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作如同病毒,潜入城内后,立刻在茶楼酒肆、市井街巷、甚至守军兵营旁,四处散布精心编织的谣言:
“白莲圣军三十万已渡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黄闯子的人头都被挂在旗杆上了!”
“刘良佐、高杰早已被打的不知去向!”
“无生老母降下法旨,金陵城旦夕可破!抵抗者必遭天谴,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归顺者可得永生,共享真空家乡!”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守军的士气尚未接战便已开始动摇瓦解。
与此同时,杨谷的第二记阴狠招式已然发出。
他派出一支小股精锐,换上缴获的明军衣甲旗号,伪装成从江北溃败下来的残兵,仓皇凄惨地逃至长江南岸一处关键堡垒之下,哭喊着要求入城避难。
守军见是“自己人”,又听闻江北惨败,心下惶然,未及细查便打开了堡门。
门开一瞬,“残兵”骤然发难,如同饿狼扑入羊群,迅速控制了这座堡垒及其周边的江防要点。
杨谷主力得以在此处迅速搭建浮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渡过长江天险!
等金陵守军最高统帅部发现长江防线出现巨大漏洞时,为时已晚!杨谷的主力先锋已然如狼似虎地踏上了南岸土地,兵锋毫不迟疑,直逼金陵外郭城墙之下!
金陵城防体系庞大复杂,看似固若金汤,但弘光朝廷内部党争内耗不断,马士英、阮大铖与东林余孽斗得你死我活,防务早已废弛不堪,兵力部署漏洞百出。
杨谷通过早已重金收买或威逼利诱的内应,很快便摸清了守军的布防虚实。
他狡黠的目光并未投向防御最坚固、必然重兵囤积的朝阳门、聚宝门等处,而是如同毒蛇般,锁定了相对薄弱、且毗邻秦淮河水网、易于渗透接近的通济门和三山门方向。
总攻开始!
杨谷下令军中所有火炮、床弩、弓矢集中轰击城墙高厚、瓮城复杂的聚宝门!
刹那间,炮声震天动地,火箭如飞蝗般扑向城头,炸起漫天碎石烟尘!声势之浩大,俨然一副要不惜一切代价从此处突破的架势!
守将果然中计,眼见聚宝门遭受前所未见的猛烈攻击,惊惶之下,急忙从其他防区,尤其是通济门、三山门方向抽调兵力,火速增援聚宝门。
而就在聚宝门杀声震天、硝烟弥漫,吸引了大明守军几乎所有注意力之际,杨谷真正的致命杀招,动了!
早已趁着夜色,悄然潜伏在通济门、三山门外秦淮河茂密芦苇丛中的数千白莲教精锐,乘坐无数快船和小筏,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接近城墙!
一声令下,这些悍卒口衔利刃,身手矫健地登陆,对因为兵力被抽走而显得相对空虚的城门发起了闪电般的突袭!
与此同时,城内潜伏的内应也突然发难,攻击守门军士,试图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守军虽然慌乱,但凭借城墙地利和残余力量的拼死抵抗,暂时堪堪挡住了这波突如其来的内外夹击。
城下观战的杨谷见状,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死去的士卒不过是一串数字。
他冰冷地下达了第二条更显其冷血本色的命令,这条命令足以让任何尚有恻隐之心的人为之胆寒:
他下令将沿途俘获的大量江北三镇降卒驱赶到阵前,以刀枪弓箭逼迫他们扛着沉重的土袋、木板,冲向宽阔的护城河!
美其名曰“填壕”,实则是以无穷无尽的人命去消耗守军宝贵的箭矢、滚木礌石和守城官兵的体力与精神!
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响彻战场上空,无数被逼迫的士卒如同割草般倒在血泊之中,护城河水几乎被染成暗红色。
城头上的守军射杀这些不久前还可能是并肩作战的同袍时,手在剧烈颤抖,心理几近崩溃,士气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就在守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城下这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和正面聚宝门依旧激烈的佯攻所牢牢吸引时。
杨谷手中早已准备多时、一直引而不发的真正王牌——那支由最狂热信徒组成、身披重甲、手持巨斧重锤、号称“铁甲军”的死士营,发出了沉闷的咆哮!
这些战争机器,沿着被尸体和土袋勉强填出的几条狭窄通道,对着因为注意力分散而防御稍懈的通济门,发起了决死的、一往无前的冲击!巨锤疯狂地撞击着城门和墙砖,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金陵守军本就不高的士气,在杨谷这种层层递进、诡计多端、将人性利用到极致又极端冷酷无情的战术打击下,终于彻底崩溃了。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绝望的呐喊,通济门那沉重的门栓终于被巨力撞断!城门被猛地撞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城门破了!!”
“圣军进城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墙防线!潮水般的白莲教军如同嗜血的蚂蚁,疯狂地从缺口涌入城内!
一旦缺口被打开,接下来的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和追击。
守军各自为战,纷纷溃逃。
弘光朝廷倚仗的京营兵马一触即溃,那些平日里夸夸其谈、争权夺利的勋贵武将,此刻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是仓皇脱去官服逃窜,或者干脆跪地请降,祈求饶命。
杨谷在一众狂热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骑着雄健的战马,缓缓通过残破不堪、尸骸枕籍的通济门,踏入了这座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城池。
他面色平静如水,眼神冷漠如冰地看着街道上仍在进行的零星厮杀、冲天的火光和四处劫掠的部下,仿佛眼前这一切尸山血海、王朝倾覆的惨烈征服,并非什么值得激动的大事,而只是他通往权力巅峰之路上,理所当然、微不足道的归宿。
金陵城,这座大明曾经的留都,南方的政治心脏,江南财富与文化象征,在其脆弱不堪的防线和内部重重矛盾的分化瓦解下,在杨谷所展现出的惊人机智、果敢决断而又冷酷无情的复合攻势面前,几乎未能组织起真正有效的抵抗,便宣告易主,换了人间!
杨谷在心里默念道:
“魏渊,这就是我的献祭。”
金陵陷落的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凭借着快马、信鸽和人们惊恐的口耳相传,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天下为之震动,格局为之剧变!
而当这份带着浓重血腥气和硝烟味的紧急捷报,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被呈送到成都魏渊的案头时,魏渊所面临的,已经瞬间从一个需要权衡的战略选项,升级为一个迫在眉睫、无法回避的终极挑战。
他不再仅仅需要思考如何“对付”或“应对”杨谷,而是必须立刻开始谋划,如何与这个已然鲸吞了江南最富庶之地、势头正盛、锋芒毕露、且显然极具超凡军事才能和冷血枭雄本质的白莲教新霸主,进行下一轮决定天下命运的博弈与较量。
他知道,局势的发展已经剥夺了所有转圜的余地,历史的车轮将他推到了必须直面抉择的关口。
是时候,要与自己那位曾并肩作战、如今却走上截然不同道路的“好兄弟”,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金陵城破的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皇城之内更是乱作一团。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宫殿,此刻充斥着惊恐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和器物倾倒的碎裂声。
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马士英,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威仪,他面色惨白如纸,帽歪袍斜,带着一群同样惊慌失措的心腹太监和少数残兵,连拖带拽地架着那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涕泪横流的弘光帝朱由崧,从皇城侧门仓皇逃出。
朱由崧一身龙袍早已被扯得破烂,金冠也不知丢到了何处,发髻散乱,肥胖的身体因恐惧而不断颤抖,几乎无法自己行走,全靠旁人架着,嘴里不住地喃喃念叨:
“爱卿……马爱卿……去何处?去何处安身啊?”
马士英此刻心烦意乱,哪有功夫细细安抚这位昏聩的皇帝,只急促低吼道:
“陛下勿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柴!只要陛下在,大明正统就在!我们先往南走,过浙江,去福建,或去两广,总有忠义之士会勤王保驾!”
话虽如此,但马士英自己心里也清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如今金陵已失,江北尽丧,天下虽大,何处才是他们这对昏君奸臣的容身之所?这不过是绝望中的自我安慰罢了。
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混在逃难的人群中,惶惶如惊弓之鸟,好不容易避开主要道路,狼狈不堪地逃到了长江边的一处偏僻渡口。
只见江面上空空荡荡,唯有远处隐约传来军队的号角声,更添几分凄惶。
好不容易,他们发现芦苇丛中藏着一条小小的破旧渔船,一个戴着斗笠、皮肤黝黑的的老船夫正蹲在船头抽烟。
马士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身份,急忙上前,掏出身上仅剩的一些金银首饰,塞给那船夫,压低声音道:
“老丈!速速渡我等向南走!到了对岸,还有重谢!”
那老船夫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这群人。
虽然他们衣着狼狈,试图掩饰,但朱由崧那身虽然破损却依旧能看出不凡材质的里衣、马士英那保养得宜的白胖手指和隐约的官威,以及身后那几个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随从”,无不透露着极不寻常的气息。
老船夫默默接过金银,掂量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上船。
小船吃水很深,摇摇晃晃地驶离南岸,向着烟波浩渺的江北而去。船上一片死寂,只有桨橹划水的声音和朱由崧压抑的抽泣声。
行至江心,老船夫忽然停下了摇桨,目光扫过这群惊魂未定的“贵人”,用带着浓重江北口音的官话,似无意般闲聊道:
“几位客官是从金陵逃出来的吧?唉,真是造孽啊……听说城里的大官和皇上都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