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眨眼间离李修文开学的日子就剩两天了。
七号下午,他辞别爷爷,坐上了通往学校的火车。
走之前,他取了一万块钱现金给爷爷日常花销。
另外,又给爷爷的银行卡里面转了三十万块钱。
还跟他说自己卖版权卖了三百万,让他不要省钱随便花。
花没了,打电话,再给他转,以后不用操心钱的事。
这些钱,对于一个节俭惯的老人,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大钱。
知道时,爷爷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孙儿这么能赚钱。
才多大年纪啊,写小说挣得都比他半辈子挣得多了!
惊讶完,爷爷的第一反应是让李修文自己留着那些钱。
还说他手里现在有几万块钱,已经够他日常花销了。
李修文年轻,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自己留着就行了。
劝了好久,爷爷才最终同意收下了那张银行卡。
之后,爷爷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止不住的夸他有本事。
对此,李修文心里很舒坦,暖暖的,如喝了温水……
与此同时,他发表的小说《受戒》影响了不少读者……
花城市。
凌晨三点,林哲把药瓶摆在桌上时,窗外正飘着细雨。
瓶里放的是安眠药,剂量超出成年人的致死量不少。
他已经提前写好了遗书,很短,就两句话:
“没什么留恋的,麻烦房东到时候帮忙收下尸体。”
这半年失业、分手、母亲重病等问题打击的他了无希望。
他盯着药瓶发呆,忽然听见楼下便利店的卷帘门被拉开。
他知道,这个时候正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早班上班时间。
鬼使神差地,他抓起外套下了楼。
进了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裹着关东煮的热气扑面而来。
不经意间,他看到收银台旁堆着一摞新到的杂志。
最上面那本杂志封面是很独特,印着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小和尚蹲在田埂上,姑娘挎着竹篮站在水边,远处是白茫茫的芦苇。
他猜测,这或许是杂志里某篇小说里的场景。
他细看时,插画底下写着《受戒》的小字证实了他的这一想法。
莫名其妙的,林哲此刻特别想知道那篇小说讲的什么。
“拿瓶水。”他哑着嗓子说,手碰到杂志时他顿了顿。
思量片刻,付账时,他顺手买下了那本杂志。
他想,反正最后几个小时了,总得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回到出租屋,林哲没有立刻碰药瓶,而是拆开了杂志。
《受戒》在中间页,标题旁就配着刚才的那幅水墨画。
没有犹豫,他读起了这篇名为《受戒》的小说。
小说开头好像着重写的是荸荠庵的那些和尚。
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和尚居然能吃肉娶媳妇,
另外,仁海和尚的老婆竟然还在寺庙门槛上择菜。
林哲嘴角微抽,他感觉这和尚过得比他惬意。
没多想,他靠在沙发上继续看了下去看。
看到明海去当和尚,舅舅划船送他,小说里写:
“水面飘着荷叶,风一吹,叶子碰着叶子,沙沙响。”
林哲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夏天跟着表姐去池塘摘莲蓬的情景。
那时,荷叶上的水珠滚进脖子里,凉得直他打激灵。
这之间,他觉得似乎有某种令人亲切的相似之处。
看到小说里小英子帮明海缝僧袍,缝的歪歪扭扭。
可她却笑得厉害,辫子梢扫着明海的手背的那段时。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和女朋友分手那天的情景。
他记得,分手那天,前女友也是这样笑的。
当时他只觉烦躁,现在却忽然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了。
看到明海受戒,头皮被香烫得疼,可他盯着院子里的石榴树。
书里写“红果子坠着,像英子辫梢的红头绳”。
林哲心里猛地抽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貌似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疼”了。
当然。
这种“疼”,不是失业的焦虑,不是医院催款单的窒息。
而是像小说里那种带着点鲜活的、具体的疼。
看到最后。
小英子趴在船边,对明海喊“我给你当老婆,要不要”,
明海红着脸点头,船在水里漂,云在天上走的场景
林哲合上杂志,眼眶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有点酸。
他盯着桌上被黎明的微弱光线照亮的药瓶。
本想喝掉它们,可脑子里此时却有些东西挥之不去。
这些挥之不去的,是小说里令他记忆深刻的一些内容。
比如“英子娘烙的饼,两面焦黄,抹上香油,卷着炒青菜”,
比如“井水冰得扎手,可挑水的路走熟了,脚步就稳了”,
比如“荷叶上的水珠,滚到叶尖,‘咚’地掉进水里”。
不知为何。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居然比他求死的念头更鲜活。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窗户前,用力拉开窗帘。
暗淡天色中,他看到一只麻雀正在对面窗台蹦跳啄着什么。
三年来第一次,他感觉这种常见的鸟儿别有一番趣味。
突然,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想,这最后一顿总不能空着肚子,以免成了饿死鬼。
便抓起钥匙下了楼。
到了楼下,他发现便利店的关东煮还在冒热气。
没有犹豫。
他买了两串萝卜,一串海带,然后站在路边慢慢吃。
这时,有个老太太牵着自己四岁的孙子从面前经过。
小男孩拿着根糖葫芦,伸舌头美滋滋的大口舔着。
“慢点吃,没人抢。”老太太笑着擦他的嘴角。
看着他们走远,林哲心里像是有什么破壳而出似的。
他把药瓶掏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接着,反正也闲来无事,他便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路过菜市场时。
他听到小贩正扯着嗓子喊“村里新摘的黄瓜,原生态无污染”。
他停下来,买了两根。
然后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大口。
黄瓜很清脆,吃起来仿佛有一种雨后泥土的清香味。
没有犹豫,他快步走回出租屋,把之前写的遗书撕了。
然后拿起手机,翻出那个早就拉黑医院护工的号码。
他想问问,自己的母亲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电话接通时,护工说:
“你妈今天精神好,还问你什么时候来,说想喝你熬的小米粥。”
听到这话。
林哲喉咙发紧,却莫名笑了,心里没来由的轻松。
他突然想起《受戒》里写的:
“晚饭就在英子家吃,粥熬得稠,就着腌萝卜,暖和”。
挂了电话,出人意料的,他竟然开始收拾屋子。
偶然间。
他发现窗台上居然有一株从裂缝里钻出来长出新叶的野草。
林哲蹲下来看了很久,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他突然觉得。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就像明海挑水:
刚开始总晃得洒出来,走多了,自然就稳了。
就像这株野草,在石缝里也能冒出新叶。
他想,凭什么自己不能再试试,也许有新的可能呢?
林哲躺下来,想着小说里的明海,他忽然觉得:
明天早上,熬小米粥时,该把它给熬的稠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