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猛地抓起命令,果然在末尾看到了那枚鲜红且极具威慑力的督查行署大印!长城利剑!
黑云龙亦是神色骤变。
他们瞬间想起了柱国魏渊定下的铁律:督查行署,代表中华党监察军政,凡其副署之令,各级将领有质疑之权,却无拒绝执行之理,事后可呈文辩解,然事前必须落实!
违逆督查行署,等同于对抗中华党,对抗魏渊亲自设定的游戏规则!
再加上神秘莫测、专办钦案、掌生杀大权的神木厂亲自派人督令……两位总兵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们互不相知,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回复上官,吴三桂(黑云龙)遵令!即刻调兵!”
态度转变之快,前所未有。
他们虽不知魏渊已在幕后,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跨越千里、却依旧沉重如山的天威。
几乎在调动边军的同时,魏渊通过一厂三卫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已提前获知了多尔衮亲率大军西侵的详细动向,兵力构成、大致路线、乃至其急于求战的心态,皆已呈报于他的案头。
“多尔衮想快,那便让他更快些。”
魏渊指尖点向地图上一处名为“黑山堡”,这里是归化城东明军的据点。
“令黑山堡守军,佯装粮草不济,军心涣散,做出弃堡撤退之假象,且战且退,将敌军先锋诱向归化城。”
真正的杀招,在于外人绝难预料的兵力调动。
魏渊并未仅仅依赖宣大边军。
他早已通过绝对隐秘的渠道,下令让原本驻防于陕西、装备大量崇祯式火枪和轻型火炮的精锐,新军第五镇、第七镇,以换防、演武为名,星夜兼程,由李过率领秘密北上,直插归化城西南预设阵地。
与此同时,接到死命令的宣府、大同两镇,亦不敢怠慢,黑云龙与吴三桂亲率共八千精锐骑兵,驰援归化城外围指定区域。
如此,一支由秘密北上的新军、奉命而来的边军、以及归化城巴图汗本部兵马组成的强大混合军团,已在多尔衮进军路线的前方,悄然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
魏渊的目光最终落在舆图上代表清军后勤辎重的标记上。
“传令各部,敌军锋芒正盛,初始接触不必硬撼。待其主力被牵制,翼侧暴露之时……”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清军可能的辎重队路线上,
“集中第五镇之火器,宣大之铁骑,给本王狠狠打掉他的粮草辎重!断其筋骨!”
村庄的土屋之内,命令化作一道道加密的文字,由神木厂快马携带着,融入塞外的夜色之中。
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巨网,已在多尔衮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悄然张开。
魏渊坐镇陋室,却已执子落盘,静待猎物入彀。
密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魏渊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舆图上“黑山堡”以西那片开阔地,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他深知,与此战胜负攸关的,并非仅是明面上的刀枪剑戟,更是那无声处惊雷的情报博弈。
他以身入局,亲临前线,这本身就是一个被严格封锁的绝密信息。
知道他在此地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他要的就是这个信息差,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多尔衮一个“惊喜”,一举击碎其信心和部署。
黑山堡的陷落,在多尔衮心中并未激起太多波澜。
一座小小的明军外围堡垒,攻克它本就是预料之中、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未能让他麾下的八旗劲旅真正活动开筋骨。这点微末之功,还不值得他这位大清摄政王为之侧目。
然而,他的心情却着实不错。
大军行进扬起的尘土之间,他端坐于骏马之上,目光越过前方略显凌乱的战场,已然投向了远方那座在初夏阳光下显现出轮廓的雄城,归化城。
目标近在眼前!
连日来的行军疲乏似乎一扫而空,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稳操胜券的得意在他心中弥漫。
更重要的是,此刻在他的中军队伍旁,跟随着一众从附近部落闻讯赶来“朝拜”、实则观望风色的蒙古王公们。
这些人衣着华丽,态度谦卑,但那双精明的眼睛深处,却藏着游移不定的盘算和世代传承的骑墙本性。
多尔衮用眼角余光扫过这些蒙古王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心中暗道:
‘正好!就让这些墙头草好好看看,我八旗天兵是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这座他们以为坚不可摧的城池!让他们亲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接下来的场景:大军围城,巨炮轰鸣,八旗勇士如潮水般涌上城头,那个不知所谓的“巴图汗”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那将是多么完美的立威场面!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愉悦,对身旁的几位蒙古王爷朗声说道:
“诸位王爷且看,前方便是归化城。些许明军残寇,倚仗城垣便妄图抗拒天兵,实乃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待本王破城之后,必亲手擒获那个僭称汗号的狂徒,巴图汗!倒要让他,也让所有草原上的英雄们都知道,在这漠南之地,究竟谁的话,才是唯一的法则!谁才是你们真正该效忠的主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威慑。周围的蒙古王公们闻言,立刻在马背上纷纷躬身,脸上堆满敬服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摄政王武功盖世,八旗天兵所向披靡,区区归化城自然旦夕可下!”
“那巴图不过跳梁小丑,竟敢与摄政王为敌,真是自寻死路!”
“我等能追随摄政王左右,亲眼见证天兵神威,实乃三生有幸!”
谀辞如潮,仿佛他们都已是大清最忠诚的藩属。
然而,在那一片恭维声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敬畏,有多少人是随波逐流,又有多少人是在心底暗自打着其他算盘,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就只有长生天才知道了。
多尔衮享受着这番吹捧,志得意满。他仿佛已经看到,经此一役,整个漠南蒙古将彻底臣服在他的脚下。他挥动马鞭,直指归化城:
“传令!加速进军!”
大军在他的命令下,如同开闸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涌向最后的猎物。多尔衮的得意之情,也随着马蹄声,达到了顶峰。
大明宣府代理总兵黑云龙,是一代边军悍将。
其人身形魁梧如熊罴,面庞被塞外的风沙与战火刻满了粗粝的痕迹,一双虎目开合间精光四射,煞气逼人。
他出身军伍,从底层一刀一枪搏杀至今,历经大小百馀战,身上伤痕累累,最险的一处是左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乃多年前与蒙古鞑子血战时所留。
他性情刚烈如火,驭下极严,却又爱兵如子,在宣府镇军中威望极高,麾下儿郎皆愿为其效死。
他或许不通文墨,但于战阵厮杀、边防戍守之道,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
五月初一,天光未亮,黑云龙已顶盔贯甲,立于黑山堡残破的垛口之后。
经过昨夜的偷袭,他刚刚夺回被清兵占据的黑山堡,但黑云龙知道,那不过是满洲的小股散兵,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
多尔衮知道黑山堡失陷后,不得不回师夺回这个关键据点。
塞外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他胸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战意。
黑云龙如同蛰伏的猛虎,感受着地面上传来的、几乎微不可察的震动——那是大队骑兵正在接近的征兆。
“来了!”
身边亲卫低喝一声,声音绷紧。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镶白旗的旗帜在风中猎作响,八旗精骑那特有的、带着狞恶气势的冲锋蹄声如同闷雷滚地,越来越近!
“哼,镶白旗的崽子们,老子等你们多时了!”
黑云龙啐了一口,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因兴奋而微微扭曲,
“儿郎们!亮家伙!给鞑子尝尝咱宣府火器的厉害!”
“得令!”
训练有素的宣府军士迅速行动。
一辆辆偏厢车被推至阵前,首尾相连,结成一道简易却坚固的移动壁垒。
车阵之后,佛郎机炮的炮口被迅速调整到位,炮手们眼神冷静,手持火把,等待着命令。
八旗骑兵冲锋极快,转眼已进入射程!
“放!”
黑云龙猛地挥下手臂,声如炸雷。
轰!轰!轰!
佛郎机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火光喷溅,浓烟弥漫!三轮急速射出的霰弹如同死亡的铁风暴,瞬间扑入狂飙突进的骑兵队列之中!
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清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连人带马惨叫着翻滚在地,鲜血和残肢瞬间染红了枯黄的草地!强大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好!”
黑云龙一拳砸在垛口上,满脸狞笑。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
八旗兵并未因迎头重击而溃散,反而展现出惊人的战术素养和凶悍。
幸存者迅速勒马,并不强行冲击车阵,而是如同分开的浪潮般,极其娴熟地向两翼高速迂回!
“盾牌手!顶住两翼!”
黑云龙厉声高呼,心中暗叫不好。这些鞑子太过狡猾!
果然,迂回到侧翼的八旗骑兵并不靠近肉搏,而是纷纷取出套马索,在头顶呼呼抡圆了,借着马速猛地抛出!
无数绳索精准地套向车阵后方努力支撑盾牌的明军士兵!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
许多盾牌手被巨大的力量拖拽倒地,阵型瞬间出现数个缺口!一旦失去盾牌掩护,后续的八旗轻箭便如同毒蛇般嗖嗖射入,不断有明军士兵中箭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