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拥抱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
余淼淼是这么认为的。
恢复灵力的周期很漫长，也就是说，余淼淼会维持虚弱的状态一段时间。
所以江澄一提议把她家里的钥匙给他，让他时不时上来做做家务之类的，余淼淼觉得十分合理。
江澄一回来后，小白食物的口味得到了质的飞跃。
看着小白干饭干出残影的脑袋，余淼淼终于意识到，幼崽并不是不挑食，只是太爱吃了。
吃着香喷喷的饭，小白看江澄一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也不太抗拒他的接触了。
而江澄一在知道小白其实是妖怪后，多了一个新的习惯。
那就是测试小白的能力和智力水平。
“小白，2+9-3等于多少？”
江澄一指着白板上的数学题，向乖乖坐在地上的幼崽提问。
幼崽先数了数自己的两个前爪，发现不太够，干脆仰倒，把后爪也伸出来，算了好久，一下跳起来，嗷了8声。
“不错，很聪明。”
江澄一夸了一句，拿出一根肉干，小白期待地绕着他转圈圈，尾巴翘得高高的。
不像雪豹，倒像一只小狗。
余淼淼别开眼，不忍直视这一幕。
-
这天早上，余淼淼醒来后，发现自己十分昏沉，四肢无力，连抬头都困难，好像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
她集中精神回忆，终于记起来这是药物的副作用。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不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可余淼淼连被子都掀不开，更别提变成人形回复消息。
她昏昏沉沉的，干脆闭上眼睛，想着再睡一觉也许就好了。
十分钟后，大门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被打开。
余淼淼勉力睁开眼，看清人后，又很快闭上。
“你来了……”她把一丝妖力加诸舌尖，让江澄一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我发消息你没回，就猜到你出了事。”
江澄一的声音低低的，含着担忧，飘进余淼淼的耳朵里面。
“又发烧了吗？”
她想否认，但发出声音也有些困难，而摇头的幅度也小得几乎看不见。
于是熟悉的清淡气息慢慢向床边靠近，又换了个方向，向下移动，紧接着，在余淼淼的面前停住。
她能感受到靠得很近的，若有若无的呼吸。
而后，一片温热的肌肤贴上了余淼淼的额头。
是在测温度吗?
余淼淼想，可是，隔着毛毛，怎么能测得准呢？
她感觉过了很久很久，额头上的温度才远离。
“没有发烧，那是怎么了？”
江澄一自言自语。
他从余淼淼的橱柜里，找出这几天吃的几种药，打开说明书一一浏览，最终在一种药的副作用说明中找到了类似的症状。
【四肢无力、行动困难、大脑放松、神经退行、短暂失忆、部分妖怪伴随身份认知障碍，建议居家，不要外出。】
说明书中还建议不要停药，副作用在一段时间后会自行缓解。
江澄一于是倒出余淼淼该吃的分量，五种药，每种三四粒，加起来十几粒，还拿了一杯水。
他回到床边，把余淼淼扶起来，将一个枕头塞到她的背后。
“先把药吃了。”
他还没想好如何把一把药片喂进去，女孩忽地抽抽鼻子，像是嗅到了药的气味，低下头，鼻尖在江澄一的掌心蹭了蹭。
然后像小猫舔食一样，把药片一点点舔进嘴里。
江澄一怔怔地注视着掌心。
被余淼淼舔过的地方，残留着亮晶晶的湿痕，他感觉那块皮肤烫得惊人，有一种隐隐的痒意。
直到余淼淼出声，他才猛然惊醒。
女孩皱着眉，紧紧闭着嘴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嗯声，像是不满江澄一这么久都没送水过来。
明明对方一直闭着眼睛，江澄一仍然慌忙地蜷起右手，背在身后，用左手喂水。
吃完药后，余淼淼的力气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至少有力气睁眼和说话了。
“是药物的副作用，估计要持续十几个小时。”
“有可以缓解的药物吗？”江澄一问。
“没有喵。”
她半倚在枕头上，神情恹恹的，“妖怪的药物很烂的，从来不管副作用，只要不死就行。”
然后眼睛忽然瞪大，“你为什么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江澄一一愣，尚未理解余淼淼的意思，她就自顾自地点头：“应该是我用了妖力。”
他忽然回想起副作用中的一条【身份认知障碍】。
难不成余淼淼认为自己现在是只猫？
他试探性地问：“喵喵？”
“我不是、我不是喵喵！”
余淼淼疯狂摇头否认，“你认错了喵！”
她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悄悄观察江澄一，那副模样，和它是只小猫咪时，偷看江澄一一模一样。
江澄一轻咳一声，忍住笑意，提醒对方，“你忘了，我已经知道你是妖怪了。”
“咦？”余淼淼放下手，圆眼睛迷茫地盯着江澄一，“好像是哦……”
他试探性地把手掌摆出抚摸的姿势，放在女孩的头顶，一点点向下。
结果女孩等得不耐烦，自己把脑袋送到他的掌心，“摸吧摸吧。”
江澄一于是不客气地摸起来。
与猫咪形态柔软蓬松的毛发相比，余淼淼人形时的发丝同样柔软，却多了几分顺滑，像流水一样在他的指缝泄开。
余淼淼被摸得很舒服，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哼声。
江澄一猜测她是想发出猫咪的呼噜声，但是呼不出来。
他的动作不停，趁机问出自己的疑问：“把你的身份告诉我，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余淼淼享受的神色一愣。
她抱紧膝盖，把下巴埋在双膝间，声音闷闷的，“很糟糕、很糟糕的影响……”
“什么影响？”江澄一追问。
可余淼淼却怎么也不说了。
他只好放弃，先把饿得嗷嗷叫的小白的饭做好，想着给余淼淼补充点维生素，又拿了一个苹果削起来
削好皮，他挑出一小块苹果，递到余淼淼嘴边。
余淼淼张嘴咬掉江澄一递来的苹果块，酸酸甜甜的苹果味让她皱起眉。
唔，好难吃。
于是江澄一递来第二块苹果时，刚贴到余淼淼的唇，她就把头别到一边。
“不吃。”
江澄一动作自然地把那块苹果送进自己嘴里。
“你想吃什么水果？”
“猫才不吃水果。”
余淼淼态度鲜明地表达对水果的厌恶，大声说：“我想吃小鱼干！”
“小鱼干！”
“好吧，给你吃小鱼干。”
江澄一拿了余淼淼最爱吃的鳕鱼干——准确来说，应该是喵喵爱吃的。
鱼干的气味一靠近，余淼淼就迫不及待地拿过鱼干，“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但很显然，江澄一高估了余淼淼此时的判断力和行动力。
人类的牙齿并不支持她从上面撕下一条肉，太过用力的结果就是她此刻正泪眼汪汪地捂着牙。
“好痛唔……”
江澄一连忙站起来，俯下身，捏住余淼淼下巴。
“怎么了，张嘴我看看。”
“啊——”余淼淼乖乖地张开嘴。
她的牙齿洁白而整齐，犬牙十分尖锐，和人类有点轻微的区别。
江澄一用棉签压下舌头，仔细检查的每一颗牙齿，没有松动的迹象。
再观察，发现是口腔内壁有一道渗血的伤痕，大约两厘米。
他用棉签碰了碰那个伤口，余淼淼痛得呜呜叫，亮晶晶的、蓄着泪水的猫眼控诉地望着江澄一。
江澄一的手蠢蠢欲动，想再碰一下，但还是压下了这个冲动。
他从家中找出康复新液，让余淼淼含漱三分钟。
她咕噜咕噜地漱来漱去，疼痛确实减轻了很多，但药液甜甜的味道还是让她很不爽。
她皱着眉吐槽：“好难喝。”
江澄一把康复新液的外包装撕下来扔掉，以免余淼淼清醒过来，发现康复新液的原材料是美洲大蠊提取物。
余淼淼把药液咽下去，又和小鱼干做起了斗争。
因为口腔的伤口，她不敢再用力，只能用犬齿，一点一点地磨着鱼干。
“为什么咬不下来……”
女孩颓丧地倒在床上，对一只猫来说，咬不开小鱼干简直是一种耻辱。
江澄一只好拿出一个小碟子，把鱼干撕开，将肉丝一点点喂给她。
一个喂、一个吃，两人的动作配合十分默契。
把一整块鱼干都喂完，他竟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吃完鱼干，余淼淼又提出要求，“我要吃猫罐头。”
江澄一看差不多到了中午，是该吃饭的时候，于是说：“不吃猫罐头，我做来做饭好不好？”
余淼淼很坚持，“我就要吃猫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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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江澄一解释，声音带着罕见的温柔与耐心，“你生病了，需要吃点新鲜的食物，不能一直吃猫罐头。”
但余淼淼从来不是一只听劝的猫。
她像只猫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声音很大，“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猫罐头，猫罐头猫罐头猫罐头……”
滚到角落处，在被子上只显现出一个圆圆的鼓包，但声音还不断。
“猫罐头猫罐头猫罐头猫罐头……”
江澄一像挖土豆一样，从被子里挖出一个脸颊红红头发乱乱的余淼淼。
他把女孩额上的湿发拨开，无奈地妥协了，“好吧，给你吃猫罐头。”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小分量的罐头，掀开盖子，插进小勺子，才递给余淼淼。
余淼淼满意地享受自己的胜利成果。
江澄一则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他的速度很快，余淼淼的罐头才吃到一半，他就做好了饭。
饭一端出来，余淼淼就被香味吸引住，吃到嘴里的猫粮突然没刚才那么香了，但她倔强地没有抬头。
等碗被端到面前，香味愈加明显，她终于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
看着也好好吃的样子。
江澄一挖起一勺饭，送到余淼淼嘴边。
“淼淼，这是我新研究的食谱，可不可以请你帮忙尝一尝，我做的饭好不好吃呢？”
余淼淼本来不想吃的，但江澄一的语气那么诚恳，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帮个忙咯。
她吃掉江澄一喂来的饭，眼睛亮起来。
真的好好吃，比之前江澄一做的都要好吃，相比之下，猫罐头只能算填饱肚子的东西。
于是江澄一喂来第二勺饭时，余淼淼控制不住地又吃掉了。
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不知不觉间，一整碗饭都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
余淼淼回神，摸着饱饱的肚子，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碗和还剩一半的猫罐头，忽然有些尴尬。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猛地抬头，江澄一正认真地看过来，神色十分诚恳，“淼淼，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或许，刚才的笑声是错觉吧。
入夜的时候，余淼淼又“勉为其难”地帮助了江澄一一次，尝试了另一个菜谱。
这次余淼淼想自己吃，但江澄一认为她现在太虚弱，坚持要喂。
一整天下来，余淼淼几乎没抬过手，想要喝水，都有江澄一贴心地把习惯送到嘴边。
十点钟，江澄一给余淼淼喂了最后一次药，又把一杯温水放在床头，帮她把被子掖好。
女孩打了个哈欠，她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亮晶晶的眼睛追随着江澄一的动作，看上去分外乖巧。
江澄一关上灯，准备离开。
余淼淼忽然开口，“江澄一，你可不可以不走？”
“不行哦。”江澄一蹲在床前，耐心地跟像小孩子一样的余淼淼解释，“我要回家睡觉了。”
女孩一言不发地看了江澄一片刻，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嘟哝：“讨厌你。”
江澄一绕到床的另一边，问她：“为什么呢，因为我没有留下来陪你。”
余淼淼点点头，又摇头。
“不是吗？”
“不止。”
“那你能告诉我其他原因吗？”
“不行！”余淼淼警惕地看着江澄一，“这是秘密。”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江澄一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她皱着眉打量了江澄一半晌，似乎确认这是个可信任的人。
“你过来点。”她命令道。
江澄一不断靠近，近到耳朵几乎贴在余淼淼的唇边，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她才终于开口。
“因为，你让我变得很奇怪。”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困惑和苦恼，“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都怪你。”
江澄一心中轻轻一动，像有猫爪挠过，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那你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
女孩的声音迷茫而迟疑，“也许……”
江澄一维持弯腰的姿势，耐心地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后面的回答，侧头一看，才发现余淼淼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女孩没了平日的冷酷与傲慢，神态静谧，纯洁如天使。
丝毫不清楚，自己刚才的几句话，把另一个人的心绪搅得如何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他注视着女孩的睡颜，缓缓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声音低低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