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叛徒!”荣观真指着喜鹊破口大骂道,“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安安稳稳伺候着你,你倒好,你为什么要跟这家伙告密啊!”
小鸟仓皇逃窜,时妙原张开双臂挡在了荣观真面前:“哎哎哎,有事冲着我来,别找小孩麻烦!来我正好问你,荣观真,你不吃那杏子是不是因为舍不得?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一直留着它,又怕它烂掉没有了才种成树的对不对!?”
“我不是,我没有,你给我闭上你的鸟嘴!!!”荣观真气得连头发丝儿都在冒烟,“我,我当初只不过是不小心给那玩意儿放坏了,没地方扔就扔这儿了而已,你不要信口开河!”
“嘿嘿嘿嘿嘿……”
“你笑什么笑?你笑得好恶心啊我靠?!”
时妙原宽宏大量地说:“好啦好啦,害羞是正常的,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比较容易口是心非。”
“我没有害羞,也没有口是心非!而且我已经五百岁了,你不许再说我是小孩!”荣观真用力地张开了五根手指头。
“哟吼~五百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时妙原流氓似地吹了声口哨,“那你确实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还敢说我?!你都两万多了,不也一样连别人手都没有牵过!”
“谁说的?我已经牵过了呀。”时妙原笑眯眯地举起右手,“刚才在司山海宴上我还摸了你的手呢,你忘了?”
荣观真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嘶吼。
五百年对神仙来说虽然不过是弹指一瞬,但至少也能让他们掌握基本的相处之道。荣观真自认为具有完备的社交反击能力,可在时妙原面前,他却只感到自己头上顶了四个沉重的大字:无力回天。
不知道是时妙原本就天赋卓群,还是他荣观真就是会被这种类型的贱人吃得死死的,也有一种可能,这二者兼而有之。
“开玩笑的,不逗你了。”时妙原拉起了荣观真的衣袖,“来,带我逛逛你家呗,我看这儿好像有个露台,等下能陪我上去瞧瞧不?”
荣观真放弃了抵抗。他听天由命地带着时妙原向里走去,走到一半那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门口问道:“差点忘了问了,那它又是打哪儿来的?”
他指的是那棵结满了果实的菩提树。
“那是我的本命木……”荣观真有气无力地说,“是妈妈当初种的,她说,我就是从那棵树里蹦……不是,长出来的。”
“本命木?哦——我懂了!”时妙原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你是闻音栽的小树对吧?”
“可以这么说吧。”荣观真挠了挠后脑勺,“反正山神也好,水神也罢,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有的生于灵石,有些源自仙湖,我呢就是这棵树了。她以血培树,以元神育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认她为母亲。”
“原来如此啊……不得不说,咱神仙就这点好处。”时妙原感慨道,“不需要成亲,不需要找爹,想干嘛就干嘛,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想要孩子了直接挖个坑埋点东西就行。哎呀,要这么说的话,咱们真真就是小树枝了呢!真可爱。”
萌萌小树枝冲他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你别给我树砍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嗯?砍了会怎么样啊?”
“会死。咋了?”
“哇……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你难道不怕我害你吗?”时妙原感动地捂住了心口。
“还好吧。”荣观真摆手道,“我娘说脑子笨的人都没那么多心眼子。”
“哈?!我这个大笨蛋刚才可是让你出了气,还帮你背了锅,你居然还说这种话!你等着,我这就拿开水把你浇死!”
时妙原作势就要拔树,被荣观真拽着领子拖走了:“你省点力气吧你!”
“哎哎哎,你别碰我衣服!我这身可贵了,你松开点儿!”
“我就不!”
“非礼呀,非礼呀,山神护法非礼良家小鸟啦——”
“闭上你的鸟嘴!”
他们吵吵嚷嚷地走上了高处。
这院子依山而建,其中最高点就是时妙原心仪的露台。它叫作聆辰台,前往台顶唯一通路是一条老旧的木栈道,时妙原爬山的时候叫得哭爹喊娘,到这时就健步如飞起来了。他像一阵风似地蹿到最高处,刚一登顶,他兴奋地欢呼道:“好多星星!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呢!”
聆辰台上除了一张躺椅之外就再无别物,荣观真爬上来以后,没好气地把椅子踢到了时妙原面前:“坐吧!”
时妙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去,他看荣观真还杵着,立刻啪啪拍了两下大腿:“你坐我腿上?”
荣观真冷笑道:“你怎么不让我坐你脸上呢?”
“也不是不行?来嘛。”
“时妙原,算我求求你了,你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吧,啊?好不好?”
“来嘛,坐过来嘛。”时妙原吭哧吭哧给荣观真挪出了半边椅子,“我可不忍心让你干站着。”
荣观真直接席地而坐。时妙原切了一声,也不再强求他了。
荣承光被菩提果送去屋里睡觉了,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山中夜间风大,林海婆娑作响,争吵暂歇之后,这是难得的宁静时刻。
“好美啊。”时妙原轻叹道。
荣观真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山影朦胧,似是被披上了一层星光做的纱帐。
他点点头:“确实挺好看的。”
“是呀。”时妙原扭头对荣观真说,“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荣观真的脑门上蹦出了一个问号:“你看星星就看星星,老盯着我瞅干啥?”
时妙原弯下腰,俯身凑到了荣观真面前。
他的辫子有点儿散了,墨柳一般的发丝垂落下来,软绵绵地聚拥在了荣观真的膝间。
“阿真,你知道刚才那些神仙为什么会任由咱俩戏耍吗?”他兴致勃勃地问。
“因为什么?”荣观真一见他靠近,整个人警觉了起来。
“因为我可以封五感,断灵识,中了这招的人会失去对外物的全部感知。”时妙原说着,抬手拨开了几缕沾到荣观真脸上的头发,“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对你用这个的话,我现在就算是突然亲你一口,你也是发现不了的。”
他嘿嘿地笑了。
荣观真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在乎吗?你大可以直接咬死我,真的。反正跟你混到现在,我感觉我也没有什么尊严或底线可言了。我都不敢想等过两天我娘找到我,她会把我揍成什么样。”
时妙原哈哈大笑:“事儿都干完了才害怕?真是怂包一个!你放心吧,闻音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今天这事儿其实是她交代给我的。”
“交代你什么,让你像个鸡毛掸子似的在司山海宴闪亮登场?”
“不不不,我是来帮她镇场子的。”时妙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也看得出来吧?今天来的这些宾客其实很多都对她并不服气。这个有属地冲突,那个总说三道四,穆元沣你还有印象吧?他平日里和空相山最不对付了。她早就想治治他们,但碍于身份不方便出手。所以,嘿!我今天就大驾光临咯!”
他以拳击掌道:“我么,老油条一个!本来名声就差,大闹宴席这种事儿让我来干刚刚好。当然了,我做这些也是有报酬的,瞧,这颗珠子就是我今天的工钱。”
他微微掀开袖口,蓝纹玛瑙的辉光一闪而过。
“她还交代我,要照顾好你们两兄弟。尤其是你。”时妙原指着荣观真说。
“我?我有什么可照顾的。”荣观真听得眉头直皱,“我又不是小孩儿。”
“谁知道呢?可能当娘的就是很容易操心吧。”时妙原懒洋洋地说,“她说啊,她这个大儿子长得漂亮,能力很强,什么都好,就是不爱交际,成天就知道独来独往。我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她说你跟着我,肯定能开朗不少!等以后接了她的班,也能更得心应手一点。”
荣观真沉默片刻,道:“我不需要朋友。”
“哎?真的假的。”
“嗯,而且我也不想当山神。她给我的这把剑……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荣观真望着腰间的三度厄说。
“为什么啊?当山神有什么不好的?”时妙原不解地问,“山神地盘大,名头响,既可以吃祭品,闲得没事儿干还能打打雷下下雨吓唬吓唬人什么的。以后等你当上主神了,你还可以把这里扩建一下立为行宫,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香界宫!”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知道山神之位交替意味着什么吧?我娘很有可能会死啊!”
荣观真嗖地站了起来,他板着脸对时妙原说:“如果我成为了新山神,她就会彻底消失,我在外风风光光,她却不知道要被赶到哪里去!这是她的山,所有人都为她而来,这里的东西没一个是属于我的,掌管空相山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我每天只要能在林子里逛逛,浇浇花看看树就已经很开心了!”
“嗯……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时妙原难得没有反驳。他思索片刻,抬头对荣观真笑道:“但是没事的,你娘她神力无边,就算你真想取代,也得再过几万年再说。至于三度厄,这也简单,你且拿着,到时候看谁不爽杀了就好了。”
荣观真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烦躁:“可是我不想杀人!”
“那很坏事了,你这样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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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当山神呐?”时妙原眨巴着眼睛问,“当山神就是要杀很多人的,不然,你要怎么才能立威,怎么才能震慑得住那些偷猎的、盗伐的、不干人事的,不尊敬你的坏种呢?”
“想立威就非得动手吗?有人惹了我,我骂他几句再把他赶走不就好了!”荣观真烦躁地说。
“不想动手的话,那你就要换一条路子走了。嗯……你可以帮他们实现心愿,替他们排忧解难,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会来信你爱你,就都会听你的话了!只是这样做的话,你有可能会很难受。”
“为什么?”
“因为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时妙原摇头晃脑地说,“不仅是人,其他神仙也一样。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你性格越温和,就容易受欺负。你如果想当慈悲之神,那就必须随时做好不慈不悲的准备。因为你会被误解,被嘲笑,会被踩在地上,会被当成臭虫,你的本意会被扭曲,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到你从未想过的境地。没人会听你辩解,到那时你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就很困难了。人们会敬畏一个起初就恶贯满盈的邪神,但他们不能接受你半路变成这样。”
“我……”
荣观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不温和!”
“那里的话?我看啊我们家阿真,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小神仙了。”时妙原站起来,笑眯眯地捧起了荣观真的手掌。荣观真的手心各有一片莲花样的掌纹,这据说是空相山神血脉延续的标志。
“阿真,你听我说啊。”时妙原轻轻摩挲着他手心的纹路,“有时候,你可能会觉得你娘有些不近人情。”
“……我没有。”
“偶尔呢,你也可能会怨她为什么要请那么多不三不四的神过来,把空相山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要在背后平白挨人数落。”
“我……”
“但其实这都并非她的本意,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她很爱你和承光,哦当然了她更爱空相山,嗯……这么说是不是会让人感觉她最爱的是自己?但这也正常吧,是个人都该以自己为先。”
“我知道她爱我们。”荣观真有些僵硬地说。
时妙原释然而笑:“那就太好了!说说看,你都是从哪看出来的?”
“因为……因为,我和承光刚来到这世上的时候,她给我们各自赐下了祝福。”
“哦?”时妙原来了兴致,“她都给你俩送了什么?”
荣观真垂下了眸子。
他似乎是在回忆,抑或是在细思那祝福中的情意。
树林沙沙作响,时妙原耐心等待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荣观真才缓缓说道:
“对承光,她的祝福是,‘不忘’。”
“记忆力超群。不错,那脑袋会很聪明了。”
“而我的话,她祝我……”
荣观真茫然抬头。
“她祝我永世不惘。”
狂风忽起。
树木猛烈摇曳,枝干纷纷倒伏,乌云直冲向星辰,又迅速被吹散作了浮烟。
天上星光荧荧,地上草儿不语,狂风吹断了时妙原的发绳,于是那黑发如瀑布般奔流向了他的湖池。
它们有些舞向高空,有些垂落尘埃,有些被一双手紧紧握住,而有些,则落进了一对有些粗糙,有些柔软,也有些颤抖的宝莲之中。
金饰叮当作响,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伫立着两尊石雕。他们一个沉默,一个更不加言语。发丝遮蔽了他的眼睛,枯叶亦捂住了他的双唇,飞沙走石间他们听见山神的祝福:她说,我愿你永生不忘。
我祝你,永远都不必怀疑自己的选择。
不要忘记。
不要迷茫。
不要……
时妙原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他竟然在杏树下睡着了。
雨大概刚停,周围到处都是积水。他身边的一小块土地是干燥的,荣观真打着把伞,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醒了。”他说。
“嗯……我……”时妙原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我……呼,我好像做了个梦。”
“这天气是很容易做梦。”荣观真说,“我昨晚也做梦了。我梦见了好多人,说了好多话,醒了以后觉得好累,根本就动不了。”
“我说梦话了吗?”时妙原问。
“过两天跟我到外地去一趟吧。”荣观真答非所问。
“去哪?”
“东阳江。”
荣观真将伞收起,雨水哗啦啦洒落了一地。
“我弟弟最近又出事了,我得去找他谈一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