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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旧事

作者:晴间多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入夜,徐重自行抱了枕头,目不斜视地朝西屋大步行去,今夜,他无论如何也得在这西屋宿下。


    一进屋,屋里弥漫着一股番荷叶的清香,定睛一看,月令正面色平静地捣弄番荷叶,她如今的身形,稍稍纤瘦了些,薄裙之下,依稀显出肩峰的形状,难怪今晨抱她,都觉得弱不胜衣。


    趁月令专心致志,徐重将枕头偷偷放于榻上,朗声道:“昨夜后院露宿,蚊蚋多不胜数,睡得不甚安稳,容我先歇息片刻。”


    他打着哈欠顺势坐下,又自然而然地去掉鞋履,总算如愿躺在了矮榻上。


    正眯眼装睡,月令递过一碗墨绿色的汁液:“自行把药敷上。”


    “这……”


    徐重面露难色:“夫人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万一把这汁液弄到了枕上、榻上,不就更惹你生厌了吗?”


    月令睨了他一眼:“躺下。”


    徐重平躺在榻上,只觉冰冰凉凉的汁液涂于面上,甚是舒坦,而她身上亦带着一股淡淡的番荷叶清香,不禁再度开口道:“月令,明日午后我既动身回京,我诚心问你,你可愿与我同行?”


    问出这番话时,徐重本不抱希望,山居两日来,与月令朝夕相处,她虽不似之前那般坚拒,可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他猜不透。


    月令沉默半晌:“我可以随你回京畿。”


    徐重猛地撑坐起来,顾不得面上的番荷叶汁液还未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当真?”


    她抬眸:“但我须与你约法三章。”


    “别说三章,只要你肯跟我走,三十章我也依着你!”


    “这第一条便是,无论何时,若我不愿,你休得近我身。”


    她看向他的手,一字一句道:“譬如眼下,你就得松手。”


    徐重心下一凉,讪讪松开了手。


    “余千里,你可答应?”


    “……答应。”


    “第二条,你我之事,不得透漏给第三个人知道。”


    “这是自然。”


    徐重一面点头,一面思索,回京该如何处置岳麓。


    “第三条,从今往后,你和你的手下,不得探听我以及估衣铺三人的任何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作为交换条件,你所欲之事,我许你一月之期,若此间你信守诺言,我覃月令,自会遂你心意。”


    得,打了三个巴掌,才赏一个甜枣吃。


    徐重只恨自己选无可选,在月令跟前,任他睥睨天下,终究还得一再退让。


    “你说的这三条,我统统应允,月令,你也须记着,一月之后,便是你应诺之时。”


    “明早,我从长宁寺回来后,自会随你回京。”


    说罢,月令以纱衾为界,合衣躺在徐重身侧。


    徐重本能地探出手去,又赶紧收回。


    方才不是才应下来么,她若不愿,就不得近她身。


    这是什么歹毒的条款?


    ***


    翌日,天色未明,趁余千里酣眠未醒,清辉悄然起身出门。


    别院距长宁寺不过一柱香的脚程,不多时,便至山门外,此刻,清辉额头已沁出薄汗,她仰头望向半山腰的长宁寺,提裙拾级而上。


    从山门到长宁寺,拢共九九八十一级石阶,十余年间,她走过千百回,她甚至记得,哪处有坑洼,哪处是后来修补过的。


    五岁那年,娘亲病故,半年后,她随孙嬷嬷入寺,在寺后那排低矮的香客客房,一住就是十年。在这座人迹罕至、香火逐渐衰败的小寺,没有高门薛府的大姑娘薛清辉,只有与嬷嬷相依为命的覃月令,覃是她娘亲的姓,月令则是她的闺名。


    跪在地藏菩萨面前,清辉阖眼,双手合十,祈愿娘亲与孙嬷嬷魂脱幽冥,早登极乐……


    娘亲已亡故了十五年,薛府不再存有她的画像,即使极偶尔提到她,也是“薛颢前头那位夫人”,抑或“清辉的亲娘”,人们已然忘却了她的名字,就连清辉,亦淡忘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是一位饱读诗书、温婉清丽的年轻女子。


    在娘亲走后的第十年,劳作了一生的孙嬷嬷,亦追随旧主而逝,这位一辈子未曾嫁人、无儿无女的寻常妇人,用生命的最后十年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旧主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抚养成人。


    比起早逝的亲娘,孙嬷嬷更像清辉记忆中的“娘”,为丧母后又失去亲爹庇护的弱女月令穷尽了一生。


    ——“月令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你娘出自书香门第,素有琬琰之质,你爹出身官宦人家,亦是相貌堂堂,两相结合,把你生得如同这九天仙女一般。”


    ——“你这孩子,是个不谙世事的,全靠孙嬷嬷给你筹谋着,你下月生辰,我托人给你祖母去信,让她派人接你回薛家,姑娘大了,不能再呆在这一方小庙里了,得寻一门好亲事,你祖母心善,定会来接你的。”


    ——“何人?这是何人所为?孙嬷嬷去寻他,孙嬷嬷这就去寻他!”


    ——“月令,你别怕啊,是嬷嬷的错,是嬷嬷,嬷嬷不怪你,是嬷嬷没护住你……”


    留给月令的最后记忆,是孙嬷嬷捂住心口,脸色煞白着栽倒在地。


    若不是月令之过,孙嬷嬷不会走得那般愁苦……


    “菩萨,您曾发过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求您,求您度她、亦度我。”


    清辉眼底蓄满泪水,向面前那尊身披袈裟、头戴五佛冠,以慈悲闻名的菩萨虔诚叩拜。


    ……


    隆安二十一年,九月初八夜,细雨如丝,绵延不绝。覃月令与余千里被困于山间别院,一时情动共赴巫山……


    一场风月后,月令清醒过来,流泪不止,余千里当即对月盟誓,此生不渝不弃。


    在余千里极力安抚下,月令渐渐止住哭泣,她对情郎的承诺深信不疑,却因畏惧孙嬷嬷知晓此事,不顾余千里再三挽留,坚持赶回了长宁寺,在孙嬷嬷面前将此事匆匆掩盖过去。


    可那夜之后,山盟海誓的情郎消失匿迹,她等啊等啊,等了足足一百八十七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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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别院寻了无数回,余千里再未出现。


    她将余千里透漏给她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余千里,年二十,京畿人氏,家中经商,因兄弟阋墙心中郁闷,故出京游玩,路经鹤首山,暂居长宁寺一空殿。


    她趁孙嬷嬷不在,偷偷向长宁寺的和尚打听是否有位姓余的郎君暂居此地游玩,从不打妄语的和尚摇头:“月令姑娘所问之人,贫僧闻所未闻。”


    闻言,月令当即浑身颤栗,懵懵懂懂中,她意识到自己已然酿下大错!


    回房后,她犹豫再三,战战兢兢地将她与余千里这一番来龙去脉告诉了孙嬷嬷。


    素来慈爱的孙嬷嬷,骤然变了脸色:“月令,你怎可,如此轻贱!”


    痛心疾首的孙嬷嬷,狠狠给了月令一巴掌:“你以未婚之身与人私通,你可知,无媒苟合称之为奸,奸妇须当众除衣受刑!”


    月令跪倒在孙嬷嬷身前,哭得肝肠寸断:“嬷嬷,他说,他说过会娶我。”


    饱经世事的孙嬷嬷,一把擦去眼角浑浊的泪水:“何人?这是何人所为?孙嬷嬷去寻他,孙嬷嬷这就去寻他!”


    无论如何,哪怕拼尽这把老骨头,她也不能让月令遭受那人世间最残酷的磋磨,不能够啊,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姑娘。


    孙嬷嬷深吸了一口气,粗糙老手抚过娇嫩的小脸:“月令,你别怕啊,是嬷嬷的错,是嬷嬷,嬷嬷不怪你,是嬷嬷没护住你……”


    随即,她佝偻着、急急朝外走去。


    下一刻,轰然倒地。


    ……


    清辉站在那间嬷嬷与她住过十年、尘封多时的客房前,门未落锁,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她咬唇,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屋内仍是那日的陈设,丝毫未变,圆桌上摆着绣了一半的松鹤延年图,月令打算在孙嬷嬷生辰时送与她作为贺礼。


    矮榻旁的小几上,则放着嬷嬷生前最爱读的《女则》,嬷嬷曾说过,她自幼家贫,大字不识一个,所幸,在覃家做丫鬟时,因着忠心耿耿被外祖母选为娘亲的贴身嬷嬷,便伴着姑娘读了几年书,学了不少道理,也成了府里唯一一个不愿嫁人的老姑娘,在姑娘出嫁时,便跟着姑娘到了薛家。


    清辉俯身捡起那本《女则》,紧紧护在心口。


    嬷嬷,月令来看您了,请您放心踏上那轮回之路,您的月令,再不会像过去那般愚蠢,亦不会软弱,请您护佑她……


    走出长宁寺时,一百零八声梵钟渐次响起,天边金光普照,染红了半片天空。


    清辉心无旁骛,拾级而下。


    她心道:此去京畿,若真成了被余千里豢养的笼中雀,亦是无妨,只须记得,守着这颗心,等待时机,终有一日,她和她们,皆会逃出这井底。


    如此想着,心情雀跃了几分,连带着脚步也松快起来。


    堪堪迈下最后一道石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随即,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月令,我特意来此,接你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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