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31日。
新生儿的啼哭与沉重的摔门声重合在了一处,来往的医生与护士密切关注着这对奇特的夫妻。助产士将一对双胞胎放到了母亲的怀中,看她边哭边笑,便递上了纸巾为她擦去了眼泪。
“五条小姐,恭喜您,是一对可爱的男孩子哦!”
五条理鸥搂抱着她的孩子们,亲昵地凑过去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其中一个孩子柔软的皮肤。
“......我的孩子们。”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五条理鸥很快就出院了。那天她独自推着婴儿车,自己只带走了几件换洗的衣物。
“6号床的五条小姐已经走了啊,我还说今天继续帮她打饭来着,”护士站的小护士翻看着病历本,“她恢复得也太快了!简直是超人啊!”
“幸好她身体底子很好,但是居然有那样一个丈夫,真是......”
“说起来,她丈夫叫什么来着?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医院吧?”
“据说只有生产的那天来过,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之后都是五条小姐一个人住院,有的时候连孩子们都是同病房的其他人帮忙照看,不然实在太辛苦了。”
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
岩手县花卷市爱宕町3番5号,日照家。
五条理鸥看着空无一人的家,好在玄关能够允许超大号婴儿车通过。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们放到准备好的木床上,将婴儿车折叠起来收在阳台。咒术师的身体素质支撑着她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在这之后她又将一层的客厅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即将重获自由的喜悦充斥着她的心脏,似乎是察觉到妈妈就在附近,木床上的一个孩子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五条理鸥趴在木床旁,伸出一根手指追逐着那只小手:“真的像是小猫叫一样呢~乖啦、乖啦,看啊,是妈妈哦!”
孩子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小小的拳头还没有她的指节宽。
他瞪着黑黑的眼珠,看着五条理鸥笑了起来。
“啊啦,我们弥山总是这么有精神~”
她将手伸进另一个孩子的小拳头里,感受着他本能的抓握反应。星海一直没有睁眼呢......如果下周还没有睁眼的话,只能再去一趟医院了。
听到开门声时,五条理鸥才从浅梦中惊醒。她意识到自己趴在婴儿床边睡着了,自己的手指被弥山拉到嘴里,涂了满手的口水。
日照大我喝得烂醉如泥,刚走进玄关就能闻到浑身的酒气。
五条理鸥站起身,她的腰和下肢酸痛无比,生产对她的身体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我说过了吧?如果你在孩子们面前还有那些恶习,我不会再让他们和你见面。”
日照大我没有理会她的愤怒,推开了走廊左侧房间的门。
五条理鸥喂饱了孩子们,一层既是客厅也是她的卧房,虽然二层也有几间空房,但她实在没有精力每天上上下下。她拉了一张小床,就摆在婴儿床的旁边,这样每晚都能陪在孩子们的身边。
照顾这两个孩子的一切事物都由她亲力亲为。日照大我从没有去客厅看过他们的孩子。
五条理鸥和日照大我并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他们见面、说明了双方的目的,然后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走完最后一步,连结婚式都没有。
“亏你还姓五条,居然生下来了不祥的双子,我们之间的约定根本就是一纸空谈!”在日照大我第二日仍旧醉醺醺地回家之后,五条理鸥忍无可忍地与他理论,却听到了这样尖锐的反驳。
“本家给的钱你也拿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就算是双子,本家不也没彻底把你踹开吗!?”
“双子能有什么前途!?有没有咒力都还是说不准的事,那孩子的眼睛你也看见了,黑色的!继承相传术式也没用啊!?”
“你祖上入赘本家之后生下来的孩子咒术天赋一代比一代差,难道野鸡的后代也想飞出凤凰吗!?被本家除名的旁支也就你们还能拿到钱,不就是因为我和孩子们吗!?”
这并非五条理鸥的本意。不论孩子们是否有咒术天赋,她都要带走他们的。她要带着他们去自由的地方。
日照大我祖上入赘五条家,娶的是旁系的女儿,但好歹也姓五条。曾有过咒术天赋还算不错的孩子,但经过几代之后,这种天赋从他们的血脉之中逐渐消失了。到了日照大我的父亲这一辈,他们被夺去了五条之名,换回本姓,搬出了族地。
五条理鸥是本家家仆之女,从血缘上来看,同旁系的女儿差不多。日照大我一直想要通过五条理鸥重回本家,并非是为了在咒术上有所发展。五条家在咒术界被归为御三家,同样在普通人的世界也有很多产业。
只不过是将有天赋的孩子卖给本家更值一些。
拥有天赋的孩子,通常需要等到五、六岁才能觉醒术式。五条理鸥诞下双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本家,父母知道后只是默默地再一次抛弃了她,因为他们还有其他的孩子可以寄托。但是偶尔听到家族中的人因为生下双子而贬低他们时,也会在心里痛恨无能的女儿。
不过,哪怕是双子,为了那微乎其微的、诞下拥有相传术式的孩子的可能性,本家到底没有彻底放任她自生自灭。金钱上的资助会持续到孩子们觉醒术式,如果连咒力都不曾拥有的话,那么五条理鸥就可以完全地脱离这个家族。
五条理鸥的话激怒了日照大我。他快步走向婴儿床,对上孩子黑水晶似的眼睛,皱眉将他拨开到一旁,固定住另一个安安静静的孩子。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让你放手!!”
男人粗糙的指腹搓开了孩子的眼皮:“这不是还有一个吗!?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五条理鸥和日照大我同时停下了争执的动作,他们看向被粗暴掀开的眼皮下,那只澄澈如流云一样、淡白色的眼睛。
在日照大我的狂喜中,五条理鸥绝望地跌坐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诘问。
本家的人来了,看过孩子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日照大我好好照看,等到了快要觉醒术式的年龄就可以送回本家。
日照大我把这些话当成了接纳的信号,他觉得自己用孩子敲开了那个高傲又古老的家族大门。
五条理鸥虽然不知晓真正的六眼是什么样子的,但本家的态度不难让她猜出了一些真相。
星海的眼睛不是真正的六眼,但本家似乎不想放弃他。
这就意味着,不论她的孩子能否觉醒术式,她都无法带走他。
弥山抓住了妈妈垂在婴儿床边的手指。
五条理鸥收回了手。
——
小井是拜托熟人找到的这个工作。她的姐姐有一个同事刚刚生产,想找一个可以兼任保姆和家政工作的人。她刚刚高中卒业,如果不赶快找到工作的话就只能顺从家里的意思找个人嫁了。
“爱宕町......3番5号,就是这里了。”
门口的牌子上挂着的牌子写着“日照”。她按下门铃。
打开门的是穿着得体制服的女性,看样子是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小井姐姐的同事。
“日照夫人,我是来......”
这位夫人明显还没有从生产造成的损伤中完全恢复,眼睛下面还有看起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带来的疲惫。她揉了揉额角:“我知道,你进去吧。”
她匆匆结束了和小井的第一次会面,离开了家。
甚至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下孩子们......小井有照顾弟弟妹妹们的经验,不过姐姐当时说主人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应聘者的工作经验。
她走进那条灰色的长廊,门在身后关上。这家的男主人提出的工作要求很奇怪。
小井来到了婴儿床旁,见到了那两个孩子。
除了喂奶和更换贴身衣物,其他时间不要靠近孩子们。
“如果孩子们在哭......?”
男主人不耐地换好皮鞋准备出门:“他们很少哭,总之做好你的工作,其他的不要问!不要让星海受伤。”
独栋公寓里只剩下了小井一个人。
她很快就能分辨出两个孩子的区别。星海是那个眼睛颜色很美的孩子,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哭不闹。另一个孩子是弥山,每次小井从家务工作中抬起头来时,都能看到弥山从婴儿床木栏杆的空隙中看她。
他们的作息总是相似的,如果弥山在哭,那么小井需要同时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
弥山并不是真的在哭。过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小井发现他只是在干嚎,为的是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像小动物一样发挥着自己的求生本能。
见到她的时候会笑,但更多的时间只是贴在星海的身边。
孩子们满月的那天,理鸥小姐和日照先生都没有回来。小井现在已经搬入了这个家,理鸥小姐——她不喜欢小井叫她日照夫人——的工作十分繁忙,不过听姐姐说,她的事业也在一路高歌猛进。
日照先生也不怎么经常回家,只是在周末会回来看看星海。是的,他每次只会抱起星海,从来都不会抱抱另一个孩子。每当这个时候,弥山都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小井发现他还是在干嚎。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家庭,不过小井得到了丰厚的报酬,足够支付她弟弟妹妹们的学费,甚至还有剩余。
在日照家工作一个月之后,小井将手指放到了星海的眼睛前面。她移动着手指,从左到右。她本不该和孩子们这么亲近,但她实在无法对此视而不见了。
“星海,好像看不见东西呢。”
她被日照大我推开,星海被抱到了医院,然后又被带去了什么地方,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来。被留下的弥山整日躁动不安,小井刚刚喂他喝完奶,可他依旧在不断发出声音。小井在他的眼角看到了一滴眼泪。
“原来你真的会哭啊。”她刮走了那滴液体。
第二日傍晚,日照大我才带着星海回到了家。孩子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衣物被赃物污染,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精神。小井接过来的时候,发现孩子的眼眶红通通的,似乎被频繁强行扒开眼皮观察眼球似的。
理鸥小姐当晚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他们在日照先生的卧房里压抑着声音争吵,小井在盥洗室给星海清理身体,破格将他抱在怀里带去了厨房,重新烧水准备冲泡奶粉。
争吵的夫妻没有人在意她的僭越,她感受着孩子柔软的身体趴在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摇晃着安慰他。
弥山在她将星海放回他身边时安静了下来。
小井把他挪到了星海的附近,看着他们的手臂交叠,星海伸手抓住了弥山身上的衣服。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他们之间逗弄,只有一双黑眼睛追逐着她的指尖。
“你们要永远在一起哦,”小井偷偷说道,“毕竟你们只有彼此了。”
日照家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
理鸥小姐回来的次数多了一些,与之相反的是日照先生,他不再亲近星海,哪怕回来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连靠近的时间都觉得浪费。
孩子们一岁左右的时候,小井开始避免靠近他们。
因为这两个孩子有些奇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弥山不再用声音表达他们的诉求。他变得像星海一样安静,在能够扒着木栏杆站起来之后,当小井意识到到了喂饭的时间时,就能看见弥山站在婴儿床的角落,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个家里非常、非常的安静。
小井有和理鸥小姐提过,要不要重视一下孩子们的幼儿教育。因为他们直到现在都不会说话,连“爸爸”、“妈妈”都叫不出来,甚至咿咿呀呀声都听不到了。有时小井会偷偷打开电视机,让新闻频道播放一整天。
日照先生因为她多事,扣掉了她半年的工资。理鸥小姐似乎实在没有精力,虽然私下补回了她的工资,但始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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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对两个孩子的问题做出回应。
小井觉得她似乎是在害怕。不想接受孩子们的异常,如果装作没看见的话,就能当做不知道了。
“你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她想要离开了。
孩子们两岁的时候,她决定辞掉这份工作。她觉得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有病,没有人在乎这两个孩子,他们错过了学习说话的时间,在能够站立后也没有机会下地学习走路,因为日照大我不允许他们离开那张婴儿床。
小井试过,她偷偷地将孩子们带下了床,但是不到十分钟,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之后她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监视着,待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公寓里的每一天都让她如坐针毡。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孩子们在婴儿床上绕着圈走路。
弥山早就不再亲近她。大概是在一岁左右的时候,她就发现弥山不会再对她试图逗弄的动作吸引。当她拿着奶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时,弥山会试着伸手抓住食物,但她数次提前收手,在那之后他便不再试图抓住她的手。
他就站在那里和她对视,看得她毛骨悚然。
逃走的那天,她宛如被人从监牢里放出,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自由的世界。
——
五条理鸥不知道如何面对孩子们。
如果星海没有那双眼睛就好了。如果她下得去手刺瞎那双眼睛,哪怕未来她要照顾他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生于五条家,自然是听着六眼与相传术式的故事长大。小的时候她曾憧憬过,如果自己生下了拥有六眼的孩子,是否会得到父母的疼爱?她曾觉得那是天赐的礼物。
那是“诅咒”。
本家的长老来过之后,五条理鸥自暴自弃地逃走了。既然迟早要与这两个孩子分开,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予“爱”。在那样的家族长大,她学会的第一点就是如何明哲保身。
在不知不觉中,她变得和自己讨厌的、想要远离的父母一模一样。
在接到本家打来的电话,告知自己的丈夫带着星海去了族地时,她正在外地出差。当她怒气冲冲地赶回家的时候,日照大我已经把孩子扔给了小井。
他们在卧房里吵得不可开交,又顾及着客厅里的非术师,不得不压抑着声音。
星海的双眼似乎目不能视。虽然医院说他并非全盲,但也近乎先天失明,就算经过矫正治疗乃至手术治疗,未来也只能勉强看出物体的轮廓,与盲人无异。
本家的人也检查过了,星海似乎也看不到咒力。
日照大我莽撞地将他带去了本家,在知晓他没有咒术天赋之后,来自金钱上的支援自然减少了很多,但依旧没有放弃这两个孩子的意思,似乎还想等到五六岁再看看。
五条理鸥的心底出现了阴暗的快感。她用自己的工资继续填补着雇佣小井的钱,在孩子们两岁之后,小井提出了辞职。她似乎没有丝毫的留恋,在结付工资的第二天就从家中搬了出去。
之后五条理鸥断断续续地雇过几个人,但都做不长久。因为星海很容易发烧,身体似乎也很虚弱,不少人不愿意承担风险,所以没干几天就像小井一样提出了辞职。她拼命地工作,有的时候累到大脑空白,只有这时,孩子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模样才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未来究竟要走向何方?
既然没有天赋,那就让她带走不好吗?
日照大我看起来已经完全放弃了。五条理鸥的心中察觉到了一丝希望,似乎只要她再继续努力工作,她就能带着那两个孩子远走高飞。
不知何时她走上了一座吊桥,孩子们就站在桥的尽头。
三年,她得到了晋升的机会,攒够了钱,在北海道看好了房子。不是独栋,是在公寓楼中的一小间,但已经足够她和两个孩子生活了。
她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匆匆赶回家,却在街口被人拦了下来。
“前面发生了事故,请远离现场不要聚集!”
警察拦着她不允许往前,可她分明看到有很多人聚集在了她家门口。写着“日照”的牌子和碎石瓦砾一起堆叠着,被来往的消防员和医生踢到路边。
之后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发疯了似的冲到了废墟前,又踩着断了鞋跟的尖头高跟鞋狂奔到了医院。
本家的人没有让她见到孩子们。他们就这样把孩子们从她的生命中挖走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大门口,她久违地接到了父母的电话。他们只留下了一句“你自由了”,让五条理鸥在无数行人面前失声痛哭。
——
他体会过的最柔软的怀抱不是来自妈妈,而是那个总黏在自己身边的人。
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很安心,像是还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在能够看清东西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有一个人会给他们食物,但她不是妈妈。
作为新生儿世界里唯一会走动的生物,小井自然而然成为了他目光最常追逐的东西。他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能够与她对上视线,但她从来不会在对视后走过来。她总是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所以他对她失去了兴趣。
取而代之的是那扇偶尔亮着光,偶尔什么都看不见的窗户。随风摆动的枝叶,被切碎的阳光,以及偶尔停留在窗框外的飞鸟。
夏天很热,身边的人体温更高。贴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焦躁,但尽管如此也还是要抓紧对方,不想放手。
不敢放手。
他本能地紧紧抓着身边的人,不管是酷夏还是寒冬,他都紧紧地抓着那个人。因为世界是阴暗的,模糊一片,他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但眼睛的痛楚常让他难以安稳入眠。只有待在他身旁,才能抓到那微不足道的安心感。
在他目之所及的世界里,有一些亮着的长条形物体将他们包围。经常在床边晃悠的影子身上没有那些亮光,偶尔会出现的人身上的光比长条形物体上的弱很多。
他向身边的光源靠近,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