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到子时,谢浅实在过于疲乏,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顿一顿。秦自远托住她,见她一副睡眼迷蒙的模样,心中控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既悲且怜的酸楚感。
他轻声劝道:“困了便去睡吧,守到子时便也算守过了。”
说罢,唤人抬了一顶小舆轿,将谢浅扶上去,又细细用厚大氅给她盖好,护着她一道回了疏影阁。
下了轿,谢浅人方清醒点,她丢下一句“你也早些歇息”,便径直入了卧房。
雪魄正铺整被褥,谢浅唤她至跟前,自屉中取出厚厚封红,塞入她掌中。
雪魄连连推辞,“郡主今早已经赏过了。”
谢浅将她掌心阖拢,“那是众人皆有的,这是独你一人的。”
她顿了顿,低声道:“我知冰魂之事,你心中定然惊惶。但我是何秉性,想必这些日子你心内亦有数。”
“滥杀无辜非我所好,我所求唯独一点,那便是忠心。”
雪魄伏地磕了个响头,“郡主所言,雪魄铭记于心。”
谢浅“嗯”了一声,亲手将雪魄扶起,“过些日子,随我一道入京罢。京中局势复杂,有你这般稳重之人在我身旁,我心方能定下。”
雪魄轻声道:“但凭郡主差遣。”
房门“吱呀”关上,谢浅睡意仿佛消散许多,一时,竟难以入眠。
此刻,远处仍隐约有爆竹响声飘来,可那种热闹,却怎么也透不进她心里。
静坐许久,她伸手取过桌角摆着的木雕小人儿。
小人儿衣袂翻飞,发带轻扬,眉目清丽又不失锋芒。挽弓如满月,箭影若流光,一派英气勃勃的模样。
这不是她又是谁?
仔细瞧着,仿佛是北上淮安,船上迎敌时的风采,甚至比她本人还要灵动飒爽几分。
这是前两日,江淮卫指挥使周靖远亲自送上门的。
只一眼,她便知是那人亲手所刻。
无需原由,亦无需周靖远明言,她就是知道。
周靖远态度恭敬,询问她何时入京,好为她办理文书。
谢浅当时并未答复。
她是打算入京,不过绝不会走容恪安排的路子。
像容恪这种男人,越出乎他意料,越超出他掌控,他反倒会越上心。
他越上心,她的棋局才越有活路。
拉开妆奁最底层的薄抽,谢浅自最深处取出一样物什。
火苗闪烁,在莹润白玉之上,投下一道忽深忽浅的阴影。
她轻轻摩挲着玉佩,眸中深沉似海。
良久,她喃喃道:“我不会亏欠你。”
年后几日,谢浅依旧忙碌,接二连三敲定入京人选,又马不停蹄赶去见李断江。
听说他们来了,李断江亲自出门来迎,仍是那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一把伸臂搂过秦自远肩头,对谢浅道:“妹子,多日不见,还是这般精干!”
谢浅笑道:“近日事忙,这才抽出空来见大哥,还请大哥原谅一二。”
李断江大手一挥,示意李三看茶,“这叫什么话!你下次再说这种见外之语,大哥可就不认你这个妹子了。”
待坐定,李断江将两盏茶水递至二人面前,“尝尝,我从湖广弄回来的,叫什么来着?”
“君山银针。”一旁李三接道。
李断江一拍脑门,“对!”他呵呵笑,“我是个粗人,特意拿出来给你们备着。”
谢浅抿唇而笑,尝了一口,赞叹道:“纯净甘甜,似山间清泉,我从前倒未尝过这茶。”
秦自远小啜了口,品了品,道:“回味倒是独特,既有兰香之清雅,亦有蜜香之馥郁。”
谢浅笑道:“大哥你瞧,还是表哥更雅致些。”
李断江嘿嘿笑,“湖广那头多的是,说是一个叫君山岛上的特产。李三,多备些给姑娘和姑爷带回去。”
李三“唉”了一声,对谢浅笑笑,麻溜退了下去。
谢浅奇道:“上回见李三哥,对我们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回,倒让我受宠若惊。”
“咱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恩怨分明。妹子妹婿人豪爽,雪中送炭的情谊,我等都记在心里。”
他一拍胸脯,“大恩不言谢。”
谢浅一听便明了李断江说的是送银子之事,话到此处,她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故意蹙眉道:“话说回来,大哥今后作何打算?私盐这两年怕是要消停许多,上下这么多兄弟,总要寻条路子。”
李断江下意识皱起眉,随即又豁达道:“天无绝人之路,便是上山做匪盗,还能饿死不成。”
谢浅摇摇头,“打家劫舍,毕竟有损功德。弟兄们不少也有子孙后代的,还是积积福吧。”
李断江沉默一会,摆手道:“到时再说吧!”
谢浅端起小炉上煨着的热水,给他添了盏茶。
“说起来,我倒有条通天财路,不知大哥敢不敢接?”
李断江转过脸来,眸中精光闪烁。他定定看了谢浅半晌,又看了眼秦自远,蓦地笑了,“我说妹子,你该不会是在这等着我吧?”
“有什么你就说,铺垫这么长,我们江湖人不兴弯弯绕绕这一套。”
谢浅合十微躬,笑道:“是我不够坦荡了。”
“实不相瞒,秦家有个亲戚,在闽南行商。”
李断江“啧”了一声,“闽南,那可是平国公的地盘。”
谢浅颔首,她细细思索一番,方缓声道:“从闽南出发,绕过琉球,一路往西,可至占城、南掌、真腊、暹罗一带。补给后,再往西,可到满剌加、爪哇、吕宋,许多洋人商船东来亦会在那补给。”
李断江听懂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谢浅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半晌摇了摇头,“真没见过比你还胆大的姑娘。”
“大哥是聪明人,这其中的利钱,少则十倍,多则百倍。其实,并不缺胆大之人去做。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出海机会罢了。”
“虽说这是掉脑袋的事,可掉脑袋的事,大哥难道干的还少么?”
她盯着李断江双眼,一字一句道:“就看大哥,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了。”
李断江没吭气,良久,他猛地攥住茶盏,一饮而尽。茶盏被掼至桌上,惊起一声重响。
“说罢,你要几成?”
谢浅唇角微勾,“我不要大哥的利,只要大哥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将来,我若有所求,还请大哥倾力相助。”
“呵,”李断江目光如炬,紧紧攥住她,“你这不是一般所求啊。”
谢浅轻笑,“至多不过掉脑袋的事。”
李断江纵声大笑,“好!弟兄们的脑袋本就是暂寄在脖子上,多活一日便赢一日!搏一把做回人上人,方不枉人间走一遭!”
他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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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蒲扇般的大掌,“你说的,我应下了!今后,你但有所命,我莫无不从!”
谢浅伸手,与他的粗粝手掌紧紧交握。
正月初十,谢浅拜别祖姑姑,正式踏上北上之路。
祖姑姑难得露出一丝不舍,轻抚她脸颊,“此去京里,机警应变,一切当心。”
“允晏、玄知,密令拿来。”
这还是自上回地下宫殿初见后,谢浅第一次见这二人。他们各执一枚铜铸令牌递了过来,谢浅接过一看,纹路繁复精密。
祖姑姑道:“这是新铸的,一令管钱财,一令管情报。今后,你在京中一切调度,皆由你自己执掌。”
“我们在京中之人,亦会听你调遣。”
“今后,你便是大梁的主人。”
谢浅缓缓攥紧令牌,心内一股莫名的欲望倏地升腾起来。这股欲望她并不陌生,坐上龙椅那日,便是这种感觉。
她忽地意识到,哪怕没有国仇家恨,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她仍会走上这条路。
或许,她本就是一个不甘被掌控之人。
或许,她本就是一个有无尽野望之人。
她伏跪于地,额头贴上织锦地毯,语声铿锵,“姜浅,拜别长安公主。”
待人尽数退去,长安公主方沉声唤道:“出来罢。”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翻落,快到只能见着影子。他面覆面具,单腿跪于长安公主身前。
长安公主语声沉沉,“去跟着她。如若,她有背叛大梁之举。”
她沉默许久,终冷声道:“格杀勿论。”
谢浅带着雪魄乘船北上,其余人等,各自分散行动。
在正月十八日的暮色中,船抵达通州。
通州码头早已有人等候。
这人其貌不扬,谢浅同旁人一样,称他为泰叔。泰叔躬身避过,连称“不敢”。
对外,泰叔只道谢浅是金陵东家小姐。
她戴着长长帷帽,众人瞧不清她模样。东家向来神秘,众人也并不觉奇怪。
歇了一夜,泰叔备好马车,引她们入京。
准备好的院子在京城槐树胡同。这儿毗邻内城,闹中取静,四周往来多是京中低品官吏及书香之家。
这是个两进的小院,原是个京官所住,想来家底不错,家中地龙之物一应俱全。
北地寒风刺骨,谢浅本难以适应。进屋被暖意包围,霎时缓过来许多。
“有劳泰叔,不知租赁文书可准备妥当?”
泰叔自袖中抽出一物,租赁文书上已盖上官府印鉴,谢浅满意颔首。
她初来乍到,便购置宅子,显然过于扎眼,赁屋才更合情理。
泰叔挥退众人,低声道:“郡主若有差遣,可命雪魄姑娘去东三胡同李宅寻我。”
是夜,谢浅辗转难眠。
她挑亮灯芯,听着窗外寒风呼啸,蓦地想起容恪说:“那时已开了春,可北方依旧寒的很,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生疼。”
明日,便是他及冠之日了。
一早,她将一精致礼盒交给雪魄,“将这个送到武威郡王府。”
她向泰叔打听过,九殿下及冠,日前已封武威郡王。
雪魄抿了抿唇,提醒道:“奴婢恐怕进不去王府。”
谢浅自脖上取下一物,“将这个给王府总管。”
“什么都不必说,送了礼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