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去认尸。”风渡川在前面带路。
“至于地上躺着的这位……”她扫过一楼大厅内的设备，“搬运机器人出外勤了，放在那儿我稍后再处理，可以吧？”
风渡川在征求杀人凶手的意见。
红耳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具尸体我们不带走，烧了吧。”
与她冷淡的回应相反，她身后的男跟班则神情复杂，其中一个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地上的尸体盖上，还有的离开前，半蹲下来摸着尸体的肩膀，垂下脑袋，撑着额头一脸悲痛：“老三，走好。”
落在最后面的江斩月有些诧异。
她猜错了，死的这个人，并非什么小喽啰，她才注意到尸体手上的金戒指，后腰露出的皮带也是高档产品，这么看来，生前竟然也算位高权重。
这样的走狗说杀就杀，说烧就烧，还没人敢表示反对。难道红耳钉的地位非同凡响？
江斩月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暗查的机会。
她喊住已经走远的风渡川：“队长，我来收拾。”
“你？”风渡川停下脚步，尴尬地说：“啊，可是没有加班费哦。”
现在就上工，江斩月算是多加了半个小时的班。
“没事。”江斩月蹲下来拉住尸体的衣服，在给尸体翻身的时候，顺势探查了一遍。她找到一个皮夹子，挡住旁人视线一看，里面有身份证明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收据。
江斩月反手放进自己口袋，问：“尸体搬到哪里？”
“停尸间，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风渡川关切地问：“能搬动吗？不能的话待会儿我去工具间拿个拖车。”
那就太慢了。
“能。”江斩月回答得很干脆，她不怕暴露，好歹也是赛博之主，力气大点怎么了？
她有的是力量和手段。
江斩月的肌肉线条，并不像健身人士那般追求视觉上的冲击，相反，她们会刻意保留部分脂肪，纠察员的力量训练不是花架子，追求的是绝对的实用。脂肪保护器脏骨骼，应对极端缺粮环境，而肌肉则负责力量和爆发力。对江斩月来说，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尸体，扛起来轻轻松松。
只是，江斩月并不想扛。
她瞅了瞅地上的尸体，又问：“我们的血液清洁剂好用吗？”
“好、好用。有小机器人扫地。”风渡川搞不清江斩月问这个干嘛。
但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
她们眼看着，江斩月一把拎起尸体的后衣领，大跨步往前。从弹孔里流出来的血迹在瓷砖上拖了一路，白的瓷砖红的血，强烈的视觉效果刺激得人头皮发麻，江斩月腰都没弯一分，像拖着一袋垃圾一般自然。
“啊……”风渡川深刻意识到，新员工的思考方式，好像和她们不大相同。
轴！
对此行为，红耳钉毫不在意，只淡淡瞥了一眼江斩月，没表态。
于是，江斩月就跟在众人身后，一路拖着尸体走过一楼大厅，走进运输电梯，所到之处，一片血红。
“让让，腿收一收。”江斩月把尸体提拎进轿厢，顺带还挤了一下呆滞的旁人。
停尸房在地下五楼，轿厢平稳下落，在浓厚血腥味的加持下，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经验老道的风渡川打破了沉默：“多谢你们配合，唉，我们其实就是个打工的，没想着和大家闹冲突。”
“嗯。”红耳钉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随后，她略微侧头吩咐众人：“我不管你们以前在据点有没有定下规矩，收尸队的人对我们有用，往后不能动不动就杀，都听明白了吗？”
这算是一声警告，也算是对风渡川的回应。
她说长句时声音极为难听，嗓子应该受过伤，所以语气很低。可在这血腥味浓厚的电梯里，竟然别有一股压迫感。
江斩月盯着电梯门缝，看似充耳不闻，实则在留意所有风吹草动。
她听出点门道，红耳钉并不是路见不平才杀的人，只是因为有利可图，对破晓帮会而言，收尸队也是个处理尸体的好地方，是合作关系。
可意外的是，没有人回应。
风渡川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气氛不是很对，风渡川害怕有人在电梯里开枪，子弹乱射的话，逃都逃不开。
“我问，听明白了吗？”又是一声极低的反问，陡然间，杀气像是有了实体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站在最前方的江斩月，都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是。”“……是。”逐渐出现几声零星的回答，不巧被电梯提示音盖过。
已经抵达负五楼，门一打开，停尸楼层的冷气一吹，电梯内的恐怖低气压终于散了一些。
江斩月敢肯定，所有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她装作没听到，一边拖着尸体出门，一边在脑海里快速分析线索。
——听红耳钉话里的意思，这些男手下来自不同据点，既然能定规矩，说不定是各个据点的话事人。
没想到她来面个试，竟然意外碰到了大鱼。
江斩月没有先走，她等在一旁，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孔。既然是破晓帮会的走狗，那就是她暗查和击杀的目标，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长相她都记下了。
只是她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尸体，值得破晓帮出动这么多人？
停尸房比预想中的要大，整个五楼都是专门的太平柜，几十排柜子冷冰，从缝隙里冒着寒气，惨白的灯光打在雾气上，瘆得慌。
“哪个柜子？”风渡川问。
“编号1001。”
之前收回来的尸体，应急中心官网会放出特征供人认领，来之前，这些人已经明确了要找谁。
江斩月松开手，新鲜死者啪一下砸在她脚边，她站在远处当起了乖巧的实习生，实际上，江斩月已经打开智脑，开启了侦查模式。
吱啦一声，风渡川抽出1001号停尸柜。
死者的模样很难看，脑袋已经被炸毁了，做过改造的合金脑袋只剩下三分之一，一打开箱子，焦糊的味道扑面而来，再一看，脑花都半熟了。
除了能从肥胖的体型和高档的衣服，看得出是个长着四肢的人样，江斩月没看出来有什么明显的身份特征。
但是，来访者反应特别大，除了戴耳钉的人，十来个男的突然唰一下跪了满地，原先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暴徒，此时眉头一皱，嘴角一咧，突然就伏在尸体上哭出声来：“教父啊——”
江斩月想笑。
但还有比笑更重要的事，她开通权限，通知蔡圆接入她的智脑视野，查一查被破晓帮会叫做教父的是什么人。
蔡圆很快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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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语音：“是破晓帮会的一把手，据说只有内部场合，会被手下尊称为仁慈教父，之前和联邦政府对着干的就是这号人。”
等等？一把手？江斩月愣了一下。
一把手什么时候死了？
毫无疑问，破晓帮会的男一把手是本次任务的重中之重，来之前江斩月查了过往信息，在联邦系统里，这人有另外的称号，很简单，叫刺头。听说这人害民众多，敛财无数，手段卑鄙到连联邦政府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还列了十几页方案推演要是遇上了要如何应对，可是工作还没开展，现在告诉她，人死了？
什么情况？
谁杀的？怎么焦油城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现在应该乱翻天才对。
江斩月听着那边的哭声，思绪有些繁杂，难道有人接管了帮会？没对外走漏风声？
这难以想象。
按照联邦记载，过去的一百年，破晓帮会每次权力更迭都会导致整个焦油城民生崩溃，物价、经济、交通瘫痪，整个城市要经过一遍大血洗。这扎根于城市核心的毒虫，拥趸众多，下位者虎视眈眈争得腥风血雨，哪个一把手不是喊打喊杀地夺了权，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新的老大上了位。
但是现在，老路子被人悄无声息地更改了，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轻松接过了权杖，并且藏在暗处掌控着局面。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焦油城还是一样的烂。
这么说来，她的目标，将要转移到新的一把手身上。
眼前的红耳钉倒是可疑，但又不太像，没有人哪个一把手会亲自到停尸房来做执行工作。
江斩月不动声色地更改了计划。
她再抬头，远处的小弟已经哭、或者说表演够了，搀扶着站起来，还要为兄弟擦去泪水，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风渡川也很滑稽，双手交握在身前，安静地站着，脸上露出职业化的悲伤表情，悲伤中透露着一丝抱歉的微笑。
趁人不注意，风渡川还打眼色让江斩月也跟着学。
江斩月缩起肩膀，双手交握，微微垂首。
只是不太到位，看起来是一副“走好吧您嘞”的架势。
等到室内安静下来，戴耳钉的人从衣服内侧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风渡川：“以后我会常来。”
风渡川稍稍皱了下眉。
江斩月敏锐察觉到风渡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并非因为害怕，而是为了躲开红耳钉突然探出的手。
仔细回想，风渡川除了最先护着她的时候，好像一直和破晓帮会保持着三米距离。
最终，风渡川还是接过了名片，顿了顿：“之前常来那位对接人——”
“不会来了。”女人简短地说，“以后我来对接。我们处理不了的尸体，会送到你这儿。”
江斩月启用了智脑放大功能。
所有人的细微动作都被她捕捉，她看到，风渡川听到旧对接人不来时，细微地松懈了肩膀。
而手中名片的字，风渡川拿着看了很久。
那是一张全黑的名片，高档材质，左上角有一个正方形，被红色细线分成了九个格子，这与破晓帮会血爪裂日的标志不同。
难道换会标了？
江斩月视线下移。
名片正中间，只简单写了三个字——闫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