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昱请人占了卜,算出二月十七的吉日。姬临溪拿到确切时间,成日在房里兴奋打滚。她原本以为有许多礼仪要学,也愿意学,不想章渊只温和道,少主公说人去就好,连剑也可以照旧背着,不妨碍。
夜间饮酒,那臧旻又靠近姬昱耳畔,有些讨好告诉:原本老夫人和大翁主是叫了晋阳城里出名的教习阿嬷随行,勒令教清楚规矩再去,但几位老媪都被少主公赶走了,说全都滚,一个都不准来。
这话一出,连她阿父那老脸都红了——一时是羞惭,世家女郎教成这样,的确世所罕见,这下人人都知道他女儿性情野蛮、不讲规矩。
一时又很是喟叹。连这都能纵容,到底是一桩天大的好姻亲。
偏他家小女还有些无知无觉,每日捧着双手在院里转圈圈,心心念念就是要见到喜欢的人,其实也不大关心旁的。
“傻人有傻福。”妻子在窗下绣出嫁用的纱縠,轻声道,“她这种性情,能找到这样的儿郎,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但凡家世能力逊色一些,都兜不住……大约还是会闯祸的,她心里也知道,不抱太高期许。
一支箭又嗖嗖出去,精准射中靶心。那个小菀青还在旁起跳鼓掌,直呼女公子好箭法——胡闹!
她推开窗,看临溪单手转着剑鞘,得意叉腰说要去晋阳射箭,叫人知道她的厉害。
李芝兰面无表情关上窗格,捂住脸:“你说那人喜欢她什么呢?下这样大的代价娶回去。她连个纱縠都不会绣啊,只能我替她来。这能替他做什么呀?”
她骗了临溪。她心底深处甚至暗暗希望过,这婚事就因为她夫妇二人的苛刻,中道崩殂也没所谓,把女儿留在姑臧。
“我哪知道。”姬昱其实也不解,是他亲生,他都要说,一看都知姬临溪此生和贤妻良母不会有半点关系,“我听那二位口风,你担心的全没发生。他父母家眷叫他逼的,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评你女儿,都老老实实准备姻亲事宜去了。稀罕,知道的是十九岁的小儿子,不知道的,以为他捏着这一家人的命脉。”
“他大兄那妾入府也推迟了。”李芝兰心里一美,“说是不配跟我家翩翩前后进门,直接往后推到夏天去了,要么就永远别来——他家里也一句不敢再说,只能默默照做。哎哟,哎哟!世间还有这种叫人安心的男子,你担心什么,他就给办妥什么,一句废话不讲。奇了。”
姬昱看着她笑:“他刚到凉州,我是不是就告诉过你?这小儿唯一不足就是年纪轻了点,性情实在孤高又护短,哪个女子得到,哪个日子就永远好过了。你起初还不信。”
“信了信了!”李芝兰乐得要晕,脸颊亦泛起褶皱,“这也太靠谱!她去胡说八道几句,连嫁妆都补成郡主规格。若是传到洛阳去,要讲你贪墨的。”
“你看那使臣官职都知道了。”姬昱老脸也喜滋滋地一皱,“一个太原郡守,那是直接管着晋阳城的;一个护匈奴中郎将,也不比你天天念叨的那什么度辽将军差——都只能给我女做婚使,城门接亲还是他自己打马来。这性情是太可靠了……怎能可靠成这样啊。”
李芝兰捂住心口:“好女婿!”
她再打开窗,看女儿又开着弓,正眯眼对准靶心,瞬间竟就不担心了——
“什么?”
堂屋里,商昀放下竹简,困惑问道:“青州刺史女及其随从的一应起居,我不是早早布置给晋阳驿了?”
“是。少主公昨日给否了。”甘昭躬身回话,“已经去信了,只准刺史及属臣入城。”
“这……”商昀不解,“这谁又触他霉头了?”
“信使。”甘昭尴尬摸一摸鼻骨,“青州刺史原本是趁春耕休战,他亲自来示好,怕今岁兖州有难,届时进退两难。车马才到安平,他的信使先八百里加急到了,言谈恭维,说他家使君的小女儿也极其貌美,这番凉州女做妻,青州女做妾,也算春风两得意……”
商昀淡淡笑了:“上赶着找死呐。”
“少主公当场没发作,回了信将人送走了。之后才一封飞书给郝嘉本人,叫人把女儿留在高邑,不准带来。我问他,他只说,传出去对新妇很不好。”甘昭一笑,“不瞒大翁主,我如今是想见凉州这位女公子想得觉也睡不着……真不知这得是多美。”
“命好是这样。”商昀垂眸,看不出表情,“那也好,叫晋阳驿不必管了。你去把银钱收回来。”
甘昭退下。
无双从屏风后转出来,坐下继续整理账目,无奈道:“过来说给我们听的。”
“二郎动感情竟是这样。”商昀迟疑,“你说婚仪规格够么?再开十桌?我怕他不满意。”
“不是,阿姊。他倒也不是在意这个。”无双轻轻道,“二郎嘴上不说,骨子里还是放心你——今日一早,他动身去阳邑主持试耕,走之前我叫人问他接亲服色,他说这些事寻你拿主意就是,别再去烦他。”
商昀这才微微一笑:“那也是……”
“这女公子的命格,我真想找人算一算。”无双低声道,“好得也太出奇。我同你说实话,晋阳城那些个世家女郎,背地里羡慕得牙都咬碎了。凉州人又如何呢?夫君可靠,依旧风生水起。”
“阿母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商昀心中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兀自按下不表,“那怎么办?他拿聆泉的擢升考校压我,这两年再不能动,阿父更看不上他了。”聆泉是魏书达的表字。
“我又何尝不是。”无双摇一摇头,“那尚家女都已经待嫁了,他轻飘飘一句让她滚,阿母就即刻说先别让她来……一推就是七月。谁坐在马背上,谁就能说了算,什么嫡庶长幼都无用。我是早想明白了,长琼不明白。”
这话就别有用意了。商昀看她一眼,警惕没有去接。她在一兄一弟之间谨慎权衡这几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开口。
无双垂下视线,也不再说。
二月十七,说到就到了。
李芝兰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原本满腔满腹柔软惆怅心绪要说,然而姬临溪不及平旦就起,去揪望舒和菀青的鼻尖叫醒,自己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极了。
然后来拍门:“阿父阿父阿父,阿母阿母阿母。我要走了——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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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门,连叹气的心都没了:“你矜持些好吗?”
“不好。你们手脚快些。”她扯自己去洗漱,“快一点。快一点。马车很慢的。”
李芝兰瞥见,临溪坐的那架双马车里,最贴身的小木箧也已经被推进去,全是各式各样的长刀短匕,座下则塞满弓箭。
她张一张嘴,索性一句也不再说了。她是世上最好的阿母,教出最不可思议的女儿——就这样吧。
然而目送车队出城,她又不禁微微地落泪。转头瞥见丈夫也依旧笑呵呵,霎时忿忿不平:“她到底还是像你——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们父女俩总是莫名在乐些什么?”
“她又不怕,有什么好哭。”姬昱连忙搂一搂她,“看见马车近处那些玄衣男子了吗?”
李芝兰茫然。
“那是商曜送给她的死士……都是些靠他供养长大的并州遗孤,他父母都调不动。”姬昱压低声音,“不高兴就可以自己回姑臧来——她当然不哭。”
李芝兰张一张嘴——这女婿真是没有上限处!
姬临溪对着小铜镜比头发:“你们说,我是梳双鬟好看,还是同心辫好看?”
“都好看。”菀青也有些雀跃,“女公子可以每日换一个发式。”
“你这么早臭美做什么。”轻鸿不满,“翩翩,送嫁就没有你这样的!你好歹挤也挤两滴眼泪出来。”她看见她父母兄长都惊呆了——世间还有笑眯眯出嫁的小娘子!
“嗤。”临溪不以为然,“要不是带着这么多人做样子,我至于费劲坐这个马车?早自己昼夜疾驰到晋阳了。哭什么哭,我打马那么快,什么大宛马也照骑不误——说回家就回家。”
“你就吹牛吧。”轻鸿心道你真是一点也没变,“我真是好奇了——他父母被你惊出三个下巴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当然掉下巴喏。”临溪放下镜子,取出那枚虎符腰坠,放在脸颊上蹭一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会说到做到的。”
“哎。”轻鸿凑过去,“你说他这会在想什么?”
“那当然是想见到我。”临溪拍她脑袋,“你做什么?我可没有说你和那个傅归帆的事。”
轻鸿一怔,不想她已经察觉了:“你怎么知道?”
“我去你家找你,你阿兄突然给我一张画像,说这男子时常带你出去玩。我一看,那不就是傅归帆。”临溪撇嘴,“算了,他愿意送我,我可以考虑——”
马车忽然停下来。人群外一阵骚动,似有兵戈相持声。
傅以存微微凝眉,倾身叮嘱:“女公子莫怕。”
临溪毫不犹豫捂住轻鸿双耳,直接问:“谁?”
“那个羌人——狼莫的儿子山骨,那时跑走了。女公子记得么。”他只道,“大约有一百来号……”
“我要他的脑袋!”
马车里只一道清亮女声:“把人抓住,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带到晋阳去,当见面礼。”她已经利落抓起越女剑。
在即将嫁给他的路上,她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没有任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