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寻死的人类。”
白牧云一愣，接着把整柄手术刀摁进去，脸上是畅快的神情。
血液汩汩流出，很快把白大褂染红。
江澄一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死了正好，可以把你卖给养妖兽的。”白牧云冷笑着，“它们最喜欢——”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而后僵硬地倒在地上。
他的脖子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箓。
正是定身符。
三秒钟的作用时间几乎是转瞬即逝。
可就在符箓失效的前一刻，余淼淼扑上来，把麻醉剂扎进他的脖子——
白牧云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余淼淼，接着在强力麻醉剂的作用下，失去意识。
余淼淼犹不放心，去江澄一的口袋里又拿出几支。
血液几乎浸透了江澄一的衣服，连针剂也裹着一层血，握在手中滑腻腻的。
她逼迫自己不要去看江澄一，把注意力放在白牧云身上。
一连扎了三支麻醉剂，她终于放心。
而后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说明所在的位置。
最后她把白牧云的照片拍下来，连同刚才发生的事，一起发给柳文正。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余淼淼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消散。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急促。
没有补充妖力的药物，她正处在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
但仅仅片刻后，她就睁开眼，朝江澄一的方向挪去。
江澄一倚靠在墙上，左手紧紧捂着腹部的伤口，可血液仍在迅速涌出，几乎把整件衣服染成红色浸透，又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以他为中心，一圈血迹正在慢慢扩散。
他闭着眼，似乎晕了过去，但在余淼淼靠近的下一刻，睁开眼睛。
他的脸毫无血色，冷汗涔涔，但眼睛还是那么亮，聚焦在余淼淼身上。
“你……现在怎么样？”
她想碰一碰伤口，手指却只是隔空悬着。
似乎是怕自己的动作，会让江澄一这个脆弱的人类碎掉。
“还行。”
江澄一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没有……生命危险。”
“骗人。”
余淼淼说：“你以为我是妖怪，就看不出来吗？”
她的声音变低：“是不是很严重？”
又补充：“说实话！”
“应该是。”
江澄一的语速很慢，可声音里却带了点笑意，“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浑身发冷，神志……有些模糊。”
“我要怎么做？”
余淼淼急切又踌躇，“是不是像你给我做的那样，消毒、止血？”
“需要止血，医疗箱里有纱布。”
余淼淼把江澄一摆成平躺腿抬高的姿势，找到纱布和剪刀，把白大褂和T恤剪开。
伤口终于露出来，血流得更猛了。
她拿起纱布，深吸一口气，按照江澄一的吩咐，用尽全身力气，对准小腹处的伤口狠狠按下去。
几十秒后，血液流出的速度明显变缓。
可余淼淼的脑袋猛地晕眩起来。
按压时太过用力，她觉得可能下一刻就要变回原形。
不行，不能变成原型，再坚持一会儿。
余淼淼继续用力，在心里默念。
绝对不能，因为……因为江澄一需要她。
江澄一需要她的帮助。
如果变成原型，她就不能给江澄一止血。
江澄一也许撑不到救护车到来。
江澄一也许会……死。
江澄一会死。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细微的寒颤。
死……和余见青一样，埋进土里，永远消失，再也见不到。
就像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余见青一样。
她再也遇不见第二个江澄一。
漫不经心的江澄一、冷酷的江澄一、可恶的江澄一、狡猾的江澄一、很会做饭的江澄一、笑起来很好看的江澄一、雨里蒙住她眼睛的江澄一、山洞里抱着她的江澄一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余淼淼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从皮肉、从血液、从骨骼里压榨出丝丝缕缕的妖气，维持住人形。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也更用力了。
江澄一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有鲜血溢出——按压止血产生的是比刀伤更剧烈的疼痛。
理论上来说，这种疼痛足以使人晕厥。
但他却很清醒，并时刻关注着伤口的情况。
在一段短暂却漫长的痛苦等待后，江澄一终于开始让余淼淼用绷带包扎。
包扎完，余淼淼泄力，瘫软在地。
可却并没有放松，而是仔细观察着江澄一脸色的变化。
电话铃声聒噪地响起来，她直接挂掉。
“也许是柳队长的电话。”江澄一说：“不接一下吗？”
“重要的事，我已经发短信给他了。”
余淼淼说，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江澄一的脸。
电话又响起来，江澄一摸索着拿到手机，接通电话。
“喂，柳队长，你好。”
“喂，余淼淼呢？”
“稍等，我把手机给她。”
余淼淼把头别到一边，赌气地不想接。
可那急促的、低弱的、颤动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徘徊。
她忍不住回头，却看到江澄一举着手机，手臂微微颤抖。
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最终拿过手机。
柳文正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确认了现场的状况，并告知大约一小时后到达。
挂掉电话，余淼淼把手机扔到一边。
“柳队长说了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的事！”
余淼淼终于忍不住了。
她撑起身体，俯视着江澄一，眼睛亮亮的，有水光浮动。
她的声音含着细细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会死？”
江澄一说：“淼淼，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觉得你傻。”
余淼淼用力眨眨眼，“你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妖怪吗！你以为你死不了吗！”
“为什么自作主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起来，“是啊，为什么呢？”
像是在反问余淼淼，又像在问自己。
“也许是因为冲动，明明知道你是妖怪，也许这点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那一刻，对你的担心，压过了理性的判断和分析。”
余淼淼怔住。
江澄一还在继续说着：“又或许是因为傲慢，让我一直觉得你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
“还有自私，如果我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会不会多关心我一点。”
“淼淼，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淼淼慌乱地别过头，“我、我不知道。”
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脸颊，她不受控制地，顺着那轻轻的力道，把头转回来。
她重复着那句话，“我不知道。”
“你知道。”
江澄一轻声说：“我知道你知道。”
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弯折的腰腹牵扯到伤口，让他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可他却毫不在意，继续动作，直到和余淼淼视线齐平。
那双纯黑的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余淼淼，里面是她逃避过很多次的浓烈感情。
可这一次，避无可避。
江澄一缓缓前倾，以很慢很慢的动作，拉近和余淼淼间的距离。
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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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轻如叹息，“你知道我喜欢你。”
江澄一慢而坚定地贴上余淼淼的唇。
这是一个轻盈的、却也沉甸甸的吻。
“余淼淼，我喜欢你。”
他轻轻张合嘴唇，声若蚊蚋，另一个人听来却震耳欲聋。
说话间，冰冷而干燥的嘴唇，摩挲着余淼淼柔软的唇瓣。
余淼淼既没有躲开、也没有反抗，好像在出神，又好像只是呆住了。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呼吸交融、直到热度顺着他们冰冷的嘴唇蔓延到皮肤。
直到楼下救护车的呼啸声响起。
余淼淼恍然惊醒，她两手撑住江澄一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但刚一用力，对方的嘶气声让她停下动作。
她立刻放下手，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可一抬眼，瞧见江澄一带着笑意的眼，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瞪了对方一眼，站起来。
“我去楼下接人。”
打开门，咚咚咚下楼了。
-
现场惨烈的血迹和打斗痕迹，让上来的几个医护人员目瞪口呆。
他们把地上昏迷不醒的白牧云也一起搬上救护车，并加上了强力束缚带。
因为余淼淼特别强调，这是一个躁郁症加精神分裂症患者，攻击性极强。
半小时后，柳文正带领的执法队赶到阳光小区，把田野从门卫室搜出来，给看门大爷又灌下一瓶遗忘剂。
在余淼淼指示的地点顺利找到小白。
几个执法队的人员带上小白和犯罪嫌疑人，先一步回A市。
柳文正及大部队则是换上便装，坐上田野的车。
田野的手机中，杨博士的最新消息跳出来。
【你到哪里了？】
柳文正模仿田野的风格回复，关上手机。
“都准备好了吗？”
柳文正虎目扫过意气风发的手下。
沉声道：“我们这次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一个庞大的妖怪贩卖集团。”
“他们的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残忍无情，不会因为我们的制服和武器，就抱头求饶。”
“他们会剧烈反击、会杀人、会不择手段的逃跑！”
“所有人，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听到了吗！”
“是，老大！”
年轻的执法队员们斗志昂扬的回应。
-
江澄一在镇医院做了简单治疗后，又被紧急送往A市的医院。
手术室外，余淼淼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她不愿意坐着，因为怕一坐下，就会因为疲惫和虚弱而睡去。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神情很庆幸。
“这小伙子运气太好了，刀口在右下腹，避开了所有的重要器官和大动脉。”
“而且伤口的紧急处理也做得很好，没有感染或二次伤害。”
她此时听到医生的话，深深松了一口气。
医生看着余淼淼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脸色，和疲惫的神情，不由得担心。
他劝道：“小姑娘，你在外面坐了四个小时，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余淼淼摇头，坚持道：“我要等他醒过来。”
医生再劝：“那至少洗个澡，把衣服换一下，你身上都是血，多难受啊。”
“病人马上要被送到ICU，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余淼淼一点点低下头，看着身上斑斑的血迹，确实有点恐怖。
她不合时宜地想：这些都是江澄一的血。
她缓慢的点头，“好，我去换个衣服就回来，请把ICU的地址给我。”
“好好好。”医生被这个倔强的女孩打败了，“你赶快去吧。”
余淼淼这才转身离开，刚走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