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姣一直记着绣橘上回的话,让她得空便来芳汀阁坐坐。这日正赶上休沐,她特意做了几样细巧点心,用食盒仔细装了,一路拎着往芳汀阁去。
到了地方,却不见绣橘。小丫头芸豆说她病了好几日了,连床都爬不起来。
芸豆一边吃胡姣带来的红豆酥饼,一边道:“就是上回从李家回来,为着史妈妈偷拿姑娘东西的事,两个人闹起来,绣橘姐姐被那老货好一顿排揎,她又气性大,这不就病倒了。”
胡姣便把带来的点心都交给芸豆,让她分给院里其他小丫头,自己则快步往绣橘房中探望。
推开房门,只见绣橘只着一件素色里衣,恹恹地躺在床上,往日红润的脸颊如今蜡黄凹陷,竟瘦得脱了形。
想起她素日的好,胡姣不由得鼻子一酸。
“好姐姐,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成这幅样子了?”
绣橘听见是她的声音,强撑着要起身,胡姣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左不过是挣命罢了,本就命如草芥,不知哪一日便悄没声地没了。”
胡姣听她说的悲戚,心里更加酸涩,忙劝慰她。
“芸豆已大致同我说了。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史妈妈欺人太甚。姐姐尽忠护主,任凭说到哪里,都没有你的不是。”
绣橘这才滚下泪来,又把事情详细同她讲了一遍。
“我是实在气不过,凭什么一个奴才倒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咱们姑娘又是个没有刚性的,由得她在这院儿里作威作福。”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病了这两日,她越发得意了,在院里指这个骂那个,连姑娘为了回护我们,都平白受了她不少教训。”
胡姣听她说着,也觉得这史妈妈实在太不像样,又见兰娘、绣橘都受她欺负,心思一转,便生出一个主意来。
于是凑近绣橘道:“姐姐,我这儿倒有个法子,兴许能叫那史妈妈狠狠吃个大亏。纵使不能立时将她撵出姑娘院里,也必定能挫其气焰,叫她往后不敢再如此猖狂。”
绣橘忙支起身子,急切追问:“好椒姐儿,快说说是甚法子?”
胡姣便前世所学的“郑伯克段于鄢”之事,换了个壳子说与她听。
“从前有一个大户人家,为娘的偏心小儿子,总是逼着大郎把家业分给二郎。那大郎心里不情愿,却不明说,反而对弟弟格外大方。弟弟要城西的铺子,给了;要城南的田庄,又给了;纵得二郎越来越贪心,越来越跋扈,连规矩都不守了,竟想着要抢大哥当家的位置。”
她顿了顿,继续道:“等到二郎真起了歹心,动手抢家产的时候,大郎这才名正言顺地出手,一举就把弟弟给制服了。旁人不但不说大郎狠心,反倒都骂二郎贪得无厌,活该如此。这招就叫欲擒故纵。”
绣橘听到这里,心神一动,忍不住接话:“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要学那大郎。史妈妈既然又贪又横,咱们就假装怕了她,顺着她,由着她变本加厉地张狂,等她得意忘形,自己把错处送到咱们手上,闹到谁也护不住她的地步……”
“正是这个理儿!”胡姣含笑点头道,“登高必跌重,我瞧着这史妈妈也不是什么人缘好的,只怕想看她笑话的不在少数,只要她有了极大的错处,还怕不能拿捏住她吗?”
绣橘听了胡姣一席话,心头积压多日的郁气顿时消去大半,仿佛乌云密布的天陡然透出一线光来。
她忍不住拉住胡姣的手,语气轻快了许多:“等晚些时候姑娘从梅娘子那里回来,我便把你这主意说给她听。姑娘知道了,必定也高兴。”
胡姣却让她不必特意告诉兰娘是她的主意。
绣橘不解:“这是为何?你帮着解决了大麻烦,姑娘定然更看重你。难不成在她面前露脸倒不好?”
胡姣便道:“虽然姐姐同我要好,姑娘也待我亲厚,可我终究不是这院儿里的,若是旁人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保不齐会多想,觉得我是个不安分的,若是再传到娘子们耳朵里,于你,于我,于姑娘,反倒都不美了。”
绣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府里人多口杂,确实容易生事。
“你说的是。那便依你,只说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只是委屈了你一番心思。”
胡姣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事情能成,挫了那老货的气焰,让姑娘和姐姐日后能过得舒心些,谁出的主意又有什么要紧?”
绣橘见她如此通透豁达,心中更是喜爱,又拉着她细细商量了一番具体该如何行事,何时纵,何时收,如何引那史妈妈自己往坑里跳。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了好一阵子。
眼见窗外日头渐渐西斜,胡姣便起身告辞。
绣橘精神好了许多,竟要下床送她,被胡姣坚决按了回去。
“姐姐好生歇着,养足了精神才好唱后面的大戏。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也不知绣橘究竟是如何说的,那日之后,兰娘竟同芳汀阁的丫头、婆子们叮嘱了万不可招惹史妈妈,更要像尊重她一样尊重史妈妈。这下史妈妈更加得意了,自以为拿捏住了兰娘,行事越发没有顾忌起来。
“鲍娘子,我们史妈妈叫做个羊四软来吃,这里是五十个钱。”
兰娘院里的小丫头柳叶,站在大厨房门口,脆生生地朝着鲍娘子说道。
这会儿正是晚食的时间,大厨房忙得不可开交,鲍娘子一听这话就上火,没好气道:“哟,史妈妈,好大的牌面啊,你瞧我这儿可还有空儿腾出手来与你做?”
所谓羊四软,就是羊肚、羊腰、羊肠、羊血,要先用大骨头并萝卜、姜片熬制汤底,再将羊四软分别焯水后入汤,加上好黄酒及米醋慢炖至软烂,吃的时候切成细丝,再浇上薄芡。
这道菜本是市井小食,用料倒是寻常,可却极费功夫。鲍娘子平时很少做这种费功夫的菜,除非是陈老爹、陈老娘等主子点菜。如今,这个不知狗头嘴脸的史妈妈竟也想要她伺候,呸!
鲍娘子脸色很不好看,可柳叶却不敢走,站了一会儿,又赔着笑脸上前。
“好妈妈,求您疼女儿,我们史妈妈那脾气,要是今儿我没带回去东西,非得活吃了我不可。您不知道,如今连我们姑娘都让她三分呢。”
见鲍娘子仍不为所动,柳叶又近前一步,朝她手里塞了个荷包。
“姑娘也知道您管着一家子的吃喝,着实辛苦,这点子心意,您拿着喝盏茶。”
鲍娘子是惯与银钱打交道的,手一掂就知道数目,这荷包里估摸着也有三十多个钱,心里不禁盘算开来。
羊四软用料贱,一大碗不过十来个钱尽够了,柳叶给了五十个钱,做上三碗还有富余,又额外给了小费。做上这一回,倒能落下四五十文,抵得上给主子做菜得的赏钱了,她再是拿大也不好和钱过不去。于是,便答应下来,又让柳叶先回去,说等下做好叫人给她送到芳汀阁。
大厨房今日没有买羊,鲍娘子便数出三十个钱,让翠姐儿拿着去南市口的王记脚店捡些熟的羊肚、羊腰、羊肠、羊血来。
虽然她答应给史妈妈做羊四软,可也没说一定要自己动手,那老货可不配。反正柳叶给的钱多,倒不如多花几个买现成的,回来不过加上点高汤稍微一炖,再切成丝就行了。
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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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儿脚程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买回来了。
鲍娘子瞧了一眼,处理得还算干净,也不叫洗,让翠姐儿直接丢到吊着高汤的锅里,等炖得烂熟了,就捞起来切成丝。
闻言,翠姐儿呆愣在原地。她不过才切了几天萝卜,这就能上手做菜了?
鲍娘子见她这呆样,张嘴又要骂。还好胡姣眼疾手快拽了她一下,翠姐儿这才回过神来,不敢再质疑她表姨的决定,鹌鹑似的把那一盘子羊杂碎都切了。好在这么长时间的萝卜也不是白切的,翠姐儿如今的刀功虽然比不上鲍娘子,也算拿的出手了。
鲍娘子拿眼一看,没再骂人,自己用高汤勾了薄芡浇上去。又让胡姣盛出一碗给芳汀阁送去。
胡姣到了芳汀阁的时候,正看见史妈妈大喇喇地坐在兰娘的软榻上,使唤小丫头给她捶腿。一旁的芸豆见了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食盒。
史妈妈端起小丫头递来的羊四软,吃了一口,撇撇嘴:“鲍娘子的手艺是越来越不行了,连个杂碎都做不好,一股子膻味儿。”
这纯属是没事找事,羊肚、羊腰、羊肠、羊血哪个不是味儿大的?她自己喜吃这些东西,却还要怪厨子手艺不行,怨不得鲍娘子不愿意亲自动手。
胡姣假装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提了食盒就走。芸豆见史妈妈吃得正香,也跟着溜了出来。
胡姣给了她一包自己做的蜜饯,芸豆喜滋滋地接过。她最喜欢椒姐儿来芳汀阁,每次都带好吃的,人又和气,上上下下都能分到。
“椒姐儿,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可难熬了。史妈妈天天找下面人麻烦,姑娘也纵着她,就连绣橘姐姐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芸豆拉着胡姣的手诉苦。
胡姣安抚了几句,又问她具体什么情况。
“还不是上次的事情。本来绣橘姐姐没错儿,被史妈妈气了一场病了,谁晓得好了之后就转了性子,不但亲自给史妈妈做了鞋,还主动和她服软,说从前都是她不懂事,冲撞了史妈妈,让妈妈看在她年纪轻的份儿上别同她计较,今后姑娘的事儿还得妈妈把关才行。”
她说着就垮起脸,声音也涩涩的。
“我实在想不通为甚,史妈妈本来就嚣张,现在更加不得了,院儿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被她骂的,前两天还打了荔枝,偏姑娘只一味地纵着她,以后都不知我们这些小丫头还有没有活路了。”
胡姣明白这是兰娘和绣橘开始按计行事了,于是少不得先宽慰芸豆几句,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又听见史妈妈骂人的声音,芸豆不敢多待,忙进去伺候了。
回了大厨房,翠姐儿、喜姐儿两个做贼似的拉着胡姣,转到灶台后面,一碗连肉带汤的羊四软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们俩都喝了,这碗是留给你的。”
见胡姣面带犹豫,又晓得她重规矩,翠姐儿忙道:
“诶呀,放心好了,鲍娘子知道的,本来也不是大厨房的东西,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要紧,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听到在鲍娘子跟前过了明路,胡姣这才放下心来。
翠姐儿留的都是些羊肚、羊腰,羊肠、羊血很少,一碗里面倒有半碗的料,很是实在。
别看胡家如今做着吃食生意,也攒下了快十贯钱了,可十几文一碗的羊四软在胡姣看来还是小贵的。毕竟同样的价格能买一刀上好五花肉,做成菜够一家子吃两顿了,若是换成糙米,更是能买六七斤,是一个成年人三四天的口粮。
两个小姐妹,有了好吃的没想着藏私,还带着自己,这让胡姣心里很是感动。于是也不客气,坐在灶下香喷喷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