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容恪于武英殿行加冠礼。
典仪由内阁首辅林正燮担任正宾,为他行三加礼,宾赞皆由六部高官充任。
名单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暗自吃了一惊。
容暄之母淑贵妃执掌后宫,外家鼎盛煊赫,可他及冠,并无这般规格。
他都能想到,父皇投下的这一石,会在暗地里激起怎样的千层浪。
礼成之时,恰逢第一缕阳光自天际透出,红日攀上武英殿飞檐,流光照耀五旒冕玉珠,亦照亮他深眸,璀璨若流光。
随后,便是去文华殿谢恩。
文华殿沉重的木门缓缓自内打开,他稳步而入,伏地长叩。
御座上的人静默良久,方沉声道:“朕已令内阁拟旨,武威郡王容恪,擢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督五军营。”
“旨意即日发出,刊印邸报。”
饶是他向来稳重,心下仍是一震。
入五军都督府,便是踏入朝廷军事中枢。都督佥事,乃从二品大员。更何况,提督五军营,那可是将京营三大营之一全权交到他手上。
父皇,授予他如此权柄,究竟是信重他,还是,他乃孤臣之身的缘故?
来不及细想,他再次长叩谢恩。
出宫时,宫人恭敬牵马来迎。他回望宫城琉璃碧瓦,压下莫名心绪,翻身上马,朝王府策去。
武威郡王府今日宾客盈门,众兄弟皆到场祝贺。连太子,都自东宫摆驾亲临。表面看去,就连太子和郑王,都一派和睦。
午后,送走最后一波客,他疲乏地闭上眼,眉间尽是倦色。禄全跟上前,他问道:“周靖远可送了礼过来?”
禄全赶忙令人将周靖远所送之礼找出来,容恪一瞧,心下顿时升起失望来。这一看,便是周靖远自己的手笔,并无他人痕迹。
难不成,竟连个礼也未至......
禄全见他面色不好,试探道:“殿下要不要瞧瞧其他贺礼?”
容恪睨他一眼,他顿时垂首不言,一面利落伺候更衣,一面道:“殿下今儿寅时便起,忙到如今申时了,想必乏的紧。您先歇着,贺礼奴才整理成册后再请您过目。”
容恪“唔”了一声。
待醒来时,天色已是一片将暗的朦胧。
禄全听见声响,忙轻手轻脚带人进屋伺候。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快戌时了。”禄全小心觑着他神色,“殿下是先用膳还是......”
“礼册拿来。”他打断道。
他倒不是在意贺礼,只是,有些事情从此道上,亦能窥探一二。
不多时,禄全将一本簿册恭敬奉上。
容恪翻开,太子、郑王赫然排在前头,皆是重礼。容恪嘴角微抽。
长治郡王等倒都中规中矩。
他一页页翻看,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禄全手中托盘之物。禄全见状,忙捧着托盘上前几步。
“殿下,今日有位姑娘前来送贺礼,奴才想着,此物,还是不入册为好。”
他斜睨他,嘲道:“什么礼都能进我这武威王府了?留下东西,你怎的不把人也留下?”
禄全一听便知,主子定是误会自己想耍小聪明给他送女人了,忙扑通跪下,急着解释道:“殿下,奴才不敢,只是那姑娘身上带着......”
尚未说完,便见容恪伸手取过玉佩,眼神渐渐变得凝重,又骤地散发出光芒。
他猛地坐直身体,问禄全:“送玉佩的姑娘呢?”
“那姑娘送完礼便走了,奴才本想留下她,可又想着,今日贵客盈门......”
容恪不耐听他说完,“便让人这么走了?”
禄全忙道:“奴才好说歹说,让姑娘留了地址。”
容恪起身,“更衣。”顿了顿,左右闻了闻,又道:“先沐浴。”
槐树胡同小院,谢浅刚用完晚饭,便听到院门响起“笃笃”叩门声。
她与雪魄对视一眼,抬手止住雪魄,抿了抿唇,道:“我去吧。”
擎着一盏灯,她慢步行至门口。
叩门声又响起,不疾不徐,却坚定有力。
心口忽地跳了起来,无需任何言语,她便知道门外是谁。
深呼吸几息,她拉开门闩。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被门一带,火苗倏地蹿起。在闪烁明灭的光晕中,他抬眸,正撞进她映着烛光的眼底。
似乎只有刹那,似乎又是永恒。
他右手悬在半空,仍保持着敲门姿势。寒风微动,吹拂他玄色大氅,亦吹起她颊边碎发。
两人一人站在门外,一人立在门内,一时,竟都没有言语。
良久,他轻咳一声,“这般冷,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谢浅侧身让开,容恪踏进小院,抬眼打量一番。
“虽说小了点,倒也算雅致。”
谢浅没有搭话,引他入了厅堂。厅内地龙煨得暖意盎然,容恪解下大氅,随手搭在椅背上。
雪魄悄无声息上了茶,又悄无声息退下,霎时厅内又陷入寂静。
容恪轻轻托起茶盏,撇了撇茶沫。茶盏发出轻微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扬州重逢时,二人言语中机锋不断,绝无冷场之时。可不知为何,这次见面,竟缠绕着几分似有若无的不自在。
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容恪清了清嗓子。
“什么时候来的?”
“生辰安康。”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容恪不由地低笑,谢浅亦勾起唇角。
容恪满是笑意地看着她,“周靖远那边没给我信,原本我以为你不来了。”
谢浅默了片刻,方道:“家中想着,一辈子不能只做一样买卖,总得有些别的产业。”
“于是,我提议到京里来瞧瞧。京城机会多,指不定有什么大造化。”
“今早,想起是殿下生辰,便顺道让雪魄去送了贺礼,聊表敬意。”
容恪眉头一挑,整个人靠上椅背,懒洋洋地笑着。他解下腰间玉佩,细细查看良久,道:“四蹄腾空、昂首嘶鸣,这匹奔马雕得真细致。恰合我属相,又有千里马之寓意。”他故意叹了口气,“没想到,竟是有人顺道送的。”
“顺道都能送得如此合我心意,真是难得。”
谢浅抿了抿唇,“殿下喜欢就好。”
容恪站起身来,一步步踱至她面前,高大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他垂眸望进她眼底,轻声道:“只是,谢浅,你可真是个小气鬼。”
“明明是吴老大人送你的玉料,你倒会借花献佛。”
两人隔得近了,他身上一股冷冽的龙脑香萦绕鼻尖,瞬间令她有些呼吸不畅。
她略撇开头,低声道:“吴老大人本就是因殿下才送我,物归原主,岂不正合适?”
“殿下若嫌礼轻,还我便是。”说罢伸手欲取。
容恪抢先藏至身后,笑意更深,“说你小气你还真是小气,这送出去的礼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眸中一片柔色,“算了,有些人天生嘴硬,我总不能去真去撬开。”
“你人能来,便是今日最大的贺礼。”
一块莹白如水的无事牌递至谢浅眼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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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眉望向她,“日后莫要轻易给旁人,嗯?”
谢浅应下,又解释道:“不拿这个出来,我们这等平头百姓连礼都送不进您这高门大院。”
容恪笑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个令牌。”
她长睫低垂,指尖微动,终是抬手将无事牌捏在掌心。心下略思忖,便当着他的面,将红绳套过脖颈,随手将无事牌塞入衣内,温润白玉紧贴肌肤。
头顶的呼吸声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高大身影压下,谢浅抬头,撞进他已泛起薄雾的眼底。
“殿下可用过晚饭了?”她清冽的声音响起,打碎一室暧昧。
容恪动作一顿,看向她微红的面颊和闪躲的眼神,低声道:“尚未。”
“今日从早忙到晚,一见着你礼物,我便赶过来了,哪里顾得上用饭?”
“那你让开。”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你挡在我跟前,我怎么去给你吩咐吃食?”
容恪低低笑着,故意不动,目光逡巡在她面颊。直到她伸手推他,他方借势退开两步。
谢浅起身,唤来雪魄,命厨房备些吃食。
菜很快便端上来,四菜一汤,还有一份长寿面。
“菜色简单了些,你将就用些吧。”她挽起袖口,取过一只小碗,亲自为他盛了一碗面,放至他桌前。
容恪微怔,又听谢浅道:“不知京城是什么规矩,我们那生辰之日都要吃一碗长寿面,取福寿绵长的好意头。”
他垂下头来,默默大口将一碗吃完,又将空碗递到她面前。
谢浅好气又好笑,睨他一眼,却仍是接过,亲手给他盛了第二碗。
“殿下用些菜。”
“允恭。”
“什么?”
“我的字。”他凝视她眼睛道。
谢浅微微偏过头,“这字,可不像你。”
他无谓一笑,“像父皇心中的我便成。”
他似是饿极,谢浅笑道:“今日开府之喜,怎的像饿了一整天一般?也不知你身旁这么多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他闻言顿住,转头定定望向她。
谢浅抚上脸颊,“我脸上有东西么?”
容恪忽地一笑,语声温柔,“你知道你方才说话的语气像什么吗?”
“像什么?”
他眸中似藏着万千光华,笑意自光华中散出,“像王府的......”
即便刻意凝着最后一个词未说出口,谢浅仍立刻明白了。
像王府的女主人。
见她垂眸遮住心绪,容恪转开话头,正色道:“典仪繁复,寅时便起身准备。午间宴饮,又岂是真的吃饭场合?”
说罢,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谢浅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怜意。
眼前这人,看似冷硬,实则内里柔软。他自小处境艰难,未曾体会过几分温情,谁若能给他一丝真心,他便会将这人当做自己人,护于麾下。
他对她,或许是一开始便有兴趣。但真正打动他心的时刻,定是她北上淮安那刻。
那一刻,在他眼中,她是不为任何利益,宁愿置己身于危险,也要赶来救他的女人。
那个木雕小人,已经说明一切。
谢浅声音不自主放柔,“慢些吃。”
容恪停下动作看她,许久,方轻声道:“阿浅,我总觉得今日如做梦一般。”
他抬手缓缓抚上她脸颊,“眼前的你,是真的你么?”
“还是哪只精怪修成人形了,特意前来骗我的?”
寒风忽起,吹入厅内,烛火明灭不定,亦如谢浅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