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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金陵水下初相逢

作者:一方青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艘“千秋号”,载着南北学子赶考的兴奋,也载着秦相府嫡女归京待嫁的迷茫。互不相识的这群人身上,又无一不怀着淡淡的忧愁,准备迎接无尽繁华亦无边凶险的都城——金陵。


    东海潮头在庞大的船艘前方拍浪惊涛,远处金乌西沉渐渐没入水面。


    秦施施身着大袖蓝衫,站在这艘庞大的长途客船甲板上。手指细白如葱,轻轻搭在船边齐人腰高的围栏处,目光追随着跃出水面追逐打闹的那几条江豚。它们迅游西江,在日暮的江畔搅出一池碎金,畅快潜行。


    日落游鱼归家,一如她游迹荆州十余年,今日也飞鸟归巢,得入金陵了。


    天边烧起了连绵不绝的火红绸带,缠绕至远处海天。


    她正欲对这夕阳披着晚霞入海的美景吟诗一首,眨眼间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整个人推飞出围栏。她徒劳挣扎,直直落入水中,顿时被江浪紧紧包裹着,带着前往暗沉的水底。


    横落入江水的一刹,寒意和四面潮水的压力瞬间没过秦施施最后一丝理智,积压了一路的念头终于像断线风筝一样,跃至心头:“咱们秦府是当真遭人恨啊!”


    *


    时值十月上旬,秋霜露重,肃杀万物。秋后正是大周学子春闱赶考的热潮,既免了冬日赶路的辛苦,也多了时日适应当地的水土的时间。因此大部分学子,都喜欢伴着潇潇秋风,陆续出发赶考。


    此时若是走官道,他们秦府这一大队人马,自荆州驱车回到金陵,走走停停,怎么也需一个多月。秦仲春作为此行总管,决定走水路回京。于是他们便坐上了这艘满载学子和游人的“千秋号”。


    此船崭新宽大,油亮的船板在秋日的暖阳里折射出道道淡黄光束。


    一行二十余人,除去秦家二小姐和她两个贴身的婢女,其余皆是身强力壮的家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穿着一身素褐,头戴统帽,交领和袖口处青黛色的织边是针织局特供,丝丝缕缕可见如今秦府的与众不同。


    眼下一众家丁正依序轮值,分了两排,一边三人,铁铜罗汉般,伫立在秦施施房门前,目不斜视,丝毫不在意四周打量他们的目光。


    房中布置完备,透过雕花如意纹窗棂望向江边,可见如画美景。


    平野处,金黄稻浪滚滚翻腾,稻香沿着宽阔的河道飘来,携着阵阵江风,低声唱和丰收的赞歌。“嘎——”海鸟盘旋天际,又似炮弹一般,俯冲入水。


    秦施施坐于窗台前,神色柔和,她眉如远山浅层黛,眼若桃花微含春,嘴角浅笑时,淡雅素净,不染一尘。两侧云鬓双垂,发间两侧插着低调的珍珠排簪,恬静和华贵环绕周身。


    “小姐,这是方才说的医书。”婢女的声音把秦施施的神思唤了回来。


    依兰是一年前拨来秦府当差的。此行之前,她从不知主子家养在荆州的嫡小姐容貌昳丽,如今再看,只怕在繁花似锦的京城也是独一份的美貌。


    “依兰?”秦施施见她失神,轻轻地拉起她的手问道,“可还是晕船?”依兰是头一次乘船,晕船之症十分明显。这一路秦施施细细照料,直到这几日她才好转些。


    依兰轻轻摇头,说自己这些天受她悉心照料,指不定从此都不会晕船了。


    秦施施笑吟吟地接过依兰手中的《创伤遗论》,轻移莲步,坐到了窗边小榻上,就着清晨洒落的辉光入迷地看了起来。


    日影渐移,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把沉浸翻阅的秦施施吓了一跳,她受惊手中一怔,医书自案上滑落,“啪”地合上了。


    随后门外打斗的声音大小高低转换,身影交错变换,在门外邦邦作响。片刻后,那闹腾的声音如同抽薪沸水,慢慢静了下来。


    流汀甩着身后两根小辫子,搀扶着秦施施站了起来,迈出房门时,板起了面孔。


    “因何吵闹!”流汀年纪轻轻,却很懂得一些潜规。譬如第一句问责,断不能让主子问话,以免失了身份,又不能对着秦总管问,只能对底下的小厮问,问话时还需稍加厉色,以示威严。


    面前是两个被捆着的大汉,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秦仲春恭敬地行至秦施施身旁,微微低了头,弓着身子解释说这是两个酒鬼,吃了酒青天白日地发酒疯,扰了小姐安宁。


    秦施施压下心中的不悦,摆摆手要秦仲春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自己便要过去对那两人施救。


    秦仲春为难地挡在她面前,眼珠子转了一圈,说自己会带人去看大夫,不用小姐出手。


    言至于此,秦施施也不好再拂了秦仲春的面子。眼前这个熟悉的老者,自秦家从宁州起势到如今位居右相,秦仲春都一路相随,见证了秦府一路兴旺。


    秦施施纵使是嫡女,如今也不好不顾他的面子,况且这一路奉旨回京,也总是他在料理打点。


    “有劳总管,待我回到家中,定同母亲为总管讨一杯赏。”秦施施柔声道,又看了看那两人,继续开口,“秋霜重了,大家一路也都辛苦,午后叫厨房煎了菊花蜜,喝了再当差。”


    众人谢过了她,她才让流汀拿了药去让家丁给那两个人用了,想来如此秦总管也没有二话了。


    流汀送了药回来时,脸色却有些不好。秦施施问她如何,流汀解释道,家丁们告诉自己,那两人得知此处是秦府队伍,有意来侵扰小姐安宁。


    “小姐医者仁心,可是在这京城,看不惯我们秦家的人多了去了,给他们三分颜色,就要开出染坊来了。”依兰也轻叹气,似乎在惋惜自家小姐好心不在正处。


    见两人都这般模样,秦施施也不由得歪了歪头,手轻轻拖着腮,眼珠转了转,装作可怜的模样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让秦总管去处置。”依兰摇扇道。


    “秦府怎么就突然间惹了这许多是非?”秦施施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脸上平静而好奇。


    流汀摸着自己两根辫子,细细地解释道:“大人升做右相,朝中政见不合者甚众,如今在皇上身边炙手可热,招来小人嫉妒。”


    船身微微晃动着,秦施施摇摇头,她已经整整三年不曾回此地,就连父亲右迁一事也是前不久才得知,到底秦府因何犯了众怒,她自己也尚且在雾里看花。


    午后,秦施施放下古籍,躺回床上歇息,在摇摇晃晃间恍惚听到了只字片语,断断续续的,声音渐近渐远,渐强渐弱,让她听得直皱眉头。


    *


    “江山牢固,内仰于文官,外赖之武将……相府嫡女秦施施,出身名门,温厚敦良,素有雅名,宜配皇室。君子立世百年,慕阳而昭明。朕之六子,文武双成,质行端正,温良而厚德。俯观朝野内外,郎才女貌,各执千秋,特赐二人结缘。择日完婚,钦此。”


    圣旨乍然而来,抹灭了医庐里一切杂音。众人听罢,安静如鸡,神色各异,随即爆发出不绝的道贺声。真心和假意掺杂,不论黑白,均体面合宜。


    在这群道贺唱喜的人之后,有一抹月牙白长袍身形屹立人群之中,久久未语,他身旁站着秦施施半个月前救下的农民李六。


    片刻之前,师兄冷枕玉和秦施施方还在山上被野猪堵在断崖前,还是李六来赶跑了那突袭的野猪救下了两人。而如今方下山回到医庐,秦施施就要成为天家儿媳了。


    “恭喜了。”冷枕玉的嗓音很淡,仿佛山间初融的冰雪。轻声道贺时,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散入秦施施的鼻端。“我早知你身份贵重,不是池中之物。”


    秦施施却沉下声道:“秦府贵重,非我贵重。”


    下一瞬她便将这种自艾想法抹杀在脑海中,即使她常年在外,也总归是如今相府的嫡女,断不能自轻。


    李六身形高大,年轻力壮。初见他时,他深夜里中毒,仍能手刃毒蛇,毒发之际,仍不忘握刀戒备。


    他自称是农民,八成是假的,秦施施也懒得追问。这段时间,他逐渐恢复,眉宇间英气渐显,黄铜色的皮肤也带了些许红润,眼神锐利如夜鹰。


    “李六就交给你了,我很放心。”秦施施交代着师兄,招招手向他们道别,他们的身影在哒哒的马蹄声中逐渐变得模糊……


    既然不担心,如今又怎么梦到这两个人?


    一阵抖动晃碎了秦施施的梦境。她猛地睁开眼睛,粉色帘幔如烟透薄,绵软无力地抵挡这一路舟车劳顿。


    越靠近金陵,烟雾笼罩越甚,繁华富贵,杀机四伏。告别师门后,这一路已经遇到了三次仇家报复。秦施施十分惜命,几次下来有惊无险,但她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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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最深处的担忧却浮现梦境。


    ***


    眼下这一股害怕算是应验了,她虽懂得水性,但这秋寒的江水着实让她心口一颤,险些昏迷过去。


    强撑着意识,她呼噜噜地喝了好几口江水,肚腹苦涩乍痛翻涌,也顾不及害怕,在水底憋气睁眼,尚且还看到游船远去的水痕,碧波轻合。


    可她未能如愿浮上水面,低头看去,脚下被杂物扯着,杂乱缠绕的水草、乌青的经年渔网一点一点把她拖向水底。她屏住呼吸,有条不紊地扯脚下那几根水草。


    在水中扑通挣扎,要说很害怕,却也没有。她相信秦家的人已经在来救她的路上了,她要尽可能地等待到救援。因此一道身形灵活将她腰身揽住时,她只觉得是秦府的人,稳稳地朝他靠近,轻轻回抱着他强壮的腰身。


    水中光线不好,秦施施只看到那人手中抽出短刀划断水草,便托举着她细腰往水面游去。鱼跃出水那一刻,秦施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将覆面的发丝拨到脑后,手指握拳紧紧抓起那人心口处衣衫。


    秋日微凉的江水将两人身体打湿,绿水不断地晃动着,漫过胸膛。


    那张同样湿透的脸,白皙精致,英气之余有些凌厉,可却不是秦府的人,她徐徐将视线上移。


    眼前是一艘精致的摇橹船,崭新的油布乌篷,在夕阳下铮亮,蓬下精心布置梨花木茶桌,旁边围着圆形雕花窗棂,没有多余的装饰,淡泊雅致。


    船夫自摇橹端松了手,把她拉了上船。另外还有一侍卫扶着那摇橹,肩颈处隐隐露出纱布的边缘,像是身上有伤的模样。腰间着系着武将抱肚短甲,脚踩翘尖乌皮靴,长剑上红缨微动。


    而那救自己的人,神色端肃,一袭白衣短袖加半身艳红长袖的文武袖模样,腰间系着墨色腰带,倒和那日颁旨的都司有些神似。


    他背对着秦施施,接过了那侍卫的擦布,擦了脸部和颈侧,转而侧身对着她。


    “看够了吗?”那人开口,声音淡漠,如同平静无风的湖面。他抛来一件长袍,目光移开,始终没有定在秦施施身上。


    秦施施将湿透的全身包裹起来,向他道了谢,问他如何称呼,他却又不言语了,目光钉在了赶来的秦仲春身上。


    秦仲春驾了小船来,水下三名家丁在一旁观望,似乎不敢向前,浮在水面上,看着自家小姐和舟上之人。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秦仲春似乎没有藏得住眼底的那丝惶恐,只能体面地道谢。


    兴许是身体不好使然,秦施施情绪并不算激动,只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恍然。


    凌,慕,阳。将这三个字一点点和面前的人对号入座,初闻圣旨的想象,慢慢开始具象化了。


    朝中最早封王的皇子,排行第六,因他曾经的军功显著,有马安天下之雄,人多尊称其为“静王”,意为止尽天下纷争。从这些描述中,秦施施以为他会是狂放豪迈的长相,见了才知原是这样的白面书生。


    眼前之人,睫毛浓密细长,眉骨高耸,神色淡漠,却有一副热心肠。他既不知自己身份,只当做一个普通人落了水,竟会亲自来救。


    秦施施整副身躯挡在那件淡褐色的长袍下,脸上水珠沿着雪颈没入锁骨处,隐至锁骨处拢着长袍的手掌下。丝带鲜红如血,她心下赞叹着静王是个好人,沉声向他道了谢,双眸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他不出声,那身旁的侍卫道:“你们快些回去吧。”这便算是凌慕阳的回答了。


    秦施施拢着那长袍回了秦家舟上,方踏上船板,一股如风的力道把她身上长袍刮下。她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跪在了船板处,狼狈地抓住对向的船舷。


    湖面波光细碎倒映在凌慕阳脸上,那双细长凤眼里刻入她的模样,修长的指尖挑着那件从她身上夺回的长袍,像是报复,也像是泄愤。


    湿漉漉的衣衫服帖地挂在秦施施身上,身体玲珑曲线尽显,散落的发丝萦绕脖子,发带也浮在脸侧。


    在碎金闪烁里,秦施施面色平和,转头看向拿着她身上长袍的凌慕阳。


    她轻轻侧过脸,歪着头将凌慕阳的身影正着放入自己眼中,话音如春风拂岸,柔和动人,却叫人不得其解。


    “你很冷吗?”她双眸平视着凌慕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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