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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006

作者:云铃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因着回府耽搁了些时辰,云笙又被钱婆子叫去狠骂一通。


    她先试着提出去铺子里做帮闲的事,钱婆子的吐沫星子只差没淹死她。


    “你住在候府上好吃好喝的,出去抛头露面伺候人,是想丢候府的脸还是我与远郎的脸?我看你就是心野没了边,方来长安几日,便想上天。”


    云笙不吭声,做女工的事钱婆子果然不松口,旋即她又提出绣手帕,只见钱婆子思衬片刻,竟应下了。


    她道:“你个女娘家,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采买一应事宜都叫婢子去置办。待得了银钱,我老婆子也不用你孝敬,你多花在远郎身上,照顾好他起居便是。”


    只要云笙安分守在家里,手里能多个进项,钱婆子也不是傻的,毕竟那二夫人至今可都没往青桐院送来白花花的现银。


    云笙笑道:“您放心吧娘,等我赚到钱,便给阿兄置几张读书用的纸。”


    钱婆子终于看她顺眼几分,随后肉疼道:“扯布的本钱,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去。”


    云笙欢喜应下。


    在绣帕子之前,她要先给谢清远缝个荷包。


    云笙手艺好,又是做惯了的,一两日的功夫便绣好一个碧色荷包,上头还有谢清远最喜爱的青竹。


    她替他配在腰带上,仰头问道:“夫君喜欢么,看看还有何处要改的?”


    谢清远爱不释手反复摸着,扬眉:“笙娘手巧,处处都合我心意。”


    当日歇过晌,谢湛院里的婢子过来一趟,送了两匹上好的碧绿青料子,说是做衣裳用的。


    钱婆子喜不自胜,拉着谢清远的手道:“我儿这是得了你表叔青睐,特意给你做面呢。”


    她看眼波光粼粼的料面,滑软,细腻,比二夫人送来的还要好。


    那婢子临走时,方给云笙递话。


    “云娘子,侯爷道料子已然送过来,还望您别叫他等太久。”


    云笙面上一僵,她原以为谢侯那日不过随口一说,只道他不提,她便能糊弄过去,谁成想他还专门派人来提醒她。


    做衣裳剩的边角料,云笙裁剪裁剪,在屋里闷了两日的功夫,用余下的香料又绣出个荷包,闻着便有股薄荷清香。


    谢清远问她忙什么,她下意识竟有些心虚,推诿过去。


    待送完荷包,云笙不想再与这位表叔有旁的交集,那日他在马车上看她的眼神,又让她心中惶惶不安。


    忙活完,她赶着谢湛从官署下值的时辰,去了趟临渊阁。


    婢子将她请去偏厅,边奉茶边道:“侯爷方去更衣,请云娘子稍侯片刻。”


    一刻钟后,谢湛披衣,姗姗来迟。


    他似乎格外爱穿黑,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越发身形高大,气势威严。他提步入内,黑色阴影将云笙完全笼罩,她登时有种提不上气的感觉。


    云笙忙起身,双手捧着那枚荷包,递到谢湛跟前道:“在表叔面前献丑了,还望您见谅。”


    谢湛斜睨一眼,献丑谈不上,看那细密的针脚,半点不输府上的绣娘。


    他整理玉带,吩咐道:“你过来,亲自为本侯佩戴。”


    云笙张了张嘴,想说口的话在撞上谢侯那双锐利的凤目时吞咽回去。


    罢了。在这位表叔眼里,她估摸着跟那些伺候人的婢女们,一般无二。寄人篱下,总是会受些委屈。


    她低垂眼睑,上前两步,谢湛配合地张开手臂,他稍一低头,便将小娘子的局促紧张尽收眼底,她浓密的长睫颤抖不停。


    云笙提着口气,不敢出丝毫差错,只素日里灵活打结的双手,今日略显笨拙。


    谢侯许是刚沐浴完,身上染着股雪后松木的清冽气息,不似谢清远常年读书而沾的墨香味,闻着很是清爽。


    只他压迫感太强,云笙的手已然抖了好几回,谢湛定定望着她白玉雪肤的后颈,神色不明。


    云笙终于将荷包系好,她缓缓舒口气,低声道:“表叔,好了。”


    凭心而论,这枚荷包比谢清远的要精致许多,毕竟一个用的粗布麻料,一个是上等的罗锦。这就跟下厨一般,厨子的手艺没变,可食材大不相同。


    她也是头一回发觉,谢侯腰身劲瘦,窄而有力。


    “嗯。”谢湛掀起眼皮,沉声问:“若本侯不派人去催你,你莫不是要将此事糊弄过去?”


    云笙有些心虚,只道:“不敢,表叔误会了,只是一时没找到合您身份的料子。”


    他似笑非笑,喉中溢出几个字:“巧言令色。”


    旋即又听他道:“行了,退下吧。”


    云笙松口气,讷讷应声。


    _


    长安的高门大户每年都会举办诗会,今年落在定北侯府谢家头上。再加之谢湛的二叔谢二爷现下任国子监博士,门下生徒众多,可谓桃李满天下,诗会在谢家操办更是合情合理。


    因着来年二月的省试,家中有条件的举子们没等到正月,今岁夏便陆陆续续入了长安,就是为着能赶上此次诗会。


    若谁所投行卷有幸被文儒大豪褒扬赞赏,除去一夜间能声名鹊起,众举子也都默认他来年下场定能中举,少说也能得个三甲进士。


    谢清远自然也在邀请名单上。


    钱婆子念叨了一上午阿弥陀佛,只觉带着儿子北上长安这步路是走对了,否则儿子哪能有这好运?


    她心里头高兴,怕儿子席上被人看轻,特意叫他换上新做的衣袍,这料子正是那日谢湛送来的。


    看眼一表人才的儿子,钱婆子连带着对云笙也顺眼几分,冷声冷气道:“今府上人多,你也打扮体面些,那日新做的罗裙,拿出来穿吧。”


    云笙柔声道:“是,都听娘的。”


    诗会定在谢府前院的小花厅里,谢清远临走时,目光灼灼盯着云笙看去好几眼,惹得她羞涩脸红。


    她咬咬唇,不自在地问:“看什么?是不是我穿上这身衣服,怪怪的。”


    谢清远拉起她的手,大大方方夸道:“怎么会?笙娘生得美,这身罗裙才配得上你的花容月貌,我方才明明是看的挪不开眼了。再者你瞧,我们俩穿的像不像一对,任谁都能看出来。”


    云笙红着脸,心道本就是一匹布料做出来的衣裳,自然看着像是一对,心里头跟吃了蜜一般甜。


    谢清远又与她恋恋不舍说会儿话,这才往前院去。


    谢二爷很是看中他这个后生的学识,忙将人叫过来,又趁机叮嘱儿子:“二郎啊,远郎在你这个年岁,早已下场在解试中得了好名次,现下更是年纪轻轻便参加省试,素日里读书上的事,你可多向他讨教。你有幸生在候府,能入国子监读书,课业上便更要用些功夫,日后省试也好给为父长脸。”


    他每夸谢清远一句,谢明皓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谢清远忙拱手道:“您过誉了,我属实担不起此等美名。”


    旋即他又看向谢明皓:“小表叔师出名门,又在国子监读书多年,学识如何都比小侄强上不少,来日下场定能得个好名次。”


    谢二爷见他不骄不躁,如此谦逊,心中更是满意,连连点头。


    同僚叫他去品诗,他拍拍谢清远的肩膀,又看眼儿子:“老夫就不在这碍眼了,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


    他方转身,谢明皓的脸彻底拉下来。


    谢清远上前:“小表叔。”


    “谁准你这么唤我的?懂不懂半点规矩?”他话音方落,谢明皓便一脸嫌弃,呵声打断。


    谢清远面上似有窘意。


    一帮贵族子弟倏然凑上来看戏,围着谢明皓一阵殷勤奉承,接二连三指指点点嘲讽出声。


    “穷乡僻壤来的穷酸书生,当真是没有半分礼数,外头谁不唤明皓一声谢二郎君?”


    “赵兄说的在理,不过祖上同出一支,怕是八百年都过去了,竟还有脸上门来攀亲戚?这人的脸皮啊,还是厚的好,诸位说是也不是?”


    “可不是,他一介寒门书生,家中又无法托举,便是真中了入朝为官,这辈子也是一眼望到头,还能有什么出息?便是再往上爬,也不能与谢二郎君媲美。”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谢清远恨恨咬牙,袖口下的拳头捏成一团。


    不过是一群依附家族的酒囊饭袋,不过是比他出身好,凭何这般无耻的取笑于他?


    没了身后那个爹,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东西?


    可老天就是如此不公,他寒门苦读十余载,兴许顶破天也只能做到七品官的位置,而这些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世家子,就算不科考,也可凭家中门荫入仕为官。


    谢清远闭上眼,由着他们取笑。


    众人见他如此忍耐,又打量他腰间的荷包,嘲讽道:“穿身好衣裳便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他配与不配?”


    紧跟着便又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也就只配穿跟那荷包一样布料的衣裳,现在不伦不类的,反招人耻笑。”


    “有理。这种布料,怕是谢二郎君家的仆从都看不上眼。”


    谢清远的手摁在荷包上,手背青筋凸显,仿若再用一分力便能将荷包拽下来。


    “你们都在做甚?”一道肃沉威严的男声从廊柱后传来,谢清远只见众人立马止声。


    他回头,谢湛高挺的身影愈行愈近。


    “表叔。”


    “谢侯。”


    谢湛应声,目光落在谢清远的腰带上。谢清远浑身僵硬,捏着荷包的那只手越发不自在,因着他抬眸的那瞬,看清谢侯腰间也配有枚荷包。


    巧的是,与他身上这料子也一般无二,那针脚的手法也颇有些熟悉。旋即又想到他这料子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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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侯院里送过来的,便又不觉得哪里奇怪。


    原本此处高声说笑的氛围,因着谢湛而登时鸦雀无声。


    他领兵打仗多年,身上自有一股威压,这些没吃过苦头的世家子本能惧他。


    谢二爷远远瞧见,与众同僚赶过来,他兴味道:“行知今日如何有了此等雅兴?”


    谢湛面上沉静:“正逢休沐,便赶过来看上一看。”


    “你来得正是好时候,我方与文居先生商量,要让郎君们题物做诗,只一时还没个好念头,行知觉得以何物为题?”


    水榭边上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双株并绽,谢湛思衬片刻道:“牡丹正艳,便以牡丹为题。”


    谢二爷拍手称好。


    他有心想叫谢清远露露面,将人叫过来,笑道:“我看远郎胸有成竹,不若由你来起个头,好叫大家品鉴一番。”


    谢清远一一扫过方才嘲讽他的世家子,心中也想为自己出口恶气,旋即扬声应下。


    他立于阶上,须臾出口成章。


    “幸自同开俱阴隐,何须相倚斗轻盈。”①


    “……”


    一首七言律诗朗朗上口,声韵押平。


    谢清远提诗毕,拱手道:“草民献丑,叫诸位大人见笑了。”


    谢二爷笑着,率先夸道:“远郎有才,来年定能榜上有名。”


    话落,他又看向自家不成气的儿子,低低唉声叹气。


    谢明皓面容铁青,一个卑贱妾室生的庶子还不够,又来一个穷酸书生,父亲眼里到底何时才能看见他?


    谢清远自谦道:“二爷谬赞,草民愧不敢当。”


    谢二爷手抚长须,看向谢湛:“行知以为如何?”


    谢湛颔首,亦是称赞:“以牡丹喻君子不争而自显品格,确是好诗,不必如此谦逊。”


    众郎君见谢清远先后得了谢二爷与谢湛的青眼,俱是面色难看,心中更觉谢清远这诗在暗讽他们方才的非君子行径。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午时花厅里摆了午膳。


    晌午的日头蓦地被乌云遮去,头上阴沉沉的。半空一道惊雷乍现,似要将天劈成两半,暴雨霎间倾盆而下。


    府上管事忙急着送客,各家仆从也匆匆去套马车。谢二爷这般的主子,也自有婢女奉二夫人之命来送伞。


    片刻功夫,厅里众人一一散去。


    谢清远站在廊檐下,瓦片上积的雨水滴滴答答,他望着水榭里被暴雨冲打过的娇艳牡丹,花瓣蔫蔫的,零零散散铺了满地。


    疾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势渐小,他没再继续等云笙,想着中途当是能碰到,可以省去一小段路。


    谢清远双手稍稍遮在头顶,冒雨冲出花厅。方拐过条小道,一柄青绸伞笼在他上方,将雨水隔断。


    他面上中闪过丝惊喜,忙道:“笙娘,我就知道你会来给我送伞。”


    “郎君认错了。”


    伞面渐渐抬起,谢清远的眸也跟着抬起,他瞳孔里倒映出一张羞嫩的娇艳脸庞,明艳动人。


    是那日替他捡到手帕的二娘子谢亭兰。


    按辈分他该唤他声小表姑,只谢亭兰比云笙还要小一岁,对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女郎,他唤不出口。


    谢清远憋红了一张脸,垂眸道:“是我没看清二娘子的脸,失了礼数,还道是笙娘来接我。”


    “无妨。雨还下着,不若郎君撑我的伞回去?”谢亭兰说着,把伞柄让出去。


    谢清远忙道:“这怎么好?二娘子金枝玉叶,淋不得雨。”


    “此处风景不错,我正好在亭子里赏会儿雨。况且我住的很近,待雨一停,要不了几步路便能回去。”


    谢亭兰笑着:“郎君别推诿了,我知青桐院住得僻静。一把伞而已,算不得什么,你实在过意不去,改天还我便是。”


    谢清远还在发愣,那柄伞已然被他捏在手里。


    待他走远,回眸看去,只见谢二娘子笑魇如花,冲他挥了挥手。


    谢清远久久未回神,一条小道之隔,云笙撑着伞,面上焦灼往花厅里去。


    两人错了道,也生生错了方向。


    这般大的雨,也不知夫君是否等急了?青桐院偏僻,她不敢耽搁一路赶来,奈何青石板路上汇聚了洼洼积水,路实在不好走。


    鞋袜已然湿透,裙摆上亦是被水浸湿,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云笙用力提着裙摆,步伐加快几分。许是走得太急,脚下泥泞,她倏然一个打滑,踉跄踉跄地身子朝前扑去,油纸伞掀飞,倒在一侧。


    双手着地的那瞬,云笙跪跌在石板路上。掌心传来被石子擦破皮后的隐痛,烧的她火辣辣的疼。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滚落,眼前似蒙上层流动的纱,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隐去。


    蓦地,雨幕里现出双黑色长靴,一柄长伞遮在她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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