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四,时值小满,薰风初至。
一辆青帷小车缓缓停驻在忠武侯府侧门前。
车帘轻启,金家二小姐金檀扶着丫鬟司画的手款款而下。她身着一袭淡粉云纹身襦裙,仪态端方,清丽绝尘。
她一抬眼,却见侯府内外张灯结彩,朱漆大门之上赫然贴着斗大的“囍”字,廊檐下亦垂挂着鲜艳的红绸。
金檀不由蹙眉,轻声问司画:“府中近日有喜事?瞧着倒像是……婚仪?”
司画亦是一脸茫然:“未曾听闻哪位主子要办喜事呀?而且,咱们侯府怎么正门大开,却无人看守?”
金檀微微蹙眉,却也不多言,莲步轻移,刚欲跨过高高的门槛,廊下阴影里猛地扑出一道硕大的黑影!
竟是一头被红绸项圈拴着的西域獒犬——那凶兽力大,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若非链长所限,尖牙利爪几乎要触及金檀的裙裾。
“啊呀!小姐当心!”司画吓得失声惊呼。
金檀猝不及防,脚下踉跄,惊呼一声跌坐在地。她面上血色瞬间褪去,却强自镇定,并未失态尖叫,只下意识抬手护住身前,一双明眸惊骇地望向那近在咫尺的狰狞獠牙。
就在此刻,一颗裹着劲风的青枣破空而至,“啪”地一声,精准砸在獒犬的鼻梁上。
“嗷呜!”
那凶兽吃痛低鸣,正要狂吠。待看清来人,竟是呜咽一声,庞大的身躯乖顺地伏低下去,铜铃般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只敢偷瞄。
“蠢东西!连自家人都不认识,白吃我那么多肉骨头!再叫,让你吃顿棍子长长记性!”
阶上,金旃一身亮眼的绯色织金锦裙,高挽长发,利落亮眼。她一手捻着颗鲜桃,一手还拈着几枚青枣,正横眉竖目地瞪着那獒犬。
身后的春桃秋杏手中提满了物件,见到金檀,福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金旃甚是不悦:“秋杏,问问许护院他手底下的人去哪儿了!竟然敢把黑煞栓在这儿图方便?”
秋杏答道:“小姐忘了?护院众人前些日子被您指派去了那边呢。”
金檀微微蹙眉——那边?侯府护院哪有外借的道理?
金旃似乎想起来了,思虑了下:“日子都到了,不必派他们一直守着。留几个得力的就行。”
听的小姐吩咐,秋杏应了声,再向二小姐俯身,这才走了。
金檀定了定神,已在司画的搀扶下迅速起身,也顾不得拂去裙上微尘,便朝着阶上盈盈一福,姿态端雅,声音清婉不见丝毫慌乱:“檀儿见过姐姐。多谢姐姐解围。”
金旃随手将一颗饱满的桃子抛向金檀怀中,自己则三两步走到那贴得有些歪斜的“囍”字前,玉指轻抬,“啪”地一声将其扶正。退后两步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身对金檀展颜一笑:“丽山的学业,可算圆满了?”
金檀双手捧着桃子,温顺颔首:“托父亲母亲和姐姐的福,已然结业。”
“嗯。”金旃应了一声,一边啃着手中桃,一边自然地转身向后院行去。
金檀亦步亦趋地跟上。
府中仆役见两位小姐同行,纷纷垂手避让,行礼问安。金檀亦微微颔首回礼,仪态无可挑剔。
金檀一路行来,所见皆是匆忙景象:仆妇们仔细擦拭着回廊雕栏,小厮们轻手轻脚搬运着贺礼箱笼,花匠更是精心修剪着园中草木,力求一丝不苟。整个侯府,如同绷紧的发条,只为一场盛事。
她心下细细思索,正推算起来,却听金旃开口问道:“姨娘说你本该上月归家,怎么今日才到?”
金旃这么问道,目光还在扫视着各处布置。
金檀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原该上月便归。只是下山途中,听闻清水县有位隐士先生,于策论一道见解独到,便邀了几位同窗转道去拜访求教,盘桓了五六日。后又闻玉泉山有灵猴拜月的奇景,想着既已迟归,不如顺路一观,开开眼界。”
她顿了顿,语气带点少女的赧然:“丽山三载,学规严谨,一朝离了女学究们的管束,竟有些忘形,这才迟归至今,望姐姐莫怪。”
金旃将桃核枣核扔到自己腰间手掌大小的小篮子里,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大好山河,正当多走走看看。困在四方院里做木头有什么趣儿?”
说话间,她又停在一处廊柱前,伸手将那垂下的红绸流苏捋顺。
金檀看着姐姐这难得一见的、近乎事必躬亲的认真模样,又瞥见那无处不在的“囍”字,心中疑窦更甚。
她终是忍不住,纤指轻点那红绸,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探询与笑意:“姐姐,府中这般热闹,莫非是……宋家公子已登门了?”
金旃知道她聪慧,也不吃惊,唇角勾起张扬的弧度,语出惊人:“登门?何止。后日,便是我同宋玉禾大婚的吉日。”
金檀眸中难掩惊诧,但转瞬便化作温婉笑意,再次福身:“如此天大喜事,妹妹竟赶巧能躬逢其盛,实在是福分。”
金旃含笑颔首,不再多言,带着春桃秋杏,步履轻快地径自往自己小院去了。
司画望着大小姐远去的背影,凑近金檀,压低声音,满是不可思议:“小姐,这……大小姐从前提起这婚事,哪回不是摔碰打碗?今日瞧着,怎地满心欢喜似的?”
说到此,司画蹙眉轻声道:“此事,竟是没人通报小姐,若是我们不恰巧赶上,那可是——”
金檀抬手,阻止了司画接下来的话。
她望着满府喜庆的红,又看着手中鲜桃,眸色沉静如水,唇边笑意依旧温婉:“我在外求学游历,许多事是否告知我有何用呢?何况,我又哪里能说上什么话呢?”
司画一愣:“小姐,司画不是这个意思……”
金檀对她微微一笑,执起她的手,轻声道:“三年不曾归家,先去拜见父亲母亲。其中缘由,母亲自会细细告知。”
——————
朱妙贞的院子清净雅致,与府中那热火朝天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金檀进来时,她正坐在案桌旁吃茶,听着下人上报婚事筹备的进程。
“檀儿见过母亲。”金檀盈盈下拜,声音清甜。
“可算回来了!”朱妙贞闻声,立刻转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她拉过金檀的手,上下打量,竟是双眼含泪,“相比去年母亲去丽山看你——瘦了些,可也高了。”
母女俩亲昵地坐下叙话,屏退左右。
金檀问及父亲,朱妙贞只说侯爷去兵部处理政务,不在府中,自己这几日也忙的昏了头,竟是忘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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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到家。
金檀正好问起府中婚事,朱妙贞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将这两月府中掀起的滔天巨浪一一道来。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金旃的荒唐事儿:钉死府门、放獒看守、强掳宋家祖母、学着哄“夫婿”,似乎全然变了个人……更有百花宴上,皇后赞此天作良缘,金口玉言要讨一杯喜酒喝!
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她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叹了口气:“连累母亲我,为了这一位‘尊客’,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操持着婚宴。”
听得金檀目瞪口呆,纤手下意识地掩住了唇:“姐姐她……竟如此……爱慕宋家公子?”
她实在找不出更委婉的词了。
“这还没完呢。”朱妙贞放下茶盏,轻声道,“那宋家公子,宋玉禾,你道他如何?”
金檀皱眉,屏息应道:“如何?”
朱妙贞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会试放榜,他高中会元——”
金檀也不由一震:“春闱魁首?!宋家公子不是只比姐姐年长三岁?算起来,不过二十二岁,弱冠之年,就有如此大才?”
“再说殿试,”朱妙贞眼中艳羡过甚,“陛下钦点,一甲榜上,探花郎!”
金檀瞪大了眼,声音陡然大了些:“一甲探花郎?二十二岁的探花郎?”
“三天前传胪大典,”朱妙贞的声音带着无限遐想,“我虽未能亲见,可听你父亲回来说,那宋玉禾身着绯红官袍,簪金花,骑御赐白马游街,那通身气度,比状元郎还招眼。满京都的姑娘小姐一股脑的把香囊帕子、鲜花果子,下雨似的往他身上砸呢!”
朱妙贞顿了顿,团扇遮住下半张脸,眼波流转的轻声道:“你姐姐当然也瞧见了,等宋玉禾回家,硬要逼他脱衣服看看身上砸出什么好歹……”
金檀眨眨眼:“这婚前男女不能相见,为何姐姐她——”
朱妙贞苦笑一声:“你姐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那宋家老夫人眼见孙子及第,立马不顾你父亲劝阻,赁了间宅子便搬走了……如此,她也安分了些日子。或许是那天宋玉禾招眼的过了,你姐姐当夜爬墙翻进去,追着他要看伤口——最后还是你父亲刚好去宋宅送东西瞧见了,这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听得这话,金檀下意识捂住嘴,可没捂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女儿笑了,朱妙贞却是深深叹了口气:“那日游街,掷果盈车不说,连阁楼上的小郡主都看痴了,帕子掉下来正盖在他乌纱帽上……若非你姐姐先下手为强,等宋玉禾探花及第,骑马游街,怕是家家贵女都要央求父兄前去提亲呢!”
金檀笑的眉眼弯弯:“姐姐同宋家公子可是一桩娃娃亲,哪里有旁人的事?”
见女儿毫无嫉恨之色,朱妙贞便也无妒色,拉着金檀的手道:“如今啊,满东京府谁不羡慕你姐姐?强扭的瓜甜不甜另说,可她扭下来的这颗,当真是……举世无双的金瓜!后日大婚,这排场,怕是要轰动整个京城了!”
金檀静静地听着,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也映着母亲脸上那惊叹艳羡的神情。
她轻轻抚了抚腕上的玉镯,没有说话——姐姐这“荒唐”背后,竟藏着如此泼天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