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表演
熊心豹子胆是没有的,倒是殿门下一秒被推了开,那个又圆又大的骷髅头滚了进来,一把拂尘扬到半空:“陛下,到上朝的时间了。”
经历过昨天的一脚,骷髅头的眼眶上还带着点凹陷的脚印,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断成半截的蛆虫还软趴趴在它眼眶上,像是装饰。
此刻看到于桑之,更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虽然没了昨日的轻蔑,却多了一丝厌恶。
被称为陛下的黑影心里还充斥着怒火,正要说朕不想去了,就见那惨白的骷髅头看着他,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行啊,陛下,按照时间,早朝必须要去。”
黑影顿了一瞬,似乎对这即将到来的早朝颇为忌惮,只好恶狠狠地瞪了于桑之一眼:“把她给我送回去。朕要冷落冷落杨选侍,让她好好反思。”
“是。”骷髅头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
等到于桑之被赶出殿外的时候,骷髅头还在阴惨惨地笑,似乎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门外,不出所料,那青白面孔的老嬷嬷正在等着她。
老嬷嬷站的地方离殿内不近,但消息也很快传到她的耳朵里,似乎是听到了她被皇上冷落的消息,老嬷嬷冷笑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再加上昨天的恩怨,对待于桑之的态度已经算是明晃晃的不喜了。
她冷冷地告诉于桑之:“杨选侍,你给我等着。”
说罢,自己一个人走在前头,也不等于桑之跟上来。
和昨晚不一样,此时没有轿子来接送,只能两条腿走回去。
于桑之正看着路。
忽然,一个趾高气昂的小婢女拦在了她面前。
这个小婢女显然是十分得力,身上的衣服也全是绫罗绸缎,只不过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她不可避免的也眼神青黑,面色惨白。
这样的面孔做出趾高气昂的表情就更加瘆得慌。
发黑的鼻孔高高抬起,她无神的双目看着于桑之,语气尖锐而大声,说话称得上咬牙切齿:“好一个杨选侍,不知道使的什么手段,不知道去拜见娘娘,还要娘娘亲自喊你过去。”
话语间,全然是嫉妒和不忿。
于桑之完全认不出这人是谁,倒是老嬷嬷站在一边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不说出来帮忙说两句好话,甚至站在一边辛灾乐祸地冷笑。
这小婢女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见于桑之无动于衷。
这小婢女气急了:“来人,把她抓住,带回去。”
明明也算的上是妃嫔,但小婢女完全没有尊敬和忌惮的意思,反而极为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地对她身后的几个白色骷髅说。
这几个白色骷髅都十分高大,和掐着嗓子的那个圆圆的骷髅头不同,和那浓墨重彩的小太监也不同,一个个没有什么神志的样子。
唯独骨架高大,看起来力气极为惊人。
于桑之没有打草惊蛇,一路和小婢女来到了所谓“娘娘”的宫殿。
小婢女显然熟门熟路,抓着于桑之一脸兴奋:“娘娘,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这处宫殿的主人是柳妃娘娘。
她身世不错,又有一张美艳的脸蛋,对手下的人也颇为严苛,下面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更加重要的是,她极为善妒,对皇上每天晚上睡在哪里了如指掌。
只要结果不让她满意,她就会让人把一些低阶位的妃子叫过来敲打一番。
显然,此刻,于桑之也是她“敲打”的对象。
柳妃对于那些个其貌不扬的东西可好看多了,虽然也是个惨白的脸,但很明显能看出来惨白气色下的美丽和精致,让她哪怕这会儿,也显得和其他的“怪东西”格格不入。
“是你。”柳妃皱起了一双柳叶眉,仔细瞧了瞧底下人的面貌。
只一眼,她便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
这个人不仅长得尚可,而且……居然能在皇帝的寝宫过一整夜。
真是大为荒唐。
柳妃居高临下地站起来,她身形纤瘦,但实际上个子却很高,看着于桑之的时候,倒真的有种咄咄逼人之感:“贱人,说,是不是你使来什么狐媚子的手段,給陛下吃了什么如狼似虎的补药?”
于桑之眼睛睁大了一点。
柳妃还在说:“往常从来没有人能在陛下宫殿里待一整夜的,往往不到一刻,陛下就没了反应,我们哪怕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不敢伤了龙体,你倒好,居然敢哄着陛下吃那些东西。”
也不是没有妃子提议过,但过度的补药对于龙体的伤害极大,况且皇上颇为纵欲,总想着一展雄风,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放弃,这让她们妃子们都达成了共识。
哪知道,她们顾惜龙体,居然有不长眼的宫女居然敢引诱皇上。
柳妃横眉倒竖,对着于桑之说:“你大胆。”
于桑之站在原地。
不说其他的,光说这个,的确是太过冤枉了。
偏偏在场没有一个为她开口的,就连老嬷嬷,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殿内都是柳妃的人,很快一边有人说要给她治罪,一边有人劝柳妃息怒。
有人说要治她死罪。
有人说要按宫规处罚。
还有人说要除以极刑。
一个穿戴颇为华贵的婆子走了过来,似乎对柳妃颇为亲近:“娘娘,这个女人能在陛下宫里,让陛下破了戒,想必也有她的手段,我们不宜和她过激,反倒两败俱伤,以免让皇后坐收了渔翁之利。”
说到皇后,本来肆意的柳妃顿时踌躇了起来,面上也由最开始的坚定变得犹豫。
那老婆子显然很得她的信任,又对她说了几句。
她便抬头对于桑之道:“好吧,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便先放你一马,但小惩大诫,本宫便代各位姐妹罚你半年的月俸。”
说罢,就一挥手,让她退开了。
于桑之莫名其妙被抓到皇帝的宫中,又莫名其妙被请到柳妃的宫中,最后还是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这处屋子显然还是寒酸,老嬷嬷跟在她身边,不像是要照顾和伺候她,反倒像是看管和使唤她的。
这处的时间快慢过的和外面不同,这点在季节变化下更是明显。
等她感觉自己才在这里没过多久,便眼睁睁看着外面从绿变红再变白。
外面在变得越来越冷,即将靠近冬季。
而于桑之的小屋却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破败寒酸。
明明说要她好好反思,还说要来教训她的皇帝也不见踪影。
明明占着个杨选侍的名头,待遇却不见得比一般的宫女好上多少。
对此,那面色青黑的老嬷嬷是这样说的:“你还以为自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哼,白日梦还做上瘾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宫女,有幸被皇上看上了宠信一下,和她们几个没什么两样。”
老嬷嬷尖锐乌黑的指甲指了指来回无意识走动的几个死气沉沉的宫女。
老嬷嬷说的不过瘾,还靠近她:“看样子你已经被皇上厌弃了,再过些日子,指不定比她们还不如。”
“哼。”老嬷嬷冷哼一声,对着于桑之冷嘲热讽。
走出去的时候,腰部的姿势还不怎么对劲。
显然,当初的那一脚对她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又过了段时间,宫里张灯结彩了一夜,然后就是又铺天盖地的声音:“听说宫里又选秀了,选了好几个秀女进来。”
这些声音枯嘎又难听,偏偏不能不听。
“东边的宫里听说会趁机办个宴会,皇后娘娘仁慈,说会把没动过的菜赏赐给下人。”
虽然是个宴会,但做出的菜并不多,不过各宫都有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于桑之,那面色青黑的老嬷嬷把一盘鱼放到了于桑之面前,趾高气昂地介绍道:“这便是此次秀女进宫,皇后宴请秀女所剩下的菜了。”
老嬷嬷凑近了于桑之,拿她那乌黑的指甲在于桑之白嫩的脖子上剐蹭:“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一朝飞上枝头还是要摔下来。”
说着,老嬷嬷把鱼正要端走。
本该是正常的发展。
却不知道这处又出了什么纰漏。
一片黑色的雾袭来,眼前老嬷嬷的脸色一变。
老嬷嬷的脸色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变了个样。
明明于桑之没有什么。
她却双目笼罩在一片白雾里,像是埋上了一层白翳,自顾自手舞足蹈。
“你怎么吐了?快,快请个太医过来。”
老嬷嬷很是慌乱下。
手忙脚乱的,鱼也被搁在一旁。
一边指挥,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场面一度混乱。
唯独一脸平静的于桑之正襟危坐在床榻上,并无异样。
很快,一个留着长须的老太医就过来了,不顾于桑之的反应,他也是自顾自的,把脉,然后震惊,然后号称是龙胎。
众人一片哗然。
消息传到外面。
惊动了皇帝和皇后。
几个人自顾自,像是在演一场独角戏。
而戏里的主人公,仿佛才是最清醒的。
然后于桑之被强迫进入了一场梦幻的表演,她作为主人公,甚至还没有其他人更清楚表演的走向。
等到了日子的时候,老嬷嬷甚至涌棉花做了一个枕头,塞到她的肚子里。
她还一脸正经,颇为慈爱地拿她青黑的脸,靠近那个棉花做的枕头,认真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任何伪装的模样:“龙子,一定在龙子。”
老嬷嬷对这个“绣花枕头”爱不释手,甚至对于桑之也难得和颜悦色了一些:“等它生下来,你一定能一飞冲天。”
那眼睛里的精光,甚至连于桑之都有些承受不住。
第92章 引
这场面实在过于诡异。
等忍到第三天,于桑之再也忍不住,她走出自己所在的屋子。
那老嬷嬷还在拦她:“杨选侍,您身怀龙子,为了龙子着想,也不能出门,万一磕磕绊绊了如何是好?”
面对这变脸一样的态度,于桑之并没有被忽悠住,她扫了一眼老嬷嬷:“让开。”
老嬷嬷还要再说,却见于桑之推开了她,就要往外走。
老嬷嬷没能拦住,又想起之前被一脚踢翻的场景,只能忍着怒火停住。
不过她可不想轻易放人走了。
老嬷嬷挥挥手。
很快,一个小婢女凑上来,小心地瞧着:“嬷嬷?”
“去,找陛下身边的小顺子。”
婢女点了点头,连忙放下手中的扫把跑去。
她跑到半路,便听闻路上的宫女太监们嘀嘀咕咕,似乎哪处出了大事,更是心里焦急。
陛下所在的地方离她们点起住所甚圆,若是她没能及时报信可怎么办?
宫里的路又长又多,婢女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干什么?”陪着柳妃娘娘过来的小宫女被撞得一个踉跄,连忙站稳脚跟,看着这个没有规矩的丫头。
婢女本低着头赶路,一抬头,却没想到见到了柳妃娘娘。
还没看清楚柳妃娘娘那张脸,她就不敢再看,低下头跪下。
“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被派去找人的婢女诺诺地说。
她知道自己是着急了点,但也并非是没看路,是这个宫女拐弯的时候压根没看路,反而撞到她身上的。
不过宫里面是没有是非道理可言的,婢女比谁都知道,因此也跪得比谁都快。
“谁管你是否有心撞上来的?你敢冲撞娘娘,就是不要命了。”撞了人的宫女完全不管事情的真相,仗着自己是柳妃宫里的人,又是柳妃身边得力的大丫头,说话毫不客气。
不过她也不需要对这小婢女客气。
柳妃宫里的大宫女瞧着她,眼里轻蔑。
婢女跪在地上,已经感受到了慌张和无措,她眼前是柳妃华贵的裙摆,眼底是混杂着落花的泥泞。
她不敢开脱,但也努力为自己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息怒,奴婢是听了嬷嬷的话,着急杨选侍跑出去了,所以才急着去找陛下的。请娘娘恕罪。”
唯恐自己立刻要被拖下去处死,婢女头叩在了泥石板上,砰砰砰几声,;泥石板都沾上了一点血丝。
“够了,你看这繁花似锦的好地方,都要被你弄脏了。”柳妃有些嫌恶地看过去。
忽然一愣。
“你刚刚说什么?”柳妃摆摆手,让即将处理人的侍卫们下去,又问起了这个面无血色的婢子。
婢女头磕破了一个口子,血混着额头流下来,流到眼角边,刺得她眼里刺痛,又模糊一片。
她不敢隐瞒:“是嬷嬷叫我去请陛下。”
柳妃又皱起了眉,摆手叫她把这些废话吞下去:“你刚刚说,杨选侍?”
“是。”婢女眼里还血红血红的,不过眼前一亮,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机会来了:“杨选侍今日一早不知怎么,疯了一样跑了出去,嬷嬷照看不住,所以只能让我去找陛下拿个主意。”
柳妃听了,倒是露出个残忍的笑容。
她道是谁呢,原来是杨选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她正愁这件事呢。
听闻那地位低贱的杨选侍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居然越过了皇后,越过了贵妃,越过了她,揣了一个龙种。
要知道,自从知道皇帝那势不太威猛,她和皇后甚至贵妃都想着法子留下个一儿半女,这要是谁怀上了第一个皇子皇女,那真的是一下子能跃然于她人之上,便地位荣华唾手可得了。
不过她们想了这么久,反而一个也没受,却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得了运气。
柳妃笑了一下,几乎瞬间眼里就有了恶意。
就是这杨选侍不闹出点什么,她也要差人“问候”一下的,否则岂不是人人都想着爬到她们头上去?
刚巧柳妃就想着要去找杨选侍麻烦,这不正好?
柳妃低下头,淡淡地问跪地的婢女:“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婢女不敢隐瞒,直接指了一个方向。
“哈哈哈,本宫正要去找她呢,就顺便去瞧瞧好了。”柳贵妃冠冕堂皇道。
婢女指的地方通往的是偏僻的方向,离陛下所在的地方很远,但是却离往日柳妃作案的地方颇近。
“啧啧啧。都随我去瞧瞧,让我们看看,这个杨选侍到底是在做什么妖。”柳妃一抬手,后面隆重地跟了好多宫女。
几个心腹自然是要跟在身边的。
几个陌生的护卫则指挥他们把这婢子压下去。
出卖了杨选侍和嬷嬷的婢女本松了一口气猛地瘫倒在地上,冷汗都从她的额头上冒出来,让她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却没想到,她这样坦白了之后,柳妃还没放过她。
“你们干什么?”婢女惊恐的看着几个被留下来的护卫,看他们一脸残忍地接近她。
哭声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我都告诉娘娘了啊,娘娘饶命啊。”
柳妃的嘴角挂着笑,一路上都很有兴致。
一方面想看看杨选侍到底要干什么,一方面则是为自己能再次动手而兴奋不已。
往常宫里也不是没有人怀过龙种,或是品级低下的妃嫔,或是压根名不见经传的宫人。
她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可太贪心了,不光风流花心,还热衷于见一个爱一个,更是在自己略有缺陷的时候,追求一些快乐。
这些操作都是老生常谈了,不光是柳妃,就是皇后和贵妃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压根不吃惊。
因此,柳妃做的事情也格外熟练。
见到不合眼缘的,或者是占了恩宠的,找人拖下去直接打死。
若是怀了龙子,就麻烦一点,先找个法子收买一些人,自然也有人会为她做干净。
等到清理的时候,甚至都不用她亲口吩咐,那些被处理掉的人就被无声无息扔去了冷宫的水井里,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会儿那个所谓的杨选侍自己干了件大事,私自乱跑。
如果路上有谁不知道冲撞了一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于桑之提着裙摆,随手把肚子里假的“枕头”掏出来,丢在路边。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无视其余人惊奇的目光,目的明确地往一个方向过去。
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或是提着扫帚窃窃私语,或者是拿着抹布偷眼看她。
一些不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几个隐晦的白眼和惊讶的赞叹。
但是没有人敢往前直接拦。
杨选侍怀孕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宫内,就是九十岁耳朵快要聋了的老太监都能听到,更何况她们。
知道了杨选侍怀了龙种,谁敢不长眼地上前给自己揽麻烦?
于桑之一眼不错,也就没看到几个本来在浇花拔草的宫女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往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地消失。
一路上,窃窃私语都伴着她。
直到她来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一片漆黑的黑雾笼罩着面前的建筑。
荒凉破败的宫殿,从一而终的“冷宫”。
于桑之是从这里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自然也要在这里解决。
正当于桑之推开那满是锈迹的木门时,身后有人喊住了她:“站住。”
柳妃顺着那个婢女的指引,按照方向来到了这里,虽然来的仓促,但并不狼狈。
她抬起头看于桑之背后的建筑,很轻易地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是她们避之不及的冷宫。
这里曾经掩埋了她太多的罪证,但此刻柳妃站在这里,却感觉到格外的自傲。
“你叫我?”于桑之收回脚的前一刻,看了一眼盘旋着黑雾的井。
回过头来。
“哼。”柳妃冷哼了一身,侧过眼打量着于桑之,嘴里说着轻蔑的话:“有了龙种就是不一样。”
她绕着于桑之转了一圈:“整个人都显得更滋润了。”
于桑之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个柳妃身上,只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柳妃最讨厌看到这些人这副样子。
装的清高又冷淡,实际上却是一个个不安于室的小白花,一会儿装柔弱让人怜惜,一会儿又可恶到让人想划花她们那张脸。
此刻,柳妃看着于桑之那张姣好的脸,就想拿自己的指甲在上面划上几道印子,让她知道这宫里孰是孰非,让她明白等级尊卑的好。
“当然是有事。”柳妃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个主意。
于桑之看了一眼柳妃眼底的恶意:“什么事?”
柳妃打量了她一下,又看了看破败的冷宫拿起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不着急,你想进去吗?”
于桑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面前拦了柳妃带过来的几个侍卫,提着刀剑。
柳妃笑了:“你也先别急,先等一个人。”
于桑之没有问要等谁,顺从地满足了柳妃的意见。
不过一会儿,就听得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柳妃的笑容更加大了,转过头看来者:“皇后姐姐,你终于来了啊。”可叫她好等呢。
皇后出行,排场自然也是极大的。
虽然柳妃说要等一个人,但来的却足有四五个。
皇后来的脚步匆匆,透过柳妃看到了她身后的杨选侍。
柳妃上前一步,姐妹俩好地拉着皇后的手:“皇后姐姐来的正好,好不容易见到了最近出尽了风头的杨选侍。也不知道央选侍有什么兴致,居然跑来了这阴森森的冷宫。”
皇后看了柳妃一眼,又盯紧了于桑之。
皇后善妒的名头在外面不显,但在宫内,却是人尽皆知的。
若不是皇后母族尊贵,柳妃也不会这样和她虚与委蛇。
“皇后姐姐,这也是她造化不好,这里除了我们没人,如果你做了什么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柳妃的话语腻在皇后的耳中,如同引诱夏娃的毒蛇,勾勒着嘶嘶的红色血气。
第93章 糟心
皇后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她不怕柳妃作怪。
她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谁都不想让一个无名无份的人越过她们生下第一个皇子。
皇后有一张跋扈的脸,看着于桑之的眼睛有着漠然的冰冷,目光淬着怒火:“动手。”
皇后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几个身强体壮的宫女走了出来。
她们看着很纤细瘦弱,实际上服侍惯了人的宫女,不会有手脚不麻利的:“是,娘娘。”
随着她们的回应,宫女步步紧逼,逼着于桑之退入了冷宫里。
皇后看着冷宫的眼神有些得意。
她选定了这个地方。
就让她把这个越界的贱女人就在这里处理掉,再扔进冷宫的水井里吧。
于桑之看似被步步紧逼到了极点。
人都被逼退到了井边。
半个身子的阴影落在水井照出的污水中,好似一团混沌。
她明白面前两个含着笑看着她步步步入深渊之人脑中的想法。
想必是想把她推进水井里,再谎称她掉了下去。
确实,这个想法很容易落实。
因为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们带来的爪牙,而她们又足够同流合污。
就是她真的掉进去了,宫里也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皇后和柳妃真的打了一个好算盘。
围堵着于桑之的宫女们脸色泛着清灰,在即将上演的恶行之下,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皇后讽刺出声:“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勾引陛下玩乐,也不怕有命来没命回。”
伴随着千钧一发之际。
于桑之侧面,低头看了一眼井面。
仿佛看到了那个被逼的凄惨迫近水井的人——红妆贴面,脸色惨白,孤零零在水井上,似一片即将要落下的落叶。
于桑之回过头,看到了皇后唇角的笑容。
乌黑浓厚的黑雾逐渐在水井里聚集,来回游走在黑漆漆的井壁。
于桑之摇了摇头,手上无端多了一根树枝。
坚韧的树枝上缠着青皮,中部柔韧,顶端尖锐,特别是切开的切面,坚硬锐利。
噗呲一声。
柔韧的树枝无端化为了最为硬实可怕的武器。
劈裂了风,刺穿了水井壁下浓郁得近乎实质的黑雾。
黑雾发出一声哀鸣,眼前的天空层层破裂,蓝天白云全部失去了色彩。
噙着笑的皇后瞬间变得黯然失色,那双妒恨的眼也变得黯淡起来。
挡在于桑之面前的一众宫女全部变得僵硬而浮夸,硬生生停在原地。
随着黑影越发可怖的哀嚎,眼前的一切都逐渐破碎。
于桑之眼前的东西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原型。
随着她五感的恢复,只见面前重新变了个样。
虽然还是在水井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破败的冷宫比起之前的画面多了好些沧桑和破旧,少了不少阴冷和潮湿之气。
那一小团偷吃了猫和人的小团黑影还在于桑之手里顽强挣扎,甚至发出屈辱的求饶声:“吱吱。”
于桑之晃了晃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背后。
大片恶臭的阴影因为她的那一刺而发出哀嚎,直到现在,已经无力发出多余的叫声,只能蜷曲着融化着缩在远离于桑之的一个小角,奄奄一息地哀鸣着。
那一大团融化的阴影也寸寸紧缩,把铺天盖地的黑全部蜷缩在里面一处,只剩下可怜巴巴的猫儿似的大小。
看着这几乎已经成为定局的局势,于桑之手中还紧紧抓着的小块黑影不断瑟缩。
黑影颤抖:请给他一个痛快吧。
于桑之手指捏着黑影的七寸,有力的指腹正处在黑影致命之处。
她一步步走近那融化的大片黑影。
看清了哀鸣下的结果——那大片黑影哪怕她不再多加“处理”恐怕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而本来,它就不应该“活”着的。
大片黑影颤着道:“我认赌服输。”
本来在拉于桑之入境的时候,它还想着自己有可能会赢,却没想到,它输的如此惨烈。
果然,他吊梁小丑般的心计,绝无法突破强大的实力。
大片黑影似乎是真的叹服了,想了想自己的一生,活着的时候渴望一场豪赌,从而输了自己道德身体和生命,死了又打算来一场赌局,结果,未曾真的开始,便已经半路折戟。
昏暗的日光下,大片黑影逐渐消弭,一如它曾潜藏在此的时候一样,不为人知,:不为人晓。
此刻已是黄昏。
————
而另一边。
血红的日光照在正俯身受罚的年轻宫女身上。
她眉目苍白,嘴唇干涩,眼睛瞳孔都有点涣散。
周围围堵了一圈的人。
大多是贵嫔身边得力的丫头或是嬷嬷。
十余丈长的厚重大杖混着风声砸在年轻宫女的肩背后部,随着惩罚的施行,年轻宫女的肩背浮现出一层层乌黑的血。
她太痛了。
年轻宫女的眼底泛着泪花。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过,从一开始在家里的娇养,哪怕家里贫穷也未曾苛待过她,到后来入了宫里,被年长的宫女姊姊一步步小心提点提防,立下要勾引皇帝的高大宏愿。
直到现在,被如同低贱而毫无廉耻的牲畜一样,被按倒在地上,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棍棒加身,承受千般苦楚。
她咬断牙龈,泪水混合着汗水一点点从眼眶里落下来。
沾湿了她面前的地面,让青色的石板都呈现出一片晦暗的乌色。
她受罚的扭曲面孔前,正端坐着华贵的贵嫔娘娘。
贵嫔年二十有三,和其他一开始就被养在深闺就为了入后宫的娘娘们不同,她是一次阴差阳错,代替了她姐姐入的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却觉得,她本就该驰骋于后宫之中,用宠爱为自己编织起一件金缕衣。
当她一见到皇上,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气宇轩扬,一派浑然天成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也全是俊朗夺目的风流,叫贵嫔心里馋得牙痒痒。
都说天子天子,在贵嫔眼里,皇上那真真是真正的天子。
每一寸每一丝都和凡人不大一样。
就连那双眼睛,都叫人魂牵梦萦。
深觉那并非凡人所能拥有。
“贵嫔。”年轻宫女趴在粗糙的地面上,干涩破皮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点血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年轻的宫女没有用敬称,但贵嫔也不在意。
她从椅子上起身,饶有兴致地站在年轻宫女面前。
看她痛的浑身发抖,血迹一点一点染上沾满了泥土的衣服。
手指都缩得撑不住了。
贵嫔的鞋面睁对着年轻宫女的眼睛:“知道吗?你太猖狂了。”
居然敢明目张胆大放厥词,说要勾引皇帝。
又在今日最重要的时候溜进她的宫里,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年轻宫女只觉得自己的身后都麻木了,疼痛席卷着她的头脑,令她一向活泼上进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她不过是期待宫女姊姊可能会在贵嫔宫里,所以偷偷进来看看。
毕竟贵嫔叫宫女姊姊去干些忙不过来的重活都是常有的,谁知道,只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贵嫔就发了疯似的,把她按在地上说要处置她。
“为什么?”哪怕真的疼得要死,年轻宫女还是问出了口。
此时她的唇角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个破口,有血从上面渗出来,更别说手脚,已经疼得几乎不能动了。
但就是要死,她也想死个明白。
贵嫔看到她这样副样子,便明白了她所谓的“骨气”。
她道:“真想知道啊?好啊,严嬷嬷,你去告诉她。”
随着贵嫔说的话,严嬷嬷上前一步从围堵年轻宫女那一圈中出来。
她是个很富态的嬷嬷,一身的肥肉又厚又重,唯独一双眼睛,刺得人心里发紧。
她先是训斥道:“我们贵嫔娘娘要处置你一个宫女,难道还要理由吗?给你脸了是不是。”
后面看着贵嫔娘娘的脸色,严嬷嬷正式道:“你要一个理由,得,老奴告诉你。别以为你那心比天高多志向没人知道,也不想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有胆子肖想这个,也就是宫里各位娘娘没跟你计较罢了。”
“但是。”嬷嬷话语一转:“你居然趁着知道皇上要来贵嫔娘娘这里,偷偷进来趁机想要勾引皇上,这就是罪无可恕了。”
什么?
年轻宫女睁大了眼睛。
什么勾引?什么趁机?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就是来找找有没有宫女姊姊的线索,好对自己的内心有个交代。
“你说什么?我没有。”年轻宫女哪怕是疼得牙齿打颤,身体发冷,也还是挣扎着解释道。
“什么没有?”严嬷嬷只当她是最后的顽固不化,想着逃脱罪责。
“你敢说你没有那些想法?你敢说你没有偷偷溜进娘娘的宫殿?”严嬷嬷耻笑道:“真是硬的像石头一样的一张嘴。”
年轻宫女脸色发白,想挣扎解释也被一杖一杖的重压将话语硬生生压回了肚子里。
她瞪着眼睛,泪水泛红滚落下来,此刻她趴着,她们站着。
无论她多少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贵嫔娘娘心情不好地按了按自己鬓角的乌发:“也是你命不好,撞在了本宫的气头上。”
现在想想皇上来她宫里待了半柱香都不到就走了,甚至来此也是为了来询问她家父的公事,她就觉得恼火。
为了今天,她打扮了多久,准备了多少个时辰,难道不值得他多和她说一句话吗?
甚至于——
贵嫔的眼睛里淬处毒汁。
她是知道宫里多了一个女人的,还不是寻常女子,听闻就连太皇太后出马,也没能对付掉她。
和地上这个贱人一样,都叫人糟心得很。
第94章 线索
良久,青石板上的赤色逐渐加深,年轻的宫女逐渐支撑不住,伴随着濒死的痛感,头颅扬起又落下,随之,那一截秀美的脖颈垂了下去,再无动作。
噼里啪啦的声音短暂停顿。
铁锈的味道蔓延。
行刑的人停住手,哪怕在此时,手依旧很稳:“娘娘?”
贵嫔嫌弃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拿起一张帕子,捂住自己的鼻子,踢了踢地上的人。
地上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年轻的宫女头发汗湿,身上的衣服都被这样的严刑拷打所带来的力道震碎。
下半身扭曲地瘫软着,恐怕就算是现在放了她,下半生也无法再在地上走哪怕一步路了。
地上的“人”没有动静,随着贵嫔不耐烦地又踢了两脚,还是死气沉沉。
看样子就剩一口气了。
或许过个一柱香或者两柱香,就会如贵嫔心里想的一样。
香消玉殒。
这比起说是一场残酷的酷刑,倒不如说是杀鸡儆猴。
贵嫔目光带着刀子一样审视过周围围着的人。
她今日责打宫女,并没有背着人,反而是故意叫了人围在这里旁观的。
随着贵嫔入若实质的视线,人堆里几个宫女瑟瑟发抖。
等到贵嫔觉得时间够了,足够让旁人再也升不起其他心思。
才很快摆了摆手。
立刻。
随着贵嫔的放行。
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走了过来,一把拽起地上的那一摊“人”,点头哈腰地将奄奄一息的人被拖了下去。
为了不惊扰贵嫔娘娘的地方,一捧凉水泼在地面上,立马就掩盖住血迹斑斑的罪行。
好似刚刚的责问没有发生过似的。
几个宫女心有余悸,都小心地看着那年轻宫女躺过的地方。
贵嫔今日唱了这么一出戏,头也有点疼了。
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招手挥过严嬷嬷:“皇上在哪儿?”
严嬷嬷斟酌了一下:“好像是往于姑娘那里去了。”
咔嚓一声。
护甲断裂。
贵嫔的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娘娘。”严嬷嬷明白贵嫔的不甘心,凑近了,小声在贵嫔耳边出了个主意:“娘娘不是担心皇上没有心思在您身上吗?奴婢听闻最近京城有一位方士,从东海的一座仙岛而来,神秘莫测,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厉害得紧。不如娘娘引荐了这位方士,好让方士多帮帮您?”
“方士?”贵嫔挥了挥鼻间萦绕的残余血味,虽然还皱着眉,不过还是开口不赞同道:“先帝之前曾处理过一起害人的巫术,闹得满宫惶然。到如今,万岁爷也最是厌恶这等巫蛊之术,你这是想让本宫被发现,被厌弃吗?”
严嬷嬷见贵嫔娘娘好一些了,愿意说些话了,她笑了:“我的娘娘唉,这两者哪能一样呢?”
严嬷嬷收了人家的银子,费尽心思要在贵嫔娘娘面前说好话,手舞足蹈比划道:“那是方士,通天地敬鬼神的,传闻甚至能炼出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哪里能和那害人的巫蛊之术放在一起呢?”
“再说。”严嬷嬷给自家贵嫔洗脑道:“那位方士可不是一般人,早听闻他解决了许多寻常人所不能解决的问题,在民间的声望颇高,最近有许多高门大户都正在拉拢他。”
贵嫔本来还在犹豫,哪怕听到严嬷嬷说那方士在民间的声望很高,也面露不赞同。
但是听到有人和她一样想要拉拢,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她暂且决定道:“那你记得把人带来,让我先好好看看。”
“是。”
——
于桑之从冷宫里出来,一路倒是没有碰见其他人。
她顺着冷宫的边缘走着,脚下属于她的黑影蜿蜒延生着,隐蔽在地层深处,咀嚼着路边蔓延生长的野花。
一路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于桑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袖子,第一时间先叫了热水。
冷宫的气味倒是不重,主要是那一摊偌大的黑雾从背后包揽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恶臭和泥泞混着苔藓的味道。
有点恶心。
于桑之面上难得露出一点波澜,难受地拽着衣服。
那味道和那个岛一样,黑暗腥臭,难闻到天理难容的地步。
随着热水被抬进来,于桑之解开了浅浅挽着的发髻,将身上的衣物除去,把整个人泡在了热水中,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哪怕是站在遍地血腥味的地面上,直面丧尸那丑陋的面容,于桑之的反应也没有这般大。
实在是那看似简单的黑影所代表的浓郁的臭味,要比丧尸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等于桑之披着湿润的长发,回到自己的寝殿时,目之所及的就是背着手站在床前的玄烨。
玄烨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略略放下了一点自己身为皇帝的包袱,只不过还是有些别扭。
他站在床头,正在把玩一个锦盒,眼睛盯着一处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发呆。
听到动静,他的眉毛动了动,转过身来。
“头发怎么是湿的?”
之前曾在乡下小城里的习惯还深深刻在骨子里。
玄烨眉毛一皱,手上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拿块帕子去擦了。
“坐下。”
玄烨与自己的心争斗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抵抗自己的本能,冷着脸叫于桑之坐下,又自己亲自取了一块帕子,按着于桑之在床边坐下了,自己也坐在一旁,两只手已经无师自通地去擦那长长的柔顺的青丝。
“也不怕着了风寒。”玄烨咬着牙的声音在于桑之耳边响起。
玄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于桑之就觉得她很柔弱,觉得定是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刮走的。
心里想着难怪随他回来的将军说他曾经是把她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还当他们是夸张了。
看她这副不珍惜自己的样子,也就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才行。
这样想着,玄烨低头,心里又是一阵气闷,闷声闷气叫廊道里侍奉的宫女:“来人,取鞋袜过来。”
玄烨这样一说,于桑之才眨了眨眼,低下头。
原来是她在回来的时候想着那座岛的事,心里或许想的入了迷,反而忘记了套上鞋袜。
鞋袜很快就取了过来,玄烨拧着眉头,还是自己蹲下了身,手捧了于桑之的脚。
洗浴时的热气早就散了,入手一片冰冷。
玄烨想骂些什么,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他说:“抬脚。”
话语很粗。
语调也略有些暴躁。
很符合他恢复记忆后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就是所说的所做的内容,和他高贵尊崇的地位完全沾不上边。
于桑之缓缓抬起脚,刚靠近靴子,就被一只火热的大掌抓住,一下子塞进了那厚厚的靴子里去。
闷声闷气的声音又传来:“另一只。”
于桑之抬起了另一只,玄烨如法炮制。
在火速帮忙穿上鞋袜之后,又捏着鼻子道:“娇气。”
说完之后,他没再看于桑之,反而把手里的锦盒扔给了她:“喏。”
黑色纹着金丝的锦盒落在于桑之怀里。
不大的一个。
看似好像是于桑之来之前,玄烨放在手心里摩挲的那个。
“让朕给你卖力找地方,自己倒好,一天不见踪影。”
玄烨冷淡和略显委屈的话淡淡从身边传来。
还伴着一丝恼火。
他累死累活帮她去找,她倒好,不光是自己不来找他见他,就连他亲自放下身段来找她,也见不着一个影子。
玄烨抱怨了一句,倒也不是心胸不宽广的人,转过头,看向于桑之:“你去哪里了?”
他半天之前来找过她一次,等了近一个时辰,宫人们都说于姑娘出去了,但是一问去哪里了,一个人都没法说上来。
于桑之怀里揣着锦盒,面对玄烨的疑问,眨眨眼,在思考要不要编织一个谎言。
片刻后,玄烨看着于桑之的眼睛:“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但是不要骗朕。”
于桑之诡异地停顿了下。
玄烨瞬间警觉:“不是吧?你真要骗朕?”
于桑之撇开目光,努力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于桑之指的是她怀里被玄烨扔给她的锦盒,看似蛮重要的,可是拿在手里,却是轻飘飘的。
于桑之转移话题的能力太拙劣了,玄烨闭着眼睛都能拆穿。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拆穿,倒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仿佛在防止自己被她气死。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要咬碎一颗石头:“你要找的线索。”
于桑之想了下,把锦盒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只如葱玉般的手按住锦盒,一掀开——
里面是一些细碎的黑色粉末。
玄烨的话适时出来:“不知道你要找那地方干什么……”
玄烨的话还没说完,于桑之已经手捻起一小撮类似粉末的东西,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面色逐渐冷淡起来:“是那个地方的泥土。”
常年混合着烧焦的味道,还有那地方独有的恶臭。
玄烨的眼睛闪了闪,接着说了下去:“虽然不知道你要找那地方干什么,但是朕还是叫人去找了。”
他说:“朕的人在海关的入关口找到了一个号称去过又出来的人,朕来不及叫人去找,便先把那人身上揣带着的,据说是那个地方独有的东西给你带回来了。”
玄烨居高临下地望着于桑之,目光混着凌冽:“是这个吗?”
于桑之顿了会儿,她独有的轻灵干净的声音才响起:“是。”
“那就对了。”玄烨一锤定音。
“不过……”于桑之轻柔得如同风一样的嗓音继续响起:“他不可能是在里面进去了又出来。”
那个地方,压根没有别人能进去了又出来。
第95章 方士1
贵嫔的家族地位很高,办事也比较利索。
在第二日,贵嫔就见到了那个嬷嬷所说的方士。
一张方正的脸,板正严肃的面容,年纪和贵嫔的爹差不多,倒是胡须要比她爹更长,留着长须,挽着衣袖,身上穿的衣料有些奇怪,贵嫔未曾见过。
她从位置上起来,一张明艳的脸瞧着方士的这张面孔,看不出有何独特:“先生有何本事?”
那位方士端着一副清高傲骨的模样,面对贵嫔的时候,面上虽是谦卑,但腰背笔直,把眼底的复杂压下:“我本事很多,娘娘不妨先说说,娘娘想让我办何事?”
贵嫔侧身望他,眉目向往:“我想要皇上独宠于我。”
方士笑了,这确实是人之常情:“好说,好说。”
“怎么?”贵嫔紧盯着方士,眼里射出一点希望的光亮来:“你的意思是,你能办到?”
“自然。”方士摸着胡子,目光悠远。
那不知道什么布料所制的衣袖飒飒作响,恨是有事一副高人姿态:“我所修之道,上通天地,下转玄黄,娘娘想让皇上独宠于你,并非是不可实现。”
“大善。”贵嫔拍掌,转而又迟疑道:“可是我们至今未曾见过先生的本事。”
那中年方士哈哈一笑,板正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兴味,似笑非笑看着贵嫔。
少顷,他闭上眼,伸出手指来掐指一算。
紧闭的眼微动,方士睁开眼道:“我已知晓娘娘一件秘事。”
“哦?”贵嫔娘娘心里紧了紧,手指按紧了扶手。
她一边是心里激动,一边是迟疑不决:“先生不妨说说?”
那中年方士含笑,目光温和,脸色却严肃:“我知道,娘娘一天前,曾造了一场杀孽。”
咯噔一声。
贵嫔手头的茶盏背打翻了,滚烫的茶水烫到贵嫔的手指,湿了大半的金丝桌。
身边的严嬷嬷惊呼一声。
贵嫔脸色僵白,手指抓紧了手里的帕子。
方士的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贵嫔的身体似的,一双眼睛睿智又宽和:“娘娘别急。”
然而贵嫔心中已经在震颤。
她的手有点抖,连刚刚被烫伤的疼痛都忘记了。
唯独眼睛还紧紧盯着方士。
方士含笑前进了一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悠哉了似的,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说道:“我并非是想评判娘娘些什么。”
他继续缓缓道:“只是那被杀的宫女冤魂还在娘娘宫中,正在述说着自己的冤屈呢。”
咣当一声。
贵嫔本来僵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这回她再也坐不住,直接站起来急切问道:“那怎么办?”
刚刚被方士点出自己杀了一个人,贵嫔都没有这么急过。
此刻听到那惨死多宫女冤魂还在宫里,她却不可避免地急了。
她甚至开始哀求这味古怪的方士:“先生大才,可有办法除去这麻烦的鬼魂?”
方士将那一杯茶一口气饮尽,含笑道:“愿为贵嫔娘娘效劳。”
一个月后。
恰好是祭祀的前三个月。
这一个月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内里掩藏着轩然大波。
近日。
一些朝臣回家都变得漫不经心,甚至开始三三两两结伴讨论一件要事。
站在白玉台阶上,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充满了一点愁虑。
这件要事细说起来并不怎么复杂。
而只是宫里多了一名方士,而这位方士离皇上很近。
所有一切微小的事情,一旦和皇上牵扯起来,便都成了大事。
无论是留着长须的白面老学者,还是镇守草原多年的面黑大将军,都对这位方士有所耳闻。
听闻这名方士并非是三年五年冲击出来的名望,而是骤然凭空出现,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在民间混的风生水起。还是贵嫔娘娘直接引荐给皇帝的,曾在五天内治好了太皇太后的顽疾,又在十天的期限内,帮助军机处一名大人治好了他命不久矣的儿子。
更是品性高洁,在太皇太后想要赏赐他的时候,说出了自己并不看重凡尘俗物的独特观点。
直把一些尚未清干净七情六欲的大人衬托得连颗草都不是。
一时间,这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方士不光成了太皇太后眼中的宝,更是成为了皇上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
听闻这人深的太皇太后的赏识,又被皇上特允,不光得见了圣颜,甚至被准许即将参与三月后的祭祀大典。
一霎那,朝堂里方士的风波甚至影响到了后宫。
从万岁爷登基以来,后宫一直冷冷清清的,虽然扩充了几个秀女,却和无人的冷宫一样,辽阔无趣得很。
这会儿,却呈现出一丝不一样的热闹。
一处小小的花轩处。
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鲜花饼被宫人一盘又一盘摆上石桌。
摇曳的柳枝慢慢拂过,一颗漂亮的红色小果落在光可鉴人的石板上,又被来人一脚碾碎。
几个深居简出的宫妃各自搀扶着过来,她们的人还在几丈远处,声音却已经飘过来了。
“贵嫔娘娘,咱们也有好几日没见了。”
宫妃扶着石凳坐下,被冰凉凉的凳子给冻的一蹙眉。
漂亮的华贵的首饰全部被拾饬在了头上挽起的发鬓上,就突出一个鲜艳娇丽。
满头满脸写着要把别人给比下去。
贵嫔作为宫殿的主人,整饬处这个小小的地方,应她们的邀约。
一方面是想自己炫耀炫耀。
一方面也是确实推诿不过后宫各个姐妹的试探,只能干脆光明正大地搞了个小聚。
这会儿她一身绿色的的宫裙,本来打着要素丽稳重,谁知这些小妖精一点自觉都没有。
来她的宫里,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都把她给硬生生比了下去。
看着艳丽夺目的金丝玛瑙,贵嫔眼里含了些许忿忿,颇带一股咬牙切齿:“是呀,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风,能把各个姐姐妹妹都吹过来了。”
贵嫔本来冷清的宫里第一次迎来这么多人。
“好姐姐。”安贵人戳着贵嫔胳膊,撒娇似的眨了眨眼睛:“我们都好奇极了,您是怎么找到方大师的呀?”
“听说……”一位蓝衣服的漂亮宫妃接了话:“那位方大师还给太皇太后娘娘治好了病,是真的是假的呀?”
对于这些平日里无往来,如今却来巴结奉承她的话让贵嫔很是受用。
她瞟了一眼两人,昂起高傲的下巴:“自然是真的。若说怎么找到的,无非就是姐姐我慧眼识珠罢了。”
安贵人的脸色略酸了酸,偷偷递给旁边的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妃子一个眼色。
于是,贵嫔便听得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道:“是姐姐慧眼识珠。不瞒姐姐说,我们这次来找您,是听闻了您和那个方大师走的有些近,我最近频频做噩梦,连日身子匮乏,又精神不济,找了太医来看过了,都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日常又感觉忽冷忽热的。还有我宫里的小太监说最近宫里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的宫娥越来越多了,就想着是否是些怪力乱神之事,想借你的名头叫那方大师过来瞧瞧。”
贵嫔本来笑着的脸在听她说自己和方大师走的近的时候,就已经面色不太好看了。
她第一时间为自己正名:“那都是些胡说八道,不过引荐一番罢了,我心里只有皇上,你们可别乱嚼舌头。”
几个宫女互相对视了眼,呵呵呵笑了几声:“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因为我们和方大师不熟,又男女有别,所以才叫你帮忙嘛。你递个话过去,有你见证,别人才不会多想啊。”
晦暗的宫室内。
正被一群宫妃们口头调侃的方大师此刻正盘腿坐着。
他面前是一座巨大的丹炉,鲜红的火焰比他的人还高,巨大的炉顶悬在宫殿的房梁上,古朴的暗金色印在古铜的底色上,透露出奢华和神秘。
不断炙烤的炉火叫他的脸色映的通红,甚至周身都是火焰的热气。
但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惨白,嘴唇冻的铁青,眉毛痛苦地皱起,一双枯燥的手捂住藏在藏青色衣袍下的肚子,身体大幅度蜷曲,正缩在地面上不断发抖。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蚀骨的冷寒从腹部逐渐蔓延到全身,直到骨头的每一丝缝隙都透着疼痛。
他死死咬着牙,在贵嫔面前一贯温和严肃的眼睛此刻骇然地凸起,额角的青筋随着他的疼痛,一下一下跳动着,凸现着粗暴的惨烈。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响起。
一身青衣的道童紧张地站在门外,等了一息,还是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方大师?”
从剧痛中缓过来一点的方士浑身都是冷汗,他用颤抖的手指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哆哆嗦嗦地从里面倒出一枚丹药,给自己喂下去之后,脸色才从死人一般的惨白恢复了一些。
身体渐渐有了点温度,方士慢慢从自己的蒲团上爬起来,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进来。”
嘎吱一身。
青衣小道童从门外推开,一眼就看到了正端坐在蒲团上的方士。
他小心翼翼地掩上门,从门外进来。
刚刚他一个偷瞥,看到了方大师身侧的水渍,此刻才发现,原来是方大师身上的汗。
“方大师,这里有帕子。”青衣道童殷勤地把自己的帕子递了上去,同时在心里暗暗琢磨。
这块地方确实热的很,难怪方大师都出了这么多的汗。
方大师闭上眼,他不说话的时候,的确很有一副高人的样子。
“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青衣道童激动道。
他掏出自己这几个时辰收集来的东西。
一些沾满血污的头发,一些骨头缝里发黑的狗骨头,还有几个乱葬岗里挖出来的头骨何手骨。
看着这些东西,青衣道童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方大师想要干什么,居然要收集这些东西。
第96章 方士2
方大师深深喘了几口粗气。
低头往青衣小童取出来的东西上一瞥,还算是满意:“去把火炉再烧热几度。”
“哦。”青衣小童一边应着,一边往炉子那边走。
他掀起半边袖子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边在心里想,这还不够热吗?
他们所处的宫殿周围,几乎是宫里最热的地方。
日日烟火缭绕,热的走过的宫人门都不由自主地绕开这块地方,生怕被熏出了汗。
不说别的,光是小童这几天,就被热的受不了,嘴上都起了几个燎泡,身上也全都热的红扑扑的。
反观方大师,却还是那一副淡定不惊的样子,走在着火炉似的屋里,居然也没喊声热。
青衣小童偷瞟了方大师几眼,发现方大师周身的气息确实比较阴凉。
如果要他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抵要称得上是阴冷了。
乌黑发臭的狗骨头和森冷的人骨放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东西。
然而方士却神色如常,一只左手撩起袖子,也不嫌脏,低头就将那根狗骨头拿在了手里。
他掂了掂手里的狗骨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很显然,在他的心目中,这根骨头尚且还不能叫他满意。
不过也能凑合用了。
如此想着,方士将这根骨头收了起来,又将地上的其他事物一一看过。
在确定了这些东西的用处之后,他终于是松了松眉头。
还好,尚且能用。
小童还在用尽全力扇着火。
而方士则避开了这青衣小童,拐到了一处暗角。
这里放着些许方士带来的瓶瓶罐罐,有些液体散发着刺激的气味,甚至有两三个眼珠子被泡在褐色的液体里。
这里是方士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要掩饰他身体的异样,就得去花功夫在这些上,制作能不让他这么痛苦的药丸。
而要制作一些效用强劲的仙丹妙药,更是得依靠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手段。
类似于这些阴诡之物还算是一些小喽啰,真正要制作功效强劲的仙丹时,需要制作的原料,要远比这些诡谲和阴暗。
这样想着,方士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入液体中,看着东西逐渐融化消蚀,后又操起一抹笑,遥遥看向东边的方向。
“方大师。”青衣小童把炉火的温度往上调了一点,抬手抹着自己额角的热汗。
“您在看什么?”青衣小童疑惑地走近,望向方大师抬头看去的方向。
方士的眸色深深,看着东边的眼睛混浊而晦暗:“拿地方住着什么人?”
“啊……”青衣小童看到方士瞭望的地方,随口说道:“那是后宫妃嫔住的地方,方大师如果要找贵嫔娘娘的话,得让小人去通个信。”
“不用。”方士低下头,粗糙的手处理着自己手下的东西:“除了贵嫔娘娘,那边还住着谁?”
“那可就多了。”青衣小童感慨万分:“虽然我们皇上几乎不进后宫,但是后宫选秀进来的妃子确实不少。不说其他的,光是妃位之上,就有两个。更别说……”
青衣小童凑近了,悄悄道:“那边还住着一位皇上前些日子带进来的美人。”
“哦?”方士手上多动作一顿,眼底隐晦地流露出一点疯狂之色。
“那位美人有何特征?”
“那位美人呀!”青衣小童虽然很疑惑方大师为何也开始八卦起来,不过并不打算隐瞒:“听说宫里见到那位美人的宫人,没有一个不为之倾倒。听说美人的脸,皎皎如天上明月,听说美人的身段,纤细如桥上杨柳,听闻美人的眼睛,透彻如江上之风,直叫人神魂潦倒,美不胜收。”
“呵呵。”放士冷笑了一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美人?”
“是呀。”青衣小童在感慨之后,回了神,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对,甚是小心道:“不过,这样的美人我们这些下等人也只能旁观一番了,只有皇上,才能真正配得上。”
方士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他手上的动作更重了一些,更是把一些头盖骨多丢了几克上去。
看着黑色的血迹逐渐变得清澈泛白,方士又添加乳一些莲花香味的液体。
很快,那黑色阴暗的东西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变得十分幽香圣洁。
当然,这种幽香香的出奇,有种格外令人难以接受的香。
室内安静下来。
方士没有再说话,青衣小童也只能呐呐无言,不敢多加打扰。
好在方士的动作很快,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就把手头上的东西处理好。
等把这些全都投入炉中,古铜色的花纹旋转萦绕起来,中炉火的光辉下显示出一丝别样的金属色泽。
不一会儿,炉中出了十枚丹药。
棕褐色的丹药置于手心,方士寻了个白色的瓷瓶装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青衣小童:“把这东西交给皇上,就说是我为后宫众妃嫔专门制作的养颜丹,聊表心意。”
“啊?哦……哦。”青衣小童接过所谓的养颜丹,略感不解。
方大师为什么要把这些养颜丹做出来呢?是为了讨好皇上,还是感慰贵嫔的赏荐之情?
谁也说不准。
青衣小童也:不敢乱猜,只能够点头应承。
至于是否真能睡到后宫妃嫔手里,还得经过皇上的准许。
方士嘱咐了这一句还不够,反复叮嘱小童道:“记得,一定要亲自送到皇上的手里。”
此刻,玄烨正陪着于桑之在宫殿里看书。
半开的窗户外面生了一小堆春花,经过了一阵时间的严寒,这些小花终于散发出了它们的生机,逐渐霸占了窗口前的土地,并散发出春日的气息。
微凉的风流从窗户外吹进来。
梁九功一边给玄烨斟茶,一边小心琢磨着眼前的情景。
美丽动人的于姑娘露出半张白嫩嫩的脸,埋头靠在万岁爷的肩膀上,另外半张脸则被压得多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整个人懒洋洋的,半边身子都被他家万岁爷抱在了怀里,而澄澈漂亮的眼睛则盯着手里的一卷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若说比他家万岁爷亲近女色更加难以让人置信的就是。
他家一贯心里只有朝堂和奏章的万岁爷,今日不知突发什么兴味,居然撇开了那一堆枯燥乏味的奏折,也看起了一本游记。
要知道,按照以往万岁爷的工作强度,看奏折到三更半夜都是有的。
甚至有的时候,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拉着朝堂的重臣在御书房里商量一个下午,连晚膳都忘了吃的时候也是有的。
这样勤勉的万岁爷,居然爷有此闲情逸致,是梁九功万万没有想到的。
也不知道是哪本游记如此吸引人。
或许,真正吸引人的,不是这本游记,而是这个人?
咚咚。
在梁九功因为太闲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门被敲响。
立在外面的御前侍卫请示道:“皇上,放大师身边的小童求见。”
“不见。”玄烨微恼,恼怒于有人破坏此刻的气氛,后一秒又深吸一口气,招了招手:“算了,让他进来吧。”
嘎吱一声响。
御前侍卫收起了拦在门前的手,在青衣小童进去之后,又识趣地把门带上。
“你是?”玄烨懒懒靠在床榻的一角,右手揽着自家的小美人,明知故问。
青衣小童连忙行礼:“皇上万岁,奴是被派去给方大师帮忙的。”
“哦,是你呀。”玄烨眯了眯眼,仿佛有了点印象似的:“你来找朕,是出了什么大事?”
青衣小童被吓得腿一抖,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毕竟是曾被方士派出去找过些乱七八糟材料的人,没有胆量也练出一些胆量了。
“没有出事,是这样的,方大师练出了几枚养颜丹,特意让小奴来呈给陛下。”
“养颜丹?”玄烨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睛:“他送养颜丹干什么?”
“奴不知道……”青衣小童连忙道:“方大师没有说。”
方士只让他一定要亲自把东西带来,交到万岁爷手上,从来没有给他说明过目的。
不过……
青衣小童猜测道:“也许是方大师感念贵嫔娘娘的帮助,所以特意用来感恩的吧?”
“呵。”玄烨懒懒地嗤笑了一声,没再为难他:“行了,先方下吧。”
“是。”青衣小童艰难地道,放下之后,立刻就走了出去。
是一刻钟也不敢多呆。
“养颜丹?”一直沉迷于书页中的于桑之终于抬起来眼。
她看了看方士遣派人送来的“养颜丹”。
梁九功很有眼力见,立刻就把所谓的“养颜丹”捧到了她的面前。
于桑之伸出一只手,倒出一枚养颜丹的前一刻,被玄烨按住了手腕。
他不赞同道:“你干什么?万一他在里面做了手脚呢?”
没错,方士之所以能被举荐到玄烨这里,虽然少不了贵嫔的推荐,和他刻意展露出来的本事,但更多的是,玄烨察觉出了他的古怪之处。
哪里有人从来都声明不显,突然就冒出来成了几乎活神仙的存在?
其他人信,他可不信这个。
与其让这位“方大师”利用民间的声望做些什么,倒不如直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更能防备些。
“没事。”于桑之安抚道,随机把一枚养颜丹放在眼前。
过于浓郁的莲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充斥着瓷瓶的周身。
于桑之定定看了两眼,把东西放回去。
玄烨见劝不动,任由她看过之后,强硬地抓住于桑之的手里,拧湿了帕子,一点点仔细地擦过每一寸皮肤。
“怎么样?”
第97章 方士3
“怎么样?”
玄烨问的是他擦得怎么样,是否过重或过轻。
自从这些天待在一起,玄烨一个人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居然也无师自通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手段。
但于桑之错觉他问的是这些丹药。
“是有一点问题。”
于桑之指了指这些散发着幽香的“养颜丹”。
“哦?”玄烨挑了挑眉,把手里的湿帕子放下。
他略带兴致,眼睛盯着于桑之不放,看起来仿佛不是对这些丹药感兴趣,像是对于桑之感兴趣极了:“什么问题?”
于桑之的手被擦干净,十指葱葱,她垂眼看去,蓬松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有点小问题,不是大事。”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梁九功把这些东西拿下去。
而梁九功作为帝王身边第一的红人,居然也自然而然地听从了于桑之的吩咐,没有多嘴一句。
反倒是玄烨被勾起了心中的钩子,兴致上来,非要问个明白。
于桑之抬眸看了眼他,叫梁九功送了一只兔子上来。
活蹦乱跳的兔子蹲在笼子里,看起来虽然失去了自由,但精神头还可以。
梁九功送了一颗丹药进去。
只见那白白胖胖的兔子张嘴衔住了那颗丹药,四瓣唇一张,把丹药直接吞了下去。
一秒,两秒。
兔子还无甚反应。
三秒,四秒的时候,兔子已经有些无神。
等到一刻钟过去,兔子无力地趴在笼子里,失神的眼眸莹润,两只耳朵都无力耷拉下来。
很显然,这兔子在吃了丹药之后,浑身发软,骤然失神。
梁九功吃了一惊。
不过,对于兔子来说,效果来的显而易见的仙丹,对人来说,效果却不尽相同。
于桑之道:“这些丹药吃了后会让人显得乏力,精神不济。”
如果用接地气的话说,就像是被外力抽去了全身的精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如果是养尊处优多后宫嫔妃还好说,若是给一个真正有威胁的人喂了这颗药丸,那就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玄烨沉思了一下。
身为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大总管,梁九功自然也想到了,正用后怕的眼神看着兔子。
“不过没事,对性命没有影响。”于桑之如此说道,她拍了拍手,叫梁九功送这只兔子下去:“如果那位方大师不是刻意针对的话。”
方大师是否有额外的阴谋尚且未可知,可是这些药丸确确实实并非是单纯的养颜丹。
送完了兔子的梁九功站在万岁爷的身侧,手里还拿着那些药丸,有些为难:“那,皇上,这些东西?”
玄烨只是思考了一瞬,就挥了挥手:“他不是要送给贵嫔吗?给贵嫔送去吧。”
“是。”梁九功想起近日格外春风拂面的贵嫔,产生了一点同情。
不久,这批丹药就被送到了贵嫔的宫殿。
甚至于送来的时候,皇上给足了贵嫔排面,叫人几乎敲锣打鼓般的高调,让人亲自送到了贵嫔的手里。
面上挂着假笑的梁九功在见到贵嫔宫里一阵胭脂味的时候彻底挂不住了笑容。
只见从来沉寂的后宫中,一半嫔妃都未曾放过这个热闹,特意跑到了贵嫔的宫殿里。
哪怕自己不是被贵嫔邀请的对象,也来贵嫔的宫里三天两头地跑,想要能见到皇上,或者虽然见不到皇上,但或许能让贵嫔帮她们求一些丹药。
这日自然也不例外,梁九功到的时候,贵嫔正在宫里的美人榻上感受着众人的恭维,就连贵嫔身边得力的嬷嬷,也受到了其他妃嫔身边大丫头的优待。
正当一群人热闹的时候,梁九功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过来了。
正是梁九功带着方大师那批心怀不轨的“养颜丹”来贵嫔这边。
乍一听到梁九功都有身影,悠闲躺在床榻上的贵嫔都吃了一惊。
随后又立马在贴身丫鬟的伺候下,整理了衣冠,方才紧急出门接待。
贵嫔出门去了身边围绕着的其他妃嫔岂能不去?
更何况梁九功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她们也甚少能看到他。
没办法,皇上太过痴迷与政事,甚至都忘了自己有个后宫。连带着她们进宫以来都从未被皇上宠幸召见过,自然也很少见到这位时时刻刻都在忙碌的大总管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外走,那扑鼻的脂粉味,叫一身清爽从外头来的梁九功都打了个喷嚏。
虽然梁九功心里对自家万岁爷对贵嫔的态度一清二楚。
但是面对贵嫔的时候,梁九功还是挂上了自己的笑脸。
他上前几步,做足了谦卑的姿态:“娘娘。”
贵嫔自然不敢让梁九功谦卑太过,连忙叫他:“公公不必多礼。”
好在梁九功也没什么真的要低头的打算,露了个笑脸就自觉差不多了。
他招招手。
很快,后头就出现了个捧着个小盒子的小太监。
这个小太监面白无须,面对着贵嫔也是笑得极喜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近日方大师有幸炼制出了几枚养颜丹,特意呈给陛下。陛下怜惜贵嫔辛苦,特意叫小人给您呢!”
一旁的梁九功肘子里挂着浮尘不说话,却暗自对这个会来事的小太监点点头。
又转过头对着欣喜若狂的贵嫔说:“娘娘。这是皇上看重您呢!您看,您现在立刻谢恩吧?奴家也好带着结果回去复命呢。”
贵嫔是实在太高兴了,这会儿才想起梁九功来,自觉自己忽略了这个大总管,连忙叫身边的嬷嬷去摸金瓜子。
贵嫔身边的严嬷嬷抓了一把金瓜子就塞进了梁九功的手里,同时笑眯眯道:“皇上送的东西娘娘很喜欢,这是娘娘的福气呢,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说些贵嫔娘娘的好话。”
梁九功掂了掂手里的金瓜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这是自然。”
安排好了这些丹药的去处,梁九功重新迈开步子:“那奴家就先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服用了。”
这般说着,梁九功已经走出了宫殿的门。
而贵嫔正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喜悦里,她拧了两把身边嬷嬷的胳膊,一脸恍惚地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严嬷嬷胳膊肘还在贵嫔的手中被掐着,却是很会忍地压下了自己的疼痛,也带着一脸喜庆道:“娘娘这不是在做梦,确实是皇上专门赏了您,是您苦尽甘来了呢!试问后宫还有谁有您这样的待遇?说明我们之前送方大师给皇上的计策没有错。”
确实,皇上得到了一盒子的养颜丹,都没给任何一个后宫嫔妃,甚至连太皇太后都没送去,却专门送来给了她!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她在皇上身边终于有了位置,终于不是完完全全被忽视了。
况且,就说之前,何曾有人有过这样独一无二的优待?
更别说现在了。
贵嫔心头一时被饱满的情绪给挤压得满满涨涨,感觉心里都似乎抹了一层蜜,让她全身都泛着一层暖暖的粉。
其他跟着贵嫔出来的妃嫔却没有这般的喜悦了。
她们看着贵嫔手上的那一大盒子,感觉自己酸的能把自己的牙齿都给咬碎。
太可恶了,贵嫔有什么好?
不过就是找了个会炼丹会治病的方士进宫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一边心里不痛快着,一边眼神游离地望着贵嫔:“那个,贵嫔,我们也是多年的姐妹,时常陪伴你在宫中的,这么多年的感情,皇上又送了你这么多丹药,你看……”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却早已经到了。
妃嫔们眨巴着眼睛,渴望贵嫔能够分她们一点。
不光是她们之前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更是近几日在贵嫔的宫里,她们也下了大功夫打交道,甚至还送出去了一些她们珍爱的有价无市的珍宝。
就是为了贵嫔能够从中船桥搭线,让那个突如其来的方大师帮她们炼几枚丹药。
如今她们礼也送了,脸面也丢了,甚至于话也粘糊地直白讲了,若是一点收货也没有,那必然是不能的。
只要贵嫔不想引起众怒,她就必然不能独吞这一盒的丹药。
而另一边。
今日的青衣小童又被方大师使唤出去找材料。
这会儿他正手握几个材料进来,身体都冷地打颤。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他已经习惯从面不改色从地上的尸体身上扒一些骨头,到能下到荒井里寻一点不知道腐朽了多少年的头盖骨。
这些都让青衣小童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做。
他眼睁睁看着方大师要寻找的材料越发千奇百怪,有些更是可怖到极致,然而却毫不泄露这些材料的用途。
以至于青衣小童每次见方大师炼丹,就要忧心忡忡一会儿,猜测这些丹药的药性。
而这次,青衣小童刚找材料回来,就打了个寒战。
他刚刚正从冰冷寒凉的水井底下回来,爷不知道那口荒井之前是干什么的,他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地方,水井底下腐烂的尸骨发出臭味。
那种可怕的味道,现在都还沾染在他的衣服上。
果然,青衣小童发现自己一靠近方大师,方大师的眉头就不着痕迹皱了起来。
似乎对他现在的狼狈很不满意。
不过好在方大师未曾计较,反而靠近了他亲自取走了他手中的材料。
并难得给他赦免了半天的假:“你今日下午不用来了,去洗洗吧。明日上午再去帮我找新的材料,我会让人把新材料的单子放在你屋子的桌子上的。”
“哦。”青衣小童应了一声,拧了拧身上被水井沾湿了的水汽。
就听那方大师似乎想起来什么思想的:“对了,我之前叫你亲自交给皇上的养颜丹,你给了吗?”
第98章 愿者上钩
“啊?”青衣小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见方大师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头,立马打了个激灵:“给了给了,我亲手送过去的,好不容易才面了圣。”
方大师呼出一口热气,眯着的眼睛看青衣小童,似乎对他的话还算满意,却又被他身上臭的不可闻的味道给拧了眉:“行了,你先下去吧。”
“哦。”青衣小童斜着眼小心偷看了一眼方大师的面色,不清楚方大师为何这么关心那些丹药。
照理来说,那些丹药是养颜丹,该是那些后宫嫔妃上心才是,若说要在皇上面前讨要个赏,却也没见他问皇上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青衣小童关上门,暗自嘀咕道:“真是让人搞不懂。”
而门内,方大师手里握着那些材料,感觉自己浑身又隐隐作痛。
其实,方大师全身看着若无其事,实际上内里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若不是他为自己炼制的丹药,他便会时时刻刻都忍受疼痛和被撕裂的麻木。
外面的表皮看不出来,实际上,他的内脏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撕裂的痛苦,又被他炼制的丹药药力控制着愈合,然而过于强劲的药力又会撑开新一道的伤口,如此反复,一遍遍多撕裂和愈合,都能让他全身都疼得颤抖。
放在几年前,他别说活动了,甚至呼吸都疼到发麻发颤。
这些年好了很多,可是内脏的损坏还在时时刻刻进行着,仿佛在宣告给方士自己的存在,让方士时时刻刻都忍着疼痛活着。
而一想到那个造成这般后果的人,方大师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得撕下来那层温和的表皮。
“于桑之。”牙齿紧紧咬着。
方士想了于桑之很多死法,才让自己的全身平静下来。
他的情绪一平静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更加剧烈了。
一阵一阵□□自身的撕扯感传来,让他脸色也再次发白。
手里的骨头都仿佛在嘲笑他此时的狼狈。
“砰”一声。
方士把手里的材料狠狠撂在楠木桌上,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弹跳了两下后又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身后烈火爆破的声音也充斥着他的耳膜。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方士不再维持他在其他人面前掐指卖弄的手法,而是直接放出了他身后的奴仆。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慢慢沿着宫殿四周的墙壁攀爬起来,渐渐展现出一个丑陋到令人作呕的原型。
而方士背过身来,司空见惯一般吩咐:“去给你自己找点事做,去,给我监视着那个叛徒。那背叛的玩意,想要安稳度日,她也敢想!”
虽然被方士当做奴仆,但实际上和方士同为一体的黑色膜块状的糊糊有一点浅薄的智商,他不用方士更加仔细地多说,便明白了方士的意思。
同时,它也懂了方士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层涵义——方士不想要自己疼到蜷缩着趴在地毯上打滚的丑陋样子被它看到。
“哦。”无声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只有黑色膜块细微摆动的声音。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开始动了,它先把自己揉成其他化掉的形状,又散入鞋底的石缝中,取寻找主人要求他找的人。
顺着残余的味道,它闻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气味。
东边有,西边有,北边也有。
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短暂地失了智,不清楚该往哪一块的方向去。
按照道理来说,方士既然已经放了它出来,那么,就默认了它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做事。
包括做事的路上解决解决某些饱腹的问题,包括去完成任务的路上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样想着,黑色的膜块状的糊糊很快就拥有了目标。
他很快就决定好了。
先去东边找个人吃吃。
再去西边摘朵花戴戴。
最后再去北边好了。
如此决定了,黑色的膜块装的糊糊就没头没脑地一股脑往东边冲了。
路途中,它果然遇上了一个落了单的小太监。
舔了舔嘴角,黑色的膜块状糊糊勾起一个丑陋的笑容。
过了一柱香时间,黑色膜块状的糊糊站在西边和北边的交界处,勾起一小块触角,隔着云端摸了摸天色。
唔。
片刻后,黑色膜块状的糊糊忍痛把自己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大一些,算是它的本体。
另一半小一些,算是它的分身。
那小半块的分身蠕动着又立起,立起后又融化,如此片刻后,把自己缩成了个块状的小黑条条。
在本体的指挥下,智商也减半了的小黑条条咯嘣一声钻进泥土里,往西边去寻,打算完成西边的搜寻。
而又傻了一半的本体则站在原地,傻愣愣站了两秒,才亦步亦趋地往北边去。
离开了本体,小黑条条格外激动和活跃,虽然智商不高,却很喜欢到处蹭蹭。
等到它蹭到一块小草地皮到时候,一股格外香浓的味道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咕噜噜。
咕噜噜。
那个小太监压根就填不饱黑色膜块状糊糊的胃口,更别说只分到了一点点的小黑条条了。
它的本体智商就不高,小黑条条一个分出来的块状黑条条便智商更少了。
它闻到了这个味道,而且这个味道越来越香,越来越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吸引它的注意力,让它藏在黑条条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几乎没有犹豫两秒,小黑条条在草皮中直立起来,本就不大的脑容量立马就把本体分派给它的任务给忘却了。
香。
好香。
像是浓浓的香甜的血腥味,又像是让人安稳沉眠的故土的味道。
好香。
小黑条条细细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这是它激动的信号。
在确立了方位的下一刻。
嗖的一声。
小黑条条不顾周围一切,猛然往目标冲过去。
感受到香甜的味道溅开在血液中的下一秒,小黑条条扭曲了眼睛,完全依靠本能在撕咬。
此刻的脑子都被它压缩再压缩,把全部的空间都留给了狠戾蠕动消化的胃部。
咯嘣一声。
小黑条条还未反应过来,还未消化的诱饵还在胃里蠕动,它的嘴里便多出了一个金属般冷硬的铁锈味道。
春日的风光里,美人侧躺在美人榻上,乌黑的青丝披了她半身,暖融融的毯子盖住了她曼妙的身躯,而稍稍往上一看。
烈日熔金,金赤漫天。
美人在春日隔着湖水垂钓,柳叶扶风,风姿曼妙,柔了一池春水。
于桑之微微垂眼,淡漠的眉眼瞬间融化,蓬松的睫毛如蝴蝶扑翅轻颤,叫人不敢亵渎或惊扰一刻。
她的手里,执着一把钓鱼的鱼竿,春日最好的竹柄作杆,宫里最贵的金属作勾,令诡异最兴奋的血肉作饵。
端的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身侧侍奉的宫女见到了竹竿轻颤,恍然发现娘娘的鱼饵当真钓了个鱼上来。
她上前一步,却瞧见一贯温和却漠然的娘娘消融了眉眼间的冷漠,勾起了一丝浅笑。
“上钩了。”
于桑之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
不等小黑条条反应过来,便叫人一把抓住。
黑色的尾巴在白皙多手指间窜动挣扎,叫人联想到一切丑恶与美好的争执。
身后的宫女执起鱼篓,却并未等到任何一条鱼。
“这是……”讶然间,那黑色的尾巴在白皙手指间挣扎得越发厉害,若非是此时此刻在此地的人是于桑之,而非是别的什么人,足以叫它连皮带骨都撕咬下来。
上了勾的鱼所作的垂死挣扎并不多么有威慑力,小黑条条的摆动在手掌中被一寸寸湮灭的时候,就更加没有多少威胁。
在最后,足有块状大的小黑条条被碾碎揉成了黑色的小丸子,气喘吁吁而奄奄一息地躺在于桑之道的手心里。
还拿着鱼篓的宫女惊讶道:“娘娘。”
刚刚,她分明看到的是一条黑色的鱼,如虫子般形状,怎的变成了一颗泥巴丸子?
于桑之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反手将那小块的黑色丸子给盖入了皇帝送来的黑色锦盒中。
摩挲了两下,于桑之将盒子交给宫女,吩咐她放入柜子的最底层。
而此时,分身被当做鱼叫于桑之愿者上钩了。
本体却还一无所知地在外面跑着。
分出了分身对于本体的影响并非没有,比如此刻,它思考的时候就要更加慢个半拍。
潜藏在西边的角落里,本体闻到了不同方位传来的气息。
根据方士的指令,皇帝极大可能把养颜丹分发给了他的妃嫔,而它的任务,就是找出潜藏在妃嫔中的方士的敌人,再借助养颜丹所带来的功效,暗地里监视敌人。
而现在,虽然养颜丹的气味很浓烈,却都交叉着混淆着。
本就傻的黑色本体头秃了一会儿,去找养颜丹味道最浓烈的地方。
贵嫔的宫殿外,黑色本体蠕动着前进。
在路过宫殿外的青石板的时候,它顿了顿,又舔了舔,淡淡的血腥味,叫它的尾巴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在遍寻一圈都只能闻到淡淡的血味时,黑色本体失望地,垂下尾巴,又贴着石头缝隙往前。
里面有很浓烈的人的味道。
黑色本体眯着眼睛,终于透过它模拟出来的黑色眼睛瞧见了一群人。
一众扑满了香粉的宫妃簇拥着贵嫔出来。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笑,但有几个已经略不耐烦了。
本以为皇帝对贵嫔另眼相待了,她们才来贵嫔宫里献殷勤,想要站队的。
谁知,皇帝从派梁公公来送过一回丹药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贵嫔该不是失宠了吧?
第99章 当初
贵嫔感受到其他宫妃奉承的劲儿,有点讽刺,从微昂的鼻尖哼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别当她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就是想借着来找她的借口,期待着能够碰到皇上罢了。
别人当她可能失了宠,她却知道,皇上从未在意过她。
不过,哪怕天塌下来了,贵嫔也是不会承认自己从未被皇上宠爱过的,无论是皇上对她的小小一个勾起的笑,或者淡淡扫到她的一眼,都能让她的心里装了蜜一般的生甜。
但说到底,说起皇上,贵嫔还是有着一点怨念的,皇上有时候也很让她讨厌,譬如像这样一年到头从没踏入她宫里的时候,除了宫宴,贵嫔几乎见不到皇上的人。
但也不光光是贵嫔见不到,其他妃子也见不到。也不知皇上为何对她们如此冷淡,从未真的把她们放在眼里过,从来只把她们当成摆在后头里的好看的花瓶。
想着,想着,贵嫔恨恨碾碎手里的一支牡丹花。
要说宫里谁最爱牡丹,当得是这贵嫔。
贵嫔的宫里,里里外外全是精心养育的牡丹,开的层层叠叠,漂亮得当真称得上牡丹国色二字。
仗着宫里没有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贵嫔养牡丹也养的格外嚣张,半个园子都是移植栽种的珍惜花种。
贵嫔掐灭了自己精心种植的牡丹,可没有人会心疼。
反而有个眼尖的看到了贵嫔的动作,捂着嘴娇笑道:“哎呀,贵嫔姐姐是不是难受皇上最近没来你这儿?拿花朵撒什么气?”
贵嫔心里有数,这小贱人嘴上娇笑着喊她贵嫔姐姐,心里不知道怎么痛快嘲笑她呢。
她也就冷冷的瞥过去了:“怎么?皇上没来我这儿,难道就去过你们宫里?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本来还假模假样含笑看贵嫔笑话的那个妃子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让贵嫔好看。
她们这群人可不会给对方留面子,伸出尖锐的指甲就要往贵嫔脸上抓。
两个美人撕扯起来的画面可不多见,黑色的膜块状的本体藏在牡丹花丛中,津津有味地瞧着。
虽然脑袋小小,智商不高,却也晓得吃瓜吃的快乐。
而贵嫔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好看了,若是她在自己宫里被人抓坏了脸,说出去她在皇宫里还怎么混?岂不是谁都能踩在她头上?有事没事来踩她一脚?
顾忌着自己的脸面,贵嫔不断往后躲,甚至还不讲武德地将其他美人给拉扯进来,帮她做挡身的挡箭人肉牌。
其他无辜的美人给她们两个给拉扯得吓得天花乱坠,激动的声音差点把嗓子喊破。
好在跟在周围的侍卫们不是吃素的,马上便上手拉开了二人。
两个美人衣冠不整,但还怒气冲冲地不落下风。
她们干瞪着眼,一个比一个不服输。
即使被拉开了,还时刻准备着随时抓狂。
眼瞧着这样的局面,侍卫们还真的不敢硬上手拉扯,毕竟也是皇帝的女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一句话能让他们丢了脑袋,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声:“你们在这里撕扯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办法把东边那位给赶出去。”
嗯?
嗯。
这话让两个美人都回过神来了。
皇上蜗居东边关雎宫的事儿谁都有听说。
听闻皇上为了讨好东边的那位美人,要星星不给月亮,要珍珠还送玛瑙。
真真是把那位给放在心里头了。
也叫她们气得慌。
两人对视一眼。
真正勾引了皇上的人都不在这儿。
她们在这拉扯,只会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片刻后,两个美人暂时休战,都冷静地站好。
而看到她们终于冷静下来的宫女们则不一而同得松了口气,各自上前去搀扶自家的主子,帮忙只会捣乱不会整理的主子整理衣冠。
两个主子各自喘息了一会儿,才看向那个语惊一堂的那个。
“你刚刚说什么?”
“啊?!”刚刚说话的女子捂住了嘴,左右看看,略有点小心的意思:“我说,你们别打了。”
贵嫔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是后一句。”
“后一句……”那女子诺诺道:“欺负新人?”
没错。
东边住在关雎宫的那位,以她们的资历来说,算得上很新的人。
可惜的是,这位新人居然不讲武德,后来居上,把她们这群前浪给拍在了沙滩上。
这让她们怎么能甘心?
贵嫔咬牙:“好一个新人。”
刚入宫毫无根基不说,居然也不知道要过来孝敬孝敬老人们,往常她们入宫,都该拜访三宫六院,不说去各位高位的妃嫔们宫里请个安,也得去求见下太皇太后娘娘吧?
哪像那位?
把太皇太后得罪了不说,还见不着踪影。
别说贵嫔了,在场的没一个人见过她。
难道还指望她们去求见她吗?
真真是好大的架子。
有人瞧见了贵嫔的不忿,暗戳戳在贵嫔面前给新人上眼药:“那位妹妹真的太不懂事了,我听说他是皇上从田野间找来的,一穷二白,想必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来了皇宫以后,却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人放在眼里。”
贵嫔皱眉点头,显然是深以为然。
只几句话的功夫,打的不可开交的女人们立刻又凑了回来,磨拳擦肘计划要怎么教训那个不长眼的新人。
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三个女人凑在一起也能闹得寻常大人后院里天翻地覆了,耿别说这全是争奇斗艳女子的后宫了。
不一会儿,这处便传来间或夹杂着声讨的密谋声。
几个女人都不是蠢笨的,寻常日子里更是见惯了后宅的阴私,出几个坏主意不在话下。
这后院里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么几种,对付不受宠的人,找个借口就能磨磋一番。对付受宠的人,就要把自己摆在理正的一方,理所当然地磨磋她,若是不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缘由,那就要使用一些瞧不上眼的手段了。
黑色的膜块状的本体就藏在靠近贵嫔的那块泥土边,它的尾巴蹭了蹭地,瞧着一群女人在背后露出的阴险笑容,忽而感觉森寒的利齿蠢蠢欲动。
它并不知道哪位是主人心心念念要报复的人,却知道跟着主人炼制的丹药香味寻找。
此处是丹药气味最浓的地方。
脑容量不大的脑袋迟钝思考了会儿,盲目下了判定。
主人讨厌的,必然是其中面目最丑恶的那个女人。
倾听着她们的计划,黑色的膜块状本体有种极为迅速地想要破坏的冲动。
很快,本体钻进了泥土里,一刻钟不到就回了方士身边。
方士正在挣扎着改善新的丹药。
黑炭融入烈火,发出灼烧的热气。
方士满头大汗。
少了小半块脑子的黑色膜块状本体可没有那般聪明能看人眼色。
它凑近方士,想要说出自己打听出来的情报。
却很快就被方士挥袖子赶到了一边:“去,不准靠近我。”
黑色膜块状的本体委委屈屈缩在角落。
等方士闭目炼完了这炉丹药,方才睁眼,却也不正眼瞧它。
“怎么了?”
方士的声音有气无力,显然还在遮掩着痛苦。
而委屈蹲在墙角的黑色膜块状本体可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动静。
它激动地跑了过来,又犹豫地在方士面前停下。
在方士面前,它用尾巴戳戳地面,又画了个圈。
方士冷着脸,却还是看了黑色膜块状本体的动作,越到后面,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什么时候会使这样的小手段了?”
方士觉得有些不可能。
按照于桑之的本事,按照于桑之的能力,本不可能用这样委曲求全的手段来为自己谋利。
方士狐疑地看着还在不断在地面画圈的黑色膜块状本体,质疑道:“你确定是她?”
不怪方士质疑,他的这个小破东西的脑子他是知道的,无论分成多少块,几个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
若不是他今日伤势反复严重,伤口又隐隐有加重的趋势,为了避免伤口反噬,他只能待在自己炼药的宫殿里,他本该自己出马的。
黑色膜块状的本体面对质疑,连片刻犹豫也没有,坚定而信任地点头。
必然是,肯定是。
方士狐疑看了他一眼,还是坚信了它的说法,暗自思索片刻。
他便决定了要破坏于桑之的计划,让她也吃吃苦头。
总不能他一个人在这儿疼痛不堪,她却在外面潇洒快活吧。
只是他本身也并不十分精通这些女人见的小手段,一时无从下手。
好在根据黑色膜块状的本体传来多消息,于桑之打算用些巫诡的招数。
这就是他的老本行了。
更何况他如今的身份,更方便去揭穿她的阴谋诡计。
方士一下子又有了兴趣和信心,连被冷汗浸透的脸上也有了笑。
他的笑容阴狠又毒辣:“谁能想到呢?几年过去,你居然不光没有长进,反而还倒退了。为个男人要死要活,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既然是你要害人,我要救人,那就算不上我不道义了。”
火光下,方士的倒影扭曲弯折,仿佛一条肆意的毒蛇。
宫殿外,花团锦簇。
宫殿内,被阴暗浸透的花柳烂了根,败了花,零落在泥土里。
“哈哈哈。”只有一个人的药房传来方士的冷笑声,冷笑声低低沉沉,仿佛方士一个人在喃喃自语:“看来,我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把你给带到这个时代来,让你遭受封建的鞭挞和消磨,让你明白高低贵贱皆有命。当初傲然的脊梁骨啊,居然有一天,能为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笑话。哈哈哈。”
第100章 搜查
当然,方士要把人掳过来,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
至少他现在这一副千苍百孔的身体,就是他作死的结果。
然而,再大的教训在方士咬牙切齿的想要报复下,都显得无力。
为了报复于桑之,方士舍得让自己痛苦,也能忍受一时的低谷。
于桑之算什么?
方士狠狠咬牙,不过就是一条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漏网的鱼,居然也敢举起镰刀,往曾经的上等人身上插刀屠杀。
方士恨于桑之算是恨到了牙痒痒的地步。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
隐藏身份,到这里成为一个炼丹的方士,从来不是他目的的终点。
让于桑之付出代价,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去,再仔细盯着。”方士冷冷笑了两声,吩咐傻站在一边的黑色膜块状的本体。
他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个搅屎棍。
便非要把事都掀翻了不可。
黑色膜块状本体诺诺点头。
第二天的时候。
青衣小童再次来到丹房,这次,他刚进去,就被方大师招手,安排了一个任务。
“啊?”青衣小童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要质疑自己的耳朵。
方大师刚刚说了什么?
这不该是他的事吧?他不应该就只是帮助方大师去他懒得去的乱葬岗、破草地找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吗?
怎的还要掺和到□□里去?
“怎么?你不愿意?”方士察觉到青衣小童的迟疑,连语气都带着不悦。
“奴才不敢。”青衣小童第不知道多少次低下头,苦着脸接受了方士的吩咐。
他能怎么办呢?
他也不过是宫廷里小小的一个不起眼的奴才罢了。
而且……
青衣小童有点害怕。
以他这些时日跟着方大师的情况来看,他很怕方大师一个不喜,就对他下咒。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方士冷哼了一声,哪怕内脏依旧在难受和痛苦,也硬是端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你还不快去?”
“是。”
今日的后宫格外的热闹。
听闻贵嫔开了一个赏鸟宴,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个古怪的噱头,比赏花宴还要莫名,但也并没有人不给贵嫔面子,都挂上了虚伪的笑容,来参加这个古怪的宴会。
贵嫔来到前面时,很多后宫的嫔妃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流水般端上来的瓜果,没有一个人的心思真正在这所谓的赏鸟宴上。
“姐妹们,来看看。”贵嫔的心思自然也没有在鸟身上,不过,为了接下来的大戏,总要有人唱下去才能舞得起来。
一只五彩的小巧鹦鹉被下人带了上来。
这只鹦鹉和其他鸟完全不一样,胆子很大,一只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坏人,坏人。”
鹦鹉没有自己的命被人捏在手里的自觉。
反而各个嫔妃捂住自己的嘴,惊讶地打量着贵嫔的脸色。
贵嫔无聊地瞥了鹦鹉一眼,看样子也没把它放在心里去:“这是我哥哥刚送进宫里的鹦鹉,很漂亮吧?是我哥哥去西域办事的时候,特意给我带的。”
贵人们平时对花感兴趣,偶尔对鸟也感兴趣。
本来没多少兴致的人,一听说是从西域特意带过来的,这才纡尊降贵去看。
“好似是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提到这里,没有人比贵嫔更有面子,她的家世本在这些人里都算的上一流,刚入宫就被封了高位,更是家中宠爱,哪怕是入了宫,也没有直接抛弃她的打算,反而时不时给钱给东西让她在宫里打点:“其他鸟可没有它这么华丽的毛。”
一个低位的嫔妃凑近去摸它,感受到鹦鹉绿色的尾翼,确实不同凡响。
“啊。”忽然,本在学舌的鹦鹉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看着眼前这只凑过来的手,就这么一口啄了上去。
虽然鹦鹉的喙并不十分尖锐,但后宫里的妃子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
这一口下去,那手的主人立刻受不住地尖叫了起来。
“哈哈,活该。”贵嫔眼里有了点幸灾乐祸。
她可不会心疼那个被啄伤的人:“本宫都说过了,这只畜牲还没驯化,都让你们小心着点了,没看它还在骂人吗?”
那只被啄伤手的主人眼里含着薄泪,泪眼朦胧地看着贵嫔。
太可恶了。
贵嫔明明之前没说过这话,这话一说出来,反倒像是她没眼力见去碰鹦鹉,反而吃了亏,像是她咎由自取似的。
可分明这是贵嫔的鸟,贵嫔要给她一个说法才行。
正当她这般想的时候。
突然听到几个宫人的一声尖叫。
“啊。”
被啄伤了手的妃嫔也顾不得低头垂泪了,连忙抬头去看。
难道有人和她一样,伸出手指被啄了?
然而……
“坏了。”提着笼子的宫人眼睁睁看着锁得好好的鸟笼突然坏了锁。
那只骂人的小鹦鹉在鸟笼打开的第一时间还有点呆愣愣的。
下一刻,似乎不敢置信关了自己好几天的鸟笼就这么开了。
鹦鹉展开自己的翅膀,趁着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振翅一飞。
呼啦啦。
华丽的镶嵌着金块珠宝的鸟笼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几根鹦鹉掉下来的羽毛,正在嘲笑着她们。
鹦鹉飞到半空中,转了几圈,嘎嘎地嘲笑贵嫔:“坏人,坏人。”
“娘娘恕罪。”
扑通几声,提着鸟笼的宫人们一脸的灰白,膝盖骨不受控制地弯下,直直磕在了地上。
前几天贵嫔娘娘一怒之下打杀了一个宫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血腥味都飘了半夜,她们打扫过那片地方,都还觉得瑟瑟发抖。
若是这次,鸟真的给飞没了……
几个宫人惨白着脸,连忙低下头。
完蛋了,她们不会也要被杖责杖毙吧?
瑟瑟发抖间,只见贵嫔反而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好戏就要开场了。
眼色一流转,贵嫔敛去了眼里的笑容,反而换上了一副暴怒的神色。
“大胆,让你们看一只鸟都看不好,还有什么用?”
被这么一吼,所有宫人都被迫跪下来请罪。
贵嫔冷笑一声:“还不去追?要是追不到的话,你们所有人都要提头来见。”
顾不得再请罪,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是,是。”
他们跟着鹦鹉的方向,蹒跚着而去。
几个侍卫也被迫卷入这场无辜的浩劫,俱是一脸恍惚而难堪。
鹦鹉飞在半空,看见了这么大的阵仗,本来快乐骂人的强调瞬间一个扭转,嘎一声,惊地连忙扇动翅膀。
一边嘎一边飞远了。
留下来参加赏鸟宴的几个妃嫔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发展,感觉到一丝匪夷所思。
好在,贵嫔冷笑过后,收敛了自己的愤怒,反而要求她们一起走:“不如姐妹们和我一起,看看这蠢鸟飞到哪里去了?”
几个高位的妃子各自对视了一眼。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好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捉鸟的侍卫后面。
而侍卫并着几个宫人们,则都跟在那只分明是鹦鹉,却在半空嘎嘎叫着的鹦鹉后面。
衣衫鬓影,热热闹闹。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是皇帝出游呢。
鹦鹉如同无头苍蝇一样飞快转了几圈。
然而皇宫里全是红门高墙。
身后也有人在追赶。
它一股脑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很快就被进入了东边的宫殿群内。
这一片鹦鹉也同样陌生,但是它闻到一股很好闻的花香,顺着那股香味,它一鼓作气,甩掉了扑过来的侍卫,往那处使命奔逃。
扑哧扑哧。
翅膀都要扇得起火了。
它转身转入一个人的怀里。
“嗯?”来浇水的婢女拎起手上这只胖团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鸟啊。”
她逗弄了下这只小鹦鹉,把舀水的木勺放下,戳了戳瑟瑟发抖的鹦鹉翅膀:“看样子不是野生的,该是哪位贵人的吧?”
婢女把鹦鹉放在手掌心里,鹦鹉抬起,两只眼睛对上鹦鹉的豆豆眼:“你是谁家的?怎么飞这来了?”
鹦鹉哪里会说话?
扑哧着翅膀就要再飞。
却被这婢女压着羽毛按了下来:“小鹦鹉,你家主子一定找你找疯了,唉,等等我把这片花浇完了,我再带你去于姑娘面前吧,问问是后宫里哪位主子少了只鹦鹉。”
鹦鹉眨巴眨巴自己的豆豆眼,咕噜咕噜转了两下。
而这边。
眼睁睁看着鹦鹉和吃了药死的,翅膀都扇成虚影了。
侍卫哪怕身负武功,也追赶得十分狼狈。
最关键的是,宫里的建筑很多,规制更是讲究,鹦鹉可以无拘无束地乱跑,而侍卫们则不能随随便便地忽视这些建筑。
若是踩翻或者打碎了某些东西,受罚的一定不会是主子们,而是他们。
就在这样不公平的追逐赛中,他们被拦在了关雎宫外面。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关雎宫守卫,哪怕是他们,也得衡量衡量自己的身份。
不过片刻,紧赶慢赶来看热闹的贵嫔就在身后问:“你们都停下来干嘛?鸟找到了吗?”
侍卫们不敢撒谎:“娘娘,我们看到鹦鹉跑到了关雎宫里,可这,我们不敢进去。”
“不敢?”贵嫔上前几步,气势汹汹看着关雎宫的守卫:“为什么不敢?我是贵嫔,谁敢拦我?”
“这。”关雎宫的守卫们看到了贵嫔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有些难言。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按照他们的身份,他们不该得罪贵嫔的。
可是,这处宫殿是于姑娘待多地方若是让他们进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治一个办事不力之罪。
可是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又无法直接对上贵嫔。
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内心挣扎的时候,贵嫔已经挤开了他们。
仗着这些侍卫不敢对她动粗,贵嫔十分得意:“来人,本宫的鹦鹉飞进去了,给本宫搜,一定要把那畜牲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