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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 主仆身份

作者:月落瑶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月末,庆阳行宫,晨光熹微。


    与师父约期已至,姜宁将青丝利落束作高马尾,换了身便于骑行的窄袖劲装,与苏七于卯时策马出宫,直奔庆阳州府。


    刚一入城,二人便寻了街边小摊,以二十文钱购得两顶遮面的帷帽戴上。前番在城中夜市遭那对诡异主仆盯梢,此次还是谨慎些好。


    凤明堂前,求医问药的百姓虽排起长龙,却井然有序。


    姜宁与苏七行至维持秩序的小厮面前,亮出信物。小厮一见,立即会意,连忙躬身引路:“两位贵客请随我来,怀均先生已等候多时。”


    踏入二楼隔间,便见顾方端坐主位。他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衣常服,发未束冠,几缕银丝夹杂的青丝随意披散肩后,正闲适地研磨着案上药草,神情专注而平和。


    姜宁摘下帷帽,笑靥如花地迎上前:“师父!”


    顾方闻声抬眸,眼中漾开温煦笑意:“宁儿,来了。”


    “顾先生。”苏七亦摘帽,抱拳行礼。


    “嗯,苏七,”顾方微微颔首,语气熟稔,“许久未见了啊。”


    说话间,方才的小厮悄然奉上三盏清茶。


    姜宁端起面前的白瓷盏,轻啜一口,眼波流转间,唇角已扬起俏皮的笑意:“乌龙打底,陈皮、茯苓、山楂、夏枯草……还有一味……”她鼻翼微动,细细品味,“是蒲公英!师父,徒儿猜得可对?”


    “分毫不差。”顾方眼中赞许更甚,亦举杯啜饮,“此方清热解郁,兼养脾胃。”


    昔日在长安朝夕相处,顾方于日常饮食中素重药食同源之理,即便一盏清茶,亦常添几味药材调和。于是,猜辨茶中玄机,便成了师徒间心照不宣的雅趣。


    苏七向来不通此道,只觉茶汤甘洌解渴,便如牛饮般咕噜两口见了底。一旁侍立的小厮见状,默不作声地又为他续满一盏,方才告退。


    顾方目光掠过见姜宁空了大半的茶盏,忽地想起什么,眉峰微挑,带着几分促狭看向姜宁:“听红叶说,你回了京城,倒添了新癖好,日日饮茶非得掺上牛乳?长此以往,于脾胃无益。”


    姜宁面上掠过一丝赧然,乖巧应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回去便改。”心中却暗自盘算,下次若在牛乳茶里添些陈皮,或许别有风味。


    她随即岔开话头:“对了师父,您先前不是在蜀地游历么?怎又转道去了昆仑?”


    “此事说来话长,”顾方眸光微沉,放下茶盏,“不急。倒是你,先同为师讲讲,此番回京,都经历了什么?”


    “好。”姜宁欣然应下,饮了口茶润喉,便将这段时日的种种娓娓道来。从京郊风雪日偶遇沈之衡,到浮月桥风波,再到裴落平安诞下皇子……桩桩件件,清晰分明。


    听闻裴落遭遇,顾方眉头始终紧锁。待姜宁言毕,他冷冷轻哼一声:“裴落这孩子遭此劫难,苏崇那老儿心中怕是暗喜吧?于他而言,倒也算因祸得福。至于那姜厚钦……”


    他语带不屑,毫不掩饰鄙夷,“更不是个东西。此二人,皆属混账!可怜了长英与裴落,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姜宁闻言默然。她深知师父对外祖父与父皇的怨怼积年难消,已成心结,此刻宽慰亦是徒然。


    静默片刻,顾方深深一叹:“你当初执意回京,为师便不赞同,但也知拦你不住。”他目光落在姜宁脸上,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你与你母亲,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倔强。认准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


    话至此处,他眼中又泛起一丝欣慰的暖色,“不过,此番归京种种应对,你做得很好。比为师预想的更好。如此,为师这颗悬着的心,也能稍稍放下些了。”


    姜宁目光悠悠投向窗外浮云,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若无师父这十二载悉心教导,又怎会有今日的宁儿?”


    顾方正色,目光转向姜宁,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宁儿,你且记住:无论前路是万丈荣光还是千般险隘,这凤明堂永远是你最后的退路与依仗。”


    姜宁收回目光,深深望向顾方,莞尔一笑,眼底是纯粹的感恩,“师父,您已说过多次,宁儿明白。”


    顾方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色,温言道:“日头偏西,时辰也不早了。今日便不必赶回行宫了罢?在城中留宿一晚。为师近来新琢磨了几味药膳,留下尝尝?”


    姜宁眼中瞬间焕发光彩,语带雀跃:“自然极好!有师父在,徒儿又有口福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啊。”顾方朗声大笑,随即起身,“那为师便去后厨张罗了。你与苏七且在堂中歇息片刻,随意逛逛便是。”


    “是,师父。”


    “是,顾先生。”


    顾方离去后,姜宁端起案几上那盏微凉的茶汤,缓步踱至窗边。


    凭栏俯瞰,庆阳街市比之京城更显生机勃勃。求医问药的百姓队列井然,商贩往来络绎不绝。目光流转间,忽见杨阳掌事步履匆匆地穿过熙攘人流,正往凤明堂而来。姜宁这才恍然,难怪今日入堂未见杨掌事身影,原是外出办差去了。


    几乎是杨阳身影刚入堂门,楼板轻响,他已推开二楼雅室的门扉。虽气息微促,显然赶得急切,但他仍极力维持着平日的沉稳,躬身道:“殿下,那两位主仆的身份有眉目了。”


    “哦?”姜宁眸光微凝。


    杨阳自怀中取出一张绘有详细路径的图纸,恭敬呈上:“据查,是柔然部落的二王子,贺兰风。其侍从姓名不详。此乃他们现下在城中的落脚之处,二人抵庆阳已两月有余。”


    姜宁接过图纸,略扫一眼,便转递予身旁的苏七。


    柔然,毗邻大凌西北边陲的草原部族。二十二年前那场惨烈鏖战,镇北侯裴家虽力阻其于国门之外,却付出了满门英烈、仅余孤女裴落幸存于京城的代价。经此一役,柔然与大凌皆元气大伤,自此偃旗息鼓,换得西北边陲二十二载太平。


    柔然王室情形,姜宁过去未曾深究,只知有大王子贺兰权名号,倒未听闻还有位二王子贺兰风。她抬眸望向杨阳,语带探询:“可知他们此来庆阳,所为何事?”


    “回殿下,是为采买药材。”杨阳答道。


    姜宁眼中疑色未减。


    杨阳随即解释:“去岁深秋至今,柔然境内鼠疫横行,死伤枕藉。此二人便是为此而来,月余间遍访庆阳诸多医馆,亦曾乔装来过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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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堂。当时堂中伙计观其形貌有异,暗中尾随探得住处。后又持其画像交予往来西域的熟稔商队印证,方确认了身份。”


    “原来如此。”姜宁沉吟,“滞留两月之久?以其身份,在大凌境内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这又为何?”


    杨阳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殿下有所不知。他们所需药材数量庞大,所携金银却捉襟见肘,欲以分期付账之法购置。二人不肯说出真实身份,既无可靠保人,又无官府凭信,庆阳各家药铺皆不敢承接。想来因此耽搁了行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这贺兰风虽为王子,其母却是大凌女子,故其在柔然素不受宠,声名不显。此番若非商队中恰有在柔然王庭行走的旧识,曾偶然识得他,恐也难以确认真身。”


    “这倒是有几分意思。”姜宁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心中已有定计,吩咐道:“着你手下得力之人,暗中盯住那处宅院。晚些时候,我亲与苏七去会一会这位贺兰王子。”


    “是。”杨阳利落应声,躬身退下。


    晚膳席间,姜宁将贺兰风之事及后续打算一一告知顾方。


    顾方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色:“宁儿,此举是否过于行险了?”


    “师父放心,徒儿心中有数!”姜宁神色坚定,目光灼灼。


    望着她不容置疑的神情,顾方深知她认定之事,纵有千难万险亦难阻挡,只得无奈轻叹:“罢了,便依你之计行事吧。凤明堂上下,你尽可调度。”他语声微顿,目光深深落在姜宁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温柔,“况且……这凤明堂,原就是为你而设。”


    最后一语,如石子投入心湖,在姜宁心头荡开层层涟漪。


    这些年,她从师父口中听过太多关于母后的旧事,亦深知师父那份深埋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愫。师父初遇母后,尚在母后豆蔻年华、待字闺中之时,比父皇更早。本是杏林传人的师父,那年高中进士,官拜吏部,在苏府得见惊鸿。此后,这份情意便如静水深流,无声却沉厚。


    师父亲眼看着母后于赏花宴上对三皇子倾心,看着她凤冠霞帔嫁入王府,看着她母仪天下成为中宫皇后。为逃避这无望之情,他自请远调荒僻儋州。十六年前回京述职,于御花园繁花深处遥遥一瞥携女游玩的她,竟是最后一面。再闻音信,已是幼子夭折、心绪郁结的噩耗传来,香消玉殒。


    此后经年,无数个长夜,他未尝不悔恨当初的远避。遂辞却官身,悬壶济世,创立百草堂。再后来,听闻姜宁远赴长安,他便也随之而去,将毕生所学与未尽守护之意,尽付于徒儿一身。


    每当感知到师父望向自己时,眼中那份仿佛穿透时光、望向另一个身影的温柔与憾恨,姜宁总会禁不住去想——若母后当年未曾入宫,未曾在那重重宫阙中耗尽芳华,这广阔天地之间,母后那般□□的女子,定能活得更加潇洒恣意吧?


    她从未能问母后一句是否后悔,但正如外祖父所言——那是母后自己的抉择。即便重来千次万次,或许,赏花宴上那曲《凤求凰》响起时,母后的目光,依然会为父皇停驻吧。


    情之一字,从来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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