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洲位于金陵城西,是秦淮河入江口泥沙聚集而成的一座沙洲。每至春日,洲畔便有众多白鹭翩然而至,故而得名。
如今,这座沙洲是萧氏皇族的私产,其上筑起恢宏壮丽的华美宫阙,以白鹭台命名。
仲春时节,惠风和畅。天子车驾自宣阳门驶出皇城,浩浩荡荡。十二重骑兵列于最前,其后是手持五色旌旗、伞盖、华盖的仪仗队。皇帝高坐于巨大的玉辂车中,内官与宫女们手捧拂尘、金炉、香盒等物,侍立一旁。齐韶骑马护卫在舆车之侧。
待皇帝车驾停于白鹭台时,女侍史澹台夫人怀抱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率领宫人跪在丹墀之下迎驾。
澹台夫人本姓范,出身越州范氏,与齐宝珠的母亲同族。她嫁入宣城澹台家没几年,就不幸守寡。因她知书达礼,略通医术,自齐宝珠成为太子妃起,便一直随侍左右。萧含光此前在药师庵与齐宝珠见面时,也曾见过这位女官。
萧含光命众人平身,而后问道:“皇后何在?”“萧樗”登基后,虽未举行册封皇后之礼,但齐家权势颇大,齐宝珠又是皇太孙的嫡妻,进位为皇后本是十拿九稳之事,不过是差一道程序罢了。
澹台夫人恭敬回道:“陛下,请随我来。”
言罢,她引领着皇帝走过玉阶雕栏,停在了凤藻宫前。
齐宝珠站在丹墀之上,远远望见皇帝走近,便快步奔来。此时正值二月乍暖还寒之时,她仅着单衣,赤着双脚走在玉阶之上,向着皇帝痴痴笑道:“阿樗,你来了……”
澹台夫人见状,神色大变,急忙提醒道:“殿下,陛下如今已登基为帝,殿下当行大礼……”说着,便欲拉着齐宝珠跪下。
齐宝珠却一把将澹台夫人推开,径直走到萧含光身前,拉住她的手,笑道:“阿樗,我为你生了一个皇儿……”她忽然环顾四周,神情空洞,问道:“对了……我生了皇儿,我的皇儿呢?我的皇儿在哪儿?”
“我的皇儿……”她手抚额头,面露痛苦之色,喃喃道:“我的皇儿……他们把我的皇儿抢走了……”
这时,伺候齐宝珠的宫女匆忙赶来,脸色苍白,一同跪地,战战兢兢道:“夫人,殿下今早不肯服药,将夫人熬好的汤药全都泼洒了,奴婢罪该万死——”
澹台夫人听到这一句,面色微变,心中惊惧。
自这个孩子被送至白鹭洲后,齐宝珠的疯病已好了许多。按司徒公的意思,今日皇帝会亲自前来接齐宝珠回宫,随后册封皇后、太子,一切顺理成章。
不料,齐宝珠今日清晨突然发病,看来这出戏是演砸了。
她不敢去看皇帝脸色,将手中的婴孩放入齐宝珠怀中,柔声道:“殿下,您的孩子在这里呢。”
齐宝珠看了孩子一眼,突然手一松,摇头道:“不,这不是我的皇儿……”
澹台夫人眼疾手快,赶忙将婴儿接住,焦急地说道:“这就是殿下所生的孩子啊,他出生在腊月十二,殿下难道忘了吗?”那婴儿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澹台夫人此时已冷汗淋漓,也顾不得许多,再次将孩子塞到齐宝珠怀中,说道:“殿下,小殿下哭了,您抱抱他,哄哄他……”
听到婴儿的哭声,齐宝珠忽又平静了下来。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慈爱。她抱着婴儿,轻轻摇晃着,走到萧含光面前,轻声说道:“阿樗,你看我们的皇儿,长得多好看,身体多康健啊。你喜欢吗?”
萧含光无言以对。
今日出发前,齐韶曾暗示齐宝珠的精神状态或许不佳。如今亲眼所见,齐宝珠分明已是疯癫之态。
去年春末,她在药师庵第一次见到齐宝珠。
彼时齐宝珠还是美丽尊贵的太子妃,她刚怀有身孕不久,只是那一胎脉象不佳。她前往药师庵,找在庵中修行的阿苦,为腹中孩儿抄经祈福,寻求一丝渺茫的希望。
萧含光低头,看向齐宝珠怀中的婴儿。澹台夫人说这孩子是去年腊月十二出生的,如今应已有两个月了。可这孩子的模样,看上去刚刚足月。
齐宝珠疯疯癫癫,言语混乱,显然这个孩子并非她所生,自然也不是她哥哥萧樗的遗腹子。
这倒也正常,萧含光在药师庵时,曾为齐宝珠诊脉,从脉象来看,即便全力保胎,齐宝珠也很难生下健康的孩儿。
齐宝珠贵为皇后,又住在皇家行宫,能让齐宝珠凭空抱一个孩子回宫的,只有太皇太后和齐家。
这无疑是窃国的行径。
然而,萧氏皇族已然式微。她自己都在他人掌控之中,又能如何呢?她只能依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将疯癫的皇后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接回宫去。
齐宝珠并未留意到皇帝神色异样,她抱着孩子,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阿樗,你给咱们的孩儿取个名吧……”
萧含光转头看向跪伏在地的澹台夫人,迟疑道:“夫人,这孩子可有名字?”
澹台夫人几乎将头埋到地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正等候陛下赐名。”
萧含光强压下五味杂陈的思绪,尽可能平静道:“既如此,便叫萧过吧。”
不管怎样,皇帝并未因见到疯癫的皇后而发怒,澹台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迅速打点好皇后的行装,将皇后和皇子一同送上皇帝的舆车。在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之下,众人启程回宫。
金陵城的官员和百姓们看到舆车上看似和乐美满的帝后以及哭声嘹亮的小皇子,无不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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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这是国家安定之兆。至于舆车上的几人究竟作何感想,又有谁真正在意呢。
齐宝珠被安置在玉烛殿。皇太孙病亡后,他后宫的姬妾都被太皇太后打发出去。这两个月,有不少官员上折要为皇帝选秀,充实后宫,以便早日诞下皇子,延续国祚。
如今齐宝珠带着甫生下的皇子回到宫中,且不提背后有无阴谋,至少堵住了前朝悠悠众口,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萧含光离开玉烛殿时,见齐韶正在殿外等候。她不再乘坐御辇,与他并肩沿着御道往正光殿行去。
她走出数步,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齐韶,那个孩子并非太孙的遗腹子,对吗?”
齐韶看着天子凝重的神色,叹息一声,道:“陛下不必过虑。司徒公以此为条件,支持朝廷北伐的大计,太皇太后不得不做出妥协。陛下放心,太皇太后并未同意立太子之事。等陛下将来真正掌握权力,这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掌握权力……”萧含光喃喃道。
正是黄昏之时,紫红色的霞光自天际倾泻而下,落在宫殿螭吻处。萧含光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这座巍峨、壮丽、华美的宫城逐渐融入暮色的阴影之中。
这里是金陵的皇宫,是南楚朝廷权力的中枢所在。
即便如此,这座宫阙现在的主人——掌握玉玺的太皇太后,也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太皇太后只是一个尊位,后宫并不能直接干政。她享有这么大的权力,因她是先帝的妻子,也因她来自齐阀。当齐阀愿意听从太皇太后的号令时,她才拥有这部分权力。一旦司徒公的意愿与太皇太后相左,太皇太后就必须在其他的地方让步。
她自己呢?
她当上皇帝,缘于她被认为是开国皇帝萧胥的孙子萧樗。皇帝的尊位,是南朝诸多世家共同信奉和扶持的一个象征,这个象征可以让门阀世家们停止争斗,在帝国的框架内维持各自的权益。
权力的来源并非尊位本身,而是一种认同。只有下位者愿意听从指令,上位者才拥有权力。
她要真正掌握权力,就不能只是听从太皇太后的安排,坐在御座之上接受参拜。而是要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愿意听从她的号令。
她不想做萧樗的影子,而要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她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任人摆布的命运?
北伐,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世间没有什么比收复中原的赫赫武功,更能昭显君王承天授命的法统。
北伐。
她在心底念着这个词,便想到了宋海晏。
他现在在何处?
他是不是已经离开金陵,准备奔赴远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