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听晓夫人。”商曜颔首,侧身介绍,“佟谦,佟谨。”
邓竟思抬手,招两个男孩上前,一人塞了一枚金饼,又摸摸头:“好孩子。”她悄悄握一握佟谦右手心。
梁听晓道:“谦儿,谨儿,磕头。”
佟谦佟谨齐齐跪下,向邓竟思端正磕头。
邓竟思示意女使扶起,望向梁听晓:“佟将军高义。”
“一个小小文官。”梁听晓垂眸,“做了点他能做的事情罢了。不足挂齿。”
两个孩儿也没有哭。
“说来我夫君从前麾下有个副将,其长子性子执拗,至今尚未婚配。”邓竟思微笑道,“夫人若是愿意……”
“谢夫人美意。”梁听晓起身,福一福礼,“能否容许我要些别的东西?”
商曜微微一掀眼睛。
邓竟思一怔,随即点头:“夫人但说无妨。”
“宅邸,君侯已经叫人安排妥当。”梁听晓垂眉道,“我和两个孩儿住,是绰绰有余,心中十分感激。原本是不该再额外开口的。尤其姻亲,内容复杂,又事关晋阳官吏,我实在是不愿意劳烦夫人。”
邓竟思一笑,心中熨帖:“不劳烦的。”
梁听晓抬头,平静道:“我能否再要一台斜织机,一台多踪多蹑织机。”
邓竟思面露惊讶,看向商曜,见他亦扬眉,缓一缓道:“这!这自然是小事情的。但是夫人——”
“世人总以为,女子一旦丧了夫,无法带着孩儿过活。”梁听晓笑了一笑,神色平和,“实则在我们凉州,女子不是这样的。”
“河西道就是这么一个来来往往的地方。”梁听晓轻声道,“羌人每年都来,每年冬天,都有女子失去父兄和夫君。我们都知道抵御羌人会死,没有女人总是哭哭啼啼。离了男人,也是一样过活。”
邓竟思颇为动容。看一看商曜,得儿子颔首,她温和道:“夫人请放心,我安排。”
“且我也不是吃苦给自己看。”梁听晓释然一笑,“承蒙我夫君有那么些功绩,君侯又守诺,几位夫人自然不会放着我们孤儿寡母不管。只是自己有个营生,今后谦儿谨儿进学去了,我也有事做。”
邓竟思听懂了,这是以退为进,在委托两个儿子进学的事。读书这东西讲究大了,随意请个讲论语的夫子是读,能进府学和诸位并州高官家的儿郎一道,也是读。今后举孝廉,能否用晋阳的名额,也算读书事。
她立刻道:“二郎,太原府学那头,你记得安排下去,尽快叫谦儿谨儿回去念书,不要耽搁了课业。”晋阳城是并州中心所在,本身也是太原郡郡治。
商曜颔首,明确答应了。
梁听晓放下心来。领着两个孩儿,再次磕头致谢。
待母子三人走后,邓竟思出神望着门外院落,没头没脑道:“河西道啊。”
“河西女子,是不同些。韧性十足。”她转向儿子,“二郎……”
“是不同。”他答,“但我娶回家,也是叫人家享福的。”
“唉。”
他母亲只叹息,一时又不明说。他一向不理会这种小心思,起身要走,邓竟思又捂住胸口。
商曜回过身:“阿母要说什么。”
“阿母就是遗憾,没能见上一见。”邓竟思低头倒水,“问了云深和熙良,都说,生得很是漂亮。”
商曜嗤了一声。
“你少给我这副阴阳怪气模样。”邓竟思语气不满,“你这趟归家,待我们是冷到底了。大郎替你见各郡使节,也算操劳了两整月,不见你陪他饮酒。”
“青州刺史郝嘉要来。”
“哦——”邓竟思想起来了,“是。他送了贺礼,在信中说,正旦先不来,春耕后再动身,他等着见你本人。”
“他也有个漂亮女儿的,都是使君女,身份也一致。”她闲闲道,“郝嘉同晋阳不熟,一定会带女儿来。届时,或许可解我家长叙烦忧。”
“那让他滚。”
“你这孩子。”她摸了一下鼻梁,“阿母给你赔不是——气也该消了吧?”
“不曾动怒。”商曜淡淡答,“等人来了,替我照顾好就是。”
“唉。”他母亲再次叹息,“长叙,我委实不明白你,怎么能气成这样。我们又没有说过不同意,从头到尾,都是同意的。只要把人带回来,好好陪着你,身份于你而言有什么分别呢?”
“阿姊和瑰宝可以给人做妾吗?”
“放肆!”邓竟思皱眉,“拿自己的亲生姊妹说事,你也是无法无天了……”
“她不是姬逸衡的孩子吗?”商曜打断,“不是陇西那位夫人唯一的女儿吗?”
“那——”邓竟思望着他,想反驳又有些难以为继,“那毕竟——”又不是我家中的孩儿。
“叫魏家死了这条心。”商曜直接道,“他家大郎我就看不上,阿姊死活不肯和离,我是不屑管。还想送什么表妹——再敢兴风作浪,我连她族中父兄一起罚。等翩翩来了,叫那孟什么的永久滚出我家府门,否则别怪我动手。”
他虽说了这些话,也并无任何语气起伏,实在只是平淡通知而已。
“长叙!”邓竟思连忙叫他,“长叙,好,好,我保准叫她不再来。但书达那差事做得还是不错,有我和阿姊盯着他,不会生出是非。你别生气,别再生气。别去动他的官职,夫君没有官职在身上,你阿姊今后抬不起头的。”
她也没有办法了。一个全然不将家人看法放心里的、十九岁的少年郎君,没有哪道门通向他,她们始终找不到——如今这道门更是通向另一个小娘子。
人都还没有来,府里已经快要知道,那凉州小娘子的话更重要、更不能违背。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商曜无可无不可,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姑臧市集。
二月中,总算不再那么天寒地冻,陆陆续续有摊贩出门经营。轻鸿指挥人将新的布匹放到显眼处,又去问穆轻山:“翩翩怎么没来?”
穆轻山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庞挺阔而周正。扭回脸道:“我也不知啊!她在你屋里睡着,怎么叫都不动。阿母说别叫了,让她好生休息。”
轻鸿叹气,摇一摇头。
“轻鸿。”穆轻山凑近,“翩翩为何没有即刻去晋阳?”
轻鸿低着脑袋收拾摊面,只是道:“不该打听的事可别打听。”怕去了做不成夫人,被人家刁难做妾——这怎么说呀?也太丢翩翩的脸了。
“你是不知,当时那离石县令看见姑臧传回去的帛书,吓得掉在地上,转过身差点给我和阿父磕头!一个劲追问,同他们的君侯有什么渊源。哪能有渊源啊。”
“还要说多少遍?”轻鸿软软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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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假虎威。”
穆轻山笑着叹气:“阿妹不明白我!以前总是想,翩翩嫁给姑臧的谁,我都会难过的。如今是这么一位的话,我反倒觉得好过些。这几年行走四方,可没见过比这年纪更小的列侯了……他更应当。”
轻鸿仰脸,拉一拉阿兄的大手。穆轻山低头,揉揉妹妹的圆脑袋。
日暮时分,夕阳停驻天边,长出淡紫橙黄交错的模糊锯齿。穆轻山急着和友人去酒肆,趁妹妹不留神,猫着腰离开商行。
轻鸿发现兄长偷懒,一边大骂,一边指挥小厮,按次序将木架搬回。正乐呵呵剥着石榴听几位女使说八卦,头顶响起一道温润声线:“请问小娘子,安石榴是什么价钱。”
“这个很贵哦。”轻鸿起身,认真解释,“所以不是用钱买,你得拿粮食来换——单颗就要三石米,你有吗?”
她抬头,见人戴着一张活灵活现的狐狸傩面,眼睛一弯:“正旦节假都贺完啦。你才回来姑臧吗?”
“有的。”那人只颔首道,“我明日遣人来送。”
轻鸿点一点脑袋。
*
赵如霓敲开房门,坐到床沿,去扶临溪起身:“翩翩,我要说你了。你不可以这个样子。我们都要担心你生病了。”
临溪蓦地抬起半张脸,又是沮丧模样。
“哎哟。你这孩子。”赵如霓神情有了点无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有点怕……”临溪声音几不可闻。
“翩翩。”赵如霓严肃道,“这是不对的。”
“我知道。阿姑,我知道。”临溪抬手抹眼泪,“我就是知道是不对的,是错的,是不应该的,我就是不想我父母觉得我成天像闺阁怨妇一样,什么事情也不去做。我才来找轻鸿睡的。”
“你……”赵如霓又有些心疼,“你不是说相信他吗?”
“那我嘴上肯定得这么说呀。”临溪抱住脑袋,“实则我全然不知道晋阳城里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生身父母,如若坚持要他三思,也许他就会三思,这一三思,那——”
“你这孩子。”赵如霓乐不可支,“总之,不准生你父母的气。我教你一个道理,女儿家出嫁,尤其远嫁,父母一旦亟不可待模样,掉价的都是女娘,无论心里如何,明面都要做腔调的。他们真是为你好,宁愿嫁不成,都要保住正妻位子。”
“我父母要求真的太多了。”临溪忍不住,“那人家家祠祭祀——这是人家的事,带不带我,都是家中女君说了算。也不是非要即刻带上啊!还要那位老君侯也点头,其实他本人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
赵如霓叹气,故作叹惋:“女儿真都是替人家养。你明知道,使君和夫人是怕你被欺负。”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菀青忽然一头栽进房里:“女公子——”
临溪倏地坐起身。
“女公子!”她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信——信——”
话音未尽,临溪已经抓起越女剑,一头狂奔冲了出去。
埋头推开使臣和诸位礼官,扑到父亲跟前,抢过竹简和帛卷。看见数枚完整清晰的帅印官印家印,与“俟命之至,屏营待复”一句——
“哟呼”一句,抬起手臂,开始打转。
她听见母亲小声说,“这也太丢人了”,父亲则安抚:罢了,横竖有人愿意娇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