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月初七,残雪未消。
沈府书房内,炭盆燃得正旺,暖意氤氲。沈之衡的身子略一好转,便又端坐于书案前,翻阅堆积的公文案牍。洛松蜷伏在他脚边,闭着眼发出轻微的鼾声。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向恒声裹挟着一缕寒气大步迈入,朗声道:“怀野,公主府那边有消息了。”
沈之衡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首望向好友:“如何?”
向恒声就近寻了张椅子坐下,语气沉稳:“圣上昨夜下了道旨意,严辞斥责公主骄纵任性,妄行胁迫朝廷重臣之举,损及皇家颜面,故责令公主闭门思过半月。”他顿了顿,长舒一口气,神情放松,“此事算是有了定论。怀野,你无事了。”
沈之衡闻言,眼睫低垂,面上并无半分庆幸,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敲了一下,缓缓起身:“此事……亦是我言辞激切之过。我当入宫向陛下请罪。”
向恒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回椅上,正色道:“你何错之有?纵使你真有错,此刻再进宫请罪,也是下下之策。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这般前去,无异于质疑圣裁,徒惹陛下不快。现在外面流言纷扰,陛下这道旨意,摆明了是要护你周全。你应当体察圣心,莫负了这份回护之意才是。”
沈之衡轻叹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案头,便见那卷半开的《千里江山图》,以及搁置一旁的《百草经》。
他眸底深处似有微澜掠过,默默将这两件东西拿起,递予向恒声,声音极淡:“良安,得空之时,替我将这两样送回公主府吧。权作一点歉意。”
向恒声接过,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略带迟疑地看向好友:“怀野,你实话与我说。你对那位殿下,莫非真存了几分心思?”
沈之衡心头蓦然一紧,随即断然摇头:“绝无。”他顿了顿,声音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那夜浮月桥亭台,姜宁决然跃入沉月河的剪影,总在不经意间浮现眼前。这两日他反复自省:是否自己那番绝情的话语,才是将她推下深渊的最后一股力?
向恒声观察他的神色,只当已了然,点头道:“如此便好,心无挂碍,来日若真要对苏家……”他收住话头,将书卷画轴利落地拢入宽袖,又接着道:“切莫心软。”
提及苏家,沈之衡脑中闪过姜宁前夜所说的苏家亦是迫不得已。他沉吟开口:“工部苏成,还有浙江林家,你手上可有更细的线?”
向恒声浓眉微蹙:“过去并未留意。怎么突然提起这两处?”
“或许与六年前苏家贪墨国帑那桩案有关。”沈之衡语气平静。。
向恒声颔首:“明白了。我命人去详查。”
两人静默片刻,向恒声仿佛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可还记得年前那个冒死闯入大理寺,状告山东武定知府强占民田、夺人妻女的少年?”
沈之衡不假思索:“自然记得。此案年前已督促刑部速办。今日刑部刚递来消息,拟处流放。但据我手中掌握的铁证,其罪当斩。刑部的量刑过轻,我正拟批驳。”
“此事自然。大理寺也是此意。”向恒声的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那名少年,姓千,单名五,家乡田宅尽毁,亲人皆亡,他不肯再回武定,但在京城亦是居无定所。我看着他倒是个机灵可靠的。不如就让他到你府上吧?”向恒声目光炯炯,“添个帮手,替你跑跑腿,喂喂洛松,熬熬药汤,清扫庭院,岂不正好?”
沈之衡闻言,眉峰紧蹙,眼中透出十足的不解。
向恒声朗声一笑:“怀野,我知你素喜清净,这些年府里就你跟洛松两个活物。”他指了指蜷着的黄犬,“但此番你落水生病,是大理寺差役两头忙活。日后你我皆忙于案牍,洛松怕是要饿肚子了。府里总该添些人手。这少年既知根知底,又心存感激,用着也放心。我已问过他,他是千肯万肯的。”
沈之衡默然片刻,目光在洛松憨睡的侧脸上停了停,终是轻叹一声:“也罢。。待你方便时,带他过来便是。我晚些时候便将西厢房收拾出来。”
“好。那此事便如此定了。”向恒声笑容满面,忽地转身朝庭院方向扬声道:“千五,进来吧!”
沈之衡眉梢一扬,瞥了向恒声一眼,语带了然:“先斩后奏,这确是你这位大理寺少卿的一贯作风。”
“哈哈哈!”向恒声大笑声中,一道清瘦的身影已跨入门槛。
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衣衫虽旧却整洁,身子清瘦,却站姿挺拔。他朝着沈之衡的方向,深深一躬到底,声音清亮,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韧劲:“小人千五,拜见御史大人!”
陌生气息惊扰了洛松的美梦。它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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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颈毛倒竖,冲着千五发出警惕的低吼。
沈之衡见状,俯身轻轻抚过洛松的头颈,温言安抚:“无妨,洛松。今后千五便是家人了,要好好相处。”
少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沈之衡的目光落在他微颤却倔强的肩背上,柔声道:“千五不必多礼,日后府中琐事,有劳你多多费心了。”
千五这才直起身,眼中已有感激的泪花,又“扑通”一声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大人愿意收留千五,小人不甚感激。”
沈之衡连忙起身,欲要将他扶起。但千五却未动,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恳切,但眼中更多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大人,千五斗胆,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大人恩准。”
一旁的向恒声眼神微变,看向沈之衡,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此事。
沈之衡面色沉静无波:“千五,但说无妨。”
千五再次伏地磕头,声音闷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字字清晰:“听闻大人乃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寒门士子的砥柱。千五也想读书习字。大人若得闲暇,可否稍加点拨一二……千五……千五也想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求大人成全!”最后几字,已是哽咽难言。
刹那间,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向恒声瞳孔微缩,心中大震,却强自按捺住,目光紧张地锁在沈之衡脸上,等待他的回应。千五则额头抵着地面,单薄的身体绷紧如弦,因极度的紧张与期待而微微颤抖。
静默片刻。
沈之衡眸中的冷冽倏然消融,唇边缓缓绽开一丝温煦的笑意,声音温和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肯定:“好。”
千五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发颤着:“谢过大人!千五叩谢大人!”又是一个响头重重磕下。
“啧啧啧……”一旁的向恒声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摇头,仿佛看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好戏。
待千五压抑着巨大的喜悦,退出书房后,向恒声凑到沈之衡身边,低声道:“怀野,这六年间,欲拜入你门下者甚多,便是朝中老臣也常向你推举子侄。倒未见你对谁如此一见而纳。”
沈之衡的目光依旧凝视着千五消失的方向,眸色深远悠长,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声音极轻地开口道——
“或许……是觉得投缘吧。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