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出现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江斩月还颇为不习惯。
她移开目光，又听到闫烬声要求：“麻烦把人装进裹尸袋。”
也是，这样的尸体也不方便就这样抬出去，影响市容。
风渡川朝江斩月招手，两人正好搭把手遵从客户的要求，裹尸袋拉上之前，江斩月悄然腾出一只手，往裹尸袋内侧按了一下。
风渡川客气道：“程序走完了，请便。”
破晓帮会一众人将炸烂的尸体抬起来，因为太重，又装在裹尸袋里，看起来像抬着一只家畜。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应急中心，大约要去举行一场得体的葬礼。
江斩月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四十八。
等到闫烬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风渡川又拿出名片看了一会儿，这才收进办公桌的柜子。
“耽误你了，你去吃饭吧。”风渡川收起脸上那副职业的笑容，换上了亲切的笑：“晚班是晚八早五，现在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收尸队人手不够三班倒，因此白天黑夜里都会有三个小时的空缺，风渡川有时候会待晚一点等夜班交接，但大多数时候，空出来的时间都由人工智能代理。
反正，她们这份工作对及时性要求不高。
江斩月嗯了一声。那再好不过了。
她心思还放在闫烬声身上，送上门的线索不能这么轻易搁置，她得跟上去。
至少，得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落脚。
江斩月走出大门，一离开风渡川的视线，江斩月开始跑动。
她轻巧拐进附近一条小巷，一边迈步一边掏出皮夹子，快速翻了翻。
里面有一张名片，同样的黑色材质，但徽章和内容都不同，上面明确写着五福车行据点负责人，后面跟了不重要的姓名。
五福车行。江斩月眯起眼睛回想，她的车好像就是在那里买的。
那居然是个帮会据点。
难怪销售员跟她介绍定向贷款时，还鼓励她还不上款也不怕，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去店里打工。
现在想来，打工是假，给破晓帮卖命是真。
还好她在那之前就想好要来收尸队。但焦油城的居民就不同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无知地以为得了便宜还有现成的工作。
剩余的收据却不是车行的，而是在五福街各个小区收罗保护费用的，费用千奇百怪，什么安全保障费、麻烦摆平费，以及，开锁费和修锁费。
江斩月现在算是明白了，焦油城的循环生态莫名的奇怪，都喜欢自己制造事端，再自己摆平，然后从中收两道钱。
她单手一捏，皮夹子啪一声合上。
紧接着大跨步跃过堆叠的杂物，冲向应急中心大楼的背后。
机车停在小巷隐蔽处，江斩月将粉色头发扎好盘起来，再戴上全包裹机车头盔。不过瞬息，整个人的气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她现在更像是只轻巧的豹子。
今天面试没带琴盒，原本打算给衣服换个迷彩涂装，但是江斩月略一深思，选择放弃。
就这身行头，更合适。
“蔡圆，给我定位。”江斩月接通智脑，单腿一跨，俯身坐稳，扭着油门冲了出去。
她早做好了准备，裹尸袋内侧放了个临时定位器，由生物材料做成，很薄，会与环境融合。在有限时间内，定位器会发生化合反应自行消融，很难被人察觉。
江斩月用的那一枚，挥发时间是二十分钟。
她得追上去看看。
黑色机车混入中心区的车流，没过多久，她看到一辆加长的豪车往五福街的方向驶去。
江斩月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子后方，焦油城中央街的车流量还算大，摩托和电单车居多，交通混乱，她混杂在其中很隐蔽。
过程中，江斩月询问蔡圆：“居民卡的事，有在查吗？”
“在查。”蔡圆声音弱下去，“但是遇到点麻烦，有人在线路上放了个监控程序，你面试时，信息录入的动静触发了程序，现在所有信息自动清除，速度太快了，我正在反向追踪。”
江斩月顿了顿：“我以为你是整个联邦最厉害的程序员。”
蔡圆听出了揶揄：“……我不是。”
随后越想越委屈，她声调扬起来，但是声线在发抖：“我不是，你满意了吧？呜……我会告诉萧长官，我不配上这个班……”
“别、别哭啊。”江斩月额头上冒了点冷汗，赶紧转移话题：“你很棒，不说这个了，教父死亡的事有没有线索？”
耳朵里传来抽泣的声音，但是蔡圆还是一顿一顿地回复：“有……呜，我、我在暗网上查到，有个杀人任务，目标没有写明，但是、但是，我发你看看。”
江斩月的智脑终端接收到一个网络链接，江斩月点进去，发现论坛名字是“遵纪守法”，右上角，用的是蔡圆的账号，匿了名，头像是一只小仓鼠。
江斩月：“这论坛有准入规则？”
“是的，有两种身份可以进入，一是雇佣杀手，二是雇主。”蔡圆平复了些，“进入论坛需要登记，杀手要进行军火展示，新来的雇主要真的写一条不可撤销的雇佣帖子才能被放进去，不能作假，因为真的有人会接，作假会被报复。”
“那你写了帖子？”江斩月一边浏览一边问。
“随便写的，这不重要。”蔡圆给江斩月指路：“看这条灰色的帖子，这是已完成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那条帖子很新，发布时间就在前天，而封楼的公告时间是昨天凌晨。
内容指向性很模糊，只说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有一场交易，让杀手杀掉一个做过K71合金头骨和外脊椎强化手术的男的。
蔡圆接入过江斩月的视线，看过尸体，那个炸开的脑花里，合金头骨就是最新科技K71，蔡圆就是根据这条线索进行排查，这样的高级品在焦油城很少见。
任务赏金是保密项，需要雇主和任务接取者私下商讨。
“所以，人是杀手杀的？”江斩月一扭车把，车子跟着前方的轿车转了个弯，离开中央大街。
“对。”
江斩月：“那这杀手人还不错。”
“可不能这样认为。”蔡圆急忙按住对方的念头：“焦油城的雇佣杀手，最没有人性。这些人不讲情义，没有立场，只认钱。只要钱到位，管你是老幼病残，还是天王巨星，说杀就杀。这类人，一直都是联邦通缉榜上最难搞的敌人。”
“我们还和杀手打过交道？”
“嗯。”蔡圆解释，“你之前部门不负责这一块，所以接触不到。以前有个很出名的杀手叫冥王星，两年前，她潜入永光城杀了十几个议员。最后还是联邦特种部队出动，死了几十个精英，才把人抓住。虽然冥王星最后饮弹自尽死在牢里，但她在网上很有名，不止焦油城，连永光城也有人将她奉为偶像，她用过的枪支现在都拍出了天价。”
冥王星，江斩月默念，她在服役时隐约听手下谈起过，听说这人在联邦政府如入无人之境，普通人根本没见过她的样子。
江斩月不怎么感兴趣，也不负责这一块，所谓听过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这么说来，这些杀手也算是我们的敌人？”
“是敌人！”蔡圆义愤填膺：“我悄悄告诉你，长官的眼睛就是冥王星伤的。可恶，江队，你要是任务过程中接触到杀手，一定一定要小心，这些人没有感情没有道德限制，半句话都不能信，知道吗？”
江斩月暗自心惊，竟然还有这档子事。
“知道了。”她沉声应下。
蔡圆讲起杀手显得很生气，倒是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还反过来关心江斩月。
江斩月再次感慨，萧枢衡身边竟然跟了一个这么单纯的助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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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查一查这个帖子的雇主是谁。”
蔡圆：“我需要一点时间。这个论坛的防火墙级别很高。”
“可以，慢慢查。”
江斩月看见，前面的轿车拐入了五福街，四周的车流一下子少了许多。她放慢了速度，跟得更加隐晦，一直到中间隔着十来辆车子。
进入熟悉地段时，她突然瞥见收尸队的货运车停在38号学校门口，江斩月想起风渡川提起过，白班同事在这边出外勤。
她扣好头盔不透明的挡风罩，车把一扭，拐进了附近的步行街，打算避开同事抄个近道。
就在此时，蔡圆发来信息：“定位器停下了。”
停下了？
江斩月略一思索，真是巧。
尸体竟然就运到了五福车行。
她捏着油门保持滑动，同时猛地后刹，脚尖在地上一点，后车尾打滑甩出，瞬间转向，开进旁边的小巷子。
昨天交易时，她已经分析过这片街道，从巷子口出去就是五福车行。
两边楼房压缩出一条细小的过道，夕阳的余晖就洒在巷子另一头，江斩月加大马力穿过去，不承想，前方的光线里突然多出一抹影子。
是人的轮廓。
江斩月猛地捏下刹车，那人直接停在巷口，望向江斩月。车轮停止滚动之时，轮胎和对方只隔着一厘米。
江斩月压住心率，抬头，站在对面的，是闫烬声。
闫烬声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抬眼看她的时候，目光在她衣服上的“煞”字停留了几秒，又看着反光的黑头盔，短暂出声：“噢？”
江斩月很快整理好思绪，她停好车子，下车站在闫烬声面前，从卫衣口袋掏出皮夹子递出去。
“整理新尸体的时候，发现有遗物。”江斩月稍稍弓下背，按着胸口显得有些气息不稳：“我一出门就看到你们车子开走了，担心有什么重要的物件，所以只好追着送过来。”
黑色头盔仍旧没有取下，所以，她知道闫烬声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镜面反光。
闫烬声目光下移，过了两秒，才伸手停在皮夹子前方：“你是收尸队新来的员工？”
“嗯。”江斩月拔高声音，听起来还挺自豪，实际上，她面无表情地使用着稍显狂傲的语气：“我叫琼诡，以后，收尸队的金牌员工将会被我包揽，请多指教。”
闫烬声这才往前伸手，指腹按在皮夹上，语气淡淡：“辛苦了。”
……
“太阳，快看。”花财发过来一段监控视频，“我之前侵入了五福车行店门口的监控，没想到找到那耳钉女的线索了，拿去，不谢。”
桑凌把学校藏着的尸体搬进车厢，关上车门，回到副驾独自点开视频。
是已经截取过的监控画面，视频里，堆满门口的电动车附近，站了两个女人。
其中一位，就是和她交过手的红耳钉，装扮一点没变，脸上也没做伪装，就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车行巷口，正在和对面的人交谈。
桑凌皱起眉头，两指一碾，播放的视频立刻停在某一帧上，桑凌将其逐渐放大。
红耳钉对面，是另一个戴着头盔的女人。她递给红耳钉一个皮夹子，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交易。
这个头盔女桑凌不认识，但她总觉得脑海里有什么碎片一闪即逝。
再三放大缩小端详过后，桑凌终于抓住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她见过这件卫衣，对了，在巷口露出的半截摩托车车头，她也有印象！
是昨晚那个买车的街头歌手！
看这友好的态度，居然跟红耳钉是一伙的！
桑凌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越过驾驶室望向街对面，五福车行店门口那两人，已经不在原地。
桑凌缩进驾驶室，重新打开视频，将两人交易的画面截图，放大，保存在相册。
她记下了，等今天下班，她会慢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