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新帝登基,昭告天下,将于本年开科取士,广纳贤才。此诏一出,天下寒窗学子奔走相告,京中热议不绝。
随着汪家倾覆与苏崇自请致仕,大凌朝堂绵延百年的世家鼎盛之局,终是彻底落下帷幕。
虽仍有世家子弟位列朝班,却已难成气候。自沈之衡正式接任内阁首辅,寒门清流一派,终成执掌朝纲、戍守边疆的中流砥柱。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南门外却弥漫着离愁别绪。
姜宁与沈之衡并肩而立,默然送别苏崇一行车马南去。直至车队彻底消失于视线之中,顾方亦终究未曾现身。
姜宁凝望远处,眸光幽微:“看来师父……此生都不会原谅外祖父了。”
沈之衡轻轻执起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温和:“或许……顾先生只是无法与自己和解。”
姜宁倏然抬眼,望着他的眸,话锋轻转:“和亲的日子,礼部可定下了?”
“尚未,”沈之衡眼底掠过一丝落寞,语气却平淡无波,“礼部仍在斟酌。”
姜宁静望他的侧颜,片刻,方缓声道:“我昨日遣人问过礼部张尚书。他说已初拟了几个吉日,呈予你过目,却皆被你驳了回去。是你命他们……重新再选。”
“是,”沈之衡回望她,面色沉静,“故而,礼部仍在看。”
姜宁不禁莞尔,眼角漾开一抹笑意:“从前怎不知沈大人还有这般耍无赖的模样?”
沈之衡眉梢微挑:“殿下不知的模样甚多。不若再多留些时日,细细探究?”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指尖轻抚过她脸颊,眸光炙热:“恳求殿下,多陪陪微臣。”
姜宁见此,知他又要索吻,下意识抬手轻掩他的眼眸,低声嗔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沈大人莫要放肆。”
沈之衡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拢于温热掌心,深深望她:“好。”
姜宁正欲暗松口气,却猝不及防被他直接抱起,快步带入一旁马车。
车厢内,他俯身将她轻覆于软垫,右臂紧紧环住她腰身,左手指腹则流连于她颈间,轻轻抚过。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眸中皆是情动之意。
这一瞬,姜宁只觉心尖颤栗,气息渐急。
随即,便听他温声问:“此刻,微臣可以亲吻殿下了么?”
不待她应答,他已覆上她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深深索吻。她的指尖亦被他紧紧扣住,无处可逃。
此情此味……当真是令人沉溺。
自那夜马车上初尝甜蜜,他于此道,竟是越发熟稔且霸道。
一吻终了,沈之衡仍紧拥着她,气息未平,双眸微阖,唇角却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
姜宁的指尖轻抚他的眉峰,心间甜涩交织。
此人说得不错,他确有许多模样……是她未曾见的。
面对这样的他,她如何能够狠心离开?
她倏然一恼,轻哼:“当真是个惑人心魄的妖孽。”
沈之衡闻声睁眼,眸中漾开得意浅笑:“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姜宁一怔,唇角弯起,凑近他耳畔,低声戏谑:“我说,沈大人白日宣淫,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孟浪之举,哪还有半分端方君子的模样?”
那人低笑,再度收拢臂弯,语声却慵懒轻佻:“那今日……微臣便不做君子了。”
言罢,他再度索吻。
姜宁攥紧他胸前衣襟,意乱情迷,几近窒息。脑海中唯余一念——此间沉溺,真真令人甘之如饴。
待他彻底吻够,姜宁已是云鬓松散,青丝垂落,无力地倚在他怀中。
他轻抚她的发梢,气息渐复平稳。
静默良久,他倏然开口,声线低沉:“殿下——”
“嗯?”姜宁慵懒轻应。
“陪微臣,留到三月,可好?”他微顿,语带恳切,“微臣想同殿下……共度春日。”
姜宁心尖一颤,鼻翼蓦然酸涩。
是啊,他们曾在京城见过夏夜,见过秋景,见过冬雪,却唯独——未一同见过春日。
她将脸庞深深埋入他温热的胸膛,轻声应允:“好。我与怀野,共度春日。”
返回长公主府,沈之衡更换官袍,前往都察院处置公务。姜宁则携惜桃至花市,细细拣选春日盛放的佳卉。牡丹、芍药、杜鹃……凡入眼之繁花,皆被悉心择回。
乃至玉兰、海棠之类,今春虽或不及绽放,亦先植下,待来年归京,便可共赏。
酉时,沈之衡下值归府,远远便见姜宁正指挥仆从,将新购的花卉遍植于镜湖畔。
他心头骤然涌起暖意,缓步上前,自后轻轻环住她腰身,下颌轻抵她的肩,默然不语,只静静呼吸着她发间清香。
他的殿下,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姜宁先是一怔,随即唇角微扬,轻握他手背,声线温柔:“回来了?”
“嗯,”沈之衡低应,语声愈柔,“待春日,微臣为殿下作画可好?微臣……确实很擅丹青。”
姜宁浅笑:“好。”
后来得了沈之衡首肯,礼部终是将和亲吉日选定,定于三月十六。
时光荏苒,京城积雪消融,街边杨柳悄绽新芽。
待顾方为沈之衡彻底清解余毒,便于二月再度离京,云游四方。
京城下了几场春雨,微风渐暖,长公主府正月种下的花苞,次第灼灼盛放。
三月初十,沈之衡休沐之日,姜宁盛装梳妆。
镜湖畔,于春日的柔光下,沈之衡执笔,为心爱之人绘下第一幅画像。
这双手,曾为她书写弹劾奏章,曾为她起草正名文书,曾为她格挡帝王之怒,却是首次,为她描摹容颜。
是日,恰逢礼部官员送来和亲所需文书、嫁衣等物。众人见此情景,皆心照不宣,悄然避让。
长公主府,人来人往,他心无旁骛,只将眼前之人最美的模样细细绘于纸卷之上。
繁花与她的笑靥,在他眸中,亦在他心上。
而她,静坐于花间,目光缱绻,始终落于他身。
春风拂过,湖岸柳丝轻扬。
微风掠动她额前碎发,亦拨动他心弦。
待沈之衡画毕,姜宁缓缓起身,行至他身旁,双手轻搭在他肩上,目光落于画中的自己。
他确实……极擅丹青。
“往日听闻怀野的山水之画意向高远,却不曾想,人物亦能绘得如此传神。”
沈之衡轻握她指尖,抬首凝望她:“殿下可知,微臣之丹青,曾得何人点拨?”
姜宁微微摇头。
“是赵孟恺先生。”他眸光转柔,含笑续道:“赵先生也极擅长为夫人绘像。”
姜宁闻言亦笑:“如此说来,当日你夜探我府,盗取书房那卷《千里江山图》,也是因那画出自赵先生之手?”
沈之衡摇头驳道:“殿下用词不妥。微臣并非‘盗取’,乃为与殿下交易。”
“沈大人如今,是越发无赖了。”姜宁挑眉看他。
如今的他,哪还有半分昔日清冷御史的模样?
沈之衡只笑不语,深深望她。
三月十五,和亲前日。
沈之衡未至申时便早早下值。回府却听闻姜宁入宫未归。
见时辰尚早,他本欲亲手为她备一顿晚膳,转念想起自己那不堪的厨艺,只得作罢,仔细吩咐厨娘备几样她素日爱吃的菜肴。
晚膳设于镜湖孤亭。他静坐亭中,膝前置一琴,等她归来。
此情此景,倏然令他想起浮月桥那夜,她等他来时,又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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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心境?
直至酉时末,姜宁方才姗姗而来。
她一步步走向他,眸光沉静:“怀野今夜,欲为我抚琴?”
沈之衡眼底含笑,温声道:“今夜,微臣为殿下抚一曲《凤求凰》,可好?”
姜宁行至他身前,指尖轻触他眉峰:“此曲……不若待我回京之日,再抚不迟。”
沈之衡神色微滞:“为何?”
姜宁柔声解释:“因我想与怀野,于你我大婚之日,琴箫合奏此曲。”
沈之衡闻言展眉,郑重应道:“好。那便待殿下回京,待我们大婚之时。”
姜宁颔首,执他手并肩坐下,语气平静:“我尚有一事。”
“殿下请说。”
“待我离京后,惜桃、苏七与苏九,便托付怀野多加照拂。”
沈之衡蹙眉:“他们不随殿下同往柔然么?”
此事她此前未提,且他近日仍见惜桃忙碌收拾行装。
姜宁摇头:“我思虑再三,还是不令他们同往了。我曾许诺,待事了,由他们自择前程。或离京,或留京,皆凭己意。若愿留京,便劳你多看顾。今夜,我自会与他们言明。”
沈之衡默然片刻,终是应道:“好。”
此去柔然,除却明昭皇后遗留的那枚步摇,姜宁终是什么也没带走。
亦因如此,众人皆深信,她终有一日,必将归来团聚。
三月十六,西门之外,沈之衡率百官为和亲队伍送行。新帝姜齐,并未现身。
车驾粼粼,仪仗浩荡,渐行渐远。
沈之衡凝望远去的车驾,终难抑下胸中翻涌的不舍,翻身上马,疾驰追去。
他掀开车帘,探身入内,于她唇间落下深深一吻——
“殿下万不可辜负微臣,定要归来。”
“好。”
这一幕,清晰落入百官与沿途百姓眼中,并于日后京中坊间,衍生出无数“长公主与首辅大人情深缘浅,遭新帝强行拆散”的嗟叹与传闻。
自姜宁离京,惜桃、苏七与苏九并未离去,他们留在长公主府,静待那人归来。
沈之衡虽搬回旧邸,仍常至长公主府小坐,于昔日朝夕相伴之处,追忆那三个多月的点滴温存。
她的画像悬于他书房墙面。每每抬首,恍若她仍在身旁,含笑相望。
日复一日,京中春雨绵绵,如同他的思念,总是湿湿漉漉地萦绕心间。
一月后的黄昏,他批罢最后一道公文,吹灭案头烛火,步出值房。
檐外雨声淅沥。他低叹,撑开油纸伞。
方迈过都察院门槛,便见礼部张尚书冒雨疾步而来,面色惶急。
沈之衡心口莫名一紧,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声线平稳:“张尚书何事?”
张尚书颤巍巍递上一封函件,语带凄切:“首辅大人……刚、刚接岐县急报……”
沈之衡手中之伞骤然落地。他夺过信函,急展阅看。
函中字句繁多,然一行墨字却异常醒目——“岐县连日暴雨,岐山突发崩陷,和亲仪仗……未见生还。”
他唇齿微颤,难以置信地低喃:“未见生还?!”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四肢,胸口如遭巨石重压,传来窒息般的痛楚,腹部亦是猛烈绞痛。
感觉到意识迅速模糊,他猛地扶住冰冷门框,自齿缝间挤出短促而清晰的命令——
“备马!即刻赶赴岐县!”
话音未落,眼前已彻底陷入黑暗。最后残存的景象,仍是殿下于繁花深处,含笑凝望他的模样。
若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不顾一切强留她……
鲜血自唇角涌出,他随即彻底失去知觉,唯耳畔反复回荡着她温柔的承诺——
“怀野,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