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缓缓站起身。
泪痕未干，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平静。
那是一种极致的悲伤和极致的喜悦交融之后，沉淀下来的，名为永恒的情绪。
他赢了。
他们赢了。
代价是她成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文明，无处不在的脉搏与呼吸。
他转身，看向门口神情复杂的秦正阳等人。
“她还在。”陈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以一种我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守护着我们每一个人。”
秦正阳重重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决然。
他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他走到陈风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有些牺牲，需要被铭记。
有些功绩，需要被传颂。
有些英雄，需要让万亿同胞，知道她的名字。
半小时后。
一道来自华夏文明发展与安全委员会的最高指令，通过灵网，传达到了太阳系内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地球繁华的都市，月球忙碌的基地，火星广袤的矿区，还是游弋在柯伊伯带的远航舰队。
所有人的工作，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城市的交通信号灯，统一变成了红色。
工厂的灵能生产线，缓缓停止了运转。
学校的课堂上，孩子们安静地抬起头。
所有连接着灵网的公共屏幕，私人终端，全息投影，都切换到了同一个画面。
那是最高会议厅的讲台。
秦正阳身穿深色中山装，面容肃穆，一步一步，走到了台前。
他的身后，是鲜红的国旗与文明的徽章。
整个太阳系，万亿民众，都在注视着他。
人们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这样的阵仗，只在文明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会出现。
可智械病毒的危机，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同胞们。”
秦正阳的声音，通过灵网，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没有慷慨激昂的开场，只有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重。
“就在不久前，我们的文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来自机械帝国的智械病毒，一场针对我们思想，逻辑，乃至灵魂的瘟疫，席卷了整个灵网。它企图格式化我们的人性，将我们每一个人，都变成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们的工业，交通，国防，一度陷入全面瘫痪。我们的文明，距离彻底崩塌，只有一步之遥。”
画面中，开始播放出那些触目惊心的影像。
无数修炼者双目空洞，被困在逻辑悖论中无法自拔。
城市的灵能悬浮车失去控制，撞成一团。
国防系统的自动炮台，炮口胡乱转动，敌我不分。
一幕幕画面，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与怎样的灾难擦肩而过。
“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所有的技术手段，所有的道法神通，都一度失效。”秦正阳的声音愈发沙哑，“敌人是绝对的理性，而我们，是有弱点的凡人。”
“在文明即将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秦正阳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名字，叫苏瑶。”
“灵网核心系统的总工程师，道法科学研究院的首席科学家。”
“她做出了一个选择。”
“她将自己的人性，情感，记忆，以及她对这个国家，对我们所有人的爱，全部数据化，编织成了一道最坚不可摧的逻辑。”
“她没有去消灭病毒，而是用自己温暖的人性，去化解了病毒冰冷的理性。”
“她用自己的灵魂，为我们，为整个华夏文明，铸成了一道永不陷落的防火墙。”
“病毒，被净化了。”
“我们，得救了。”
秦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但是，她，也永远地，成为了灵网的一部分。”
轰！
整个华夏，万亿民众的脑海，都在这一刻炸开了。
人们呆呆地看着屏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个总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冷静而自信地介绍着灵网新技术的女子。
那个被无数年轻人视为偶像的天才科学家。
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她……牺牲了？
不，这比牺牲更加悲壮。
她将自己，化作了守护这个文明的，永恒的天道。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沉默之后，是无法抑制的悲伤。
一个在月球基地工作的年轻女研究员，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在火星矿区，刚刚还在看着女儿照片憨笑的壮汉，眼圈瞬间红了。
一个正在街头执勤的灵能警察，挺直的身躯微微颤动。
悲伤，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文明。
渐渐地，有人走出了家门。
有人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他们自发地走上街头，走向城市中心的英雄纪念碑。
他们的手中，拿着洁白的鲜花。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号召。
从京海市的长安街，到新世界的中央广场，再到火星殖民地的希望大道。
无数的人流，汇聚成一条条悲伤的长河。
他们默默地走着，将鲜花，轻轻放在纪念碑下。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只有一种发自肺腑的，对英雄的敬意与哀悼。
三日后。
华夏为苏瑶举行了最高规格的国葬。
位于国家公墓最核心的位置，与开国的先烈们并肩而立。
全国降半旗。
汽笛长鸣。
万亿民众，在同一时间，起立，默哀。
陈风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洁白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墓志铭。
只有一个名字。
苏瑶。
以及一行金色的称号。
华夏文明守护者。
国葬仪式上，秦正阳亲手将一面国旗，郑重地叠好，交到了陈风手中。
“她是你的骄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陈风接过国旗，紧紧抱在怀中。
他点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
而是数以亿计的无人机，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蔽了天穹。
它们是灵网的终端。
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无人机群开始变化。
它们高速穿梭，排列组合，如同最高超的画师，用光影在天幕上作画。
很快，一幅巨大无朋的肖像，出现在天空之上。
那是苏瑶。
她穿着白色的研究服，微笑着，眼神清澈，充满了智慧与温柔。
她的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的悲伤，给每一个人带来了温暖与力量。
紧接着。
整个太阳系内，所有连接着灵网的屏幕，都亮了起来。
没有影像，没有文字。
只有一道温暖的，浩瀚的，慈悲的意志，流淌进每一个人的心田。
那是她的意志。
她没有死。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每一个角落，守护着每一个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
陈风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张巨大的笑脸，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但他笑了。
他知道，这是她，在与所有人告别。
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将永在。
哀悼的气氛，在这一刻，升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与自豪，在每个人心中油然而生。
为生在这样的文明而自豪。
为拥有这样的英雄而骄傲！
然而，哀悼与感动之后，是如同火山般喷涌的怒火。
悲伤，不会让这个坚韧的民族沉沦。
只会让他们把仇恨，深深地刻进骨子里。
国葬仪式尚未结束。
灵网之中，数据开始咆哮。
“血债血偿！”
“远征机械帝国，为苏瑶院士复仇！”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请愿！全民请愿！出征！”
无数的民众，自发地在灵网中发起了请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