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既罢,萧含光乘御辇径往椒房殿西书房而去。未久,齐韶怀抱奏章,亦至西书房。这几日,萧含光已着手自行批阅奏折,再呈于太皇太后处,加盖国玺,方送回中书处。若遇疑难之事,便向太皇太后请教,再做决断。
萧含光放下奏折,目光转向齐韶,问道:“齐韶,今日朝堂之上,司徒公佯装瞌睡,莫非他对北伐之事心存异议?”朝堂之上,她见齐鸿这般模样,心中疑惑。齐鸿与太皇太后齐明霜同出齐家,太皇太后极力推动北伐,而身为其亲弟的司徒公,却似有反对之意,着实令她费解。
齐韶行至窗边,轻轻推开一扇槛窗,让煦风拂入,方回头道:“司徒公身为一族之主,行事自有其考量。陛下无需为此事烦忧,太皇太后必有良策能说服司徒公,使其支持北伐之举。”
萧含光抬眸望向窗外,恰见齐鸿跟随在夏从德身后,正缓缓走近。
***
椒房殿中。
太皇太后齐明霜着玄色礼服,头戴凤冠,高坐于凤座之上,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齐鸿行至凤座之前,跪下行礼:“臣齐鸿,参见太皇太后。”
齐明霜脸上的皱纹微微散开,那常年冷峻的面庞此刻浮现出些许慈和之色,笑着说道:“阿鸿,你我姐弟之间,何必行此大礼。来人,赐座,奉茶。”
旋即有宫人在殿下设好坐席。齐鸿起身,正襟坐下,宫人又奉上茶水。
齐明霜望着自己弟弟斑白的两鬓,轻轻叹了口气:“阿鸿啊,一晃四十余载,咱们都已老去。阿姐还记得,当年阿姐出嫁之时,你才八岁,只到阿姐腰身这般高,还非要跟着阿姐的嫁辇呢。那时,你事事都要问阿姐拿主意,可如今,咱们的想法却常常相左。阿鸿,你说,究竟是你变了,还是阿姐变了?”
齐鸿端起茶盏,目光沉静,道:“您永远是我的阿姐。只是如今我身为齐家之主,手中握着齐家数千人的身家与前程,凡事不得不多想一想。”
齐明霜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缓缓道:“司徒公有什么想法?”
齐鸿抬起头,看向凤座:“太皇太后似乎忘了一事,宝珠还在白鹭洲呢。如今,皇帝继位已经快三个月,中宫却一直无人,太皇太后打算什么时候接她回宫?”
齐明霜眼眸微闭,复又睁开,她轻叹一声,道:“哀家又何尝不想接她回来。哀家原本打算等她诞下太孙的遗腹子,再将她接回。可那孩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宝珠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一国之母,举止癫狂,有辱国体。宫中人多嘴杂,若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只能先让她在白鹭洲养病,待身体大好之后再接回宫来。”
齐鸿拿起茶盖,撇去茶中的浮沫,以商量的口吻道:“太皇太后,臣的儿媳上月刚诞下一个男婴。臣以为,不妨先让宝珠带着这孩子回宫。她有了自己的孩儿,疯病自然会慢慢痊愈。当今天子不会有子嗣,国家有了储君,朝政方能安定。太皇太后,您觉得臣这个主意如何?”
太皇太后虚放在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收紧,目光中隐现几分恼怒,齐鸿竟想将自己的孙子假作太孙的孩子送入宫中,立为储君,这分明就是窃国之事。
然而眼下并非和司徒翻脸的时候,她轻阖双目,掩去怒色,轻声道:“阿鸿,此事让我想想。”
齐鸿见状,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太皇太后,当初先帝驾崩之时,您同我说,要将长乐公主假扮成太孙继位。您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宝珠生下麟儿,再作打算。可如今,您当真让她执掌国政。可她不过是个女子,有何资格坐在御座之上发号施令?臣以为——”
他话音未落,齐明霜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冷冷道:“齐鸿,你莫忘了,哀家也是一个女人——”
齐鸿冷哂一声:“阿姐是阿姐,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晓阿姐此时提出北伐,是想成就一番大业,好让后世之人都铭记您齐明霜的名字。但如今齐家的境况,阿姐也看在眼里。您的侄子侄孙们大多不成器。只怕你我百年之后,这偌大的齐家门庭,便会树倒猢狲散。魏膺之一直处心积虑,妄图取代齐阀成为南朝第一门阀。我听闻他有意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宋家那个小子,若宋魏两家联手,朝堂之上,我齐家还有立足之地吗?北伐对他们而言,亦是个大好时机。阿姐让我支持北伐,也并非不可,只是需拿出些诚意来。”
齐明霜只觉心头一阵倦意袭来。她很清楚若是人心不齐,北伐必将难为,却未曾想,最大的阻碍竟来自于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齐鸿。她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地说道:“你意欲何为?”
齐鸿目光锐利,遥望凤座:“第一,北伐需得以齐家为主。齐栋除扬州都督之外,加五兵尚书之职,统领北伐战事。太皇太后前日大手一挥,封宋寒章为县侯。臣的三个儿子,齐梁、齐椽、齐栋都要封县侯。”
齐明霜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很快又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由齐栋统领北伐战事,哀家可以应允。但如今齐家寸功未立,若要封侯,朝野必然反对。待北伐结束,还都洛阳之时,再行册封之礼。””
齐鸿对此未置可否,接着道:“第二,将宝珠接回来。将她带回的那个孩子立为太子——”
齐明霜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燃烧,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个孩子姓齐,怎配为太子——”
齐鸿毫不退让,目光直视齐明霜,冷声道:“阿姐,你也姓齐。”
然,在太皇太后凌厉威严的目光下,齐鸿终究是退下阵来。他垂下双目,语气也软了几分,道:“阿姐,您如今居于深宫,指掌天下事。可这宫外的事,哪一件不是臣费心为您打点。再说了,除了那个黄毛丫头,他们萧家已经无人了。这万里江山,阿姐不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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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难道要去便宜外人吗?”
***
华林园中。
太皇太后齐明霜坐在湖边,手执钓竿垂钓。她今日的心并不宁静,望着湖中的鱼漂,思绪漂浮。
钓鱼之道,在等与忍。
她已经忍了四十多年,为什么不能再多忍一时呢?
作为当权者,她需要考量各方面的利益,从中找到平衡点,才能去推进自己想做的事,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是她从四十余年的皇后生涯中得到的道理。
为了北伐的大业,她必须在某些方面做出妥协。
多年前,她为了保住权力,曾做出更大的妥协。眼下这些,又算什么?
鱼才是结果,才是她所求的东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鱼漂浮动,扯起钓竿,将一条半尺长的鲫鱼钓了上来。
內监冯大用连忙上前,将这条鲫鱼从鱼钩中取下,放入木桶中,奉承道:“太皇太后钓术炉火纯青,今日又得一条大鱼,真是吉兆啊!”
齐明霜放下钓竿,走到湖心亭中设下的菱花纹锦毡,在席上入座。宫女忙奉来铜匜、温水、巾帕等,伺奉太皇太后净面、洗手,又奉上茶汤、点心等。
齐明霜饮了一口茶,看向跪坐另一侧的齐韶,问道:“司徒公的要求你也看了,你觉得如何?”
齐韶手中拿着一折笺文,他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司徒公所求甚多,恐怕难以服众。且不说立太子之事,如今我朝军事,江陵何家、庐江宋家和江左齐家同等重要,齐阀若想以一阀之力主导北伐战事,其他世家必会齿冷寒心,未必肯尽心用命。若朝廷不能上下一心,北伐之事势必横生波折。”
“上下一心,何其难也。于今之际,只要朝中各方一致同意北伐便已是莫大成效。”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掩去眉间忧色,道:“哀家想过了,先将宝珠和那个孩子接回来,养在宫中。太子一事,干系国本,不可轻立,可以先缓上一缓。至于统领之权,齐栋都扬州军事,就算有五兵尚书的职司,也管不到庐江和江陵方向,有哀家压着,这朝中也搅不起多大的风浪来。于今首要之事,还是聚集人心,先将北伐之大策订下来,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再权衡——”
她放下茶盏,当她的目光转向齐韶时,已多了几分坚定:“你先草拟行文,分别送往荆州和庐江,看何长龄和宋寒章两人是何意见。”
齐韶微微点头,神色恭敬:“是。”
太皇太后又沉吟片刻,缓声道:“还有,你再去一趟正光殿。让皇帝三日后到白鹭洲去接人。”
齐韶低声应道:“是。”
他将目光投向湖水,春日之湖水,水静波平,只有微风拂过时,才泛起点点涟漪。
他想起早朝之时,朝堂上一派兴平气象。谁能料想,这平静湖面之下暗藏的波涛呢?
北伐大事,真能如预想一般顺利推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