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金乌一跃而出,天地倏然为之空明,男子的面容完全显现出来。
他有一张清癯且白得过分的脸,不是常见的象牙白,更像是汉白玉的白,冷冷冰冰的,仿佛终年不见阳光。他右眼角有一处蚊蚋叮咬后、尚未完全淡去的红点,因着这冷白的底色和微微挑起的眼尾,为他凭添了一丝魅惑之感。
清辉凝视这张脸,四年过去了,依旧是姿容如玉、丰神秀逸。她想,这世上无论男女,大概很难有人会拒绝他。
他今年二十有四,正值盛年,这漫漫一生,大概还会遇到无数个月令,即使眼下因自己的一再拒绝而不愿罢手,也只是暂时的留恋而已,自己终究会被替代……这世间,但凡男女之情爱,开始时有多浓烈香醇,结束时便有多荒诞寂寥。
“是在寺中触景生情了么?”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欲抹去清辉腮边早已干涸的泪痕。
清辉别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昨日才约法三章,今日便不记得了?”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余千里面色微变:“月令,你既已应下一月之约,又何苦对我避如蛇蝎。待会儿回京我俩须同乘一骑,不知你可否应允?”
“同乘一骑?为何?”
“方才托英娘去山下问过,这附近并无马车,若想今日赶回京畿,只能骑马。”
看出她眼里的戒备之色,余千里扔下一句解释,转身就走。
……
回到别院,清辉自行回屋收拾包袱,余千里则在前院与英娘以及一山民模样的少年郎说话。
听起来,似在委托她二人代为照看别院。
“这别院,我与夫人难得回来一次,平日就有劳二位代为打理。”
英娘乐呵呵地收下钱袋:“东家打了赏,英娘和阿弟自会好好替东家看着。英娘瞧着东家脸上的红疙瘩已淡了许多,想是那番荷叶有些效果。”
余千里瞥了一眼走出房门的清辉:“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清辉心知他又在揶揄自己,对英娘笑道:“这几日多有劳烦。”
英娘露出欢喜的神情:“夫人不嫌英娘粗笨就好,我方才与阿弟说,这山里头难得见着外人,更甭提二位这天仙似的人物,一定得小心伺候。”
被她唤作“阿弟”的少年郎,借机偷偷瞄了几眼清辉。
余千里在旁看得一清二楚,轻咳了一声:“英娘,你这阿弟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可不是,咱们山里人成亲早,阿爹阿娘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事,他也不去相看……”没听出余千里话里有话,英娘爽朗道:“阿弟,你这就带东家和夫人去山脚取马。别愣着,赶紧替夫人背包袱啊。”
阿弟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不自然地接过了清辉的包袱。
“不成器的小子。”英娘笑骂了一句,目送三人离开。
到了山脚,阿弟很快从林中牵出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余千里显然对清辉刻意冷落一事耿耿于怀,抱臂执鞭等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也不知夫人是否需要为夫帮忙上马?”
清辉别了他一眼,并不接腔,径直走到马前,几下拉平缰绳,对阿弟道:“小阿弟,可否借你后背一用?”
阿弟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伏下身来:“夫人,请上马。”
轻盈地踩上阿弟的后背,清辉左手握紧缰绳和鬃毛,左脚上镫,右脚用力一蹬,稳稳落在马背上。
整套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万千柔美中又带了几分飒爽,连余千里都不禁被她吸引了注意。
清辉回眸,对早已看呆住的阿弟微微一笑:“多谢。”
阿弟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看向何方。
余千里看在眼里,面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他翻身上马,挥鞭朝地上狠命一抽,在升腾起的一片白茫茫的烟尘中,他强横地从清辉手里夺过缰绳,大喝一声:“驾——”
烈马长嘶,撒蹄就跑。
……
跑出十里开外,直到目之所及已无人迹,马行的速度渐渐放缓。
“竟不知夫人会骑马,你是几时学的?”
许是为了缓和僵持的气氛,余千里主动开口询道。
“我何时学会骑马,似乎与你无关。”
清辉压根不想接受余千里的示好,巴不得他继续生闷气,最好一怒之下晾她个五六十年,再不复见。
至于何时学的骑马,自打决意出走京畿,清辉一直在暗中做着各种准备。骑马便是其中之一。清辉反复斟酌过,她四人出行,马车是最安全快捷的方式,所以,必须有人会骑马。她自前年起,便偷偷跟着薛府的马夫学习驭马之术,已渐有所成。
“夫人……莫不是要与为夫割席?”余千里冷不防附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
说话间,他口鼻的热气悉数扫向清辉的耳畔和后颈,她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嗔怒道:“余千里,你能不能别……”
“我竟忘了,夫人怕痒,尤其是这颈下三寸处。”
余千里轻笑一声,又贴了上来,有意无意地用衣襟蹭刮她的后背,夏衣轻薄,那挺括的衣襟在背脊上来回摩挲,愈发难耐。
“余千里!”
清辉猛地挺直腰背,嗓音中带了一丝颤意:“你若如此,现在就放我下马!”
见她骤然发了真火,余千里也不敢再戏耍于她,稍微拉开与她的距离,话里仍不肯服软:“方才,那小子若是再多看你一眼,今日这鞭子,就得狠狠抽在他身上。”
清辉自然晓得他说的是那少年郎,当即反唇相讥道:“若看一眼都得挨鞭子,那你余千里,岂不是早就千刀万剐了。”
“夫人,时隔四年,我发现你愈发伶牙俐齿了,不复往昔那般柔顺可爱——不过,比起四年前,倒更有一番爽利自在,我亦喜欢得紧。”
那不是柔顺可爱,是愚不可及!
清辉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决意这一路再不与他说话。
……
两人一马行至京畿,已是午后,人与马,皆面露疲色。
遥遥望见城门守卫,二人分别戴上纬帽和眼纱。
“入皇城者,皆须下马!”一名守城士兵率先拦住马匹,朝同伴使了个眼色。
“你二人,立即除去眼纱和纬帽,下马应检。”
“且慢。”
余千里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令牌,随手抛给近旁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接过令牌仔细核验后,赶紧跑去和不远处长官说了些什么,随后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将令牌交予余千里,殷勤道:“大人,您请。”
通过城门后,余千里道:“夫人可是好奇,那士兵为何直接放我二人通行?”
清辉暗忖,爹爹为礼部郎中,官至五品,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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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巡检亦不敢造作,何故余千里,仅凭一张令牌,便可畅通无阻?
“确是有几分疑惑。”
“如此,夫人换我一声‘夫君’,我便说予夫人听。”
闻言,清辉冷冷回道:“不听也罢。”
余千里讨了个没趣,也收敛笑容。
***
将月令安置到城西一家客栈后,徐重随即赶往清心茶肆与岳麓汇合。
“陛下,喂蚊子这招,可有用?”
总算等到皇帝陛下的岳麓,从怀中掏出一碧色瓷瓶,谄媚道:“陛下,这是臣为陛下准备的晶莹露,御医今年推出的新品,专治蚊蚋叮咬。”
“不必了,消除肿痛,民间亦有良方。”
徐重不自觉摸了摸面上淡去的红点:“朕让你准备的宅子呢?”
“备好了,臣选了一处暗卫用过的小宅子,就在银台门外不远处,有密道可至,陛下夜夜皆可出宫前往……”
他很有眼力见地强调了“密道”和“夜夜”。
也不知哪个字没说对,一道凌厉的目光瞬间投来:“此事若传出半个字的流言,你这舌头,就不必留了。”
“这是自然,臣以项上人头发誓,定然守口如瓶。”
见陛下脸色稍缓,岳麓又小心翼翼道:“陛下,薛姑娘的贴身丫鬟,臣安排了茯苓,不知是否妥当?”
茯苓是徐重亲自培育的暗卫,身手相当了得,与岳麓亦是师出同门。
徐重颔首以示赞同。
又一次摸准了陛下的心思,岳麓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我这师妹在,七八个大汉也休想近薛姑娘身。茯苓正在门外候着呢。”
“你让茯苓进来,朕还有话交待。”
岳麓击掌三次,一位年约十三、四岁,头梳双垂髻,身穿鹅黄窄袖圆领袍的小姑娘应声入内。
“茯苓见过主子、见过大师兄。”
“许久未见,倒是懂规矩了许多。你且近前。”
徐重招手唤她上前,附耳轻声叮嘱几句。
听罢,茯苓面露难色,慌忙摆手道:“主子,茯苓自幼忙于习武,一手字儿写得跟春蚓秋蛇似的,简直跟我大师兄不相上下,恐怕难入主子的眼……再说,每日之事如此繁琐,怎记得住?”
在一旁听得只言片语的岳麓,早就回过味来,陛下这是要小师妹每日记录薛姑娘一举一动,以密函上报啊,啧啧啧,陛下对薛姑娘,真是用情至深、用心良苦啊。
他当即把茯苓拉到一旁,语重心长道:“小师妹啊,这任务说简单也简单,你看,每日十二个时辰,三餐睡觉便占了一半,剩下的,无非是姑娘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他压低声音道:“主要是与陛下相关的,你好好记下便可交差。”
茯苓这才恍然大悟:“茯苓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主子重托。”
徐重遂吩咐道:“稍后兵分两路,茯苓,你去客栈接姑娘回府。岳麓,你随我去裴府走动一番。”
“裴府?”
“太后不是很想知道朕的动向吗?”
“哦……”岳麓心领神会:陛下去了裴家,一墙之隔的赵家,又岂会不知,那赵家姑娘又是个格外娇纵的,想必会闹得人仰马翻……
看热闹不嫌事大。
岳麓兴奋得直搓手,竟暗暗期待接下来的戏码:这下,这摊子浑水,眼看着越搅越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