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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最柔软的刀,兄弟情

作者:江上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铁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只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老样子。医生说,就是耗着了,没什么好办法。”


    孟建华看着自己这个从一无所有就跟着自己的兄弟,看着他那过早染上风霜的鬓角,心中一阵刺痛。


    他想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叫“文先生”的人找过你?


    他想说,那是个圈套,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凭什么要求一个儿子,放弃可能救治母亲的唯一希望?


    “华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铁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孟建华摇了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摊子铺得太大了,有点累。想起以前咱们几个人,一辆破卡车跑天下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两人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过去的事,却谁也没有再提未来。


    送走赵铁军后,孟建华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街头。


    他知道,文先生今天见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长生会”的攻势已经开始。它不像暴风雨那样猛烈,却像无孔不入的水银,从他亲手建立的钢铁帝国最坚固的连接处,一点一滴地渗透进去。


    文先生离开后的几天,建华集团总部大楼里风平浪静。


    仿佛那场直击人心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切都照常运转。


    孟建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工作比以往更加拼命,似乎想用忙碌来麻痹那根紧绷的神经。


    周末,他提着一篮水果,独自去了医院。


    没有提前通知。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


    病床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插着呼吸管,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赵铁军就坐在床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正用棉签,一点一点地蘸着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母亲干裂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眼里满是专注和温柔。


    那个在调度室里调度着上百辆卡车、叱咤风云的“铁帅”,此刻,只是一个守在病危母亲床前,满心疲惫与无助的儿子。


    孟建华没有进去打扰。


    他只是在窗外站了很久,然后转身,悄然离去。


    回去的路上,京城深秋的风,吹得他心里一片冰凉。


    周一,集团高管例会。


    赵铁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面前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线路数据和车辆保养计划,一如既往地专业、严谨。


    但在讨论到下一季度,西南线路增开班次的议题时,他罕见地走了神。


    齐宝山唾沫横飞地讲着西南地区日益增长的货运需求,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


    直到孟建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像猛地惊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应和道:


    “啊……对,宝山说得对,应该增开。”


    那份心不在焉,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会议结束后,齐宝山快步追上了孟建华,把他拉到了没人的楼梯间。


    “华哥,老赵……是不是有点不对劲?”齐宝山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刚才开会,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孟建华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老赵压力大,家里事多,咱们多体谅。”


    齐宝山挠了挠头,还是觉得不踏实。


    “不是,”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前天晚上,我半夜去调度室看了一眼。发现老赵把原来走京广南线的一条货运线路,给临时改了。”


    “改了?”


    “嗯。”齐宝山回忆着,


    “那条线本来是走国道主干线的,又快又安全,运的也不是什么急货。可他不知道为啥,改成了一条要穿过太行山深处的老路,那条路又偏又难走,以前除了紧急情况,基本都不走了。”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


    “我问他为啥,他说主路那边最近查超载严,绕一下保险点。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孟建华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烟灰,无声地落在地上。


    他看着齐宝山,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老赵做了这么多年的物流,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他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别瞎想,去忙吧。”


    “哦……好。”


    齐宝山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看孟建华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孟建华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仿佛在看一段,即将走向终点的兄弟情义。


    孟建华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开文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了。


    洪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汇总出来的财务报表。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凝重和困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汇报整体的营收状况。而是直接将报表翻到了最后一页的“特殊款项支出”那一栏。


    她用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抬起头,看着孟建华。


    “建华,老赵他……”


    “最近向公司申请了一笔,五万元的‘特殊困难补助金’。”


    “申请理由是……给母亲治病。”


    洪叶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我们公司的制度里,确实有这一条。但……但是……要五万元。”


    “这个数额,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制度允许的……最高上限。”


    五万元。


    在那个年代,是一笔足以在北京买下一套四合院的巨款。


    也是一笔,足以买断任何情义的……价码。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孟建华看着洪叶递上来的那份,签着赵铁军名字的补助金申请单,沉默了很久。


    那上面,“五万元”三个大字,如同三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他拿起笔,在那张申请单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还在旁边,又加了一行批注——


    【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即刻发放。】


    洪叶看着那行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孟建华没有让财务转账。


    他亲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敲开了赵铁军那间,位于职工家属院里的家门。


    开门的是赵铁军。


    看到孟建华,和他手里那个熟悉的皮箱时,赵铁军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华……华哥,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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