前,手里没有花,只握着一瓶还未拧开的矿泉水。他一言不发地望着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张斑驳却坚毅的男人面孔,警服笔挺,目光凌厉,正是他早已因公牺牲的父亲。 墓前的石阶上落了些尘土和枯叶,还有两束稍显枯萎的鲜花,常锐蹲下身,拿起鲜花,眼神复杂,而后把花束放在一边,把瓶盖拧开,认真地清洗墓碑。水在石面上流淌,他却不自觉地陷入了沉默。 不远处,邓妍抱着一束鲜花走来,脚步声虽轻,但是在安静的墓园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常锐顺着脚步声看过去,起身惊讶道:“主任,您怎么来了?” 邓妍缓步走到墓碑前,将手中的鲜花端正恭敬的放在墓碑前,“我来祭拜常所长。” “劳烦您这么远还来跑一趟,其实没必要的……” 常锐的话还没说完,邓妍开口打断:“其实要是没有这件事情,我可能还不知道常所长的种种事迹。但是我知道了以后我非常敬佩他,因为他让我知道了一个好警察的样子。” 常锐思忖片刻,问道:“是什么样子?” 邓妍看向常锐,常锐继续:“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一个永远不回家一直在工作的坏爸爸,最后还因为救了个人渣丢了性命,这就是真正的好警察吗?” “但你还是选择成为了警察,不是吗?” “他牺牲之后,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我就应该继承他的衣钵……” 邓妍知道常锐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叹了口气,“常所长在那个时刻,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完成警察的使命和责任,你作为他的儿子,难道也不这样想吗?” “我凭什么要继承他?成为他?他是他,我是我,从来就没有人在乎过我想干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就应该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通过这几天我能看出来,失去他你心里很痛苦,这是你的一个心病,但是你一直都不肯承认。” 常锐没再反驳,而是再一次蹲在了父亲的墓碑前,静静的看着这个他略有「埋怨」的男人,阴阳两隔,他真的很想问出那个问题,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身后,邓妍的声音再次响起:“青皮到现在还是嘴硬,还有那么多小孩都没回家呢,难道你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当警察的人多了,比我优秀的更是大有人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常锐语气冷漠。 邓妍无奈,“常锐,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说得对,警察很多,但能成为一个合格打拐警察,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这行,就是和时间赛跑,和人命搏命。也许你觉得自己已经疲惫,但有些家庭,正经历着你无法想象的痛。” 她顿了顿,声音缓了些:“如果你真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不在乎了,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真正想要的生活,过得顺遂。” 话音刚落,她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常锐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他缓缓抬头,看着墓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记忆仿佛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几天前,福利院的院子里,常锐坐在秋千上,心情低落。洛洛走到他身边,歪头问:“你不开心吗?” 常锐努力牵起一个笑容:“怎么会,我开心啊,很开心。” 可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常锐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低声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警察吗?” “当然啦。”洛洛语气充满了崇拜:“你抓过很多坏人,当然是个好警察。” “也是,抓坏人就是好警察,帮坏人就是坏警察。”常锐低下头。 “可是……你也救过发发啊。”洛洛的声音软软的,小心翼翼。 常锐捕捉到洛洛的纠结,很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发发不是坏人。” “可是我帮坏人做过事……” “那时候你还小呢,什么事都不知道,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你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对吧?” 那句天真的反问,让常锐一时哑然。是啊,有些时候,他也是在黑暗中摸索,只凭信念选择方向。 回忆拉回现实。 “主任!”常锐从墓碑前起身,对着邓妍的背影:“我……我……我那天,指着肖局长的鼻子嚷嚷来着,他……不会真生我气吧?” 邓妍闻言轻轻一笑,没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洒脱的背影。 * 肖局长办公室里,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照进来,落在地毯上。 常锐站得笔直,神情坚定,邓妍站在他旁边,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肖局长负手踱步,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沉声问:“常锐,你知错了吗?” 常锐立正,声音铿锵有力:“我知道错了!请求戴罪立功,请局长批准!” 邓妍在旁开口:“肖局,按照规定,其实他也不一定非得回避审王广青,对吧?” 肖局长瞪了她一眼:“你闭嘴。”随即又转头盯着常锐,“你真知道错了?” “我现在知道了。”常锐沉声道,“我爸爸救的是人,他变坏了是他自己的问题。我现在面对的是犯罪嫌疑人,我应该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去面对他。我知道我该怎么做,请相信我。” 肖局长凝视了他几秒,终于点了点头:“好!这才是烈士的儿子。” 他语气略缓,神情却更为庄重:“常锐,你知道我跟你父亲以前是老搭档。每次遇到危险,他都挡在我前头……你其实很像他,但跟他比,你还有不小的距离。” “明白,肖局!”常锐态度坚定,“心里永远装着人民警察的职责,装着老百姓的需求和战友的安危,才是真正的好警察。” 邓妍也认真地说:“常锐,你的父亲,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肖局长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他们俩:“希望这次小小的波澜,能推动你们继续成长。” “是!”两人异口同声。 肖局长随即话锋一转:“小邓,审王广青的关窍,是不是有眉目了?” 邓妍看了常锐一眼,点头答:“是的。” “去吧,好好干。” 两人立正敬礼,干脆利落地离开办公室。 第84章 重生 肖局长办公室的门刚一合上,邓妍便长长吐了口气,像是把几日来的紧绷一口气都卸了下来。 邓妍将手中的常锐的警官证递还给常锐:“欢迎归队。” 身旁的常锐回头看她一眼,接过证件,冰冷的脸上破天荒浮现一丝淡笑,声音低低的:“……谢谢。” 可话还没说完,邓妍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没再回头。 常锐轻笑,眼角弯了弯,快步追了上去。 下一瞬。 讯问室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闷。 王广青——也就是「青皮」,依旧被固定在束缚椅上,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眼神警惕,嘴巴紧闭。 邓妍将一份简报放在他面前,神情淡定:“王广青,你看看这个。” 青皮睁开眼,朝那纸瞥了一眼,眼神微动。 那是一篇旧闻报道——《派出所所长勇救落水少年,不幸光荣牺牲》。 他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常永军,常所长,你还记得吗?”常锐开口,语调平稳。 青皮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当然记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我们抓你那天,你明明会游泳。”常锐的声音渐渐压低,像是在逼问。 “那次我差点淹死,然后就学了……”青皮猛然抬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我又没害常所长,我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 “我知道你记得。”常锐缓缓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皮皱眉:“你是警察。” “我姓常,叫常锐——常永军,是我爸。” 空气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 青皮怔怔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每年清明节,我爸的坟前都会出现一束康乃馨。”常锐继续说,“那花是你送的。” “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因为我昨天也去扫墓了,看到墓前已经有鲜花了,看花的状态不到五天。按时间算,正好是你准备跑路前。” 青皮低头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你爸当年救我一命……结果这次,他儿子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不是要你的命。”常锐忽然厉声,“我是救你的命!” “王广青。”邓妍看着他,话语不紧不慢,“常所长因为你死了。你说你记着恩情,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对得起他吗?你觉得如果他活着,知道你干的这些,他会不会亲手抓你?” “他如果还活着,肯定后悔当年救我。”青皮低声道。 “但他还是会救你。”常锐直视着他,声音坚定,“哪怕重来十次、二十次,在那种时候,他还是会救你。” 青皮怔住了,眼神有些恍惚。他的脑中,不断闪现起十几年前那个男人跳进水里救自己的画面,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悄然湿润。 “你年年给他扫墓,说明你还有点良心。”邓妍的声音透着冷静的力道,“可你干的那些事,我们手里证据齐全,不开口你也得判!但你还有一次机会——赎罪的机会。” 常锐走上前一步,望着他:“我爸当年救了你一条命,可你却把你的魂丢了。王广青,他救回来的,是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皮缓缓抬头,看着常锐,沉默良久,忽然道:“警官……能给根烟吗?” 常锐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又举起打火机。 火苗晃动中,一切安静得只剩下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那个李老板看上了一个女大学生。”他指着桌上的照片,“就是这个。让我把她办了。妈的,那可是成年人,还是大学生,哪有那么好骗的?” “我只能先让白板在网上搭上线,摸清楚她脾气、生活习惯。然后在她去当家教的路上,诱骗绑架。谁知道那女孩烈得很,软硬都不吃。”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我只能把她拉到芒山墅,下药。后来李老板硬来了一次,事后他很满意。飞哥说,瘸哥也很满意。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十万现金。” “瘸哥是净手买卖。出事了你们查不到他,背锅的就是我。”他冷笑一声,“说白了,我就是个背「雷」的。” “这么大的「雷」,你背得动?”邓妍盯着他,“你就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混社会的,先图财,再讲义。”青皮慢慢吐出烟圈,“瘸哥钱给得多,事儿办了钱立刻到,从不拖。他答应的事,不管多难,他都能办成。”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瘸哥,他从不直接找我。有事都是通过「飞哥」传达。芒山墅出事以后,我翻过白雾山,是飞哥接的我,把我送到了红溪市。后来飞哥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邓妍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麻木和沉沦,忽然意识到,这不仅是一个案件,而是一个牵连更广的黑幕。 * 打拐办公室里,白板前站着五人,气氛依旧凝重。 “如果王广青说的是真的——”尹建生皱着眉头,“郑薇薇被拐,就不是普通的少女拐卖案了,这很可能是有针对性的……” 邓妍眼神已冷如锋刃。 “不是随机选择,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诱拐。”她缓声道。 “事成之后,瘸哥立即付了十万。”常锐接上,“说明他获得的利益远远不止这些。” 邓妍咬了咬牙,沉声道:“必须查清楚他们在背后,到底在做什么交易。李老板真名叫卢笙,我觉得我们应该顺着卢笙这条线。” 她扭头看向严磊:“严磊,你查一下卢笙公司在郑薇薇被绑架期间的业务来往。” “收到。”严磊转身就走。 白板前,邓妍提起笔,在「瘸哥」和「青皮」之间连接了一条线,接着又在中间那个人名上画了一个圈,眼神锐利。 常锐和尹建生一同看向她,彼此心照不宣。 “瘸哥和青皮没直接联系,飞哥就是中间纽带,只能先靠笨办法查。” 她扭头看向电脑前的杨佳佳:“佳佳,按照王广青交代的逃跑路线,调沿线监控。” “明白!”杨佳佳立刻投入操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打开公安内网的追踪程序。 此刻,郑薇薇背着书包,独自站在林山大学图书馆前。 图书馆门楣上高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林山大学学生优秀作品展」几个金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刺得她有些恍惚。 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展厅内陈列着一幅幅得奖作品,灯光打在玻璃展柜上,泛着温润的光。郑薇薇的目光游移了一圈,很快就被某一角吸引住了—— 「逆风而行」 「金奖」 「郑薇薇」 这几个字静静排列着,像某种宣告,又像一份迟来的证明。 她怔怔地站在作品前,久久未动。昨天的惊惧仿佛还萦绕在眼前,那些幽暗与挣扎、火光与水声、无法逃脱的噩梦……可现在,她却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中看见属于自己的光亮。 这一刻的安宁,是用多少痛与挣扎换来的? 她低下头,一滴眼泪悄然滑落,顺着年轻的脸颊落下,滴在鞋尖上。 可此刻的「重生」,和这一隅「光亮」真的能将一切都抹去吗…… 第85章 我陪着你 餐厅包间里灯光柔和,一张圆桌围坐着四个人,菜色精致,热气尚存,气氛一时还算融洽。 邓母边为叶修明夹菜,边嘴里念叨:“妍妍呢?今天又不来?” “当了打拐办的主任,哪还有时间啊?”她自己先答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别说让她出来吃顿饭了,连她那屋子都没空打理,还得我隔三差五去收拾收拾。” “她也是为了工作。”邓父接口道,语气缓和。 “可再忙也得生活吧。”邓母皱了皱眉,“工作是工作,家还是要顾的。” 邓父轻轻叹气,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向对面的年轻人:“修明,这次回来能多待几天?” “明天就走。”叶修明语气干脆。 “怎么这么急啊?”邓母语气里满是不舍,又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方子琳,“子琳,你也不劝劝他?” 方子琳笑了一下,声音淡淡的:“我可劝不动咱们叶总。他现在眼里只有深圳的高科技公司,其他的全靠边站。” “高科技是未来的大趋势,值得赌一把。”叶修明语气带着些少年得志的自得,“姨妈、姨父,我跟你们说,我们公司最近研发的新产品马上就能量产了,还有投资公司找上门,说想注资。” “修明事业上有进展,是好事。”邓父点点头,脸上多了些赞许。 但坐在对面的方子琳却没怎么附和,眼神低垂,面色淡淡。 邓母看出她情绪不太对,微微侧头试探着问:“子琳,怎么了,不高兴?” 叶修明没等她回答,抢先笑道:“她啊,最烦资本了,说什么注资就没有自主权。可一个做外贸的,还讲什么情怀?哪像我们做技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公司断粮。” 他话音刚落,方子琳的眉头便蹙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快。邓父看了看两人,意识到气氛有些紧绷,默默低头吃菜。 邓母却还在絮叨:“哎呀,修明,你还年轻,想事情太简单。姨妈跟你说啊,事业再好,也不如家重要。你说你整天跑来跑去,两口子老分居,哪像个家啊。” 叶修明耐着性子笑了笑:“等公司稳定了,我就回来了。或者子琳跟我一起去深圳。” “不去,”方子琳不假思索地回绝,“深圳太热了,我不习惯。” 邓母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邓父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试图制止这话题,“这鱼尾巴,谁吃?” “医生说还有希望。”方子琳笑着接话,“只是这阵子太忙,没时间定期治疗。” “治好了也晚了。”叶修明笑得轻松,“我们这年纪,再要孩子风险太大,估计这辈子跟孩子无缘了。” 邓母神色一凝,忽然看向他们:“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领养一个?” 方子琳一愣,抬头看他,神情带着几分意外:“这个……以前真没想过。” “哪有时间带孩子。”叶修明像是在回避,迅速摇头,“我们俩工作都这么忙,哪顾得上。” “你姨父和我当年也忙,还不是带大了你们兄妹。”邓母语气温和,却句句在理,“修明,有了孩子,家才完整。” 方子琳眼神一动,像是真的被触动了什么。她侧头看着叶修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叶修明没有再回应,只低头慢慢夹菜。 桌上忽然沉默了片刻,邓父打破寂静:“菜都快凉了,赶紧吃吧,别光顾着说话。” 方子琳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语气骤然颤抖:“可我刚才在她房间发现了一个验孕棒……是阳性的!还有一张字条——「妈,对不起,我走了,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她的声音几近哽咽,“邓主任,我求你了,帮我找找她吧!” 与此同时,林山大学。 郑薇薇一个人站在教学楼旁的小道上,背着书包,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格格不入。身边人群三三两两,或谈笑,或匆忙赶课,她却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 她望着这熟悉的一切,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但那光亮转瞬即逝,又迅速被灰暗吞没。 她缓缓抬头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然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转身朝那栋熟悉的教学楼走去。 脚步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在与过去和未来拉锯。 邓妍的车在校门口急刹而停,她几乎是从车里奔出来,穿过人群,一路疾冲向教学楼。 五楼楼梯间。 郑薇薇正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脚步虚浮。几个男生打闹着从上方冲下来,擦肩撞了她一下。 “对不起啊!” 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侧身避开,继续向上走去。 她走到了顶层,来到那扇通往天台的门前,却发现门被锁死了。 她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扇铁门,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然后,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楼道尽头那扇半开的窗户。 而就在此刻,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邓妍冲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郑薇薇。 她的心一紧,但仍强忍着慌张,缓缓靠近,声音尽量放轻:“薇薇,你看过你的作品展了吗?校领导说反响特别好,杂志社的网站点击量也很高。你做到了,你还有未来。” 郑薇薇双手死死捂着腹部,泪水模糊了双眼,声音颤抖:“结束了……我以为我能承受,可我做不到……” “你给了那么多人希望,现在你要亲手放弃自己的希望吗?”邓妍语调柔和却坚定,一步步靠近,“薇薇,我知道你痛苦,但请你相信,所有走过泥泞的人,都是在为花开的那一刻做准备。” 郑薇薇猛地摇头,泪如雨下:“别说了……别说了……” 下一秒,邓妍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腿,死死将她从窗台上拽了下来,紧紧抱住她。 郑薇薇整个人瘫软在邓妍怀里,泣不成声。 邓妍一边安抚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熟悉的女孩笑着向镜头挥手:“嘿,薇薇,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萍娇,我回家了,找到了真正的爸爸妈妈。” 郑薇薇的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手机屏幕上的萍娇笑靥如花,身后是一片盛开的风信子。 “你说风信子是重生之花。我种了两株,一株是你,一株是我。如果当初没有你,我肯定熬不过那些日子。薇薇,你也要答应我,活下去,活出自己的光亮,好不好?” 视频播放完的那一刻,郑薇薇泣不成声。 邓妍抱紧她,轻声道:“会挺过去的,我陪着你。” 窗外阳光洒进来,一群白鸽划过校园上空,羽翼掠过天光。 第86章 无声的宣言 讯问室里灯光明亮,空气却沉闷得几近凝固。 邓妍、常锐和韩支队长坐在一侧,桌边的杨佳佳正在做记录,眼神警觉。对面的卢笙,神情倦怠,却仍带着强撑的镇定。 邓妍开门见山:“卢笙,针对你涉嫌强奸,你还想说点什么?” 卢笙连忙坐直身子,语气里带着急切与委屈:“警察同志,我都说了,我是被冤枉的!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查清楚真相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常锐冷笑一声:“卢笙,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没有做亏心事,我见什么棺材落什么泪?”卢笙反唇相讥,眼里却浮现不安,“你们这是要诬陷我,迫害我。” “冷静点,别激动。”韩支队长声音冷硬,“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那我来告诉你。” 他冲邓妍点了下头。邓妍抽出一份检测报告,拍在桌上。 “这就是真相!”她的语气毫不留情,“郑薇薇怀孕了。经无创胎儿亲子鉴定,孩子就是你的!” 卢笙愣住了,像是被重锤砸中,整个人瞬间僵住。他缓缓抬头,脸色灰白。 打拐办公室内。 杨佳佳一敲回车,电脑屏幕弹出一组照片,其中一张清晰显示出一个路口的画面。 “等等——”她忽然眼睛一亮,放大照片,“这是飞哥的车……驾驶员是他!” “找到人了?”艾心听到动静凑过来,声音一惊。 “我找到飞哥了!”杨佳佳兴奋地说,此时邓妍和常锐刚走进办公室,杨佳佳抬头:“主任,锐哥你们回来的正好,我找到飞哥了。” 众人围到她身旁,屏幕上的照片里,一名男子坐在驾驶位,面容清晰。 “根据王广青的供述,就是这辆车就是送他去的红溪,车辆我们已经找到了,车主就是飞哥。”杨佳佳迅速切换系统,拉出户籍信息界面。 “飞哥本名叫费岩,男,三十五岁,林山市人。”她读出资料,又调出登机记录,“他把王广青送到红溪之后,第二天就飞去钦莽国了。” “溜得倒挺快的。”常锐皱眉。 “而且这个号码,”杨佳佳点出通讯记录,“也只有跟王广青一个人的通话的记录。” “单线联系。那现在这条线也断了……”常锐低声感慨。 邓妍沉思片刻,忽然抬头:“还没完,佳佳,继续查他开的车。调省内的行车轨迹,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 “明白。”杨佳佳重新投入操作,敲击键盘,系统自动比对车辆信息,很快,一幅地图出现在屏幕上,路线轨迹逐渐清晰。 “这辆车有三个车牌套换,在林山市内活动最频繁。”她指着屏幕上的路线交汇点,“其中有一处是它最常停留的地方——天海吉祥娱乐中心。” 夜幕下,灯火通明。 俯瞰整条街区,车水马龙,霓虹辉映。那栋醒目的高楼立在正中央,外立面灯光流转,显得奢靡而浮华。 「天海吉祥娱乐中心」的巨型招牌在夜色中格外显眼,门前投影灯把它的Logo映在地面上,不少穿着讲究的男女勾肩搭背地进进出出。 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大门前。 娱乐中心的老板刘纲小跑着迎了上去,满脸笑意地打开车门,手扶着车顶:“叶总,您来了!” 从车里下来的是一位气质不凡、长相俊朗的男人。他脚步从容,眼神沉定,正是——叶修明。 * 林山大学附近的一家小餐厅里,灯光温暖,食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店面虽不大,生意却格外红火。 靠窗的角落,郑薇薇独自坐着。她低头看了眼时间,犹豫片刻,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 手机贴在耳边,屏幕一闪一闪地亮着,可那一头迟迟无人应答。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手机收起,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却在回身的瞬间—— “薇薇!” 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萍娇站在门口,额前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颊泛着红,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却心照不宣。 过了片刻,两人已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两瓶冰汽水,水珠沿着瓶壁缓缓滑落。 “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郑薇薇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掩饰不住的轻松。 “堵车了,真不好意思。”萍娇歉意地笑了笑,忽然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神色一紧,“你的手,还好吗?” “没事了……”郑薇薇望着她,声音低下来,“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每一次……都是从鬼门关把我拉回来。谢谢你,真的。” 萍娇怔了一下,脸上有些动容,却轻轻摇头:“咱俩之间,就别说这种话了。” 说罢,她努力把气氛拉回轻松些的方向:“我听说,你的文章得奖了?” “嗯。”郑薇薇抬起那只手,目光落在指尖的空缺上,“虽然手弹不了琴了,但写文章还问题不大。” 她又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女孩,语气小心翼翼:“你妈妈……还好吗?” 萍娇低下头,神色复杂:“她经常认不出我是谁,但……我会让她好起来的。” “她一定会好起来的。”郑薇薇点点头,眼中泛起柔光。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相视一笑。 郑薇薇举起手边的汽水,神情郑重:“敬重生。” “敬重生。”萍娇也举杯,两瓶汽水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一声。 就在这轻盈一响后,隔壁桌的对话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我对你其他方面都挺满意的。”一个微醉的男声在邻桌响起,“不过以后出门,能不能别穿这么少?” 郑薇薇和萍娇齐齐转头看过去,那是一对正在相亲的年轻男女。女子穿着热裤和露脐装,神情不悦。 “穿多穿少是我的自由。”女孩语气不卑不亢。 店内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画面上,是被成功解救的少女们,其中就有萍娇的身影。 字幕滚动:【林山市打拐办成功解救一批被迫卖淫少女。】 那男子瞥了眼电视,哼了一声:“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你看看这些被拐卖、被强奸的,有几个正经的?还不是穿得太暴露,生活作风才被坏人盯上。” 空气瞬间冷了。 萍娇猛地站起,郑薇薇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那名相亲女却已经冷静地开口了:“你的意思是,她们遭遇不幸,是她们自己的错?” 男子不以为意:“嗐,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那女孩眼中寒光乍现,抄起桌上的啤酒杯,一下泼在男人脸上。 “你疯了?!”男子跳了起来。 女孩语气平静,却字字有力:“我是替那些遭遇不幸的女孩泼的。她们应该被尊重,被同情,而不是被你这样的人二次伤害。” 她说完转身欲走,男子脸上挂不住,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你信不信我打你?” 他的手才刚举起,郑薇薇和萍娇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挡住他。 “你试试看。”萍娇冷冷看着他,眼神中毫无畏惧。 周围的食客纷纷站起身,一桌又一桌人走到女孩身后,气氛陡然紧绷。 “你敢动手,我就报警!”一个男大学生从人群中喊道。 男子看着眼前的阵仗,瞬间泄了气,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行,我记住你们了!下次再说!” 他灰溜溜地逃出店门,留下满室寂静。 片刻后,掌声响起,像是一场无声的宣言。 郑薇薇、萍娇和那名女孩相视一笑,眼神中都有些东西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