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老夫人的车驾到了!”突的前方传来护卫的高声通报。
酣睡的金归鸿猛地一震,“腾”地坐直。他抹了把脸,翻身跃下马车,渊渟岳峙,气度沉敛,已是一派威仪赫赫的忠武侯风范,大步流星迎向那辆悬挂“宋”字灯笼的车驾。
金旃早已下车,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眼神清澈柔顺,姿态端庄娴雅,莲步轻移跟上。
宋玉禾亦收敛心神,整了整衣冠,随行其后。
车帘掀起,一位身着深褐色细棉布袄、外罩半旧石青比甲的老妇人被搀扶而下。她身形精瘦,背脊挺直如松,银丝梳就的圆髻一丝不苟,仅簪一支素雅白玉簪。脸上皱纹深刻,却从五官尚能见年轻时的精致容颜。那一双眸子,更是锐利清亮如寒潭古井。
金归鸿抱拳躬身,声如洪钟:“晚辈金归鸿,恭迎宋老夫人。老夫人一路风尘,着实辛苦。”
金旃上前深福一礼,声音甜润清亮,笑靥如春水:“金旃给祖母请安,祖母一路可还安泰舒心?”
宋玉禾亦上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孙儿玉禾,问祖母安。”
老夫人目光扫过两旁的肃立亲兵,苍老却清晰的嗓音带着姑苏水乡的温润腔调,吐出的字句却像是一把把冷刀。
“忠武侯有心了。不过老身一介布衣老妪,侯爷这般以军阵相迎,排场煊赫,知道的说是侯爷念旧情,不知道的……还当是京中哪位诰命夫人出巡,或是侯爷府上又添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礼遇过隆,难免徒惹非议,反而不美。”
宋家老祖母原姓林,姑苏人氏,祖上也曾袭过列侯,父亲更为探花,后升至兰台寺大夫,又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如此亦是贵女出身。可奈何父亲早亡,家族不兴,祖母身为家中长女只得抛头露面,经商以维持一家子生计,自己的终身大事因此耽搁。直到三十岁才嫁给宋家祖父为续弦——如此身世,堪称传奇。
金归鸿深知这位好友母亲的秉性,也知她的见识绝非寻常内宅妇人,一听此话,神色一肃,抱拳躬身道:“老夫人教训得!是归鸿思虑不周,只念着老夫人乃玉禾至亲,亦是归鸿敬重的长辈,唯恐怠慢。往后定当注意分寸。”
老夫人微微颔首,算是揭过。随即,她那清亮的目光转向金旃。
金旃一个冷颤,立马绽出练习多次的“裹着蜜糖”的笑。
“金家丫头,”宋家祖母声音不高,却让金旃心头莫名一紧,“多年不见,也长大了。倒像极你母亲当年的风采。”
金旃心头一喜,声音放得更柔更甜:“祖母见过我母亲?”
老祖母颔首:“自然。你母亲可是位秀外慧中的女子,行事有度,慧心巧思。此次你有心接我这老婆子来京都,还特意请兰家小姐一路照拂,实在周全,确有你母亲的聪慧,想来……也是你父亲教养的好。”
金旃不由大喜——兰蘩虽然临到东京府口转道去了兴山采药,但看来她这一路定然也是和提前说好的,在老祖母面前说了我不少好话!等她回来了,我定要给她备一份大大的礼物!
金归鸿笑的甚是欣慰:“老夫人过誉啦,这丫头幼年便没了母亲,性子执拗,老夫人此番进京,正好替我好好教导她!”
金旃心头那朵名为“贤良淑德”的小花正要迎着春风灿烂绽放,嘴角的弧度也努力向着“温婉可人”的标准靠拢:“旃儿必定向祖母好好学。”
老夫人只是微微摇头:“老身瞧着金家丫头哪里都好得很,还需要向我一介乡野妇人学什么呢?”
金旃更是窃喜——秋杏说的对,我果然生来就是招人疼的!
“只是……”老夫人微微侧首,“丫头这笑,恰似三斤蜜糖——齁了些。”
她抬手,虚虚点了下金旃的梨涡:“就算老婆子我年轻时谈那笔最难啃的生意,都没笑得这般用力。小丫头,收着点儿,不然,今晚怕是要脸僵得连口热汤都嘬不进去,平白遭罪。”
金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精心准备的乖巧台词全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小脸肉眼可见地飞起两朵尴尬的红云,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薄红。
宋玉禾瞧她像个彩粉瓷偶,僵在原地,只剩下眼珠还能慌乱地转动——他两世为人,都没见过金旃这般吃瘪的窘态。
心头一松,竟是忍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不合时宜的笑,瞬间让周遭人看了过来——金旃满眼怒火;金归鸿一脸讪笑;至于老夫人已是蹙起眉,缓缓走了过来……
宋玉禾见祖母走来,脑子里闪过上辈子祖母的棺椁,心头酸楚翻涌。
哪知老夫人倏然探出枯瘦却劲道十足的手,猛地拍在他臂膀上,顺势替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袖,教训道:“站直了!《礼记》怎么说的?‘立必正方’!你这般玉山将崩之态,岂是该有的仪范?”
宋玉禾:咳咳……这力度……也甚是怀念。
老夫人的目光又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家孙子那圈显眼的颈间白纱上,微微倾身。
宋玉禾了然,俯身,将脖颈露在她眼前。
金家父女面面相觑,暗自抹汗。
老夫人伸出一指头,抵开纱布一角,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圈纱布下的伤口,复又松开。然后,用一种带着姑苏腔调的、慢悠悠的、却杀伤力十足的语调下了结论。
“瞧这印子,不像是刀剑所伤,倒像是被哪只性子急躁、爪子没轻没重的‘皮猴儿’扑了,狠狠啃咬了脖子。”
金归鸿在一旁听得老脸微热,连忙打哈哈上前,搀扶老夫人转移话题:“哈哈哈,老夫人一路辛苦,快上车歇息!车上有刚温好的参汤……”
愣在原地的金旃一股热气“腾”地冲上头顶,她猛地扭头看向宋玉禾。
而宋玉禾却听得祖母熟悉的“刻薄劲”,心上一暖,不由低头笑着。再抬眼却猝不及防对上金旃那双喷火的眸子,他微微一怔,随后笑意更深,眸色一亮,带着有点欠揍的“了然”。
“早间便劝过你,莫负气,将车驾追回。”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促狭,“现在……可知道厉害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金旃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可她仍旧记着不能在祖母面前失态,眼见祖母被父亲搀扶上车,这才跨大步,一下立到宋玉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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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气势汹汹的彩粉瓷偶,硬生生将宋玉禾逼的后退半步。
金旃却不让,扯住宋玉禾的袖子往回猛地一带,呲着牙,脚下铆足了十成的力道,狠狠地踩在了他那双半旧的青布鞋面上。
“嘶——!”宋玉禾猝不及防,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身形都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低头,正对上金旃那双娇嗔含怒,挑衅得意的眸子。
四目相对,一个疼得吸气却强自镇定,一个气得冒烟却得意洋洋,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交锋。
宋玉禾只觉好气又好笑,那点被踩的痛楚似乎都化作了心尖上一点微妙的痒。
意识到此,他蹙眉,猛地抽回脚。
金旃已仰起尖俏的下巴,双手叉腰,圆睁着杏眼瞪他,那鲜活灵动的模样,恰似春日枝头最明媚鲜妍的桃李,灼灼其华,令人移不开眼。
宋玉禾心尖的痒意又深了些,不由蹙眉,低声斥道:“不可理喻。”
说完,他径直向着祖母车驾而去。
不可理喻???
金旃万万没想到宋玉禾丢下这句话就跑,却又顾及宋家祖母,也不敢高声怒吼宋玉禾给自己滚回来。
她只能对着宋玉禾的背影呲牙,无声地做着“咬死你”的口型。手中那块可怜的锦帕被她当成宋玉禾的脸,泄愤般地狠狠揉搓、撕扯,最后用力一掷!
然而那软绵绵的帕子只飞出不到半尺,便颓然无力地飘落在地,沾上了仆仆尘土。
“怎么都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爱糟践东西?”
听到这姑苏腔儿,金旃身子一紧,这才看到老夫人不知何时又掀开了帘子,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金归鸿早已利落地翻身上马,此刻勒住缰绳,立在一旁,朗声笑道:“老夫人快莫见怪!我这丫头啊,还是小孩儿心性。说来昨日里两个小的不知为何事绊了几句嘴,旃儿这丫头一急起来,就跟那炸了毛的小猫儿似的,手脚并用,一个不留神,倒是伤了玉禾贤侄——不过,我已经教训过这臭丫头了,她还敬茶求哥哥宽宥来着!”
老夫人面上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淡然神色,闻言,眼皮微撩,看向了车内端坐的宋玉禾。
宋玉禾背脊瞬间挺得更直,迎着祖母的目光,笑容温煦:“金世伯说的是。不过是嬉闹间一时不慎蹭破了皮,祖母不必挂心。”
金旃哪里还想再纠缠宋玉禾伤口缘由,立马扬声拉回话题:“祖母!回祖母的话!我这、我这帕子是风!是风吹掉的!”
老夫人回头看了仍是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睛的金旃,放下帘子前,悠悠留下一句:“是吗?那这东京府的风,劲儿还挺讨巧啊,专吹姑娘家的手帕子。”
马车辘辘,缓缓启动。
金旃独自站在原地,春桃秋杏上前,也不敢说话,只是面面相觑。
她怔怔的看着马车,又看看地上孤零零的手帕,终于彻底悟了——原来宋玉禾那噎死人不偿命、气死人不负责、还自带清冷滤镜的“优雅毒舌”神功,真真是祖传的!
这哪里是拿捏宋玉禾的底牌?这分明是自己找罪受,巴巴儿的请了位“毒舌大宗师”坐镇,专门来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