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余淼淼再次醒来，感到头痛欲裂。
这疼痛很奇怪，仿佛神经在被撕扯一样，一突一突的。
缓了一会儿，疼痛消散，她睁开眼，看见病房的陈设。
“淼淼，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床畔响起。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见胡璃趴在她的病床上，神情惊喜又困倦，像刚睡醒。
“我……在哪里？”
“这里是妖怪医院，你晕倒后就被送来抢救了，我守了你三天，你可终于醒了！”
已经过了三天……
余淼淼立刻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可双臂软得像棉花，根本支撑不起身体。
她勉强把上半身抬起一点，就脱力砸在床上。
“哎呀，淼淼，你要做什么跟我说，不要自己乱动。”
“我去找江澄一。”
胡璃气得耳朵一颤一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那个人类！”
余淼淼抿了抿唇：“他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
胡璃跳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状况比那个人类坏得多！”
她从包里抽出一沓检测报告，摔在余淼淼面前。
眼眶红红的，“接二连三的透支妖力，本来就是极度伤害根基的事情，”
“你没有内丹，妖力得不到补充，只能拼命从血肉中榨取。”
“你知道你为什么坐不起来吗，因为你的身体，就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屋子，摇摇欲坠，根本不能用力！”
“考妖监委会查吗？”余淼淼突然问。
胡璃下意识回答：“最新的公告里没有规定。”
然后就看见余淼淼点点头，神色很淡然，“这就够了。”
胡璃一股气憋在心头，还没发出来，就听见余淼淼说：“我要去见江澄一。”
怒上加怒，她气得耳朵毛都竖起来，可看着余淼淼那双急切的、担忧的眼，忽的一愣。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余淼淼，有这么鲜明生动的情绪。
纵然这情绪的对象让她极为不爽，但她还是妥协了。
她拿起鸭舌帽，扣在头上。“好好好，我带你去行了吧。”
两个医院距离不远，胡璃停下车，想从后备箱把轮椅拿出来。
但余淼淼阻止了她——她坚持要自己走。
于是胡璃只能扶着余淼淼，慢慢地向医院走去。
两个人问了前台，才知道江澄一的病房不准探视。
胡璃好说歹说，终于得到一个机会。
他们问清房号，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
“请进。”
门内传来一道回应，那声音低而脆，含着些许漫不经心。
两人走进去，室内，男人穿着病号服，半倚在病床上，正在看报纸，稍长的头发略略遮住眉眼，只露出线条流畅的鼻梁。
他随意翻过一页，视线放空，可以看出，注意力并不在新闻上。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口，倏忽间定格在余淼淼身上，原本冷淡而漫不经心的神情为之一变。
江澄一把报纸扔下，凤眼一错不错地望着余淼淼，眸光闪动，仿佛有千言万语亟待说出。
可他喉头滚了又滚，却只是说：“医生说你在手术室前晕倒了。”
“你还好吗？”
“只是太累，睡过去了而已。”
余淼淼淡淡地说。
她扯了扯胡璃，对方扶着她，两人在病床前坐下。
胡璃挪椅子的声音很大，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彰显内心的不满。
江澄一视线转向胡璃，有些讶异，似乎这时候，他才发觉除余淼淼，还有另一个人。
“这位是？”
“胡璃，我的朋友。”余淼淼说：“她开车带我过来。”
她看着江澄一满身的检测设备，轻声问：“你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我恢复速度很快，但还需要观察至少半个月，这期间不能下床。”
他举起左手，指尖夹着一个血氧检测仪，“要随时带着这个。”
“我今天早上才醒，本来想去找你，只是一直被医生拦着。”
余淼淼骤然放松，喃喃道：“那就好。”
又严肃地说：“你听医生的话，不许下床。”
江澄一望着女孩，“可是我很担心你。”
余淼淼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我来找你。”
胡璃看看江澄一，又看看余淼淼。
两人一个脸色浮现淡淡血色，看着颇为健康；一个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相比之下，余淼淼更像那个被捅了刀子，需要躺在病床上的。
胡璃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跟她说了不要来不要来，她非得来，你这个人类知不知道，她——”
她的话在余淼淼警告的目光的戛然而止。
她瞪了江澄一一眼，咬着牙别过头，不想再理余淼淼。
江澄一还想说什么，病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进来的是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身材精瘦，文质彬彬，夹着一个公文包。
他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舆情司的魏正业，请问余淼淼小姐在吗？”
余淼淼扶着椅子站起来，“我是。”
魏正业上前握手，笑眯眯的，“打扰您真的不好意思，有件紧急的事需要和您商量，还请移步。”
余淼淼的神色毫无惊讶，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来人所为何事，“走吧。”
两个人在临时空出的会议室坐下。
魏正业率先开口：“江澄一已经得知妖怪的存在，您应该知道吧。”
余淼淼点头，“知道。”
不仅知道，还是她主动告诉江澄一的。
“根据调查，江澄一是普通人类，不具备任何妖怪血统，这显然违反了《妖怪保密法》。”
魏正业慢条斯理地说：“按《保密法》的规定，这种情况，要么喝下遗忘剂，要么有妖怪愿意签署《保密连带责任书》”
“这三天，我联系所有和江澄一有过接触的妖怪，没有一个人愿意签署。”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
余淼淼看过去，发现全是签好字的《放弃承诺书》
有柳文正、巫安、还有执法司的十几个成员。
魏正业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的《承诺书》，推给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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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
“余小姐，都是必须的流程，您也别觉得麻烦，签一下吧，”
他的神情有一种熟练的厌倦，自从转到紧急公关科，这种事情处理了千八百次。
每次的流程都差不多，把所有跟人类有接触的妖怪都问一遍，收集《放弃承诺书》，申请遗忘剂，存档所有文件。
至于《连带责任书》？
笑话，这种突发事件，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愿意给人类担保。
一开始，他还尽职尽责地把所有文件都打印出来，后面发现，打了也是浪费纸，干脆只带《放弃承诺书》。
见女孩久久地注视着《承诺书》，他有些不耐烦：“余小姐，您放心，文件都是模板，没有隐藏条款，您快签吧。”
可余淼淼却把文件推了过去，“谁说我要签这份？”
在魏正业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她抬起眼，说：“把《连带责任书》给我，我要签那份。”
魏正业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余淼淼，“余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签了这份文件，你就跟这个人类绑定了！”
“这些人类怎么可能忍住不向外泄露妖怪的信息，一旦被舆情司检测到，你可是要承受连带责任的！”
余淼淼的表情一点没变，“我知道。”
见女孩还是执迷不悟，魏正业苦口婆心的劝道：“现在妖怪部的招聘要求越来越严，特别是在社会关系审查这一块，你可是A大的学生，成绩这么好，本来进妖怪部轻轻松松，可签了这个，你就别想了。”
余淼淼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魏正业换了一个角度，“像人类这种胆小怕事的生物，被妖怪捅了一刀，不一定想保留相关记忆呢，巴不得喝下遗忘剂，拿点奖励走人呢，你干嘛要主动替他担责？”
女孩终于抬起头，微微启唇，仿佛要说什么。
“怎么，终于想明白了?”
魏正业迫不及待地说。
“说了这么久。”余淼淼慢慢地伸出手，“魏先生，《连带责任书》总该给我了吧。”
魏正业劝得口干舌燥，见对方没有丝毫动摇，反倒对自己说的话不屑一顾，不禁有些恼怒，他道：“好好好，你想毁了自己的前途，我管不着！”
他打开公文包，本想拿出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
可找来找去，里面只有《放弃承诺书》。
积蓄的怒气戛然而止。
他有些尴尬，飞快地说：“我没有带文件，现在去打印一下。”
看都没看余淼淼一眼，匆匆走出去。
五分钟后，魏正业拿着文件返回。
他把《保密连带责任书》推到余淼淼面前。
语气没了之前的怒意，只是无奈：“你真的想好了，不会后悔？”
余淼淼拿起笔，在文件落款处签名。
虚弱的身体让她写出来的每一笔都歪歪扭扭，字迹颤抖走形，可毫不迟疑。
写完，她扔开笔，注视着那漆黑的签名，说：“我不后悔。”
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不知是在回应魏正业，还是在跟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