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疏长叹，指尖缓缓动起。
“这天下，可有人精通命数换位之法？”王林眸子坚定。
钟疏又是一口气叹出，“仙君要以自己命换弟子的命，老夫还是那句，我天元门今日不杀她，她也断不可能应下三千雷劫。”
“长老不是说，历代妖灵血脉中，有一人成功吗？”
正因第一代妖灵降生应劫成功，王林更坚信李慕婉能渡过三千雷劫。
“千年前，妖灵血脉应劫成功，妖族释放，生灵涂炭，后因一仙君以身封印妖皇，妖灵血脉转生，却再无人应劫成功，自此天下太平。”钟疏说话时，阵法运转，无数命数如过眼云烟。
“只要能交换命格，便可解三千雷劫之难。”王林坚定。
钟疏摇头，他所言是解局关键，可钟疏在天机阁近百年，算人命、窥天机，那天机阁内最不可知的并非这八卦阵中的奇妙，而是那交换命格之术，他从未碰此逆天命之法。
“仙君可否借老夫一滴血。”钟疏说。
王林沉默。
“仙君无需警惕，老夫只不过想以你之血，引动八卦阵，窥算你的命数。”
“长老以何物与我交换？”王林似看透了他。
“荒山，妖族圣地。”钟疏说，“命数既定，以血改之。”
他也不确定王林是否能在那寻到答案，但若他真的能够寻到改命之术，替李慕婉应劫，苍生危矣，可钟疏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这个途径。
王林留下一滴血离开，八卦阵内再次出现符文，钟疏闭关演算，天机阁数月不曾见外人。
百年来，断霞峰的雪连下数月，覆盖厚厚一层，桃林望去尽是白色，李慕婉披着斗篷，蹲在桃林看那棵新种下的桃树。
王林推门而出，飞雪飘窗而入，风刮过桃林，吹起她的裙摆，王林朝那抹淡蓝裹着笑意，“婉儿。”
李慕婉回眸，鼻头冻得通红，她脸上挂着愁色，“师父，这棵桃树好像长不好。”
王林俯身抓住她的冰冷的小手，李慕婉跟着起身，王林右手指尖一道绿光，注入桃树根部之后，桃树渐渐有了生机。
“它会好好长大的，就跟婉儿一样。”白雾从口中吐出，李慕婉已经三个月不曾离开断霞峰，师父说要她在这陪着自己，她便哪也没去。
“桃林里的每棵树，都会长大，对吗？”李慕婉钻入他的怀里，师父身上总是暖的，“等来年，种上最后一棵，咱们就往后山种，把断霞峰都种满桃花。”
“到时候满山的桃子，后山的灵兽也不愁没果子吃，婉儿还要叫师兄师姐们都来一起摘果子，再给流云师叔和瑶阳师叔送去，师父说好不好？”
“好。”王林藏起眼中的担忧，算着日子，还有九个月便是她生辰之期。
“婉儿，师父过几日要下山一趟，你……”
李慕婉在断霞峰待久了，也有些闷，兴奋道，“下山？好呀，婉儿终于可以又跟师父下山玩了。”
王林暗叹口气，“婉儿，师父很快回来，你在断霞峰照顾好这些桃树，等师父回来可好？”
“师父不带婉儿吗？”李慕婉眼底的喜色稍纵即逝，在看见王林的神色后，李慕婉就猜到了，她垂下头，低声说：“师父上回答应，等婉儿养好伤，会带我下山玩。”
风雪落在眼睑，王林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师父有要事，办完就回，我保证会带婉儿一同下山玩，可好？”
“那师父早点回来。”雪落在她眼眸，不禁眨了眨。
这雪似乎对她格外偏爱，又落在水润的唇瓣，托在下巴的指腹沿着肌肤落在她的唇角，王林俯身，印在她双唇，那雪在温热中融化。
“我定早些回来。”
王林离开时，嘱咐李慕婉不可离开断霞峰，他在断霞峰设下阵法，旁人进不去。
雪这几日停了，悄然化开的雪水在悬崖滴落，她坐在桃林外的山崖边，盼着师父回来的身影。
已经过了半月，仍没有他的影子。
荒山离不周山远隔千里，王林以前到过荒山，那时候他刚离开道观，也才二十来岁。
此时的荒山比之三百年前更是荒芜，风沙不见边际。
白袍淹在沙尘中，这风不是因自然而成，王林结印，周身立刻现出一个光罩。
“王某来此请教，还请阁下现身。”
那沙尘后道红光闪过，空中黑雾散去，风沙逐渐停下，王林在黑雾里看见一个身影，此人身着玄色道袍，手里捏着一把拂尘。
直到那人面庞现出，王林顿感熟悉，“是你？”
那在杏花村外市集碰到的老道长，正是玄霜！
玄霜眼眸蕴藏狡黠，对他的到来并不那么意外，“不周山仙君，可知荒山为何地？”
“荒芜之地。”王林道，“你到底是何人？”
“吾名玄霜。”玄霜说，“是赵国国师，亦是妖族引圣。”
王林凝神，“妖族引圣？这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引圣乃历代守护妖灵血脉诞生之人，”玄霜说，“当年你在一处村庄带走了一个婴儿。”
“你来此处，是为她吧！”
王林打量此人，并未急着回答。
“别紧张，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玄霜道袍一挥，荒地中出现一方石桌，两个石椅。
“坐吧。”
王林沉稳坐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林：“目的？”
“你能来此，说明你对妖灵血脉已有耳闻。”玄霜仿若看透他，说，“我们的出发点也许不同，但要的结果是一样的。”
“妖灵血脉觉醒，前提是能够抗下三千雷劫，”王林开门见山说，“届时，妖族破除封印，这是你的目的。”
玄霜意味深长一笑，“仙君心如明镜。”
“妖族破除封印，便是生灵涂炭时。”王林不露声色，玄霜的笑顿在这一刻。
“仙君要天下苍生，还是要一人呢？”玄霜说。
“如若我今日未能前来荒山，你也会前往不周山寻我。”王林不答，“或者说，寻的不是我，而是婉儿。”
荒山的烈日照着石桌，影子斜过，玄霜抚着拂尘，“仙君还漏了一个。”
王林打量此人，一切的变化都要从杏花村开始，最后李慕婉因中毒，需以天机阁阵法清毒，而李慕婉命格也在此时公之于众。
王林剑眉倏然紧蹙，握拳时周身灵力波动，蛮荒的山石乱飞，“那毒，是出自你手？”
“仙君果非常人。”玄霜露出欣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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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透。”
“你既要妖灵血脉觉醒，又为何伤害婉儿。”
玄霜说：“老夫与自己下了一局，也是与你下了一局，若输了，我大可再等上千年，若赢了，还能搏上一搏。”
玄霜在杏花村得知两人绝非常人的师徒关系，便起了其他谋算，妖灵血脉在三千雷劫中若无法抗过，终究是死，逍封能弄来那种毒药，再种在李慕婉身上，一步步都在玄霜掌控中。
王林：“你做这一切，只因要我知晓，婉儿身上的妖灵血脉？”
“你养育她十七载，难道在她身上就没有察觉异样？”玄霜说，“当年，亲王带着王妃逃离京城，掉崖身亡，诞下婴儿，天降异象，我寻天象而来，却晚你一步，若非你带走了她，这十七年来，养育她的人，也该是我。”
“我守护历代妖灵血脉降生，”玄霜在回忆久远的事，“已经数不清几回，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历劫而亡。”
“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始终无人能够在雷劫下觉醒妖灵血脉，可这一次不同。”玄霜指着他说，“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或许，这一次也会不一样。”
王林沉默，他对妖灵血脉压根没有兴趣，他只想要李慕婉活着，他只想要拿回她在这个世界最后一缕魂魄，其他都不重要。
“阁下可知，命数交换之术。”王林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在那断霞峰上，他知道还有一人盼他归家。
玄霜大笑起来，“为何要帮我？”
王林坚定说：“我帮的不是你，更不是妖族，是我的婉儿。”
玄霜的笑声停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王林，又忽觉有些看不透此人了。
王林望着荒山的无垠，晴空万里，那白云逐渐变化，最后化成一个熟悉的模样，正对着他笑，“我这一生，为她而来，也可为她而死。”
这是他的答案。
玄霜逐渐看不透了，似乎在王林身上，越来越模糊，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一念生杀，抹杀掉妖灵血脉的存在。
可他没有。
“以你命数，换她命数。以你之死，换她生机。”那张石桌顷刻间幻化成了一道复杂的阵法，而王林坐的石凳，也成了阵眼所在，命数交换，若非心甘情愿，阵法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荒芜中风沙再次席卷，玄霜念着咒语，阵法在不断移位，他看着阵中王林的命数，恍然，“妖皇命里的劫是三千雷劫，而你命里的劫，是她！”
阵中千变万化，王林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眼中万象更迭，他道，“她不是我的劫，是我的命，是我活着的信念。”
风尘落尽，一切归为平静。
天机阁内，钟疏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更苍老了。
“命数已定。”苍白无力的话音在天机阁内盘旋。
扶光在李慕婉仙道大会后就再没见过她，整日去了长乐殿缠着扶音，“师姐，你说小师妹这些日子伤也养好了吧？怎么不来找我们玩啊。”
扶音也犯愁，“师尊那日从天机阁回来就跟以往不一样，小师妹的毒既然都解了，为何还不开心呢？”
“我师尊也是这般，”扶光说，“好生奇怪。”
“要不我们找大师兄问问？说不定掌门师伯那有跟他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