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瑄离去后,萧绥心头始终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滞闷感。
她取了马鞭和腰牌,预备骑马出去转转,把胸中的郁结抒散出去。哪知人刚走出院门,正好撞见岳青翎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个穿得青不青黄不黄的小黄门。
岳青翎见到她,忙几步迎上前来:“主子。”
那小黄门也跟着加快脚步,上前两步,垂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东宫寺人誉宁见过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派奴婢前来,急着要见您,吩咐奴婢务必要将您请进宫。”
这话令萧绥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思忖片刻后,朝誉宁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了,你且回宫复命,就说我换身衣裳便来。青翎,替我送送誉宁公公。”
誉宁连连摆手,低头谦恭地推辞:“公主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卑贱,如何敢劳烦您身边的大人相送?”
萧绥却只是冲岳青翎使了个眼色,自顾自地转身回了屋。
她本来一直等着宫里召见,没想到第一个唤她的竟是东宫的太子元祁。尽管心里清楚,这位太子多半没什么正经事,可是身份摆在那里,不能怠慢。
动作利落地换了官服,她重新梳了头发,插上了瑞鸟云纹冠,并配了六树吉祥花钗。
大魏女主天下,女子地位与男子相当,可考科举,可上朝堂,服制方面自成一套规矩,不尽与男子相同。萧绥既是二品武将,又兼了异姓公主的封号,因此服饰皆是最高规格。一袭紫色流光锦袍上身,日光一照,便透出莹润的华彩,再配上满头珠翠,整个人顿时贵气逼人,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贵胄名媛。
她出门之时,岳青翎刚巧回来。
“送走了?”萧绥脚步未停,边往前走边问。
岳青翎点头:“是,已送出去,还赏了一锭银子。”
萧绥微微颔首,头上的钗环随之轻晃,日光闪动,珠光耀眼:“好,现在另有一事要交给你办。你去把昨日闲意楼的事查清楚,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也别落下。顺便再把他底细也打探详实,他若心怀不轨,也好让他趁早斩了念想。”
岳青翎垂头应道:“属下明白。”
去东宫的路早刻已刻在萧绥心里,她轻车熟路地绕到皇宫东侧,从奉裕门直接去到东宫。刚走到正殿前,有黄门迎了过来,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正在寝殿内休息。
萧绥一听这话,知道元祁是故意在与自己拿乔,于是摆出一副预备打道回府的架势:“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来。”说着便要转身。
那黄门急急的横挪一步,挡在萧绥面前,温言软语地劝说道:“公主与太子三年未见,想来彼此挂念得紧。太子此刻身子虽有不适,但公主不妨进去瞧一瞧,太子见了公主必然高兴,一高兴,这身上的不适或许就缓解了呢?”
萧绥见对方笑容温和,很是讨喜。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绥一抬眉毛:“果真有这般神奇?”
那黄门抬手一比:“您去瞧了便知。”
说起这位太子,身上着实带了些传奇色彩。
女帝元璎膝下共有五子,老大元祐因牵扯进了谋逆罪,被元璎下旨处死;
老二元禔素日与大哥亲厚,交往甚密,听闻大哥的死讯后惶惶不可终日,三五日间竟被活活吓死了;
老三元祉是位公主,体弱早夭;
老四元祯是她与原配周府君所生的唯一嫡女,是元璎心头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原是要封皇太女的,奈何十八岁那年秋猎时跑马,从马上坠落,当场扭断了脖子;
四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命,只剩下老五元祁一个,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储君唯一的继承人。
事已至此,元璎也索性早早册立了他为太子,捧作掌中宝贝一般小心呵护,唯恐再出什么差错。
萧绥随那名黄门踏入元祁的寝殿,甫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是屏风旁的八宝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绕过屏风,她远远瞧见墙边放着一张宽大的睡榻,鹅黄色的幔帐四面垂下来,将里面的人影遮掩得严严实实。
等到身侧的黄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萧绥轻步走到榻边,迟疑了片刻,终于屈膝跪了下去,低声道:“靖安公主萧绥,拜见……”
一句话未说完,帐子忽然被人掀开一条缝,紧接着一只手从里面迅疾探出,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便往里拖。
萧绥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了帐内,顺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慌乱地挣扎了几下,她好容易用双臂撑起了身体,甫一低头,发现元祁正被自己压在身下,彼此的目光就这样不经意间相对了。
日光透过幔帐,薄薄地笼罩着元祁的面容,在他脸上蒙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他的神色看似温和,眼底却偏生带了一丝冷漠的凉意,并不亲厚,反而像是存了敌意。
他盯着萧绥,声音带着一丝质问:“你回京已两日了,若不是我差人召你,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来见我?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没了我这个人?”
萧绥瞧着他穿戴整齐,头发也仔细的束在金冠里,便知他所谓的“身体不适”只是幌子,故意与自己怄气罢了。
萧绥不答话,只抿了抿唇,直起身撩开幔帐,作势要从榻上起来。
元祁见状,急忙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你不许走!”
萧绥身子顿住,眉头轻轻一蹙:“多大的人了,别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叫宫人瞧见了,回头免不了要去圣人那边乱嚼舌头。”
元祁不以为意,反而把手抱得更紧了些:“乱嚼什么舌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张榻上睡过多少回了?母亲又不是不知道,也从未责备过。如今才不过三年没见,你便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萧绥的母亲死在她父亲战死的那一年,是思念过度,积郁成疾,短短几个月便撒手人寰。当时九岁的萧绥骤然成了孤儿,只与大哥萧缄相依为命。而萧缄子承父业,驻守边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京中。元璎见状,索性将她接进宫中教养。
宫里当时的皇嗣不止一位,可只有元祁与她岁数相仿。两人一同进学、玩耍,日日形影不离,关系十分亲密。
想起从前的日子,萧绥到底还是软了心肠。她叹了口气,顺从地重新坐回榻上,回身面对了元祁。
元祁笑着端详萧绥的脸,柔光映进他的眼睛里,好似一汪流动的清波:“你瘦了,但是比以前更好看了。你以前的脸圆嘟嘟的,现在尖下巴出来了。边关是不是吃不饱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给你去准备。”
他这会儿高兴,话也变得格外密,不等萧绥回应,又接着道:“你不知道你在外打仗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时不时地就做噩梦,生怕你出事。好不容易听说母亲下旨要召你回京,我日日盼夜夜盼,恨不能亲自去边关接你回来。你倒好,回来都两日了,根本没有要来看我的意思。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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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闻,你没良心!”
萧绥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我哪里是不想来,只是如今到底与从前不同,我身上担着官职,凡事都得循着规矩来。按理我回京第一件事便是觐见圣人,圣人都还没召见我,我怎能先来东宫拜见你?”
元祁眉头一皱,反驳道:“那你现在还不是来了?”
“太子传召,我哪里敢不应?”萧绥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探手从腰上的褡裢包里取出一枚石头样子的东西,顺手递给元祁:“特意从边关带回来的,送你。”
元祁接过来一瞧,发现竟是枚水胆琥珀。水胆琥珀本就属于稀世奇珍,而萧绥的这块足有鸡蛋大小,腔体又大又清澈,形状是弯小小的月牙,里面还存了不少水,随着晃动发出“咕叽咕叽”的闷响。
元祁仰面躺回榻上,将那琥珀对着光仔细瞧,嘴上却刻意刁难道:“东西倒是稀奇,就是不知你是真心特意为我带回来的,还是随手从箱底翻出个东西敷衍我?”
萧绥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去夺他的琥珀:“不喜欢便还给我。”
元祁连忙将东西藏到身后:“给了我便是我的,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说完,笑嘻嘻地伸手拉她:“你躺下,我们一起好好看看它,这东西得对着光才能看出妙处。”说完又见萧绥满头珠翠,着实碍眼,于是翻身爬起来,上手要替他拔钗:“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卸了,好好躺一会儿。”
萧绥知道元祁这家伙惯会缠人,索性依了他。素着头与他躺在一起,她迎着光一边欣赏着那枚琥珀,一边自顾自地开口道:“原本想当作你的生辰贺礼送你的,只可惜今年雪来得早,路上耽搁了些时日,错过了。”
元祁偏过脸看她。
萧绥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与他对望。
二人相视一笑,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光。
这世上与萧绥有关的人已经不多了,自从父母与大哥相继故去后,她身边便少了许多温情。姨母虽疼她,可是毕竟有一层君臣关系阻隔。唯有元祁,她将元祁当做亲人,可是一想到元祁终有一日也会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又难免感到一丝落寞。
高处不胜寒,万人之上,便是无人之巅。
姨母元璎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了稳固皇权,她杀亲子,诛侍郎,唯一的原配也已经出了家,去到城郊的灵波观里修仙练道,距今已有四年。
而那些被诛的侍郎里,其中之一便是元祁的父亲。他父亲被逼自刎的那夜,萧绥与元祁就躲在角落的一只筐笼里,不幸目睹了一切。
鲜血飞溅出来的刹那,萧绥一把捂住元祁的嘴,将他搂进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那夜过后,萧绥就觉得元祁变了,也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总之不似从前。
往昔的残影飘浮在眼前,印象里那个单薄柔荏的少年已然长成,虽然清瘦,但轮廓依旧是成年男子独有的,肩膀结实,脊背宽阔。身上散发出灼灼热气,与他挨得近了,便能感受到那股如火的热量直往脸上扑。
到底是大了,再不能似儿时那般不分彼此地胡闹。萧绥扶着榻沿儿坐起身,回头对元祁道:“起来罢,大白天儿的别躺在榻上浪费光阴。”
元祁眉心微蹙,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侍女的声音从幔帐外传了进来:“两位殿下,圣人传召,召靖安公主前去元极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