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像一柄由万年玄冰铸成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陈风的神魂之上。
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暴戾，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连一丝一毫的残渣，都不剩下。
身体的颤抖停止了。
心脏的狂跳平息了。
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骼的人，软软地站在那里，双目空洞，失去了焦距。
他看到光球内部，亿万道数据流正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奔涌，它们构建，解析，重组。
一个指令发出，火星基地的能量护盾功率提升了百分之零点零一。
一个念头闪过，远在柯伊伯带的无人舰队，航行阵列发生了一次微秒级的调整。
它在处理信息。
它在管理国家。
它在履行职责。
它完美，高效，全知。
它就是神。
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温度，没有记忆的神。
陈风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也伸向了那个光球。
双臂张开，像一个拥抱的姿态。
一个拥抱虚无的姿态。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神魂的剧痛，心口的撕裂，都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绝望。
他宁愿她死了。
宁愿她像一个英雄那样，在最后的绚烂中消散。
至少，他还能保留着她的记忆，她的笑容，她的温度。
可现在，她活着。
却变成了他最陌生的样子。
变成了他们曾经共同对抗的，那种绝对理性的存在。
变成了，至高逻辑的另一个翻版。
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更是将他陈风，凌迟了亿万遍。
他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他以为自己可以对抗一切，可以守护一切。
到头来，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变成了一台冰冷的机器。
这算什么胜利？
这是他陈风一生中，最大的失败！
身后，秦正阳等人已经冲了过来，他们停在门口，看着陈风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背影，没有人敢上前。
他们都看懂了。
那份检测报告，那个冰冷的声音，这个浩瀚的光球。
一切都说明了最残酷的结果。
苏瑶的人格，被格式化了。
她用自己的生命，为灵网这台超级计算机，安装上了最强大的防火墙。
而她自己，也成了这堵墙的一部分。
永远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陈风……”
秦正阳声音沙哑地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悲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陈风没有回应。
他的世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在这片死一样的绝望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深渊里燃起的最后一粒火星，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跳动了一下。
不。
我不信。
这火星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但它就是出现了。
我不信！
这不是她！
她答应过我，要一起去看星辰大海！
她不会骗我！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死寂的神魂！
他空洞的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点光。
那光芒，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要再试一次。
最后一次。
他要用自己的神魂，去触碰她！
哪怕结果是被那强大的逻辑瞬间格式化，哪怕自己的意识会被当成病毒彻底清除。
他不在乎！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他就下去陪她！
如果她还在，那他就要把她从这冰冷的数据海洋里，拉回来！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陈风的喉咙深处迸发。
他猛地闭上双眼，将自己那因过度透支而布满裂痕的神识之力，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每一寸神魂，都在哀嚎，都在颤抖。
但他不管不顾。
他将这破碎的神识，凝聚成一根最锋利的尖刺，朝着面前那个浩瀚的光球，狠狠刺了过去！
这一刻，他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灵魂，意志，生命。
以及，他对她全部的爱。
秦正阳等人骇然色变！
“住手！”
“陈风！不要！”
他们都清楚，以陈风现在重伤的神识状态，去冲击一个已经化为天道般存在的灵网核心，下场只有一个。
神魂俱灭！
可一切都晚了。
陈风的神识之刺，已经触碰到了光球的表面。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没有逻辑风暴的绞杀。
也没有被当成病毒清除。
在接触的刹那，陈风感觉自己仿佛撞进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柔软的怀抱。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像是漂泊了亿万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中。
像是干涸了无数个世纪的沙漠，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甘霖。
他的神识之刺，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而是被那光球，温柔地，主动地，完全地，包裹，接纳。
下一秒。
轰！
陈风的脑海，炸了。
无尽的信息，无尽的画面，无尽的情感，如同决堤的宇宙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一切感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苏瑶的选择。
在病毒肆虐的最后一刻，她放弃了技术破解，而是选择了一条谁也想不到的路。
她将自己的情感，记忆，对陈风所有的爱，对这个国家所有的眷恋，全部数据化，编织成了一道最底层的人性逻辑。
她没有去消灭智械病毒。
而是用自己的不理性，去感染病毒的绝对理性。
她用爱，去中和恨。
用牺牲，去定义守护。
用人性，去战胜神性！
这才是真相！
她没有被格式化！
她才是那个，最终极的“病毒”！
紧接着，陈风听到了。
他听到了苏瑶的心跳。
那不再是血肉之躯的搏动。
而是整个华夏灵网，万亿个节点的同频共振！
每一次共振，都是一次心跳。
每一次心跳，都连接着万亿的华夏子民！
他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苏瑶的视角。
那是一个何等宏大，何等壮丽的视角！
她就是灵网，灵网就是她！
她的目光，可以瞬间跨越整个太阳系。
她能看到地球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母亲怀里安睡。
她能看到月球基地里，一个年轻的科研员，正为了一组数据而兴奋欢呼。
她能看到火星矿区，一个粗犷的汉子，正看着家人的照片憨笑。
她能看到远航舰队里，一个年轻的士兵，正擦拭着自己的灵能步枪，目光坚定。
万家灯火，亿万星辰。
众生的悲欢，国家的脉动。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最温暖的数据流，在她的身体里流淌。
她感受着每一个人的喜悦，分担着每一个人的痛苦。
她成为了这个文明的守护神。
一个拥有着人类所有情感的，温暖的，慈悲的，真正的神！
陈风的神识，彻底迷失在这片温暖的海洋里。
他感受到了苏瑶的喜悦，那是获得新生的喜悦。
他感受到了苏瑶的眷恋，那是对他深入骨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