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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二十二章 君王之德

作者:不见白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江南各郡调来的粮草陆陆续续运抵金陵,它们被转运到石头津,装载上大船,渡过长江,再运往北方的前线。由于数量巨大,光是船舶转运就花费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的黄昏时分,金陵下了一场小雨。宋海晏登上最后一艘运粮船,渡江向北。


    裴光献撑着一柄青竹伞到津口相送。他带了两壶金陵特产的好酒“青玉醅”,将一壶扔给船上的宋海晏,另一壶自饮。


    他举酒相祝道:“海晏,我不是武人,也不懂军事。只是因为家族的余荫,到金陵来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但我生在襄阳,也曾听过胡马的鸣镝声。我的父亲临终之前,一直念着一首诗,那首诗我现在还记得,‘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所思竟何在,洛阳南陌头。可望不可见,何用解人忧’。南朝并非只有皇帝和太皇太后期望着收复中原。我知道我说这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但是我今日来送你,只为了说一句话。”


    襄阳裴氏的源流是河东裴氏,他们这一支南下并没有到江东,而是定居在襄阳。自裴光献的祖父开始,裴家子孙历代都有人在金陵出仕。


    裴光献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放声道:“海晏,盼我们能在洛阳再见。”


    宋海晏站在船头,看向远方载满粮草的船队。船上是江南各郡刚刚收割不久的夏粮,为了凑齐中路军需,江南的百姓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或许便得节省口粮。


    两百余年,并非南人忘记北方,而是世家溺于权势,耽于享乐,不愿向北。


    他那颗沉甸甸的心在此刻到底生出几分慷慨来,他撕开酒封,将那清冽绵长的美酒浇灌在喉头,对裴光献道:“裴兄,盼我们能在洛阳相见。”


    军士摇动船橹,岸边的裴光献在雨中渐小渐远,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江南湿漉漉的细雨落在他的甲衣、头发上,凝成小小的水珠,军士唤他入船舱内避雨,他摇了摇头,一直伫立在船头。


    举身向北,目光在南。


    但北去的舟船上看不到金陵的宫阙,他只能在心中遥念着那个不可宣之于口的名字。


    阿幸,盼我们能在洛阳相见。


    ……


    同样的雨落在金陵宫中。


    起初不过几点细珠,落在滚热的大理石地板上,激起细小的银花,旋即破灭,只留一个黯淡的湿斑。随后便是细密的银丝,被风吹得歪斜,扫在雕花槅窗上,沙沙地响。


    萧含光在书房中临写字帖。


    羊毫笔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未能落下。墨汁在毫端凝聚,终于不堪重负,滴在洒金笺上,晕开一片浑浊的灰黑。


    她蹙眉搁笔,将金纸揉成纸团,扔进废纸篓中。


    她重新取过一张新纸,欲要下笔,终究是心思惶乱,无法入静。


    白令瑶撑着一把伞,匆匆步入殿中,奏道:“启禀陛下,椒房殿那边有了消息,太皇太后对齐大人用了刑,齐大人昏迷不醒。太皇太后命人将齐大人送回清曜殿,又传了御医治伤。不久之前,御医刚刚离开。”


    “朕去看看他。”萧含光扔下手中之笔,奔出殿外。她来不及传御辇,命宫人取了一把伞便匆匆步入夜雨中。


    萧含光进入大殿时,并无人通传。


    檐下执事的内监看到,急匆匆跪下,大声道:“陛下驾到——”


    萧含光收了伞,问道:“齐大人在何处?”


    那内监恭敬禀道:“在内殿西边。”


    萧含光进入内殿时,几名服侍的小太监已跪在门口,齐声道:“参见陛下——”


    西侧靠窗处摆着一张卧榻,榻上铺着素色麻布,齐韶正俯卧其上。他身上的官袍已换成白色单衣,后背处隐隐透出淡红的血痕。榻边矮几上燃着一盏烛火,旁边放着药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他见皇帝进来,便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时牵动伤处,那双素来不动的眉折了一下,显出痛色来。


    萧含光挥手命小太监们退下,轻声道:“齐韶,朕来看你,你不必起来。”


    齐韶用手撑着床榻,屈膝,将臀部放在双足上,这是一个跽坐的姿势。虽然多少牵动背部伤势,但是他不肯失了臣下的礼节,他面朝皇帝行礼,道:“陛下。”


    他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几乎没有血色,那双惯常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也失了神采,眼睑微微泛青,衬得眉骨处的轮廓愈发嶙峋,他缓了一口气,又道:“陛下不用担心,太医已经用过药了。伤势并不重,几天就可以痊愈。”


    他说话时,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光。不知牵扯到哪里,他身形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随之汗水凝结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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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脖颈滚落。


    萧含光呼吸发紧,却伫立原地,静静瞧着跪坐的人,并不说话。


    又或者,她并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齐韶与葛巾并不熟悉,他如此做,只是为了替她解围。如果她肯早点下令,齐韶就不必受刑,可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下令。她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却并不知自己该为了什么而愧疚。


    齐韶见皇帝如此模样,叹息一声,道:“陛下不了解太皇太后,我今日忤逆,有损太皇太后的威严,太皇太后必不能容忍。如果她不肯用刑,以后不会再信任我。她打了我一顿,这件事才算真正过去了。她以后应该不会再逼迫陛下做您不愿意做的事,葛巾的事,也会就此一笔勾销。”


    萧含光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闷痛缓了一些,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会受杖责,为什么非要去忤逆太皇太后?”


    “为了葛巾,也是为了陛下您。”齐韶挺立脊骨,“陛下,君王之德,莫大于仁。那天,陛下在石头津纡尊降贵,亲自替江北来的微贱流民施针治伤。齐韶见到了陛下的仁心,也下定决心为陛下效命。”


    他微微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道:“如今,陛下慢慢参与朝事,会有诸多的不得已。臣不希望陛下因为不得已,失去了原本的仁心。”


    “如果需要有人为了这颗仁心付出代价,臣希望,那个人是我。”


    仁心。


    萧含光咀嚼着这个词。


    她看向齐韶的眼睛。


    那双墨色的瞳仁无悲无喜,仿佛毫无情绪,只有世事洞明的澄澈。正如它的主人,处事淡然,却有着最玲珑的心肠。


    可那人却甘受挞楚,只愿从世间最污浊之处,捡起一颗仁心来。


    她心中感佩,已非言语可以表达。她两手交握,拱于前胸,深深一揖。


    齐韶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震惊来。


    “陛下,不可——”


    可萧含光已经深躬了下去。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将左手按于右手,身体前倾,不顾背上如火灼般的痛楚,对着皇帝拜了回去。


    雨水敲击着窗棂,细碎的滴答声渐渐连成一片绵密的沙响。


    一对君臣,一揖一拜,在这寂然天地间,共听一窗檐雨。


    待到天明,大抵便是晴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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