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只要一想到上一任燕王妻妾的结局，身体就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反握住方嬷嬷的手，难得地露出了脆弱姿态：“奶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怕……”
方嬷嬷见状心疼得将自家小姐拉入怀里，像儿时哄她睡觉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小姐别怕，您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的，以王爷对徐氏的感情，世子的位置定会固若金汤，不怕啊……”
在冯嬷嬷的安慰下，燕王妃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端正坐好。
“是我太着急了，嬷嬷你说得对，世子现在大了，我得注意分寸。再看一段时间吧，若是不成……”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云起舒不知道她们打的主意，回去之后倒头往床上一躺。
睡是睡不着了，但也没精神做别的。
暗香看她恹恹的样子，十分心疼，不由在心里埋怨起了王妃，非要大早上召见，不让她家姑娘睡个整觉。
云起舒也烦睡得好好的被叫起来，便嘱咐暗香：“以后再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找我，就说我病了。”
暗香胆小怕事，却很听云起舒的话，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直接答应。
看云起舒眉头紧皱，道：“起舒，我给你按按头吧？”
云起舒点点头，谢了暗香的好意，冲她笑道：“还是我的好暗香会心疼人。”
……
在燕王府安顿下来后，云起舒便开始着意打听关于“徐侧妃”的事情。
正如李嬷嬷之前告诉她的，“徐侧妃”在燕王府算是一个禁忌。年纪小的没见过她，根本不知道燕王府曾经还有过这号人。在府里头年月长的，知道这些往事的，都讳莫如深，轻易不会提起。
暗香就没见过徐静姝，只从她娘那儿听过些只言片语，知道这位侧妃娘娘从前在王府的住处是思归阁。
她给提供了一个了解这事的人选，李嬷嬷。
云起舒这才知道，李嬷嬷不仅与暗香的娘有旧，在来恒宁院前竟然还是思归阁的下人。
既然这样，还是得找她。
云起舒借口叙旧，自己花钱给厨房，治了一桌酒菜，请来李嬷嬷。
先是吃菜喝酒闲聊，等酒过三巡之后，云起舒就暗暗将话题拐到了徐静姝身上。
她先是拉住了李嬷嬷的手：“从前嬷嬷说王府规矩大，我还没当回事，如今入府也有几日了，终于是体会到了嬷嬷的教导。”
“不瞒您说，我入府的头一天就被王妃叫去了正院训话，心中惶恐不安极了，生怕行差踏错半点，惹怒了主子们。”
云起舒一边说还一边做出胆怯的样子，非常矫揉造作，但很管用。
李嬷嬷本就善良，经受不住这一套，面上浮现出怜惜和心疼，拍了拍云起舒的手。
“好姑娘，别怕，你是世子的女人，甭管府里的规矩多大，只要你能笼络住世子的心，就不会有事。”
她的建议是非常真心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非常正确的。
只不过云起舒并无走“宠妾”之路的想法。
这点暂且不管。
云起舒继续加劲：“嬷嬷之前跟我说过，世子的生母是徐侧妃。我以后毕竟是要长伴世子的人，若是对他生母的事一概不知，怕是某天不小心犯了忌讳遭了厌弃都不知道。”
她殷殷看着李嬷嬷，眼中泪波流转：“还请嬷嬷帮帮我。”
在一旁陪坐的暗香也开始助力，一边给李嬷嬷倒酒一边拉人情：“是啊，嬷嬷，要是我娘还在，我还能跟她打听一下，现在我跟姑娘是真不知道能找谁了。”
李嬷嬷的那颗善心加上被酒精影响了以后稍显迷糊的脑子，终于是扛不住两人的“攻势”，将她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徐侧妃徐静姝，出身豫南大族，在成为燕王侧妃之前，其实是位有夫之妇。
而且，据传闻，她与这位夫婿感情极好，夫妻十分恩爱。
李嬷嬷只是下人，能知道的东西有限，她听说的故事版本是，现任燕王楼晟淮在一次宴会偶然见到了徐静姝，一见倾心，难以自拔，以至于横刀夺爱，逼迫徐静姝和离改嫁。
为了彻底斩断两人的情意，还给徐静姝的前夫硬赐了一个新妻子。
这些都是云起舒之前不知道的。
“自侧妃入府后，王爷就极尽宠爱，成日里用各种办法讨侧妃欢欣。”
李嬷嬷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但侧妃始终不为所动，一直冷待王爷。”
“后来呢？”云起舒问。
“后来啊，侧妃生下了一个小公子，也就是咱们现在的世子。”
李嬷嬷继续讲述：“王爷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发生改变。却没想到，侧妃一如既往，对王爷不假辞色。王爷恼了，就将孩子抱到正院，交给王妃养育，从此鲜少再踏入侧妃的院子。”
那徐静姝是怎么离开王府的呢？
李嬷嬷道：“再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突然有一天，王爷给了侧妃一纸休书，放她自由。”
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了，李嬷嬷仍然记得那天，徐静姝的神情是那么的欢喜雀跃，离开的态度是那么的坚决果断，连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只带了一个小布包就走了。
云起舒又问李嬷嬷关于思归阁的事情。
大头都说了，一个院子也无所谓了。
李嬷嬷干脆利落讲了：“侧妃在时，她的住处叫关雎，是王爷亲自改的名题的字。侧妃走后，就变成了思归阁，一直闲置着。”
“我能去看看吗？”云起舒装作好奇的样子。
李嬷嬷道：“这不行。自侧妃离府后，思归阁就被封起来了，无王爷的准允，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样啊，我知道了，多谢嬷嬷为我解惑。”云起舒认真感谢了李嬷嬷，暗香也奉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聊表心意。
又随意聊了会儿后，席面结束，李嬷嬷被送回了自己住处。
然后，到了第二天夜里，云起舒和暗香等所有人都睡下，偷偷溜去了思归阁。
先是在外围观察了一下，见没人把手，才靠近。
房子这种东西，都是越有人气越好。思归阁十年无主，只剩几个从前伺候徐静姝的旧人守着，显得有些荒凉冷寂。
但透过萧条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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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从整体的布局，还是屋宇的细节，都能窥得从前的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与徐静姝这位母亲相处了这么多年，云起舒自认对她有几分了解。
她不意外对方会放弃王府侧妃这个众人艳羡的身份。
徐静姝的精神世界很广博，不愿困于四四方方的后宅，向往外面辽阔自由的天地，无所谓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但，云起舒深知，这是一个封建的没人权的时代，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很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是如何抗争成功的呢？
徐静姝很少谈及在王府的过往，云起舒一无所知。
怀揣着一种似期待又似惆怅的复杂思绪，她缓步走进了这座院落，细细看过一草一木，亲手触摸一砖一瓦，好似还能感受到徐静姝的余温。
如果忽略掉时间流逝造成的萧索衰败，一切的布置，像是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出门了，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
两棵桃树中间吊着秋千，绳索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脆弱，云起舒不顾板子上的灰尘，轻轻坐了一下。
她曾经是不是就这样被丫鬟们推着荡秋千，让她们用力推的高一点，再高一点，最好是越过高高的墙，飞过重叠的屋檐……
廊下放着一把躺椅，垫子上面的绣线已经褪色，暗淡发黄，云起舒躺在上面。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时候，她会不会这样躺在上面晒太阳，目光遥望着远方，念着外面的大千世界……
云起舒一边走，一边想象十三年前徐静姝在这里的生活状态，脑海中随之出现一幅幅画面。
每一幕都生动鲜活。
徐静姝不喜燕王，不喜王府后院这个镶金嵌玉的鸟笼子，但她很热爱生活，也极富有生活情趣。无论在哪里，都会认真过好每一天。
云起舒慢慢走进屋里。
待客的正堂，墙壁上挂着一副大开大合，放荡不羁的草书作品。
雅致清新的书房，三面都是高大的书架，陈列着门类丰富的藏书，随处可见的小幅笔墨丹青。案上白玉镇纸，笔筒里型号不一的数十只毛笔，还有已经拆封风干的颜料。
小而精巧的卧室，红木梳妆台摆放在一角，旁边一座八层的首饰盒，床榻上雨过天青色的被褥，枕头旁放着一把团扇，扇面上金线绣就的橘猫，憨态可掬。
……
云起舒用了大半个时辰，走完徐静姝曾经的八年光阴。
心中怅然若失。
她成功走出了后宅，却没能摆脱来自这里的阴狠算计。
娘，你说过不让我探究，但我既已经来了这个地方，怎么能忍着不去查呢？
我会弄清楚的，若你的死果真与王府之人有关，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走出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目光里情绪复杂，良久，转身离去。
一路上沉默无言。
等顺利回了小院，暗香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去茶水间端来水壶，为云起舒倒了一杯温水。
就见自家姑娘斜倚在榻上，周身寂寥，神情落寞，眼神似怔非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舒，喝杯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