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江澄一刚下车，被树影间蹿出的一个人拦住。
“澄一，等等！”
那人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露出一张温婉的面容，正是江澄一的母亲。
江澄一激动的情绪骤然冷下来，瞳孔微缩，警惕地看向来人，“你来做什么？”
“澄一，我实在太想你了，所以忍不住来看看。”
“看够了，你可以走了。”
江澄一目不斜视地越过女人，就要离开。
可江雁岚一直追在他的后面，锲而不舍。
“澄一，你听我说几句话再走好不好，就几句，我发誓，说完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江澄一站住，“什么话。”
江雁岚追得气喘吁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澄一，谢谢你还愿意听妈妈说话。”
她的神态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没有了那股紧绷的感觉。
“妈妈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慢慢地，也意识到对待你的方式，真的有很多错误。”
“妈妈不该那么严格的要求你；不该对你的生活有那么多限制；不该把对他人的期待转移到你的身上；不该……”
江雁岚说着说着，语调带上哽咽，“澄一，都是妈妈的错，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之后，妈妈会尽全力地去弥补你。”
她紧紧握着江澄一的手，眼含期待，“你愿意原谅妈妈吗？”
江澄一望着江雁岚，那张脸满是紧张的期待，似乎万分想得到他的一个肯定回答。
但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不需要你的弥补。”
江雁岚的脸色黯淡下来，又重新扬起一个笑，“澄一，妈妈准备回去了，定了明天早上的飞机，你愿意最后陪妈妈吃个饭吗？”
江澄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他仰头，在楼栋间准确地找到属于余淼淼的那扇窗户——一片漆黑。
冲动在寒风中慢慢平息，理智回笼，他逐渐意识到这个点去找余淼淼，并不合适。
于是他沉吟片刻，对江雁岚说：“可以，回去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再找我了。”
-
余淼淼卡着截止日提交了答辩材料，最后她的工时定格在116个。
从辅导员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一刻，黎枝欢呼起来，“终于结束了，淼淼，你不用再刷志愿工时了。”
“这段时间，我觉得你都要累死了，你看你的黑眼圈，超级严重诶。”
被黎枝这么一说，余淼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股浓重的疲惫涌起。
这半个月，她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给了志愿任务，回家后还要赶作业和工作任务，打磨答辩PPT，几乎没有一刻能停下来休息，好像……确实应该休息一下。
她看了眼时间，刚好五点，于是朝黎枝扬起下巴，“走吧，请你吃饭，位置你选。”
“好耶！”
黎枝兴奋地刷手机找地方，连下楼梯也不看路，挂在余淼淼身上维持平衡。
余淼淼好好休息了两天，恢复元气，第三天早上，准时来到礼堂彩排。
老师拿着名单清点人数。
“朱钧”
“到”
“冉子民”
“到”
“何永真”
“到”
“余淼淼”
“到！”
……
“江澄一”
“江澄一？”
“江澄一！！”
老师在名单上划了几下，继续点名。
舞台下，余淼淼看着那个空缺的位置，眉头微蹙，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在她看来，江澄一绝不是一个随意缺席，放人鸽子的人。
彩排结束，人群散去，余淼淼留在最后，找到老师。
“淼淼，你有什么事？”
老师和颜悦色地看着余淼淼，刚刚的答辩彩排中，这个女孩展现了与乖巧外表毫不相符的冷静与自信，当那些优秀的成绩、琳琅满目的奖项，和各种公益项目一一在PPT上呈现时，她就知道，FA奖学金，一定有余淼淼的一个名额。
“我想问一下，江澄一没来，是因为什么情况？”
“江澄一啊，”老师对这个唯一缺勤的学生印象很深，她皱皱眉，“我也不知道，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今天连彩排也没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老师拿出手机，给余淼淼展示通话记录那一长串未接通，“明天就是正式答辩了，你看看他的态度！”
余淼淼告别老师，走出礼堂，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点进江澄一的界面，上面显示，两人的上一通电话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犹豫片刻，她给江澄一打了电话。
果不其然，没有接通。
余淼淼思索片刻，调转方向，朝五楼动物医学系辅导员的办公室走去。
她只是想知道，江澄一究竟干什么去了，绝不是关心。
她这么说服自己。
刚走上楼梯，就听见一个敞开的门传来粗犷的喊叫：“李老师，不可能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江澄一怎么可能退学？”
余淼淼脚步猛地一顿，然后加快速度，冲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一个大个子正不可置信地拍着桌子，他的面前，年轻的辅导员一脸无奈，他看见余淼淼，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程诺回头，也是一愣，“你怎么也在这里？”
余淼淼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她压下急促的呼吸，语速很快，“江澄一要退学？”
辅导员点点头，“对，流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正要去邮寄退学通知。”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盖了好几个章。
余淼淼拿过退学证明，看向名字那一栏，的确是江澄一，退学原因则是“因病退学”。
她抬头望向辅导员，一连串的问题飞快问出：“什么病，有没有病历证明？是不是江澄一自己提交的退学申请？你跟他沟通过吗？”
程诺在一旁帮腔：“对呀，怎么这么轻易就退学了？”
辅导员被问得面色不渝，“各种证明当然是齐全的，不然我怎么会接收申请。至于面谈，江澄一同学突发急性脊髓损伤，还在ICU里昏迷不醒，怎么面谈？一切都是他妈妈代办的。”
余淼淼声音冷下来，毫不客气地直视着辅导员，更显得咄咄逼人，“如果江澄一人还在ICU，说明办理退学并不是他的决定，为什么他妈妈要这么着急，不等他醒来再做决定？”
辅导员恼怒地皱眉，“不信的话，我给他妈妈打个电话。”
铃声响了好几次才接通，，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李老师，你好，请问是退学证明下来了吗？”
“下来了，我待会儿就给你寄过去。”
辅导员状似无意地提起：“江澄一妈妈，澄一还在ICU里吗？”
女声哽咽起来，“还在，医生说至少再住一个星期。”
“那退学的事情，为什么不等澄一出来，商量后再做呢？”
“李老师，我们家不是特别有钱，ICU一天的费用上万，我这么急办理退学，主要是想尽快把医保转移过来，好报销。”
“而且，”女声抽噎了一下“澄一的这个病，后续要花一两年的时间做复健，一直请假也不是个事，还不如直接退学。”
“原来是这样。”
辅导员连连点头，十分赞同，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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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几句，他挂掉电话，没好气地看着余淼淼和程诺。
“现在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他把退学证明放进文件袋，站起来理理衣服，“我要去寄东西了，你们也回去吧。”
他走后，程诺急得转圈，“老江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回头一看，余淼淼已经坐了下来，打开电脑敲打着什么，脸上没有半分担忧。
程诺不由得问：“你不担心他吗？”
余淼淼抬头，“你相信江澄一妈妈的话？”
程诺一愣，“可是，李老师说病历——”
“病例可以伪造。”余淼淼打断他的话，眼神冰冷却坚定，“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她把电脑转到程诺面前，屏幕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据，“H市一共34家医院，其中11家医院有ICU，这11家医院，一周以来，没有收治过任何一位名字叫江澄一的病人。”
“江澄一的妈妈，在说谎。”
程诺惊讶地望着这些数据，他无暇思考余淼淼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医院的数据，而是猛地跳起来，往办公室外冲。
“不能让李老师把东西寄出去！”
“别去。”余淼淼阻止。
程诺声音焦急，“老江要是真退学了怎么办！”
“你拦下来，江澄一就能不退学了吗？”
程诺的动作一顿，颓然地低下脑袋，“对哦。”
他也意识到，邮寄退学证明不过是走个形式，江澄一的退学，已经被记录在档案上了。
他坐下来，抱着脑袋，冷静下来后，他差不多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江阿姨把他关起来了。”
“她想让老江考清北，当时老江选了A大，她气疯了，一直想让老江退学复读，老江不理她，估计她就用上手段了。”
程诺使劲挠着脑袋，“怎么办怎么办，老江总不能真的退学了吧！”
他下意识地看向余淼淼，在短短的相处时间内，他已经彻底信服这个女孩，想要从她那里寻求帮助。
“还有机会。”
余淼淼的话让他燃起希望，眼神发亮，“什么机会。”
她打开A大的公告界面，选中其中的一段话：
【学生对退学决定有异议，需在3日内亲自提交书面申诉。】
余淼淼冷静地分析：“退学证明上的落款日期是前天，所以，只要江澄一在明天结束前，亲自来学校提交书面申诉，就能撤销退学。”
“原来还能这样，我这就去救老江！”
程诺激动起来，立刻打开手机，准备买票，没几分钟，又陷入失望。
他的声音低落，“最早的机票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根本来不及。”
A市和H市的距离超过两千公里，除了飞机，其他的交通工具，花在路上的时间都不止一天。
“来得及。”
余淼淼拉开背包，从里面扯出围巾，又把电脑放进去。
程诺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你要去找老江？”
她背上包，围上围巾，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会在明天早上九点前，把他带回来。”
程诺不解：“为什么是九点？”
他完全被余淼淼的冷静与自信压倒，甚至忘了询问对方要怎么过去。
“九点钟，FA奖学金的答辩正式开始。”
“我把江澄一当做对手，为FA奖学金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在讲台上堂堂正正地打败他。
出门前，余淼淼最后回头看了程诺一眼，深绿色的眼睛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决不允许他的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