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眼镜,一支派克钢笔,一个用碟子当盖子的搪瓷杯子,一堆写满了字的纸。
李建叶看了几眼那些纸,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可她却瞬间猜到了躺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她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那只手。
瘦骨凌旬。
把光点放在她的手里之后,老人朝床对面的黑暗之中指了指。
李建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墙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这时,张文和二牛在黑暗中询问:“叶子英,你在哪?还在吗?”
李建叶轻微出声:“这边,没有危险。”
可她这话说早了,张文和二牛这几步路走得很是坎坷,不是踢了椅子就是扔了茶几,提呤咣啷走过来,一个在揉脚趾尖一个在揉大腿。
床上的老人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
李建叶赶紧伸手去帮他顺气。
老人想要推开她的手,可显然没什么力气,只是颤巍巍地指着那道门让她走。
张文开口问道:“叶子英,你在做什么?”
永夜乡的一幢居民楼,角落里堆着好几把大扫帚和垃圾桶等杂物,杂物后面,一个带着永远都不会愈合的满身伤痕的男人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块有着破口的布覆盖在他们身上,男人用力压住女人的伤口止血。
王辉带着颤音问女人:“我真的是你的亲大哥,不是背叛了革命?我是为了祖国才去抗美援朝?”
白云气息不稳,回答道:“你是最忠诚的战士。爹娘去世的时候咱们村的人都给他们披麻戴孝,因为他们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男人郑重点了点头:“所以这里真的不是新中国,是吗?”
白云摇头:“虽然我们也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虽然也有冤假错案,可我们仍旧抱有希望,我们不会有国民党兵和鬼子耀武扬威打人,我们一年一年是好起来的。”
哥哥含着笑:“等他们搜过去我去帮你找药,然后跟你一起去找灯,让你带回去。”
白云的眼中有几丝绝望,说:“爹娘不在了,你也不在了……”
哥哥叹了口气:“那你也得把灯带回去。”
白云说:“我知道,那边还有好多人等着过安生日子呢。”
………………
李建叶带着哭腔问:“你没有看到吗?这位是……”
说到这里,她的嘴突然被封住了。
张文疑惑:“什么?”
李建叶试探着又说:“你们能不能看到这里有一个人?他给了我一束光。”
张文摇头,可又觉得李建叶看不到,所以开口说:“我什么都看不到,这里没有一丁点光,太黑了。”
可李建叶看得到他,她能看到他摇头的动作,甚至能看到二牛脸上的红肿。
老人还在轻轻推着李建叶。
李建叶蹲在他的床边,流着眼泪轻声承诺:“爷爷,我们会把灯好好带回去。”
老人的手稍紧了紧。
张文和二牛都很紧张,谨慎地把手探向床,他们的手穿过老人的身体,直接触摸到了床板。
张文问:“叶子英,你在跟谁说话?你还清醒吗?”
李建叶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让张文抓住自己毛衣的后襟:“我知道怎么出去了,跟着我。”
他们一个抓一个,一溜三人走到对面墙边的门口。
那是一扇刷着黑油漆的铁门,拉动起来皱巴巴,似乎合叶里卡满了铁锈,李建叶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门拉开。
可门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就像她拉的是空气一般。
门的另一边仍是黑漆漆,李建叶探手摸了摸,好像是一条走廊。
在走进走廊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床和老人,那里已经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建叶深吸一口气,手中拿着那束光朝走廊深处走过去。
他们三人鱼贯进入走廊,黑铁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张文和二牛两人没准备,都被惊了一跳。
张文吞了一口口水,问李建叶:“这……是哪里?”
李建叶举着光看着走廊上下左右的石壁,明显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可这手艺很粗糙,好多凸起来的石头。
她刚想到这里,她后面张文的脑袋就通的一声撞到了石头。
李建叶转过身举着手里的光照了照,张文的额头上有点出血。
张文皱了皱眉头:“没事。”
李建叶有些疑惑,碰头不稀奇,可这么慢的走路速度居然还能把头碰破,这就有点稀奇了。
她小时候爬树上房、骑狗打仗的事没少干,什么程度的碰撞可能发生多严重的伤,不能说她门儿清,也能说八九不离十。
显然张文的伤势不太正常。
不过这永夜乡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
又走了没几步,李建叶手里的光越来越亮,已经能照到身前五步多远的地方了。
就见一只只蠕动的手从石壁里伸出来,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好几只手抓住了李建叶,脚踝被拽住,她想跑都跑不掉。
她转身想要跟张文借一把刀,却看到有婴儿的手从张文伤口里冒出来,张文本人行尸走肉一般拽着她的衣服机械地原地踏步。
李建叶忍着恶心,慢慢去摸张文的袖子。
如果她没猜错,张文的匕首就藏在这里。
果然,她摸到了绑在手腕上的刀鞘。
她想把匕首拔出来,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股阻力,李建叶嘴里念叨着:“张哥一大老爷们儿的刀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话音刚落,李建叶蹭的一声把匕首拔出来了。
别管怎么出来的吧,反正手里有刀了李建叶就有了底气——在知青队伍里她可是收麦子第一名!
拿着刀,看着眼前那些飘来荡去的胳膊和手,李建叶给自己洗脑,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不对,一切长条条都是麦子杆!
这匕首用起来有种滞涩感,好像它划过的不是空气而是湿乎乎的沙子,李建叶用尽力量劈砍,好几分钟过去,她前进了不到五米。
她的每一刀都会在那些手臂上留下深深的伤口,而后伤口中会长出两条甚至三条之多新的胳膊,最多的有五六条之多!
没过一会儿,李建叶面对的已经不是一片手臂麦地,而是一团一团扭曲变形的手臂森林,支支叉叉,蠕动虬结。
一堆堆一团团挤在一起的手臂飘摇着从她身后和身侧探过来。
李建叶看着这样的景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从来不知道手臂竟然也能是这么恐怖又令人生理不适的东西。
可她没有时间犹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前进,留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弄死,拼了命往前大不了被恶心死,说不定临死前吐它一滩大的,也能让这些恶心玩意儿恶心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