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凝滞。
唐思意底气不足，闷声说：“你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
“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判断吗？唐组长？”秦晏声音有些无奈，不疾不徐道，“当团队交出的方案漏洞百出，当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我是该夸他们态度端正，还是该假装没看见？”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淡淡的酒味。
唐思意这才注意到他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酒。
上班时间喝酒，这根本不是那个永远克制理智的秦晏，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你喝酒了？”
秦晏没回答，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唐思意，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唐思意心脏狂跳不止，心想：她也没能全身而退，她只是把情绪隐藏起来了。
她注视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开始你们这一组的汇报。”秦晏移开了目光，转身走向办公椅坐下，“你要是和他们一样，别指望我对你网开一面。”
唐思意的心咯噔了一下，得挨批了。
她坐在他对面，翻开文件，那些原本熟悉的字此刻像散落的拼图。
即便她巧舌如簧，把汇报说得再好，也无法掩饰报告的杂乱无章。
“——这就是最终方案？”
秦晏的钢笔突然点在数据表某处，顺着报表下滑，最后重重敲在风险预估那栏：“竞品对标漏了三家核心企业，成本核算少了12%的浮动空间。”
他抬头看她，“唐组长，你告诉我，客户凭什么为这种草率的方案买单？”
唐思意抿紧嘴唇，没有辩解，确实是她太过心软。
明明早该强硬要求组员修改，却总想着给他们成长空间；
明明看到问题，却总安慰自己“下次会更好”。
而此刻，所有的心软都化作锋利的回旋镖。
文件夹被合上，秦晏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让她呼吸一滞。
那不是上司对下属的恼怒，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失望比责难更让她难受。
“我以为，”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突然变得很疲惫，“至少你会不一样。”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扎进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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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办公室时，一组的成员凑过来，愧疚道：“思意，对不起，我们连累你了……”
唐思意摇摇头：“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明白！”他们整齐划一地喊道。
玻璃窗外，暮色沉沉。
唐思意借着送文件的由头，把赵俊生叫到了楼梯间。
“阿生，秦总监今天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我从没见过他火气这么大。”
赵俊生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她耳边：“上海子公司和政府合作的文旅项目出问题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本来都谈妥的，执行时，上海那边的同事擅自改了方案，现在政府要追责，秦总监背了锅。”
“那很严重了。”难怪秦晏今天的火气那么大。
“是啊。”赵俊生推了推眼镜，“关键是……”
他欲言又止，“捅娄子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是秦总监介绍到上海子公司的，现在那人被开了，秦总监背锅。他今天这样严查每个项目的进程，也是防止出现类似的问题。”
“秦总监那么要求完美的人，他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接受这种污点，还是政府项目，多影响名声啊。你不知道秦总监中午在办公室接到总裁的电话时，钢笔都折弯了。”赵俊生叹气。
文件袋在唐思意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错怪他了。
回到工位后，唐思意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
她不该说那句“你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的话。
聊天框里的【对不起】打了又删，最后心一横发了出去。
消息过了很久，也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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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高层会议，秦晏回到创意部，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看向唐思意的那个位置，是空的。
一盒冰淇淋蛋糕放在他惯用的皮质记事本旁边，透明盒盖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旁边斜放着一张卡片，唐思意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秦晏无奈地笑了笑。
他打开蛋糕盒，里面是他最喜欢的海盐焦糖口味，上面用巧克力酱画了个笨拙的笑脸。
第一口冰淇淋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苏雁清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响。
“我看你是高岭之花做得太久了，不知道底层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上周他在清吧喝酒，苏雁清气得连珠炮似的数落他，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
“她本硕连读六年，辛苦打拼三年，好不容易才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买了房，负债几百万，你要她陪你玩这场办公室恋情？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吧！”
“你年薪多少？她年薪多少？”
秦晏放下小勺，窗外，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给办公室镀上一层暖光。
他转动座椅，从这个高度看下去，行人如蚁，车流似血。
“你说你护得了她？公司是你开的？真出事了，你说公司会让你走还是让唐思意走？”
姐姐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你走出创界，哪里都能去。但唐思意呢？被贴上‘靠睡上位’的标签后，你让她在这个圈子里怎么混？”
刚才的高层会上，梁卓就在旁敲侧击地提到“管理层要注意形象”。
虽然没有点名，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冰淇淋蛋糕开始融化，巧克力笑脸慢慢变形。
秦晏拿起手机，点开和唐思意的聊天窗口。
他迟疑了几秒，最终只打了三个字：
【没关系。】
发送前，他又加了一句：
【蛋糕很好吃，谢谢。】
手机几乎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足足过了一分钟，唐思意才回复：
【秦晏，不是你的错。】
后面附了个简单的笑脸emoji。
秦晏放下手机，又舀了一勺已经半融化的冰淇淋。
太甜了，他想。
就像他们这段关系，开始时甜蜜得不像话，现在却让人喉咙发紧。
慢慢追吧！不过再来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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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副总裁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唐思意跟着苏苒推门而入时，梁卓正不耐烦地抽着烟。
秦晏坐在他对面，垂眸划着手机，面前的白瓷茶杯一口未动，茶汤早已凉透。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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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某种无形的压迫感。
“坐。”梁卓碾灭烟头，目光在唐思意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开。
唐思意走到秦晏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皮质表面冰凉，她下意识地绷直了背脊。
她不知道梁卓叫她来干嘛？要是他敢把她给开了，她就敢把公司给告了。
“秦总监。”她轻声打了招呼。
秦晏抬眸，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点了点头，又低下去，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
梁卓皱了下眉，那么多位置可以坐，偏偏挨着秦晏坐。
他冷笑一声：“唐组长，廿四味的调研资料和会议记录，今天之内发给肖瑞阳一份。”
“这个项目一直是一组负责，三组为什么突然要介入？”唐思意轻微皱眉，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资源共享，提高效率。”梁卓向后靠进沙发，语气轻描淡写，“三组在饮品行业经验丰富，可以给你们提供建议。”
唐思意抿唇，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秦晏，但他依旧低头看手机，仿佛置身事外。
“梁总，”她心里有些着急，梁卓的决定，不只是让三组的人参与进来，它还关系到一组的努力和年终奖。
她轻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个项目是王总亲自点了我负责的，一组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个项目上，目前方案已经进入提案阶段，临时调整对接人，客户可能会不满。”
梁卓闻言，眼神冷了下来：“唐组长，公司资源不是你的私人财产。”
当真有原则！
以前经常听她和苏雁清在办公室因为项目上的事情吵，从没吵赢过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秦晏突然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梁卓的视线转向他，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笑：“秦总监有意见？”
秦晏没回答，只是端起那杯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喉结滚动，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协作可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决策权要明确。”
梁卓眯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忽然笑了：“行，那就两组各自准备提案，各凭本事，让王总亲自选。”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唐思意：“公平竞争，最能检验实力，不是吗？”
唐思意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梁总坚持，我会整理好交接资料。不过，客户最反感临时换对接人，可能需要您亲自向王总说明调整原因。”
梁卓呵了一声，轻笑道：“唐思意，你在威胁我？”
“不敢。”她微笑，“只是陈述事实。”
空气凝固了一瞬。
秦晏忽然站起身，西装裤擦过唐思意的膝盖：“十点会议室。”
他垂眸看她一眼，语气冷淡：“别迟到。”
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口，背影挺拔而疏离。
梁卓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又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唐思意身上，带着某种审视和警告。
“唐组长，希望你的提案……能像你的嘴一样硬。”
唐思意站起身，微微颔首：“梁总，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时，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三组肖瑞阳，明摆着是来抢项目的。
而梁卓，显然是在借题发挥，试探秦晏的态度。
她攥着手，心里已经盘算起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