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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十二章 长夜相依

作者:不见白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含光回到正光殿,楚秋筠和白令瑶两人服侍她睡下。


    她身份特殊,正光殿伺候的宫女太监并不多,且只在外殿活动,只有楚秋筠白令瑶两人在东西两侧配殿居住服侍。忙碌了一整天,两位女官很快沉沉睡去。


    萧含光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一闭上眼,宋海晏那双含泪的眼就凝现在眼前,仿若无声的控诉,问她为何背约。她越是控制自己不去回忆今日的事,那双泪眼越是清晰。


    萧含光努力了好一会,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她不愿叫醒刚睡下不久的楚秋筠和白令瑶,从床上坐起,自己来倒水喝。


    她走到桌边,正要伸手去拿茶壶,忽然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她抬起头,发现窗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背光而立,穿着內监的服饰,面容隐在夜色的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萧含光一惊,正要大叫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唇。


    “别喊——”


    听到宋海晏熟悉的声音,萧含光浑身一震。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寝宫?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宋海晏见她已认出他来,将捂着嘴唇的手松开。


    萧含光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想起之前椒房殿的那番对谈,如果太皇太后知道宋海晏已经认出她,还试图夜闯宫闱与她私会,后果不堪设想,她应该设法让他尽快离开。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泠然,摆出这些天慢慢养出的帝王威严,低声呵斥道:“宋海晏,你夜入朕的寝宫,所为何事?”


    宋海晏直愣愣地看着她——自他出现伊始,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那炙热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灼燃。


    他的声音极轻,像春夜的露珠滚过草叶:“我的阿幸不见了,我来这里找她。”


    萧含光几欲流泪。


    但此刻绝不能显露出软弱,她若与宋海晏夹缠不清,他就更不肯走了。她板起脸孔,冷声道:“朕妹福薄,不能与卿相配,朕亦甚是心痛。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宋公子节哀。以卿才德,何愁淑女,卿自行婚娶便是。今夜之事,朕也不欲追究,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


    宋海晏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他忽地撩起衣袍,在她面前跪下,就像此前君臣奏对一般。“长乐公主是臣的妻子,陛下既然说长乐公主已经死了,便请将她的遗体交还给臣,让臣带回庐江安葬——”


    萧含光斥道:“皇妹已经入土为安,这不可能——”


    宋海晏脸上露出一缕恣意的笑容来:“那臣便退一步。按照婚仪,男女成婚之时,需各取头上一根头发,合成一结,谓之结发。公主夭亡,未能与臣成礼。臣请陛下赐下长乐公主头发一缕,以成此礼。”


    萧含光见他油盐不进、执拗如斯,心中又急又怒,“宋海晏,我刚才说了,长乐公主已死,遗体已经入葬。”


    宋海晏目光上移,落在她的满头乌发上。


    他眸中情绪如翻滚不息的暗潮,那声音极轻,也极坚定:“陛下,您知道臣下要的是什么。您今日不给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萧含光怒道:“宋海晏,你好大胆——”


    她万想不到宋海晏如此大胆。夤夜潜入禁闱,竟是为了找她要头发,以成结发之礼。


    宋海晏跪着的身体板正笔直,脸上依然笑着:“陛下,臣一向就是如此胆大妄为。臣这般私闯宫闱,本就是死罪。如果陛下不肯见赐,那便请陛下唤出禁卫,将臣拿下典刑,臣绝不反抗。”


    萧含光气极:“你……你……”她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宋海晏笑容越发肆意起来:“陛下不敢喊人吗?我敢——”他提气欲呼:“来……”


    可他才吐出一个字,嘴唇便被萧含光死死捂住。


    他本是跪姿,重心不稳,萧含光情急之下伸手去捂他的嘴,力道未加控制,整个人便顺势向前倾去。


    宋海晏被她一推,身体向后仰倒,后背重重撞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萧含光来不及收势,整个人也随之扑倒,跌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萧含光的手还按在他的唇上,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粗重的鼻息,以及他胸膛处剧烈的起伏。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耳畔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擂鼓一般,震得她耳膜发颤。


    她感到宋海晏伸出双手,将她箍在怀里,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入他身体之中,与她融为一体。她的心脏也随之颤栗起来,有无数极细微的电流从心脏涌出,流入四肢百骸,仿若魂悸魄动,一刹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只想就此偎依着,直到天地老去、洪荒不存。


    偏偏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奴婢刚才好像听到有声音。陛下无恙吗?”


    那是女官楚秋筠的声音。


    萧含光身体一僵,眼睛骤然睁大,如同惊醒。她急忙稳住心神,缓声答道:“没事,朕夜间口渴,起来倒水喝。”


    楚秋筠又问道:“陛下,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萧含光道:“不用,朕喝完水,已经歇下了。你自去罢。”


    “是。”


    殿外传来脚步声,不久之后再无回响。


    两人紧紧相拥,直到身体深处的悸动缓缓平息下来。


    春夜寒凉,皇宫的地板是用大理石铺就,冷如凝冰。之前,两人情悸意动,不觉寒冷,时间一久,萧含光觉得寒气上浮,手脚渐冷,就想拉着宋海晏坐起来。


    她身体微微一动,便感到宋海晏又用力将她抱紧,他温热的吐息在耳边呢喃:“阿幸,别动。让我……再抱一会。一会就好……禁庭难入……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萧含光知道他今晚到这里怕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更怕他以后再这般冒险潜入,眼泪不自觉涌下,“阿晏,我哥哥死了。太皇太后非要我继位,我也没有办法……”她低声抽泣:“可是你这样,让我怎么办?你这么胆大妄为,一味胡闹,要是被人发现你私入禁闱,就都完了。阿晏,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落入他的脖颈之间。宋海晏终于耐不住,抱着她坐起来。他用袖子擦去她眼角残泪,低声道:“阿幸,我错了。我从前在药师庵的时候明明给你留了纸条,你还让我另娶,我一时生气,才会瞎说的……”


    萧含光想起他说的纸条,是他离开药师庵之前,藏在镔铁箭中,让静仪师太转交给她的。那上面写着“我心匪石”四个字。


    后来为了这四个字,为了娶她,他又付出偌大代价。


    她想到这里,关切道:“我听陆思明说,你为了婚事挨了父亲的打,受了好重的伤。现在好了吗?”她看向他的胸口,微微犹豫,要不要解开衣服看一下。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海晏身体向后一缩,捂住襟口:“一点小伤,我都养好了,你不用担心……”


    这番对谈化解了起初剑拔弩张的敌对,也冲淡了方才缱绻绸缪的哀情。


    两人如今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彼此相望,又缄默不言,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长夜静寂,让这个时刻显得格外漫长。


    宋海晏终究一叹:“阿幸,你打算将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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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含光想了想,道:“太皇太后说,楚国需要一个年长的国君来维持朝政的稳定,好促成北伐之事。”


    宋海晏喃喃道:“北伐?”


    萧含光道:“收复中原、还都洛阳,这是先帝想做没有做到的事,也是太皇太后的毕生夙愿。”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阿晏,你,还有你们宋家会支持北伐之事吗?”


    宋海晏道:“当然,我宋家镇守淮南,与北魏交战多年。朝廷若有意北伐,收复中原,我宋家愿为前驱。只是……”


    他凝视着她:“阿幸,你真的想当这个皇帝吗?”他眼中藏着惊涛骇浪:“如果你不想,我就带你私奔。管它什么北伐不北伐的,我设法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皇宫——”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今晚不行,我需要准备几天。”


    听着他的话,萧含光的心跳几乎暂停了一下。


    从皇宫私奔。


    他是怎么敢想的——


    萧含光眼睛闭了一下。


    她想到上次他们逃出药师庵,还没有逃入树林,他就中箭受伤,差点死掉。


    皇宫的守卫比药师庵要严密多了,就算他准备再充分,也不可能成功。如果再被发现,太皇太后绝不可能再放过他。


    她又想起那天在石头津见到从北地来的那群流民,想到那对受伤的母子,想到齐韶的深深一拜,他说:“若北伐功成,陛下便能救下无数人的性命。不会再有人被掳为奴隶,也不会有人沦为流民。万民人人得以安居,家家能得圆满。这是天下间,最无上的功德。陛下,您的选择将主宰江南江北无数人的命运。微臣荀韶,恳请陛下成为这样的君主。臣将效死,助陛下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阿晏,一开始,我确实不愿意当皇帝。可是我的哥哥死了,我愿意承担起他未尽的责任。如果北伐功成,这也是功在千秋的事情,我愿意为之尽一份心力。”


    夜色更沉了。


    窗外的上弦月已彻底落了下去,殿内没有一丝光。她眼前像蒙住一层轻纱,纵使两人隔得很近,她也辨不清他的眉目。


    过了许久,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阿幸如果这么想,我也会和家里联系,尽力促成北伐之事。”他顿了一下,又道:“沙场杀敌,建功立业,结束如此乱世,万姓得享太平,这也是男儿分所应当之事,我也会尽一分力。”


    “将来北伐功成,朝廷还都洛阳,不需要你坐在帝位上,我再来带你走。”他向前一步,跪坐在她身前,从她的鬓角轻轻拔下一根头发,又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将两根头发缠在一起,珍之重之放入随身的香袋之中,道:“婚礼虽然不成,但你我今日结发,也是一样。我可以多等几年,只望阿幸你勿忘今日之约……”


    他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在这无星无月的暗室中,萧含光从他眼中看到了世间最明亮的光。


    她循着那缕光,攀上了爱人的肩膀,任他将她抱紧,与她绸缪,与她偎依。


    她静静伏在少年厚实的肩膀上,听着彼此匀称相合的呼吸声,感觉四周静了下来。那并不是没有声音的寂静,而是世间万法都被消弭的空静。


    她忘了哀愁,不生忧怖,甚至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只能感到自己一颗心安放在这阎浮世间最安宁之处。她不问来路,也不求归途,只求眼前这一刹那,无有尽头。


    然,再漫长的夜也终有破晓之刻。


    微光透过窗棂,东天将白。


    宋海晏起身之时,发觉萧含光竟这样靠着他睡着了。他最后凝望一眼少女静谧的容颜,吻了她的额头,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他掀开窗户,如一只敏捷的野豹,消失在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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