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喜姐儿家,翠姐儿犹带泪痕,拉着胡姣的袖子道:“椒姐儿,你素来最有主意了,你说喜姐儿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胡姣其实心里也没底。偷盗主家财物放在哪里都是大忌,又人赃并获,几乎已是死局。可她却不能这样对翠姐儿说,徒添她担忧,于是只道:“翠姐姐,你先别急,这事……容我晚上回去想想,看能不能寻出个法子来。”
翠姐儿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胡姣身上。
胡姣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刘氏已做好了简单的晚食,一锅稀粥,一碟咸菜,两个切开的咸鸭蛋并几个杂面饼子。见女儿面色不豫,连豆哥儿耍宝都没能让她展颜,刘氏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饭后,胡姣便将喜姐儿偷盗被抓,要被严惩的事说了。
刘氏听了,亦是唏嘘不已,骂了几句“那杀千刀的爹不是东西”,又说这事已然捅破了天,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别搭救不成,把自己也搭进去。
胡姣便道,她也知道这事艰难,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她心里实在难安。
刘氏知晓自家闺女虽然面上温顺,待谁都客客气气,可骨子里却极有主张,便也不再阻拦,只让她小心行事。
这一夜,胡姣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思量着喜姐儿的事。直到天色微明,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位出手阔绰、消息灵通的郑大官人,他家是开赌坊的,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主意既定,胡姣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灶屋。求人办事,如何能够空着手?眼下,她就准备做一份拿得出的礼物——蛋黄酥。
咸鸭蛋磕开,小心取出蛋黄,喷上少许酒去腥,放入小灶眼里微微烤出油香。接着,将猪油与温水倒入面粉中,揉搓成水油皮;另取一些面粉,加入猪油,揉成油酥。两个团面都盖上湿布在一旁醒发。
等待的功夫,胡姣又赶紧煮上红豆,熟透之后过筛成细腻的豆沙,再趁热拌上适量的饴糖。接着将豆沙分成大小均匀的等份,然后包上烤好的咸蛋黄。
此时,面也醒好了。胡姣便将油酥包入水油皮中,擀开、卷起、再擀开,如此反复几次,做出层层叠叠的酥皮来。然后包入豆沙蛋黄馅,整成圆球状,表面再刷上一层蛋黄液,撒上几粒黑芝麻。
小泥炉生起火,架上小铁锅,倒入少许油,小心地将蛋黄酥放入锅内,用极小的火慢慢烙烤。又模仿烤炉的工作模式,在铁锅上方放上一个平底的鏊子,鏊子上也放上炭,形成上下火。
不多时,浓郁的油香、蛋香和豆沙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
这时已经天光大亮,豆哥儿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闻着味儿,忙问是什么东西。
胡姣见他馋猫儿似的,便给他和春儿各留了一个,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放进一个小竹篮里。
然后说有件要紧事需他帮忙,又细细交代了一番。
“今日你去市集,寻机找到那位常来买点心的郑大官人,将这点心送给他,就说是我新琢磨的,请他品鉴。然后,这般问他……”
胡姣自然没将喜姐儿的事说出来,只假托是听来的一个故事,让豆哥儿问问郑大官人是否知道这个姓姜的,听说是专放官吏债的,不知究竟是哪路神仙,以后也好躲着些。
豆哥儿虽年纪小,却机灵得很,将姐姐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又保证一定办好。
当下吃了早食,豆哥儿便收拾好东西,如同往常那般与春儿一起往南市口走去。只是等了半天却不见郑大官人来,于是他便让春儿先照料摊子,自己则去市集其他地方寻找。好在,郑大官人果真是个爱吃的,没一会儿他就在一家香气四溢的羊肉胡饼摊前找到了他。
豆哥儿上前,先是问好,接着便奉上点心。
郑大官人打开油纸包,拿起一个蛋黄酥送入口中,酥皮触齿即碎,咸甜交织,满口生香,不由得满意地眯了眯眼。
豆哥儿觑准时机,将姐姐教的话说了一遍。
郑大官人思索片刻,然后说他赌坊里倒是常清理些“捞偏门”的货色,不许他们在里头害人。其中有个混号叫“姜四”的,专在城里几家赌坊转悠,盯着那些输红了眼、又借不来钱的人,趁机放贷,利钱极高,他的伙计赶过好几回。
接着,似是想起什么,又道:“这姜四仿佛和本县陈相公家还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常以陈府舅爷自居,也不知是真是假。”
豆哥儿得了消息连忙道谢。郑大官人却摆摆手,称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偏了他家的好点心,又让回去告诉他姐姐,以后有了好吃食只管来找,银钱不是问题。
时近中午,带来的点心卖完了,豆哥儿便同春儿收拾好东西回家。趁着大厨房的休息时间,将打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胡姣。
姜四?陈相公家?舅爷?
胡姣脑子里如同电光石火般,瞬间将几条线索串联起来。是了,陈三郎的生母便是姓姜,这姜四,八成就是姜小娘的娘家兄弟,仗着三房这层关系,在外头狐假虎威。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豆哥儿,你立了大功了!”
胡姣激动地搂了弟弟一下。豆哥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可是,光有线索还不够,她还得找个帮手。
只是思忖片刻,胡姣心中就有了决断。这件事,必须告诉张婆子。于公,张婆子是大厨房管事,库房失窃,有责任查清原委;于私,喜姐儿毕竟是跟了她两三年的老人,估计也不希望看见她出事。
于是便寻了个空儿,找到张婆子,将喜姐儿偷窃的原委说了一通。
她起先还不为所动,待到胡姣说起放债的姜四与三房有牵连时,眼睛一转。
若真如这丫头所说,喜姐儿是被逼无奈,且背后还可能牵扯到三房的人……那这事儿的性质就不同了!
且她待下虽严苛,却并非铁石心肠。喜姐儿跟了她两三年,平日干活儿从无错漏,性子也隐忍,便是养只猫儿狗儿,时日久了也有几分感情。
张婆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答应让胡姣跟着她去春晖堂。又叮嘱她到了地方,不要擅自开口,一切看她眼色行事。
胡姣心头一喜,连忙应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厨房,径直往二房主院春晖堂而去。
到了春晖堂院门前,早有守门的小丫鬟进去通传。不多时,赵妈妈便走了出来,见到张婆子和她身后的胡姣,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张婆子,你这个时辰过来,可有什么事?”
张婆子上前一步,告知先前大厨房库房失窃一事另有内情,还要请赵妈妈通禀娘子一声。
赵妈妈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为难:“娘子方才说起这事还动了气,这会儿子刚歇下……罢了,你们且等等,我再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赵妈妈出来,将二人引至西次间外等候。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才听得里面传来梅娘子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屋内,梅娘子正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喝了一半的安神汤,脸色不豫。
“赵妈妈,我不是说了,大厨房的事既已人赃并获,按规矩发落便是,怎么又来回我?是嫌我还不够烦心么?”梅娘子语气冷淡,对着身旁的赵妈妈道。
赵妈妈忙赔笑道:“娘子息怒,张婆子说此事另有内情,怕处置不当,反伤了府里和气,故而不敢自专,定要求见娘子陈情。”
梅娘子看向张婆子:“哦,另有内情?张妈妈,你倒是说说看。”
张婆子便将喜姐儿家中困境、其父嗜赌欠债、以及胡姣打听到的关于姜四的消息,捡那要紧的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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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了一番。
梅娘子听着听着便蹙起了眉。
三房,又是三房!她那妯娌本就仗着老太太的势,屡屡挑衅分权,如今连三房亲戚的手都伸到大厨房里,逼着她的人偷盗府中物资了,这若是闹出人命,传扬出去,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老太爷和二郎的官声还要不要?
还好此事发现得早,尚未闹大,反倒是可以拿来做一番文章……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既是如此,倒是个可怜见的。张妈妈,喜姐儿暂且不必从花名册上除名,先让她在家养伤吧。赵妈妈,去取五百钱,再包些药材,让张妈妈带给她,就说是府里赏的,让她且安心将养。”
张婆子和胡姣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娘子恩典!娘子仁善!”
梅娘子又目光落在胡姣身上,眼含赞赏:“好个丫头,倒是个机灵有心胸的,叫什么名字?在大厨房做什么差事?”
胡姣忙恭敬回道:“回娘子的话,奴婢姓胡,叫椒姐儿,如今在大厨房灶下烧火搬柴。”
赵妈妈觑着梅娘子的脸色,在一旁笑着补充道:“娘子,这椒姐儿的爹,便是常年在您陪嫁田庄上打理事务的胡舫。前次庄头来回话,还夸他做事勤勉踏实呢。”
梅娘子恍然,点点头,脸上也露出笑意:“原来是他家的女孩儿。难怪瞧着稳重懂事。今日这事,你察访有功,也该赏。赵妈妈,再去取两碟时新果子,并三百钱,一起赏了她。”
胡姣与张婆子二人领完东西,千恩万谢地出了春晖堂。
胡姣要将那三百钱孝敬给张婆子,张婆子哪里肯要,还道今儿这事多亏了她机灵,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胡姣忙道“妈妈言重了”,又说若非妈妈肯信她,又担着风险同她一道来见娘子,这事儿也不能这么顺利。
张婆子见她言辞谦卑,心中更添满意,又勉励几句,便自去料理后续事宜。
胡姣捧着赏钱和果子,也觉得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另一边,梅娘子打发走二人后,便吩咐赵妈妈找几个得力的心腹家人去查那姜四的底细。接着,又让人精心炖了一盅铁皮石斛银耳羹,待赵妈妈送回消息后,便让小丫头用食盒装了,带着往陈老爹日常起居的书斋而去。
陈老爹正临帖,见她突然前来,还有些诧异:“二郎家的,你怎么过来了?”
梅娘子面带笑容,亲自将羹汤奉上:“儿媳新得了方子,试着做了盏羹汤,想着父亲近日操劳,特送来请您尝个鲜。”
然后,便借着解说羹汤做法,提起了大厨房之事,语气中满是忧虑。
“幸而底下人机警,查出了原委,否则若真闹出人命,或是被那起子小人拿住把柄,攀扯到府上……如今官人眼看考评在即,若是此时节传出家风不谨、纵容亲眷逼害下人的名声,只怕于他官声有碍,甚至举家都要受牵连。儿媳想着,真是后怕不已。”
陈老爹听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虽不常过问内宅琐事,但只要关乎儿子仕途和家族声誉,那便是头等大事。他毕竟做过几年捐官,亦深知官场险恶,即便有时只是一点小小的家宅纷争,也可能被对手无限放大,成为攻讦的利器。
于是心中也是一阵后怕,一方面庆幸二儿媳出身高门,见识不凡,处理得当,将祸患消弭于无形;另一方面,则是涌起对三房的强烈不满。三郎家的那个,平日里掐尖要强、争权夺利也就罢了,如今三房亲眷做出这等败德害理、危及家门之事,不但不想着描补,反倒闹得人尽皆知,差点无法收场。
待梅娘子走后,陈老爹越想越气,猛地将毛笔拍在桌上,墨汁溅在上好的宣纸上,污了一片。他沉声喝道:“来人!去把三爷给我叫来!”
小厮见老爷面色不善,不敢怠慢,连忙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