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应该就是陈晏宣的外公外婆了吧。
“......”
沈寓细细又打量了一下照片，心中想起之前孟云凡和她大致说过的关于陈晏宣和老王之间关系的话。
老王与陈晏宣外公是过命的战友，当年一个部队里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层关系，老王才把陈晏宣当亲孙子一样看得这么重。
“来，小沈，你拿这两把，我拿这三把。”老王的声音从仓库房里传来。
“这孟云凡说的其实也对，我那扫把确实已经用好几年了，是该更新换代了。”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寓在对着桌柜上的照片发愣，朗声笑道，“看啥呢看这么仔细。”
沈寓还没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闻言怔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有点不太礼貌，连忙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啊，老王，我刚刚……”
她刚刚看到陈晏宣的照片一时有些出神，忘了分寸。
老王倒是不在意，他将手中扫把放到墙壁边靠着，边摆了摆手边向她这边走来，“这又不是啥军中机密，有啥不能看的，没事，看。”
他走到架子旁认真搜罗了一圈，突然从其中挑了一张两人合照出来，探头朝沈寓得意道，“怎么样，你王奶奶好看吧？”
语气中带着些炫耀的意味。
那模样像极了小孩子在朝同龄人炫耀他视若珍宝，爱不释手的礼物。
“......”沈寓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才立刻道。
“好看！”
照片中的女人那会儿约莫二十几岁出头，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模样娟秀，气质出尘，身材清瘦高挑，确实是那个年代不可多得的美人。
“是吧，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都说我老王啊，是捡了个宝回家，哈哈哈哈哈哈。”老王抚掌大声笑着，一脸与有荣焉，随后又将照片仔细收好。
沈寓不由自主想着，要是老王和王奶奶有孩子，肯定也会很好看。
老王自顾自又拿起来其他照片，一一给沈寓介绍着。
“你看，这是我们当年在北京那什么，叫啥什刹海是吧，应该是那拍的。”
“这个呀是去上海，当年你王奶奶非得跟我闹着要去，我还拗不过她。”
“这个是在厦门拍的。”
“……”
照片年份过大，底片已经有些泛黄褪色，却在老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中仿佛重新恢复了当初的色彩，一如从前，让人隐隐窥见当年那一双琴瑟和鸣的璧人。
沈寓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听他分享着往事，时而嘴角上扬。
“这张是和那臭老孙拍的，要不是梦茹和晴雅非得拉着我俩拍，我才不愿意跟这老倔拍呢，晦气。”
“还有这张，你看看，是不是我穿得比他看起来更气派点。”
……
喋喋不休，一个一个摸过去。
直到几乎过完，老王的手才终于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前。
他忽然顿住，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次，老王没有把照片拿起来。
话语声戛然而止，站在一旁的沈寓不明就里，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认出来是刚刚那张她为之驻足了很久的五人照。
“......”
老王正朝前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像是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察觉到老王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沈寓便默默停在了原地，没有出声。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其实刚刚她就有感觉到老王似乎在有意避开这张照片，只挑挑拣拣了旁边的照片来说。
就像是……在逃避一些他不愿面对的东西，在自己的回忆中，贪婪地反复踱步。
...
屋子里陷入安静，只剩下刚刚打开的老风扇一圈一圈，嘎吱嘎吱转动的声音。
一圈。
两圈。
三圈。
……
沈寓在心里慢慢数着。
良久，不知道数了多少圈，才终于看见他再次有了动作。
“这张，是七八年前拍的，那时候的人，最齐了…”
老王正缓慢地摩挲着照片的木质相框，眼神空洞，口中喃喃叹道，“唉……”
“可现在，都留我一个人喽。”
“你说说你们，都走这么快干吗，就算打麻将这也四缺一啊...就剩下个小宣给我，也真是没良心。”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照片里的人说话。
语气里既有责怪，又有幽怨，但更多的，是一种眷念。
对照片里面的人的眷念。
“……”
这样的老王让沈寓没来由的有些不适应。
那个平常总喜欢和他们打趣，耍赖的小老头，与现在佝偻着背轻轻抚摸着照片，喃喃自语的他完全割裂开，让人无所适从。
岁月流逝，匆匆而过，带走了无数的人和事，被带走的人了却牵挂，徒留剩下的人面对往后这冗长的一生。
即使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过往，但沈寓只听，心里就泛起了丝丝苦涩，但却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何种言语出声安慰。
末了，他自说自话强颜欢笑道，“算了算了，不说了，在这伤春悲秋的，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念他们了。天天念，都不知道他们在那边有没有念着我呢。”
他强行转过话题，陡然转头看向一旁许久没出声的沈寓，指了指照片中的小孩。
“来，小沈，认得出这是谁不？”
沈寓看了一眼，讷讷答道：“...陈晏宣。”
老王想起之前刚认识沈寓时，沈寓在面馆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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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不愧是铁哥们，这眼睛真尖。”
其实，很好认。
沈寓在心里暗暗道。
无论什么时候都冰着个脸，冷静、漠然，看不出情绪，要是不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面瘫。
像一只...站在冰山上的燕子。
“那这个呢？”老王又指了指抱着陈晏宣的那个男人。
沈寓将自己刚刚的猜想和盘托出，缓缓试探道，“是…陈晏宣外公？”
“是他，他们俩都告诉你啦。”老王笑着点了点头，“是不是这么看着小宣跟他还有点像？”
“这老东西，幸好小宣性格没随了他。脾气又硬又倔，跟我比了一辈子了，副政委又怎么样，比我结婚早又怎么样，比我先抱外孙又怎么样，不还是没我活得长，还白给我捡个孙子……”
他笑骂着，声音有些沙哑，连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我们小宣，又孝顺，又懂事，有他在，我都不知道享了多少清福。”
他将手指轻轻靠向照片中那所有人都看向的小孩，隔着照片蹭了蹭他的脸，眼底浮现出笑意。
等过了会儿，似想到什么，他又哀哀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孩子，非得遇上这样的父母。唉，造孽。当年孩子才八岁啊，就把他独自丢了下来，人倒是都走得痛快。”
沈寓正低头，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身体僵了一瞬，“……”
从那次去陈晏宣家问过一次后，这是她第一次听人提及关于陈晏宣父母的事情。
沈寓或许心里有过猜测陈晏宣和父母关系并不好，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具体问过这件事情。
因为她总觉得这件事对于陈晏宣来说是一根刺，是属于他私人领域的事情。这根荆刺经过时间，或许早已植根于血肉之中，不再疼于外表，而是隐隐作痛，重新将它拔起，是重新让他残忍地再受一次伤。
小燕子在这些年里，给自己搭了个巢穴，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所以沈寓没有去问任何人，她想等哪一天陈晏宣愿意的时候，再听他说。
可今日当她听到陈晏宣父母或许八岁就把他留下来的时候，她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蜷缩起来，揪着衣角，心里涩涩的。
所以，这八九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才八岁，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明明还是一个小孩。
难怪之前问他的时候，他说和他父母已经很久没见了。
她心里对之前陈晏宣说的话好像明朗了一点，但好像又更难受了一点。
...
所幸老王也没有说太多，说完这句话后又把照片放了回去，“唉，聊着聊着又过了。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往事。”
“走吧小沈。”他把照片一个一个再次摆好，拿起刚刚放在走廊边上的扫把，对沈寓说，“他们还在等呢，咱们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