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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新的家园

作者:轻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舒逸听说了易书鸢要跟舒元去浦东找个网上那种“老家带院子的大房子”一样的环境,开始从零开始建一个漂亮的带院别墅,不敢置信地瞠目,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本博连读的医学生,各个都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在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当什么医生,去哪家好医院当医生,怎么更快地升职成为牛逼医生,怎么可能有人医生不做了,跑去干体力活?还要配合着舒元拍基建视频?


    他还等着易书鸢远离尘嚣地修养个一年半载后再回来呢,易书鸢可是他们圈子里的超级高才生,他的手术是可以在课上当表演教学的程度。


    那双拿手术刀,进行超精细操作的手,拿着锄头除草,拿着抹子抹墙?


    “我们家生出舒元这么个离经叛道的艺术生就罢了,你怎么也被她带偏了,要跟着她胡闹啊?”舒逸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易医生,怎么也想不出他在农村大院子里灰突突地站着会是个什么样。


    “从小被人安排好一整个人生,要追逐每一个节点,按时按点地当精英,会不会也是另一种无趣的人生?”易书鸢的视线穿过高楼大厦,望向远方,“离经叛道一次,做点从没想过会做的事,好像也挺令人期待的。”


    而且,可以跟舒元一起工作,那一定会很有趣吧。


    在院里城市中心的远郊,只有他们两个。她常常与他独处,会渐渐忘掉青青的爸爸吗?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她慢慢不再只将他当成亲哥的朋友……


    “你纯粹是为了帮元元吧?我早就说过,你不能总是想着照顾身边人,你这病就是这么得上的。你就应该再自私点,脾气大一点。”舒逸瞪着易书鸢,叹气道:“元元要搞基建,回头我想办法帮她,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你就够不容易的了,怎么还想着陪着元元胡闹呢。”


    易书鸢忽然抬眸朝着舒逸笑了笑,“舒元刚跟我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我也对她说过跟你几乎一样的话。那时候,我以为是你让舒元照顾我、陪着我,才想出个搞基建的点子。”


    “啊?”舒逸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事儿怎么能算是帮易书鸢。


    “其实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要去哪儿。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四处旅游吧,那也太虚无了,想一想其实挺颓的,也觉得很无所事事,很茫然。”易书鸢搓了搓面前的饮料杯,“我也想找点事做,没有压力的,能消耗大量体力、帮助我更快更好地入睡的,能让我多晒太阳、多亲近大自然的,还能给我一定的正向反馈、让我感到自己有用且被需要的……你看,舒元是不是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


    “这么听起来,元元的胡闹项目,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舒逸好像有些明白了。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她之所以提议跟我一起搞基建,是你托她来帮我的忙。”易书鸢看着自己捏起杯子时仍有些抖的右手,放下饮料杯后,又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对未来充满期待?”


    “……”舒逸抿了抿唇,终于松懈下来。他看着易书鸢,想要确定对方真是这么想的,可易书鸢一向很懂得藏起自己的情绪,这家伙不想让人看透的时候,谁也别想猜到他在想什么,“好吧。不过到时候,租房子、买各种材料,还有干活,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全包了,也得让舒元承担一部分。不然就太不好意思了。”


    “舒逸,你还不了解你妹妹吗?她可不是会心安理得享受他人照顾的人。”


    …


    舒元剪辑好关于“女性卫生”的第二期“健康科普”栏目视频,发布后便开始查浦东地图,了解那边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她带上了一张画了好几个圈圈的浦东地图。


    易书鸢接过舒元递过来的地图看了看,探身从车后排座位上也捞过一张地图,上面同样圈点了几个位置。


    两张地图摆放在一块儿,他们各自标注的地点,有许多重合之处。


    舒元抬头与他对视,两人默契地笑笑。


    他们做事情还都挺有规划的,于是便在从两个人都选了的地点开始,一个一个地过去勘察。


    上海这样繁华的城市,高楼大厦好像可以绵延不绝到城市最外围。但实际上,在这样繁华的城市周边,也有许多农田菜地。那些耕地浇田的人,同样也是上海人。


    他们路过了一些长满蒿草和稀疏树木的郊野,看到了在郊野中开辟出的驾校,穿过仍称得上繁华的小镇,缓慢驶过两边错落建着许多平方土屋的泥土小路……


    连续一周,他们试过找中介,发现中介对于这类房源是很陌生的,只能自己找。在路边看到合适的,就四处去问,这院子房子是谁的。


    他们发现这些房子因为手续问题,大多数都没办法买卖,只能出租。租也是可以的,他们倒没有图那一个房产。只是有的房子燃起供应有问题,有的下水系统有问题,有的位置太荒芜,有的又完全置身在村镇众多无聊的老年人视线之中……


    “失望吗?有没有泄气?”第四天,两天离开有一座院子时,易书鸢转头问舒元。


    “不失望,找房子就是这样的,我陪朋友看过房,四处跑,一个一个地挑选,本来就不可能一下便成功。”舒元喝一口水,仰头问他:“你呢?心情如何?”


    “……”易书鸢站在路边,靠着自己的车,面朝着一片广阔的菜田。深秋时节,菜田有些荒芜,只那些架了大棚的区域隐约可见茂盛的绿。


    呼吸间是田野的味道,草、树和一些说不上来的野外气息,风比城市里大,吹得刘海四处乱飞。


    可他放眼远眺,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啊。深呼吸再吐出,再吸,再吐出,一种豁然的感觉渐渐涌上来,自己仿佛成了个气球,变得轻盈许多。


    转眸,舒元仍在看着他。可易书鸢的情绪很复杂,很难用简单的语言表达。


    “你呢?心情如何?”他不知不觉间重复了她的话。


    舒元忍俊不禁,与他并排靠在车上,面朝菜田。


    “你看,原来再繁华的城市,也有边界。人口好像也并没有一直无休止地膨胀,房价没有一直暴涨,楼房也没能一直建到上海每一片土地。开车1个多小时,我们就能穿出逼仄的钢铁丛林,来到一片大自然。


    “人生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不必一直建设、一直发展,可以停一停,甚至倒退一下。


    “不过是不同的风景而已,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无需太过因为城市里的那些事儿感到焦虑和恐惧。”


    舒元走进菜田,揪了一根蒿草走回来,递给易书鸢。


    两个人的手指一起搓揉枯草,揉出仅剩的草汁,染得指尖全是涩涩的草浆味道。


    “其实不需要找到院子,此时此刻,在寻找的路上,我们就已经逃出来了。”舒元说:


    “你的目标是远离过去,让自己渐渐放下。


    “我的目标是拍些素材。


    “你现在就站在过去从未涉足的地方,这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你熟悉的人和事。


    “我的镜头也架在那儿,哪怕拍的是空境,也能在未来的剪辑中起到作用。”


    人常常追寻着追寻着,就忘记了自己到底在追什么。


    何必那么执着于最大效率地去找房子,而忘记了他们两个人最初的目标。


    天使——


    易书鸢看着舒元,心里浮上这个词。


    她不应该拍什么视频,应该去网上写鸡汤,做心灵导师,准能治愈不少人。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说。


    舒元回头朝着他笑,她听懂了他的话,知道他感觉到的是什么。


    秋风瑟瑟,吹得远处大棚塑料罩猎猎作响。


    一个塑料袋翻滚着飞过菜田,风往哪里吹,它就旅行去哪处。


    他们沉默地看塑料袋,看远方目力所及的一切,让自己放空,让心渐渐静下来。


    许久后,易书鸢忽然开口,说的却不是他的事,而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想问,却一直憋忍着没有问出口的话。


    沉疴的治愈,对过往的放下,从问出一些存在心里许久许久、几乎快存成病的疑惑开始吧:


    “当初,你为什么选择生下孩子?”


    为了跟父母唱反调吗?


    因为叛逆吗?


    还是因为对那个没能陪她一起抚养孩子的男人?


    舒元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她真实的想法,连舒逸也问不出来。


    对于“生下孩子”和“孩子父亲”这些事,她总是避而不谈。易书鸢一直很想很想知道原因,只是“知进退”的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渴望,直到此刻。


    他想试着问一下,或许她会拒绝回答,但也许他可以坦率一点,不要那么恐惧“做不合时宜的事”。


    舒元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望着菜田思索起来。


    易书鸢不知道她是在思考如何拒绝回答,还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但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发现展露自己的好奇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无法忍受。


    “想要被爱。”舒元终于开了口。


    她没有拒绝回答,也没有询问他为什么想知道。一切令易书鸢恐惧的事都没有发生,舒元打破了他的“恐惧预设”,用行为告诉他: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拒绝交谈,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对话时攻击他脆弱的情感。


    悄悄舒口气的瞬间,易书鸢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是的,放下父母曾经印刻在他精神世界里的恐惧,或许会发现,家之外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危险。


    “被爱?”他转头观察她的表情。


    “嗯。”舒元点头,因为爱,也因为想要被爱。她的语速很慢,耐心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我哥总会结婚拥有他自己的家庭,身边的朋友们也是如此。但我未必能走进婚姻……只有我的孩子一定是爱我的。


    “小时候我从没玩过的娃娃,现在我跟青青一起玩过了。小时候一直想要很多很多毛绒玩具,我第一个毛绒玩偶还是鸢哥你送的,现在借着给青青买玩具这个正当理由,我买了一柜子那么多。我还跟着青青读了很多很多有趣的童书,看了《熊出没》《小猪佩奇》和《喜羊羊与灰太狼》……


    “夏天的时候,我带着青青去捉过蝉,用网捕过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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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同学有很多粉色的小裙子,我也想要,可从来没拥有过。现在我可以买给青青穿,为她梳漂亮的头发,穿上我给她选的小裙子,带她出门晒太阳。我们手牵手,天下第一好。那种亲密的感觉,好幸福啊。


    “未来我还会教她打羽毛球,教她骑自行车……


    “所有我小时候没得到过的陪伴、照顾与爱,还有那些有趣的东西和游戏,她都会陪着青青一点一点重新体验。”


    舒元想,这样陪伴着青青长大,就仿佛自己也重走一遍童年,补偿小时候那个匮乏的自己。


    “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选了一条很艰难的路,可是大家不了解我的成长环境、我的心情。其实在这些孤独难捱的日子里,青青从来不是我的压力和负担,反而是我的动力,是我的支撑。


    “青青是我的宝贝,是治愈我心灵的小天使。”


    易书鸢静静倾听,心像飘在棉絮上一般,软软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一触即离。


    “青青被你养得很好,她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孩子。”易书鸢将手插回裤兜,触到舒元发顶的手指轻缓地搓捏。


    “在养青青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清醒地知道,我爸妈一点都不爱我。这反而令我释然,不必再有奢望,不必再去强求认同和爱,反而可以轻装上路,走出过去,走向未来。”舒元嗅了嗅指尖上的青草味道,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果真对于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父爱母爱早已释怀。


    “走出过去,走向未来。”易书鸢忽然轻笑了一声,“感觉像在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哈哈。”舒元也跟着笑起来,自己果然有点像在喊口号。不禁赧然。


    易书鸢前望的眼神放空,他似乎没办法像舒元那么容易放下。他心里还有许多不甘和愤怒,总在静下来时浮上心头,令他胡思乱想,难以释怀。


    或许他也应该生个孩子,“不然你把青青借我养几天吧,感觉挺好用的。”


    “哈哈哈。”舒元再次被逗笑,“那可太好了,到时候你不要反悔,她现在超皮。”


    “那就当陪着青青,重拾儿童期调皮捣蛋的快乐。”易书鸢学着她的逻辑,接她的话。


    “你很好,有灵性,学得很快。”舒元一本正经地点头夸赞。


    “哈哈。”易书鸢的笑声自然而然地逸出,低低的,被风卷起,吹出轻柔的回声,融进呼呼风里。


    舒元耳朵动了动,低头垂眸,藏起心动和砰然。


    离开美好的菜田,他们的车继续向前开,终于在驶过一条小桥后,看到了又一个空置的农家院。


    穿过小桥的河西边是个很大的有影院商场的镇子,镇子的路一直延伸向高价匝道,通往繁华的城区。


    小桥另一边的河南岸,小路一边是不小的村落,住着附近的菜农和留守的老人。排排屋舍林立,有杂货铺、小卖部。小路另一边就是田野、菜田,一个孤零零的空置院落,和几幢废弃的屋舍。


    舒元和易书鸢都一眼看中了这个院子,房主老太太已经不主事了,她话不多的儿子毛磊并不好说话,他觉得这两个城里过来的体面人就是来耍他们玩的,肯定租几个月就受不了,要跑回市区了。


    毛磊不给易书鸢和舒元短租,要租就租80年,月租500元。


    易书鸢并没有因为毛磊的强势不讲道理而退缩,他耐心地与对方拉锯。


    “60年,月租300,不能更低了。”1个多小时后,毛磊终于松了口,折合下来仍要216000元,一口气付清并不是个小数目。


    易书鸢居然爽快同意了。


    他给当律师的朋友发了信息,让对方拟一个严格的合同。如果毛磊反悔,要全额退还房租,还要根据易书鸢和舒元在这栋房子里花掉的所有钱,加上从签约日起两个人的日薪费用。


    第二天,易书鸢和舒元拿着拟好的合同过来跟毛磊签约。合同一式2份,签好之后,易书鸢给毛磊转了账,毛磊签好收据……


    这件事居然就这样办好了,舒元ppt中的第一步,完美完成。


    看着易书鸢收好合同和收据,舒元走过去,商量跟易书鸢一起承担房租。她没办法一口气转十万给他,但可以分期慢慢转给他。


    易书鸢笑着伸手攥住她手腕,微微朝她倾身,凑到她耳边说:


    “两个人合伙签约,还要拆分我们两个的权益,太麻烦了。


    “以后在这里基建拍摄,你赚到钱,给我买家具和装修材料吧。”


    舒元因他忽然凑近而僵住,等回神想再跟他讨论一下事,他已经转身走进了院子。


    自建房里水电煤气和下水都有,管道也还在,只是都老旧了。院子大概已经有两三年没人打理,蒿草长得跟人一样高。


    房顶漏水,没有一扇窗有玻璃,倒是有许多蜘蛛网拉出的窗幔挂得东倒西歪,硬要给这里做一下归纳,只有“狂野自然风”5个字。


    易书鸢却很满意,虽然荒芜,但从今天起,他有了新的家园。


    接下来,他将在这里重建屋舍院落,也重建自己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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