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的冰层在春日时常会发出“咔嚓”的裂响,融水淙淙流淌。
王珩蹲在临时据点的篝火旁,手里攥着块被火烤软的鱼皮,指尖沾着炭灰,一笔一划地写着“粮”“鱼”“柴”三个大字。
火光映着她疲惫的双眼,那是连日奔波留下的痕迹,从金国逃出来的一个月里,她和苏蘅、司马蓁沿途收留了二十七个逃奴与难民,最大的是六十岁的牧民巴图,最小的是刚断奶的女婴阿禾。
“小娘子,水开了!”
十三岁的逃奴阿木端着陶壶跑过来,他的手腕上还留着深褐色的镣铐疤痕,却笑得格外明亮。
自从王珩在冰窟窿里把他救出来,这孩子就成了据点里最勤快的人,每天天不亮就去江边凿冰捕鱼,回来还帮着照看弟弟妹妹。
王珩接过陶壶,往锅里加了把晒干的野麦,那是巴图从被辽军烧毁的部落里抢出来的,总共只有三十斤,省着吃也只够撑十天。
她舀了碗热汤,递给蜷缩在帐篷角落的巴图:“大爷,趁热喝,暖暖身子。”
巴图接过碗,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小娘子,我活了六十年,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官……不,你不是官,你是活菩萨啊!”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发亮的牛角算筹,“这是我年轻时跟汉商学算账用的,现在给你,或许能帮上忙。”
王珩接过算筹,牛角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心里一阵温热。
她把算筹放在鱼皮账本旁,账本上用炭灰记着每日的收支:“三月初七,捕鱼十八条,食用十条,晒鱼干八条;拾柴五十斤,用掉二十斤,余三十斤;野麦消耗三斤,余二十七斤。”
每一笔都写得工工整整,像极了她在汴京女账司做的工作底稿。
“小娘子,我也想学写字!”
阿禾抱着王珩的腿,小脸上沾着炭灰,“学会了,我就能帮你记账,再也不用怕算错粮食了。”
王珩笑着把她抱起来,在鱼皮上写了个“禾”字:“这个字念‘禾’,就是我们吃的麦子、稻子。你看,像不像一株长着穗子的庄稼?”
阿禾点点头,用小手指在“禾”字上反复描摹,眼神里满是认真。
帐篷外突然传来司马蓁的喊声,王珩抱着阿禾跑出去,只见司马蓁脸色凝重,指着江面上的几道黑影:“是金国的追兵!大概有十个人,骑着马,离这里不到三里地了!”
巴图突然站起身:“小娘子,你们快从后山走!我带着孩子们往江边跑,引开他们!”
“不行!”
王珩拉住他,“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
巴图用力推开她,“你们是我们的希望,要是被抓了,我们这些逃奴就再也没活路了!”
他转身对阿木和孩子们喊,“快,跟我来!”
王珩看着巴图带着孩子们往江边跑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司马蓁拉着她和苏蘅往后山跑,银面具在树林里撞得“叮当”响。
跑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停下来,躲在一个山洞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不知道巴图和孩子们怎么样了。
三天后,当他们回到据点时,惊喜地发现,巴图和孩子们都回来了!
阿木手里还提着几条鱼,兴奋地说:“小娘子,我们把金兵引到冰窟窿里,他们的马陷进去了,我们就趁机跑回来了!”
王珩抱着阿禾,激动得说不出话。
那天晚上,他们在篝火旁庆祝,巴图用剩下的野麦煮了粥,阿木烤了鱼,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虽然日子艰苦,却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多的逃奴和难民来找他们。
王珩把大家分成几组:会种地的跟着巴图开垦江边的荒地,会捕鱼的跟着阿木去江上撒网,会缝补的帮大家做兽皮衣裳。
她还在据点里搭了个“账房”,其实就是块铺着兽皮的石头,每天晚上,她都会带着苏蘅、阿木和几个学得快的孩子,用鱼皮和兽皮记录当天的收支。
“今天开垦了十五亩地,种上了巴图带来的麦种;捕了二十条鱼,吃了十条,晒了十条鱼干;缝好了二十件兽皮袄,分给了新来的难民。”
王珩念着,苏蘅用炭灰在兽皮上记录,阿木在一旁用牛角算筹计算。
“我们的人数按现在的储备,加上新种的麦子,能撑到秋收。”
有天早上,王珩正在教孩子们算数,突然看到江面上驶来几艘奇怪的船,船身又大又尖,挂着白色的帆,帆上画着一轮弯月和几颗星星。
阿木指着船喊:“是大食商队!我以前在部落里见过,他们是来做买卖的!”
商队靠岸后,十几个穿着长袍、留着大胡子的大食商人走了下来,他们手里拿着账本,却在争吵不休,为首的商人气得满脸通红,用生硬的汉话喊:“明明赚了!你们却说亏了!这账怎么算都不对!”
王珩走过去,笑着问:“请问,你们是在算账吗?或许我能帮上忙。”
为首的商人叫伊本,他上下打量着王珩,看到她手里的鱼皮账本,疑惑地问:“你……会算账?”
“我是大宋的官,专门算账。”
王珩接过他手里的账本,只见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有“香料十袋”“丝绸五匹”“茶叶三箱”,却没有分收入和支出,只是杂乱地堆在一起。
她笑着说:“你们把收入和支出混在一起了,当然算不清。”
她找来块新的兽皮,左边画了个“进”字,右边画了个“出”字,然后把账本上的数字一一分类:“香料卖了六十贯,丝绸卖了四十贯,茶叶卖了三十贯,总收入一百三十贯。买粮食花了十五贯,修船花了十贯,给船员发工钱花了二十贯,总支出四十五贯。结余八十五贯,是赚了。”
伊本和其他商人都围过来看,当看到“结余八十五贯”时,都惊呆了。他们吵了三天三夜没算清的账,王珩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算明白了!
伊本竖起大拇指,激动地说:“你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账房先生!我们要给你报酬,你想要什么?”
王珩想了想,说:“我们这里缺药材、粮食和种子,要是你们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们一些?”
伊本立刻点头:“没问题!我们有三船药材、两船粮食、一船蔬菜种子,都送给你!另外,我再给你一张我们商队的秘密航线图,凭着这张图,你可以和沿途的部落做买卖,他们都会给你面子!”
王珩接过地图,心里一阵激动,药材能治大家的病,粮食能让大家不再挨饿,种子能种出更多的庄稼,而这张地图,更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接下来的日子,据点里的日子越来越好。
巴图带着大家种的麦子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苗,阿木每天都能捕到很多鱼,女人们种的蔬菜也开始发芽。
王珩还根据大食商队的建议,教大家用西域的方法储存粮食,把粮食放在干燥的地窖里,用草木灰防潮,能让粮食保存更久。
几个月后,当麦子成熟时,王珩决定返回汴京。
她知道,汴京还有很多账等着她去算,耶律洪基的岁贡账、沈括的伪造交子密钥,还有女账司的姐妹们,她都不能丢下。
牧民们和逃奴们都来送她,阿木抱着那本鱼皮账本,眼里含着泪:“小娘子,你一定要回来啊!我们会把地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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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账记好,等你回来检查!”
王珩点点头,把巴图送她的牛角算筹留给了他:“这个给你,以后你就是据点的账房先生了,要把账算清,把大家照顾好。”
坐着大食商队的船,王珩一行人沿着海岸线往汴京走。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因交子稳定而恢复生机的港口,商户们忙着做生意,账房先生们用着算盘记账,一派热闹景象。
王珩心里充满了期待,她以为,汴京也会是这样。
可当船到汴京码头时,她却愣住了。
码头上的商户虽然多,却个个愁眉苦脸,账房先生们手里的算盘落满了灰尘,取而代之的是官员手里的“税册”,上面用朱笔写着“加征商税五成”“盐税翻倍”“丝绸过境税加征三成”。
“这是怎么回事?”王珩拉住个卖水果的小贩,问道。
小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小娘子,你是刚从外地来吧?现在章惇的余党掌权了,把女账司的新政全推翻了!之前那个女账司提举,听说在金国‘成仙’了,他们还为她立了生祠,说她不管事了,然后就开始收重税了!”
王珩心里一沉,跟着小贩往城里走。
走到城南时,她果然看到了一座新修的祠堂,朱红的大门上挂着块匾额,写着“算学娘子祠”,里面香火旺盛,百姓们对着她的画像跪拜,嘴里念着:
“求算学娘子保佑,别再收重税了”
“求算学娘子回来,救救我们吧”。
可祠堂外的街上,却贴着官府的告示,上面写着:
“废除女账司,恢复旧税制”
“凡私用算盘记账者,罚银十两”
“清账权收归户部,严禁女子干预财政”。
几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孩子在街头传唱着歌谣,声音又脆又响:“账上娘子海外仙,户部老爷才管钱!交子换粮粮价高,不如回家去种田!”
王珩站在街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冰锥扎了一样疼:她在塞外拼死守护的“账目清明”,在汴京却被轻易推翻;她和姐妹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女账司,就这样成了官员们嘴里的“异端”;百姓们对她的信任,竟成了他们欺骗民众的工具。
“山长……”
苏蘅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怎么办?女账司没了,新政也没了……”
司马蓁握紧了手里的短刀,银面具下的眼神格外冰冷:“要不,我们去找章惇余党算账!凭我们的本事,一定能把他们赶下台!”
王珩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她看着祠堂里跪拜的百姓,看着街上愁眉苦脸的商户,看着孩子们传唱歌谣时天真却无奈的表情,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之前在杭州审计商税、在渤海与辽军对峙、在金国改革奴隶账目,都只是表面的斗争。
真正的敌人,不是账本上的糊涂数字,而是朝堂里的权力倾轧,是人心深处的贪婪与短视。
“我们不冲动。”
她的声音坚定,“女账司虽然没了,但我们还有算盘,还有账本,还有百姓的信任。他们能推翻新政,却不能抹去我们算清的账;他们能立生祠神化我,却不能堵住百姓的嘴。”
她转身对苏蘅和司马蓁说:“走,我们先去找以前的姐妹。女账司的人,不会就这么算了。这天下的账,只要还有一笔没算清,我们就不能停下。”
汴京的风吹起她的衣角,王珩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难。
她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堂的保守势力,是根深蒂固的旧制度,是人心深处的愚昧与贪婪。
但她不怕,不是不敢怕,而是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